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文章不染尘

 

郭松

 

“秋水文章不染尘”这句话，出自清代篆刻家、书法家邓石如（又名邓拓）的《燕山夜话》或自题联，常用于形容文人品格与文学境界。

“秋水”，取自《庄子·秋水》，比喻清澈通透的心境与智慧，象征文章纯净真挚，不沾染世俗功利。“文章不染尘”，强调文学创作应超越世俗，追求精神层面的纯净与高洁。

这句话融合了“君子坦荡荡”的包容与“水至清无鱼”的超然，寄托了对文人精神的理想化表达，体现中国传统文化中“脱俗出尘”的审美追求。

秋天，成熟，没有春天的青涩，夏天的热烈，更没有冬天的萧瑟。秋水，沉净，不似春水般躁动，夏水般喧闹，更不像冬水般冷凝。

秋水文章，饱满丰润，文思厚重，笔法精到，文字中有生命的丰腴，看不见精义之思，但能嗅到。秋水干净缓慢地流淌，洗去铅华，本心澄明，秋水有沉淀，有底蕴。下笔融入自然，又有心游物外的哲思。秋水无尘，似无云的天宇，除了空空的天，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秋水文章不是辞，而是思。语言消失了，灵魂在说话，提纯了生命。文字干净成熟，都经历过了，啥都没啥。越是成熟，越是纯粹，越是老到，越是静默。一生说多少话是有数的，越老越没话可说。干净即真实，拒绝添加剂。

如今的生活不纯，调料太多。说有营养，后来发现，纯净水最好。活着简单，每天起床、干活，一生做事，安静。尘是漂浮物，看不见，非要看见，就是多余。如今社会不是丰富了，而是有了太多的额外，活得啰唆，文字让其更絮叨，把拖沓当成丰富。文章太多，思想太多，专家太多。文字写净了，没有文渣，铲除“故意博雅”的矫饰，让内容本身微笑。

秋水文章不染尘，与庄子《秋水》中“井鼃不可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土不可语于道者，束于教也”的超凡脱俗的深刻内涵相一致，亦契合了老子《道德经》中“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的哲理，诠释了水之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夺利的高尚境界。

秋水文章不染尘，诗情画意的情境，蕴涵秋水纯净，秋景怡人，豁达率性的清爽画面。那是怎样的洁身自好，安贫乐道，与世无争，那是怎样的素净心境，谨慎操守，道德文章，那是怎样的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谦谦君子形象。

纵观历史，不乏“秋水文章不染尘”的品行高洁、志向高远、操守远大的文人雅士、仁人志士。或侠肝义胆，毁家纾难，在民族面临危难时挺身而出；或正气凛然，视死如归，为了伸张正义无所畏惧，慷慨赴死；或品行高洁，山高水长，在世俗熏染面前视金钱如粪土；或锦绣文章，万古流芳，在中华民族史上谱写一曲高亢辽远的正气之歌。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出自诸葛亮54岁时写给他8岁儿子诸葛瞻的《诫子书》。诸葛亮用双重否定的语句，表现了他对儿子谆谆的教诲和殷切的期望，反映了诸葛亮对人生的哲理思考。他认为一个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清心寡欲、恬淡明静，树立明确而远大的志向，收束心境，肃静灵魂，笃定意志，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行。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近代政治家、思想家，“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辅佐光绪帝推行变法，整顿吏治，割除时弊，抱定“愿以颈血刷污政”的决心为变法而牺牲，振聋发聩，慷慨壮烈。谭嗣同少小奇才，“剑胆琴心”，力主维新，以死相搏，大难将临之际，毅然拒绝出走避难，慷慨赴死，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从容被捕，“九言劝醒迷途仕，一语惊醒梦中人”，临刑前，吟诵震撼人心的绝命诗，表现了置生死于度外，视荣辱于可无的凛然正气。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五四运动领导人、党的主要创始人李大钊先生，是学识渊博、博古通今的学者、社会活动家。李大钊先生被军阀张作霖逮捕后，备受酷刑，大义凛然，坚贞不屈，于1927年4月28日英勇就义。李大钊先生撰写的《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等启蒙文章，思想前瞻，观点前卫，文笔犀利，对十月革命进行了热情的讴歌，对社会主义进行了深情的展望，宣称：“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表达了崇高的精神品格和不屈的政治信仰。

2001年，文学家、翻译家杨绛把她和钱钟书近千万元的稿费和版税捐赠给母校清华大学，设立“好读书奖学金”。1989年，杨绛先生的散文《干校六记》以其独特的品位荣膺“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在获奖作品中名列前茅。面对荣誉，杨绛淡然一笑：“中国历史上，大凡状元都不是优秀的文学家。”杨绛先生成名早于钱钟书，及至年迈，知名度愈发攀升，但她从不矜持，性情内敛，毫无文学大家的做派。有人赞扬她是著名作家，她说：“没有这份野心。”有人说她的作品畅销，她说：“那只是太阳晒在狗尾巴上的短暂间。”有人说得到她的书总要珍藏起来，她说：“我的书过了几时，就只配在二折书肆出售，或论斤卖。”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怎么了，你？’水生小声说：‘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这段文字笔法流畅、淡泊平实、洁白无瑕，没有直接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却含而不露地通过“震动”“划破”“吮了一下”等，表现了女人含蓄又激烈的心理活动。孙犁先生的小说《荷花淀》，那淡淡的不事张扬的细腻文笔，如荷花淀荷花香远益清的场景描写，如数家珍般的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孙犁先生的文字纯洁干净，为人处世亦清爽如水，他生前做过30多年的编辑，在批阅作者稿件时，必先擦净案几，然后端坐于前，若对作者稿件有批注，则另外附纸写上。这种谦恭的敬畏之心，表现了对赖以安身立命的谋生差事的尊重，表露了对作者包括名不见经传的文学青年的爱护，彰显孙犁先生不为名利所累，不为繁华所诱的云水气度、松柏精神。

秋水文章不染尘，自古以来经典诗词、锦绣文章，不仅意境优美，言简意赅，清纯明净，而且富有创作激情、胸怀远大理想、充满进取精神和旺盛的生命力，反应了作者从容镇静，宠辱不惊，淡泊宁静，修身明志的崇高境界。在红尘飞扬、喧哗浮躁的当今社会，在收一封信比收一张法院传票更难的今天，如秋水文章不染尘的德行操守，是那样的心存秋水，襟怀冰雪，是那样的淡泊宁静，本真美好，是那样的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