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门街

 

作者：贠靖

 

从南门进去，东边有一座古韵十足的高大牌楼，上书“书院门”三个金灿灿的颜体大字，两边红柱上镌刻一幅“碑林藏国宝，书院育人杰”的醒目对联，这便是西安著名的书院门了。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那里走走。

隔着南门盘道，对面是湘子庙街。从湘子庙的牌楼下进去，往里走是南院门。隋唐时，南院门属太仆寺所在地。到了清初，川陕总督行署就设在这里，陕西巡抚衙门则建在鼓楼以北的北院门，两署一南一北，遥遥相望。后来南院门改为陕甘总督行署。及至清中期，陕甘总督行署迁往兰州，南院门的署衙便闲置下来。

民国时期，陕西省议会、国民党陕西省党部曾占驻南院门。当时的南院门极为繁华，是西安钟表业的集中地，并且云集了西安当时各类首饰店、眼镜店、绸缎庄、鞋帽店、药店、百货商店、点心店。“中州会馆”、“安徽会馆”、“福建会馆”都设在南院门大街上。全国著名的大书店在西安有八家分店，五家分店就在这里。其中的“西安古旧书店”直到2018年仍在维持着经营。

解放后，陕西省人民政府曾在南院门办公。之后，中共西安市委也曾在此办公。

后来，随着陇海铁路通车，西安城内的商业区开始逐渐向东扩展和转移。东大街、解放路一带很快发展成为新的商业区。南院门的店铺、作坊大量合并、歇业、改行、迁走，昔日的繁荣景象不再。不过，在南院门里藏着的一家葫芦头泡馍馆和粉汤羊血倒是很出名。不少人从书院门游览出来，就穿过南门盘道，到南院门去吃葫芦头泡馍或粉汤羊血。

与南院门的落寞相比，书院门这边相对要热闹一些。从牌楼下进去，一条青砖铺砌的路面被踩踏的光滑而温润。

街口有一个宝庆寺塔，往里走几步就是关中书院了。据说建于明神宗万历年间。工部尚书冯从吾曾在此借用宝庆寺作为讲学场所，专心致力于理学研究和讲学著述活动。

冯从吾的追随者甚多，常常听者多达数千人，连地方官员也来听他讲学。时人评其曰：出则真御史，直声震天下；退则名大儒，书怀一瓣香。

因宝庆寺地窄房小，难以用做讲学施教之地。万历三十七年，陕西布政使汪可受、按察使李天麟等遵从冯从吾的意愿，在宝庆寺东侧小悉（西）园拨地，筹建了关中书院。

关中书院初期占地数十亩，核心建筑为“允执堂”，取自《中庸》“允执厥中”之句。进出六间，空间宏阔；青瓦红柱，肃穆庄严。绕允执堂左右各筑大屋（教室）四楹，东西号房（宿舍）各六楹。堂前辟有半亩方塘，竖亭其中，砌石为桥；堂后置一假山，名曰“小华岳”。又栽槐、松、柏、梅各种名木，一时松风朗月，槐香荷语，“焕然成一大观”。后经不断修葺扩建，到晚清时已具相当规模，成为西北地区最大的一座高等级学府。

出关中学府，街两边多是二到三层的老房子，经营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还有玉器文玩之类的手工艺品。一条街都飘溢着淡淡的墨香。

街口吹糖人，卖皮影、陶埙的小摊前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观看，其中不乏外国游客。有两位穿着唐装，鬓角别着簪花的年轻女子，买了皮影，举在手上，一脸欢喜地挤出人群，说说笑笑朝着街尽头走去，引得不少行人转过脸来好奇地盯着她们。

旁边的巷子里主要经营字画，基本上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实在没什么生意，店主就搬把椅子坐在门口，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招呼一声过往的游客：“想要谁的字画进去看啊，看上了给您优惠。您也瞧见了，没什么生意。”都说他们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开那店或许就是用来消磨时光的，真正需要字画的，怕是另有渠道。

那些经营翡翠和田玉的店铺，同样是光顾者寥寥无几。半天进来一个人，指着柜台里的物件，一问价钱，惊得张圆了嘴巴。动辄都是十几二十万，问价者听了吓得一个劲摆着手，不敢接了去看，生怕一不留人滑落到地上，那可就赔不起了。

其实，我每次来这里，是很少买东西的。顶多就是走一走，看一看，吹一吹这里的风，闻一闻千年的书香气。

我想，书院门之所以比南院门那边热闹，大概是由于她的文化积淀比较深厚吧。

我常常喜欢一个人走进城墙下的背巷里，在那里坐一坐，或晒晒太阳。正午时城墙下很静，耀眼的阳光从头顶疏疏落落的国槐树的枝叶间隙筛下来，落在身上有些斑驳。旁边的茶舍、咖啡店白天鲜有人光顾，都掩着门。

唐时的国子监，后来的孔庙就静静地坐落在这条僻静的巷子里。高大的砖墙后面有照壁、牌坊、棂星门、华表、戟门、碑亭，多为明清建筑。与之相连的碑林博物馆，是来书院门必去的一个书香地儿。那里陈列着包括《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左氏传》《论语》《尔雅》等12部经书在内的唐十二经刻石（开成石经），计60多万字，用石114方。另有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张旭、柳公权、王羲之、颜真卿等人的书法刻石，以及苏轼、黄庭坚、米芾、赵孟頫等人的诗文书迹，均为稀世珍藏。

有外地的书法爱好者不远千里来到西安，又几经周折找到碑林博物院馆，为的就是一睹圣贤书迹。有人打从早晨开馆进去，直到了下午闭馆才出来，嘴里仍嘀咕着，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还没怎么看就被撵出来了。说着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出巷子。

我也喜欢去碑林博物馆。每次从那里出来，总觉沾了一身的文化气，心里便有些得意，脚步亦随之轻快起来。

有一次从博物馆出来，不经意间看到有一位老者挑了一筐白菜在城墙下售卖，阳光落在上头无比的鲜亮。闻着那鲜嫩的甜甜的白菜味，我的心里竟涌出一些激动来，站在那里半天挪不开脚步了。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