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过细腻冷峻的笔触，描绘了一座小城里因一场升学宴而掀起的波澜。故事聚焦于李婶在收到烫金请柬后的无奈与挣扎，深刻揭露了“人情往来”异化为沉重“债务”的乡土陋习。宴席之上，笑脸逢迎与红包交换之下，是人人心中一本算不清的隐形账本。文章在批判这种令人窒息的社会风俗的同时，也通过青年高高的形象和奔流的运河，暗示了新旧观念的碰撞与对纯粹人际关系的一丝希望。全文如同一幅深刻的社会风俗画，既展现了人情泥淖中的挣扎，也透露出变革的微光。

 

升学宴

 

文/杨海军

 

七月底的暮色来得迟缓些，晚风掠过脖颈时仍带着沁骨的凉意。这座小城宛如一口倒扣的铁锅，灰蒙蒙地扣在大地上，沉甸甸压得人胸口发闷。低矮的屋檐下，斑驳的树影斜斜攀过青砖墙面；虬曲的老槐树枝干佝偻着，恍若背负了半生未卸的重担。狭窄的巷弄里静得能听见邻家孩童翻动书页的窸窣声，连打个喷嚏都要捂住嘴，唯恐惊扰了这凝固般的安宁。

 

高考落幕后的日子里，试卷虽已收走却卷不走心头忐忑。茶馆里新沏茉莉香茗氤氲升腾之际话题已然沸腾：“谁家儿子过了重点线”“哪家闺女差两分够本科”，这些滚烫的话语像沸水溅落耳畔般灼人。灶台上掀开蒸笼时腾起袅袅白雾其中裹挟着两个刺目字眼——“请帖”。烫金红纸在灯光下泛着炫目的光泽既晃眼又灼心分明不是喜讯而是宣战书是新一轮人情博弈拉开序幕的信号弹。

 

李婶收到的那封请柬是被塞在一把嫩绿的小油菜中带回家的那天她蹲坐在门槛石上纤细手指反复摩挲着“贺子升学”四个鎏金大字金色粉末簌簌落在她指节褶皱间如同珍藏许久不忍化开的糖粒风过处纸页簌簌作响似要挣脱束缚展翅飞去而她只是默然端坐半边面容浸没于树荫另半张脸庞暴露在阳光下深浅交错皱纹里藏着道不明的情绪甜涩难辨“操办吧”她对我母亲喃喃开口搓揉围裙边缘直至布纹起了毛球声音轻若蚊蚋却在听者心底坠入千斤巨石洇湿了鞋底泥土“这些年撒出去的血汗钱也该收回些本钱了。”

 

在这方寸之地人情往来从不是双向奔赴而是单向负债买斤排骨要说“老张头给带筋的好肉回头请你喝茶”；孩子求学更需曲意逢迎托关系递烟陪笑份子钱则是这笔糊涂账中最醒目朱砂记婚丧嫁娶乔迁之喜名目繁多如秋叶纷扬扫不尽躲不开最狠不过升学宴录取通知书尚在路上飘荡酒席菜单早已拟定成册红包内包裹哪里是什么祝福分明是隐形借据虽无墨迹却人人心中明镜今日你赠我明日我偿你利滚利情转债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酒楼之内人声鼎沸如沸水注入铁锅咕嘟作响李婶身着簇新紫红花袄绣满暗纹密针细脚足以抵御风寒她立于门口笑脸相迎可那笑容终究单薄似浆糊涂抹久了边缘便开始翘起露出底下疲惫本色红包接连不断塞进那只老旧黑皮包拉链开合发出吱呀声响宛若喘息艰难的喉咙吞咽着一张张猩红纸币赵会计踱步而来攥紧酒杯手背青筋暴突犹如蠕动的小蛇去年他女儿考入高职院校曾在聚福楼摆下二十桌盛宴礼金厚重几乎压塌桌腿此刻他举杯高呼：“老李家出息啦！满上！”而李婶含笑举杯心中却清明得很去年自己送去的那个红包恐怕早已化作他家空调冰箱账单上的墨痕连痕迹都未曾留下几分暖意。酒阑人散残羹冷炙堆积成山帮忙收拾时瞥见她在后厨油腻水池旁逐一拆阅红包惨白灯光映照着新生白发根根分明宛如覆霜枯草湿漉漉指尖捻动钞票沙沙作响恰似秋夜残虫最后的哀鸣微弱却尖锐刺耳 “数清了”她猛然抬头眼眶深陷仿佛被岁月掏空一角 “三万七千块扣除酒席烟酒糖饼回礼……还剩几何？”尾音未落便淹没在水槽漩涡之中轻飘飘坠落如同一声压抑太久终于迸发出的呜咽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扇窗棂背后都摊开着本算不清旧账密密麻麻写满了谁欠谁还、谁是谁非。初秋寒风吹拂县委宣传部新贴海报猎猎作响上面赫然写着‘拒绝升学宴请客不收礼’几个大字墨迹未干孤零零嵌在灰墙上像句无人应答台词运河边偶遇高高刚结束读书会怀抱《阿勒泰角落》眼眸清澈明亮闪烁星辰般光芒他说：“感恩师长何必喧嚣张扬心存敬意岂非胜过一切排场？”话语轻柔随风飘散却在冰封河面裂开缝隙透出底下清冽水光 ，小城日子仍在人情泥淖中艰难跋涉升学宴红毯已被卷起彩色碎屑混同枯叶扫进墙角宛若一场盛大狂欢后的遗骸赵会计所欠那份人情如同细小鱼刺扎进李婶心底平日不觉疼痛每逢佳节邻里相逢便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笔糊涂账尚未结清，然而运河流水依旧奔涌向前冲刷过斑驳陆离的老粮仓也漫溢至崭新文创园招牌新旧交替处伤痕累累却也萌发新芽——纵使人情巨网密不透风总有些许光亮穿透裂缝倔强生长微风拂过时幼苗轻轻摇晃虽稚嫩却充满生机毕竟啊再高的债务垒砌之上永远悬着清风明月它们不催不迫静静凝视人间仿佛在诉说：活着总要为心灵留一方净土让呼吸自由畅快。

 

作者简介：杨海军，作家，诗人，山东禹城人，现居山东潍坊，同时也是经验丰富的管理与营销专家。

主要成就：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平台。

是《世界经理人网》《销售与市场》等多家权威媒体的专栏作家。

曾任上市公司高管，从事管理、营销、市场等工作多年，在各类期刊发表作品800余篇。

创作主题：其文学作品常探讨商业认知、职场生态、科技与人性等主题，如近期发表的散文《在钢铁缝儿里，找点儿人味儿》、小说《职场风波》《招聘迷局》等。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