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变老的路上

 

郭松

 

在变老的路上，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也不是一个很坏的话题，很多人会回避这个话题，但无可奈何的是，这是每个人的必答题。

多数人可能都会同意，我们的人生有两个比较美的阶段：朝阳美和夕阳红。有一种更为诚实，但可能是并不那么诗意的表达，我们在前半生是年轻人，在后半生是老年人。

人们大都推崇前半生，关注人生的外在维度，鼓励我们想办法实现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看重我们的人际关系和人生进阶。成功通常是通过一些外在标准来衡量的。比如，我们赚了多少钱、当了多大官、自我价值是否实现，我们的社会地位如何。对后半生的评价就不那么好了，在很大程度上与生命进入衰老期有关，后半生就像一个变慢了的螺旋，身体健康状况越来越差。

我们也应该推崇后半生，人生的两个阶段同样重要，同样有价值。在人的后半生，成功是由内在的而非外在的标准来衡量的。我们可能很难用外在的标准来评判后半生的成功与否。当我们老了的时候，成功与我们内心的丰盈有关，而不是外在的获取。如果我们的内心在不断丰盈，我们也算是成功的。

承认“我老了”，并不意味着我们接受自己的后半生处于衰退期。恰恰相反，它只不过意味着，我们认识到自己进入了人生的下半场，而这是与外在成功无关的另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并非听天由命，而是努力地更完整地表达我们内心的想法，成为更真实的自己。在人的后半生，我们会发现，外在的成功或外表的吸引已经不是人生意义所在。

一个人，无论如何会养生和保健，变老都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只是不同的人，或者处于不同的年龄段，衰老可能来得早一些、晚一些罢了。世上很少有长命百岁的人，更不会有长生不老的人。纵观人的一生，我们每天都是走在变老的路上，差别只是速度快慢而已。

人生，自古都是一个难以逆转的过程。开弓没有回头箭，失去的不会再回来。年华如水，不舍昼夜。转眼就是一年，转身就是一生。人只有经历了其中的过程，才能悟出更多的道理。青葱时光短，黑丝变白发。人生几十年，短得很，快得很。无论寿命长短，无论辉煌平庸，人们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归宿。因此说，人过六十岁，就要活得通透明白。如果身体基本健康，心中没啥忧愁，也称得上人间神仙了。

在变老的路上，要坦然接受器官的衰老。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营养过剩会导致“万般皆下垂，唯有血压高”。或许，到不了六十岁，就会发出这样的感慨。随着年龄的增长，眼花了，耳背了，牙松了；发稀了，脸黄了，眼眸不再闪光了，这都是正常的事情。小时候，相信“明天会更好”，现在，只相信“明天会更老”。过了六十岁，腰弯了，背哈了，身体关节疼了，各种疾病陆续找上门来。烦恼忧愁，也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坦然面对，平静接受。再往后，身体的消化功能，记忆功能，睡眠功能，代谢功能还会衰减，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也不用笑话谁。顺其自然，放平心态就好。

在变老的路上，要坦然面对亲人的离去。哪怕是最亲最近的人，比如父母，姐妹兄弟，都会慢慢离开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另一个世界。这都是悲伤悲哀和无法改变的事情。无论我们的心里有多痛，都没有能力挽留住他们。还有那些亲朋好友，同学同事，战友朋友，到了年老的时候，也会一个个逐渐离去，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他们。那些人之中，有的比我们的年龄大，有的比我们年龄小，“黄泉路上无老少”。我们真的把握不准：意外和生命，到底哪一个会先到。“生死天注定，聚散不由人”。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人来，不由我们所想，人去，不由我们所愿。既然我们不能决定来去，那就好好活着。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身边每一个人。此生有缘，来生无缘。人老变善，珍爱当下。

在变老的路上，要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人老了，心态也会变老。不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畏惧，对新生的事物越来越难以掌握。我们会发现，自己在慢慢地落伍，越来越多的东西超出了视觉和听觉，超出了心理的承受能力。只有不断调整自己，慢慢的去尝试接受那个未知的世界。要接受新东西，看惯新事物，了解新现象，心胸开阔，容人容事。要跟上时代的步伐，与时俱进，不能落伍。要给自己的心情放放假，给自己的心理减减压。老年人，既要有自己的梦想，也要有自己的原则。可以放松，也可以努力，可以收敛，也可以勇敢。可以快走几步，也可以放慢脚步。不管路途是否遥远，都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有点信仰，有点追求，懂得向善，温文尔雅，“说实话，办实事，做好人”。人老了，不可怕，重要的是懂得善良友爱，做一个有爱心的人，爱家人，爱身边的人，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在变老的路上，要告别旧事，忘掉过去。人老了有一个特点，眼前的事想不起来，过去的事记得清清楚楚。记清楚的事，就容易惦记萦绕，难以释怀。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失败和屈辱，成功与辉煌，总在心里翻滚。思虑过多，容易伤身伤情，要遗忘，淡定豁达。上岸不想船上人，坐船不想岸上事。不念过往，不翻旧账，放下执念。“溪水易涨易落，人心易翻易覆”。别老是用静止的眼光看问题，变化才是社会的常态。慢慢就会体会到：什么同事啊，同学啊，朋友啊，都会逐渐淡去。什么名利啊，攀比啊，荣誉啊，面子啊，都会越来越没有意义。任何关系，都是阶段性的，友谊终将散去。不要在乎那么多，开心洒脱，活出自己，才是余生该有的样子。学会清零、放下，勇于和往事干杯，和过去说“再见”。偶尔有放不下的时候，就出去走走，换换环境，换换思维。

