画饼充饥, 出自《三国志•魏志•卢毓传》:“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画个饼来解除饥饿,常常来比喻用空想来安慰自己。
这成语用在我身上,让我觉出它的意义了。
这世上怎么出名的都有,特别是搞艺术的,追求了几十年、一辈子的也不见得出了名。出名即有华丽的称谓:著名诗人、作家、著名画家、著名演员、著名主持人、著名资深艺人等等。我年轻时在东北插队就出了名,与人不同的是由这句成语而得:“画饼充饥”,在团队小有名气。
那是个收获季节,兴凯湖,土地肥沃。黑黝黝的土地,庄稼长得更是喜人。特别是大豆,由于是机器播种,十分稠密,显得格外茂盛。地块又长又大,一垄地六、七里地长。兵团的农业机械虽然比较多,但一遇连天阴雨,就用不上了。机械下不了地,只能靠人工来解决。当时喊得最响的口号就是“人定胜天”、“小镰刀战胜大机械”。
等到了地头,大伙儿全都懵了,这地也太大了!我们连的大豆地,南北长三千多米,一眼望不到边。知道大家以前没干过,连长特意把大伙召集在一起,讲了割大豆的要求,规定每人一垄,割到头今天算完成任务。这一干就看出不一样了,老战士一哈腰,镰刀一挥几十米就出去了。北京来的知青,基本没干过农活,手一攥,熟了的豆角扎手,伸手一割,这豆秸壮得像小指头粗细,割不下来,原来是刀不快,只能连砍带割了。东北的大豆长得又高又密,豆角结得大而饱满,割起来真的很费劲。一开始还能跟的上,但是不到一个小时前面就看不到身影儿了。
没干多久,就看出不行了。手疼,腰也疼,镰刀又不快,越割越慢,我们落在后面的几个人,眼看没有了信心。这时,前方顺着我们割的方向,来了几个人。近前一看,是几个老战士接着我前面的垄割过来了。原来,他们怕我们离大部队拉的太远,来帮助我们。这举动让我们很是感激。在他们的影响和帮助下,我们鼓足勇气,一边学习方法,一边也加快了速度。两个小时后,终于追上了大部队。
午饭后,虽然竭尽全力,依旧被人们落下了。站起来一看,大部队又没了踪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散兵游勇。头一次干这活儿,由于没有准备手套,手掌、手指被尖利的豆角尖扎破了,渗出了鲜血。看到手扎的样子,干活儿没了劲头儿。拿出手绢包好了,坐在地上瞎侃起来。看着这粗壮的大豆秸,壮实的豆角,拿手捏开一看,这豆粒儿又圆又大,饱满的诱人。看着手里黄橙橙的豆粒,要是熟的多好,一定香死了!
年轻淘气,真的淘!我突发奇想,这下面有的是干草,烧黄豆!来吧,用镰刀当铲子,夸夸几下就挖好了脸盆大小的一个土坑。把割好的豆秸往上一放,抓把干草一点,这火一下就着起来了。
深秋,这草干,豆秸也干,烧得噼啪乱响,袅袅的轻烟中飘着豆香扑面而来。长这么大,没弄过“野炊”。虽然不是做饭,就权当野炊吧。大家高兴得手忙脚乱,把火弄灭了,扒开碳灰一看,哇!这大豆熟了,开吃!不管三七二十一,尽管烧的什么样儿的都有,焦黄的,黑糊的,烫手也不在乎了,抓起就吃,哎呀!太香了!稀里胡涂的每个人都吃了个小糊嘴儿。看到对方嘴上黑乎乎的,那叫一个开心!
晚上,全连开大会,连长点了我的名,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这可好,长这么大,也没这样丢过人呀!全连上下都知道了我的大名,北京人讲话,寒碜,这下出名了。
年轻气盛,年轻,太年轻了!这班儿,索性不上了,在家画画儿。我每天除了吃饭,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绘画上。那时,条件不好,画的基本都是铅笔写生,从宿舍的土墙、树木、小路,到粮场的仓库、脱粒机,更多的是临摹。没有范本,有几张印刷品,质量也很差。这期间,靠着坚韧不拔的毅力,我画了许多领袖人物、八个样板戏的人物形象。其中有一幅周恩来总理的画像,画得特别好,送给了连队的朱大夫。很多年后,我再见到他时,知道画像一直被保存得非常完美,令我很感动。
那时,画得最好的是工笔人物《草船借箭》。凭借一本语文书上的插图,出自哪个画家的作品已记不清了。那时真是年轻,眼睛也好。尽管图小,还是比较清晰。我先打了一遍墨稿,然后用熟宣纸细心认真地勾描、分染,花了两天的时间,一口气把它画完了。现在想起来,那画真的有看头儿,勾线、设色及人物场景都画得很到位。只可惜没有保留下来。
后来,这张画在阅览室装上镜框挂了出来,让众人刮目相看。我在连里一下子有了名气。
因为画画儿怠工,终于让连里知道了,结果又被全连大会点名。这回指导员真的拿我当了典型,光点名批评还不算,把我在家画画儿说成了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思想改造不彻底,说你画画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我看你——简直就是“画饼充饥”!一时间让我窘迫得无地自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回好了,我终于成了全连的笑料,连领导满意了。
本来是批评教育我消极怠工,警示他人的严肃问题,经连长的一句成语戏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柄。弄得我在众人面前很是没面子,到食堂排队打饭都不敢排前面了,张口就是“画饼”来了。
公共场合下,“画饼充饥”在一段时间里成了我的外号。
后来,我的绘画才能在连里、营里乃至全团都有了一定的影响,连领导对我也改变了看法,使我成了主要的宣传骨干。我却一直不能忘怀这“画饼”的戏讽,自尊心受到的伤害也挥之不去。回城后,正是当年这个外号,成了激励我在绘画道路上不断进取的精神力量。经过长期的学习和历练,我的艺术水平终于有了长足的进步。回首连指导员那句成语调侃,不禁从心里感激他!正是:画饼充饥事有源,为作丹青惹非难。华标系马终有日,只把流光作画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