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

 

作者：梁耀鲜

 

　　有朋自远方来，我得请客。

　　客人其实不是客人。杨总、钟总来自佛山，已交往多年，杨总还是我的堂姐夫，我们一年中都会有几次会面，情趣相投，亦亲亦友，无话不谈。那天一下动车，他俩即被接到其内弟阿敢家。阿敢去那坡办事，返程时路过德保乡下，正好买得几斤牛排，晚餐我们就以这个为主打菜谱，干锅红焖，软烂脱骨，香而不腻。第二天一早，我们前往义圩东汾老家。大雨刚过，山路湿滑，我们爬山头进鸡棚看蜂房。草木葱郁，虫欢鸟叫，一派生机。调研结束，正好到午饭时间。堂弟阿前夫妇已经准备停当，他们是养鸡大户，自家养的鸡鸭，传统白切，配以鸭酱，热气香气，缥缥腾腾。还有堂弟阿南自己养的蜂蛹，茶油香炸，金黄酥脆，肉质细腻，口感鲜嫩，回味无穷。

　　下午3点多，我们才回到平马。杨总、钟总他们顾不上休息，按照原定计划，立即转车到十里莲塘后面，人称睡佛山边上的一处芒果园考察。

　　我没跟随，我要在家准备晚餐，今晚我得设家宴请杨总和钟总。

　　因为最近我女儿喜得贵子，我们已经光荣升级，成为外公外婆，我爱人正好退休，已到深圳带孙去了。平常很少下厨的我，没有参谋和助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整好一桌上得台面的菜，确实算得上是一件有压力有挑战也令人有些焦虑不安的事情。

　　在这方面，我缺乏的是技术和经验，但我并不缺乏想象和热情。

　　我首先盘算着菜谱，还有煮好后摆上桌面的样式和造型。我心里在寻思，就上三个大砂罐吧，做三道不同味道的汤，既简朴大气，又深藏不露，给人以想象和好奇，人一到饭桌旁边，就增加催饿的功能，也增加入桌的欲望。我要尽量避免满桌大碟小碟地贴着垒着，毫无重点，一览无余，像一块还没有耕耘平整好的杂乱无章的田地一样。

　　我翻开冰箱和冰柜，寻找那些与前面两餐不重复的食物。然后又赶了一趟农贸市场，在一片忙碌时光和美好心情中完成了食材的选购。其实做这个东西就像写文章，主题既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选故事编故事，就是用大家都认得的词语成语来组装成自己的话，来完成好你要表达的意思。你表达的意思要有意思，又要别人没有用过的表达方式来表达。这样，文好读，汤好喝，神仙都羡慕。

　　虽说要煮的只是三个汤，但按常理也得有主有次。第一个是鸡肉鸡春肉圆汤。这个要纯肉，不得拌有其他菜，以示它的王者地位，也表示自己的诚意和对客人的尊重。我把半边柴鸡清洗干净并剁成块儿，砂罐放入足量的水，将鸡块放入，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煲90分钟左右直到鸡肉变烂，然后放肉圆，肉圆是猪肉，要煮够20分钟，确保熟透，最后两三分钟，倒入鸡春，翻滚后即可下锅。鸡块我是不焯水的，鸡肉焯水简直就是糟蹋营养。我只是不停地把汤面上的泡沫、浮油刮走，去腥去腻。为了保持原味，我只撒上盐巴、胡椒粉，还有少量的姜片、红枣和枸杞。因为有鸡春，最后我还撒上一滴香油。

　　第二个汤就简单些了。我选的料是猪鞭和板栗。板栗是我前几天到朔良参加家族喜事时家人送的，我已经把板栗剥壳、去皮备用。我先把猪鞭用白醋浸泡、用盐水清洗，再放到锅中，加料酒、生姜，大火烧开几分钟后捞出反复搓洗，直至翻白，才重新起锅，放油，加热，把猪鞭炸熟。然后，净罐上火，加入适量清水，烧沸，放入猪鞭，放入干辣椒、姜片、红枣，还有我最喜欢的酸辣配料，慢火2个小时，再放入板栗。因这板栗是嫁接品种，又比较鲜嫩，所以不宜久煲，板栗放到嘴巴，轻轻一压，烂了就刚刚好。

　　第三个汤要上鱼了。在我们老家，河鱼黄豆汤是传统名菜，色味俱佳，见者无不垂涎欲滴，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这个汤怎么可能缺席呢。鱼肉，是秋冬进补最佳食材。蛋白质比猪肉还高，很利于人体吸收，还含有丰富的维生素、钙等矿物质，脂肪也是较低，不用担心吃了会发胖的问题。那天，我专挑了一些没有鳞的河鱼，去内脏、砍好，配料装盘待用。谁料节外生枝，冰箱里的黄豆只有孤零零的几粒，竟然一抓都不够，我只能火急火燎地重返市场采购。好在加工鱼汤的工序比较简单，用时也不用太长。我稍加调整，在开饭前，那股香气浓厚的芬芳鱼味也能在厨房里散发开来了。

　　三个砂罐依次亮相，一一登台，在饭桌上组成了一个稳当的三角形。我们用剪刀把洗好的芫荽、香葱轻轻分节剪开，桌面就像下着一阵绿色的香雨，均匀地洒落在汤面上。浅黄色的砂罐稍大，那个是主菜；深黑色的砂罐和棕褐色的砂罐差不多，虽不可少，但也只是配角。一眼看得出，给客人盛汤，你知道先从哪个砂罐开始。另外，两碟秋笋、两碟佛手瓜苗也恰到好处地围在砂罐的四周，简约、时尚，看着就来胃口。

　　这中间，我还抽空煮了一小锅稀粥，粥里出现的少许玉米碎片，那是我在宜州工作的学生寄给我的，平常我都省着吃，关键接待才拿出来。我还煮了一大壶茶，老树茶叶配橙皮，生津滋润，补水解渴，大众口味，朋友相交如茶香，这个符合题意。

　　那晚，参加晚宴的几乎都是同时代的人，我们虽然长在不同的地方，但都刻有时代的烙印，都会有相似的情感和相同的记忆。那些年，每个人为了寻找自己理想的岸，不知有多少踌躇多少踉跄，在生活的重压和激发之下，埋藏了我们多少次的呐喊与冲锋。如今，我们那原本想象着用来补天的手，也一次次用来举着承载岁月的酒杯，干了一杯又一杯。为过去，为明天。

　　席间的话题大多因为东汾。乡村振兴的数字化实践，如何尽快建立“东汾快递”的数字化平台；引入适合当地的先进技术和手段，实现少投入多产出的资源循环利用；一些生产劳动技术、工具的改进和优化；青山长在绿水长流的良好生态环境如何永续发展；如何树立产业发展带头人，建立合作社，最后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这些，是杨总、钟总这次调研的主要目的。他俩都有华南理工大学教育的经历，因为工科出身，他们的物理思维、数字思维特别明显，特别突出，许多建议都很具体，比较符合东汾的实际。

　　杨绛在《走在人生的边上》说，“相逢的意义在于照亮彼此”。我内心十分真诚地珍惜着这样的相逢。对我来说，这样的请客次数越多越好。

 

2023年8月18日

 

　　作者简介：梁耀鲜，壮族，广西田东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语文教师出身，供职多个行业。爱工作爱生活爱文学，诗情约画意，我手写我心，喜欢在散文诗歌创作中寻找快乐。心香一瓣常分享，网络报刊有稚文。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