在变老的路上，要不断提醒自己，学会舍弃。“美人自古有迟暮，不觉得人间已白头”。人无论活多大，总有尽头，总有老去的那一天。要戒除贪心，不为名利困扰。古话说得好：“香烟到头总是灰，人生终究一土堆。家有房屋三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除了生活必须，剩下的都是无用的东西。人不能做饕餮之徒，贪婪之辈，不能成为物质的奴隶。要学会给予，懂得分享，把关爱和温暖传递给别人。“人生在世屈指算，不过三万六千天。今晚脱掉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极其吝啬，什么都不舍得放弃，到最后也带不走半丝半文。在有限的生命中，为别人添一份温暖，就是延续了自己生命，点亮了他人的人生，这样，自己的生命才更有质感。这个世界上，只有伟人不会被遗忘，我们注定成不了伟人。要平淡一点不做作，糊涂一点不较真，大度一点不生气，大方一点不吝惜。凡事看淡，一切随缘。从容优雅，度完余生。人生本过客，何必千千结。

有位老太太登台演讲，被问“人生经验”时的回答，引得台下听众笑声不断。她说：“我们老年人有时不太讨人喜欢，更别说可爱了。老天爷，别忘了提醒一下大家，变老是没有机会练习的，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变老，而且我也老得挺突然的……”如此风趣幽默，实在讨人喜欢。我也没有“老”的体验，但是见过年逾八旬的老人的“老”。有一次朋友陪他散步，他总是往马路中间走，朋友把他拉回并对他说：“马路中间是汽车走的，您这样很危险。”他不屑：“修路不就是让人走的吗？”朋友笑着调侃他：“您像是老糊涂了。”他一本正经地反驳：“我老？老什么老？”这也是很多老年人的心态。

怎样才算老，不要只看年龄，也要根据身心健康状况。但一旦进入“老”的状态，是不服也不行的，历经数十年的风霜雨雪，各个器官都已进入“退休倒计时”，筋骨总不那么听使唤，当年的风风火火变成了步履蹒跚；神经元数量递减，信息传输难免出现“卡顿”；眼球晶状体越来越像玻璃球，看人看物有时就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内耳毛细胞在萎缩，是真的听不见高分贝而非装聋作哑。他们甚至还有点讨厌手机多功能，面对扫码、定位、验证码、网上缴费等，总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给人们提出一个问题，老年人的言行是生活中的麻烦、羁绊，还是应被视为生活的一种常态，得到理解和尊重？我看过一个视频，一位老人患重疾住进了医院，家人拿他的卡到银行给他取钱，结果非但没取出，还硬生生把老人从病床上抬到银行去刷了脸，这就需要商榷了。古人曾说：“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对老人的体谅要体现在日常小事的方方面面，在生活的细节处，尽量为他们着想。在他们购物付款一时打不开手机付款码时，排在后面的人是否有耐心等待？公共交通工具上的“老弱病残孕专座”，是否真的让该坐的人坐了？通过旋转门时，是否有人肯为老人伸手扶门？老人开车有时慢一些，后面的车能否不按催促的喇叭……这么说，并不是为老年人开脱，而是他们怎么做都应理解。老年人自然也需要自律，比如主动错峰出行减少交通压力等。但更重要的是，一个社会是否进入现代文明，能否真正将老年人的生活状态视作社会整体生活的组成部分，也是指标之一。

在一个文明社会里，每个人都应当遵循“代际契约”，尊重他人“理性存在”的权利，否则，就会因年龄歧视造成不公正和不平等。“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如今的老年人，也曾朝气蓬勃，也曾生龙活虎，是他们在起早贪黑、马不停蹄中创造了经济繁荣和社会文明。没有前人的创造与积累，怎有后人的安享与欢乐？而今，他们变老了，会在不经意间变得“糊涂”“笨拙”，甚至“荒唐”。对此，我们应多一点耐心，少一点责备、厌烦和嘲讽。一个人变老，是生命的一种自然状态，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是第一次，我们不必喋喋不休；因是最后一次，我们何必斤斤计较。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