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味的玉米花

 

作者：王岚

 

2025年春节后的二月二，是在国家图书馆附近一个不大的餐馆里度过的。那天，山东滨州籍的几位老乡相约小聚。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老友有新朋。大家谈工作生活，忆家乡情怀。老乡们带来的家乡特产，五花八门：沾化锅包鱼（熟鱼片），阳信鸭梨错饮、博兴麻大湖金丝鸭蛋、无棣小枣、滨城芝麻酥糖，武定府酱菜、邹平水杏果脯等等，不一而足。籍贯阳信的马光增大哥还从老家带来一大包土法炒制的玉米花，玉米花放在大圆桌中间，特别招人眼目引人垂涎。

聚会结束后的几天里，老乡们的谈资，大都淡忘了，但那袋透发着乡味的玉米花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也难怪，我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面对超市琳琅满目的零食，我似乎看都懒得看一眼。但对这包乡味浓郁的玉米花我却情有独钟，不是因为它有多珍贵，而是它能带我到太多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的家乡是在鲁北平原徒骇河尾闾的渤海湾边。之所以说“渤海湾边”而不称渤海之滨，是因为小时候的渤海滩涂真的是一篇烂海滩。那里的荒凉、贫瘠，一般人无法想象。当地有无边无际的盐碱湿地，盐碱地里蓬生者遍野的黄荆菜，不好吃，但能好歹能果腹。饭吃不好，我们农村人的孩提时代，自然没有“零嘴”“小吃”之类的概念。如果说有的话，那每年的“二月二”炒玉米花可以算得上。

我刚刚记事的那一年，大概有四五岁吧。我从门外玩耍回来，扯着母亲的衣衫非要吃“棒子花”----这是我们鲁北地区对玉米花的地方称呼。原来，我出门玩耍时看到有的小朋友吃过玉米花、炒楔豆、炒地瓜干之类的“零嘴”。其实，母亲当然清楚那天是二月二，也并非不知道二月二有炒玉米花的习俗。那时候，父亲在肥城矿务局杨庄煤矿上班，我家没有劳力，工分自然挣的少，秋后也分不到几十斤的玉米，炒制这些不顶饭吃的零食，母亲自然舍不得。可是母亲拗不过我又哭又闹，答应我马上就炒。母亲领着哥哥和我，从不远处徒骇河河坝上挖来细沙土。过筛后的沙土放进生铁大锅烧热，然后把准备好的玉米粒放进去，锅盖半掩着，母亲用一把大锅铲在锅里来回反搅，站在一旁的我一惊一乍地大声喊叫：开花了！开花了！当噼里啪啦的爆花声集中响过之后，哥哥便熄灭灶里的柴火，随即母亲就将沙土连带玉米花一同从锅里铲出来，放在铁筛子里过滤掉沙土。这样，一锅玉米花就炒成了。好像从那次开始，不等我再闹腾，我们家每年二月二都要炒玉米花。

到我上小学的时候，土地分开了，粮食产量提高了，炒玉米花似乎不是什么奢侈之事了。每到星期六放了学，我就缠着母亲给我炒玉米花。不过从那时开始，再炒出来的玉米花，爆花的少，“哑巴”的多。也难怪，这些年为了追求高产，村民们都种植起配种玉米（马牙棒子），产量低的原始玉米（石棒子）几乎没有了踪影。

十六岁那年我初中即将毕业，说实话，凭我的学习成绩，按照当时大学扩张趋势的神速，我高中毕业考个二本甚至一本绝对没有问题。可惜，父母非得要我接替父亲到煤矿上班，说是机会难得，没有办法我答应了父母的安排。

来杨庄煤矿报到的第一天，几位姐妹领着我四处转，在宿舍区的大门口，就看到有个炒玉米花的摊位。那炒作方法，还有点恐怖，挖一小碗玉米粒、舀一勺白糖，放进一个圆圆的高压爆花筒，在用风箱吹着的煤炭炉上烧烤，并且不停地转动爆花筒，当爆花筒的气压表显示达到一定气压时旋即停火。然后，端起的爆花筒口对着扎了一圈铁丝的布袋，爆花筒盖一拧，“砰”的一声炸响，玉米花喷进布袋里。清楚的记得，姐妹们凑钱买来了玉米花，算作是迎接我入伙的礼品。玉米花特别甜，不过吃过之后，总觉得嗓子嘶嘶啦啦，可能是太多白糖的甜味刺激造成的。

过一段时间后，我向父母写信汇报我在矿上工作和生活的情况，还特别说起刚到矿上吃玉米花的事。母亲特别心细，这之后，母亲经常炒一些玉米花用塑料袋给我寄来。为了炒成爆花率高的那种玉米花，父亲还专门到县城的富国镇粮店去买一些“石棒子”（原始品种的玉米）作原料。直到我女儿出生后的许多年间，母亲还一直持续邮寄这土法炒制的玉米花。我也在千里之外时常能品尝到家乡的味道。

这几年，我们夫妻退休后也随女儿来到北京。在我们入住的小区门口，也有一个时断时续偷偷摸摸“上岗”的炒爆玉米花的三轮车。炒作的方法更为先进，用电提火，全程不用手操作。除了加玉米粒，加白糖，还添加了奶油什么的。那玉米花口感又香又甜，奶油味十足。可惜吃多了不仅嗓子不舒服，而且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感觉。我在猜想：是不是自己不适应那种口味，还是炒制过程中添加了什么科技“狠活“，不得而知。总之肯定没有了母亲土法炒制的玉米花那种原滋原味的口感。

过去的回忆，是深埋心底的一份幸福和甜蜜。每当看到玉米花，我仿佛又看到母亲灶台前忙忙碌碌为我们炒制玉米花的身影。说起来非常伤感，母亲因胃癌于二0一九年农历八月二十七离开了我们，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品尝到母亲土法炒制的玉米花了。

 

6月6日

 

作者简介：王岚，女，山东省滨州市沾化区富国镇丁家村人。曾供职于山东省肥城矿务局杨庄煤矿宣传中心，夫妻退休后来京陪在民族歌舞团工作的女儿，并双双在中央民族大学谋职。文学爱好者，有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