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学的方式来表现生活

——《第一次下乡》创作随笔

 

作者：梁耀鲜

 

我的《第一次下乡》这篇文章所表现的内容已经是三十年前的生活了。

出乎意料的是，文章发表后，得到了不少读者的关注和回应，不关年纪，不关行业，不关熟悉陌生，他们有讲内容的，有讲构思、讲语言应用的。他们关心的共同点主要是“第一次下乡”这一具体而宏大的生活题材。

“第一次下乡”可能涉及的人群之广，发生的故事之多，其中的教化和收获，可以像大江大海、像高山平原那样的绵长、厚重和浩繁。那些苦涩而略带甘甜的经历，那些稚嫩而又深刻的见识和体会，那些小心谨慎而又满怀信心的成长点滴，应当像一座千年富矿一样，值得人们好好开发、分享、利用。

难道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作家涉足这一片天地吗？

我百度一下，有的，直接间接都有。但是，独立成篇的，只有一篇，就是著名的杨绛先生写的，题目也叫做《第一次下乡》。只是她用极简的文字，就四五百字吧，写了一个星期天到乡下“长沟的饭馆去吃一顿豆浆油条当早饭”，还吃上“干枣和山楂”“配上白糖”“煮成酸甜儿的酪”，还吃上了“放在火上烧的核桃”，最后用“反正什么都好吃”收尾。平实，琐碎，诙谐，如果不署下先生的鼎鼎大名，估计这样的文章也会遭到冷遇。

近期，一批来自基层的写作者出版了文学作品，如家政女工范雨素的小说《久别重逢》、外卖员王计兵的诗集《赶时间的人》、快递员胡安焉的非虚构作品《我在北京送快递》等，这些作品不仅题材广泛、具有较高的文学性，而且带有生活的质感和现实的力度，其写作主题与他们的职业状态和生命经历密切相关。这些基层作家从“我”出发，书写真实、具体、多样的现实生活。

有人用基层文学来描述这种现象，认为是写作的内容与书写者的基层经验一致，是用文学把个体的生命和生活体验对象化、赋予人生以意义的过程。

我为这样的现象叫好。用文学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生活过的年代，永远是一位作者手中那支笔最基本的职责和使命。《第一次下乡》给我们再现的是三十年前基层社会的一些层面、片断和线条，零星洒草地，轻烟挂前川，点点滴滴，一闪一动，但也浸透着当时不一样的政风、民风和校风，闪射出那个时代的一些标记和烙印的折光。这是散文的特点和风格。从田东到巴马要用一天时间，村村有学校，摩托车是奢侈品，下乡基本靠双脚走路。这些历史的真实，怎么变为文学的现实？我认真地、反复地琢磨着散文家余华在《文学的现实》这篇文章中提到的那两个例子：

“一个是两辆卡车在公路上迎面相撞，另一个是一个人从二十层的高楼上跳下来，这样的事件时有发生，已经成为记者的陈词滥调，可是它们引起了我的关注，这是因为两辆卡车相撞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将公路两旁树木上的麻雀纷纷震落在地；而那个从高楼跳下来自杀身亡的人，由于剧烈的冲击使他的牛仔裤都要崩裂了。麻雀被震落和牛仔裤的崩裂，使这两件事件变得与众不同，变得更加触目惊心，变得更加令人难忘。我的意思是说让我们一下子读到了文学中的现实”。

在《第一次下乡》中，我也做了不少这样的尝试。写美好灵龙，我主要写了一碗吃不完的米粉，写那个美丽妇人，因为“好客与厚道，显得特别的热情，手上的勺子就多抖动几下，粉太多肉也不少”。写到绕道田阳、巴马，费时费力，他乡当下乡，心中有丝丝的惆怅和低落时，我这样写：“那几盏不知疲倦的默默陪伴我们的路灯，映照着我们当时特别的心境。”实中有虚，渲染氛围，引人共鸣。特别的会议特别的发言特别热烈的掌声，虽然突然、紧张，但因为对工作的那份感情，那份责任，我还是努力地做到了最好。我写道：“这一意外的考验和收获，很珍贵地收入了我第一次下乡的行囊。”看得见看不见的收获，都会因为这样跳跃的思维而纯真，给人印象深刻。夜宵连续剧上中下集，高潮不断，感人至深，最后我笔尖沾情，款款而来：“当时这件事在我们那里成为大家的热门谈资，原以为就那样画了句号，哪知报怨短报恩长，那晚我到六定，他又认真备菜，隆重接待我，对我的父亲和乡亲们千感恩万感谢。我无功享誉，受之有愧。情深深夜蒙蒙，日子成诗，生命如歌。”书写这样的文字，我不觉得只是回忆过去，而是在香煎浓情，铺设感动，缠绵美好，眺望前方。

现在，用文学的方式来咀嚼、记录和再现生活，那是我一种别有风味的生活状态，是一种自己特有的生活“舒适区”。

写小说编故事，自由度还比较高。我长期写散文，专注于书写小县城，书写我的亲友我的同事，书写那些普通而又疲于奔波、追求美好的人们。如文中的潘副、覃乡长、两个罗老师，既是典型形象，也是生活中真实的人。这样的真实书写近似于一个隐喻，我好像拿着一块饼，每写出一个故事，饼就被掰去一块，如此下去，尚存的饼越来越小，有一天，可能连饼渣都没有了。怎么办呢？老农年年都在自己的那一块田地轮作，都有新的收成；老师年年都在那一块黑板白板上书写，都放飞新的希望。我不也可以如此吗？在以往的作品中，我写互帮互助的温暖故事很多，在《第一次下乡》中，面对同样的情形，我又做了这样的描述：“在他们的精心营造中，提醒、鼓励、各种爬山技巧，在蝉鸣鸟叫中，在草缠木挡中，走一路洒一路温暖一路，从过小河小溪抢着要扶我牵我，到过水坑泥坑用石块树枝垫路，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想方设法要帮助我，方便我。”这里有意有象，有叙有议，生动、顺畅、感人，给人读到了文学中的现实。

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一条值得总结的经验。每一篇作品的完成，都是在我熟悉的生活中轮作，春花秋月，凤箫玉壶，不断采撷，不断咏叹，生活的美就会自然而然。

 

2023年11月11日

 

作者简介

梁耀鲜，壮族，广西田东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语文教师出身，供职多个行业。爱工作爱生活爱文学，诗情约画意，我手写我心，喜欢在散文诗歌创作中寻找快乐。心香一瓣常分享，网络报刊有稚文。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