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牧场（外7首）

 

作者：青木措

 

我们的牧场

 

说起故乡的时候，我们

已落在温暖的襁褓中

那些成长，依旧追溯于

阿妈深蓝色的皮袄里

顺着牧场光阴的脉络

美丽的童年就奔跑起来

花影一样，笑脸还在

婆娑和满原的太阳花

铺陈着时光。水与野之间

灰兔跳跃，鱼群自由

雄鹰旋而不落。沙棘

依旧泛着青少黄多的酸甜

它的模样，我依旧奉为菩提

清晨干净，日常还在那里

炊烟不会拒绝背着牛粪晚归的孩子

走失多年的父亲也回来了，母亲仍在织毯

修订生活、成就牧场是父辈们不朽的理想

我与你，同龄的孩子们

已是飞翔的种子

在一次次登高望远中

在一次次引线放飞的翅膀上

就轻启了蒲公英金色的理想

好久了，不是吗？

我的幸福，还在那里

你的呢？

世间仿佛没有比回不去更难的事

我的悲欢已经散落在故乡外

只剩疲于奔命。美好

那么纤细，一不小心

就会折在老化的记忆中

还好。时光再老

我们依旧认出彼此

故乡再远，身体里

依然涤荡着牧场的年华

以及秉性

 

不该的

 

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春天

季风填补不了一张床的空旷

月亮再次照管了失眠的脸

那混迹在我半个世界的人

明媚的午后隐去轨迹，考验了

一只候鸟的爱情

说过的话，我都信

做过的事，选择无悔

临窗，把我们都喜爱的事情

静静地做完，又和一颗颗飞舞的尘埃

坠落，再坠落

好低啊。我拥有了一个人

该有的孤独和冷清。能忍住的东西

可以好久好久，但心思脆弱

单薄地会摇晃，一如人间的无措

爱得明白点，才好

追随太阳，为自己采集

一身阳光陪伴日常

不该逞强，去爱漫不经心的云

 

空的

 

爱上黑夜和沉寂，我猜测

我并不惧怕死亡。想必

溪水流到近处

尘埃回归浮土

季节更替一个轮回

就是一抹花香的终点

无处不是存在、无处不是它的自然

无效祷告终要深坐于泥土

只有秉持一种信念，我们

才是自然骄傲的种子

生是热烈，空就有茂盛

生命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自身

来时无，去时孑然

空的命题从来就作为

一种来去与人间的呼应

请与我大胆看破，言语生无数次

倒不如看破一次死亡

佛堂上的云，来都有破碎的前世

走一样有不完整的今生

怕什么空

 

这个午后

 

窗子。充满光线的聚与合

改变不了夕阳

照旧西沉的轨迹。一种习惯

被情绪侵染，一拍不合

就破碎在视线里

日子没什么不同。又有了

那么一点非比寻常。本无等待

可空间形变，此刻比空旷还要空

就是这么可悲，习惯成自然的事物

突然与沉寂打上照面，失落

便碰撞一地。那个匆促的脚步

还是清晰地留出痕迹

狭路相逢，人世间野生出的美好

像是过客，也像亲人

瞬间诗意，瞬间温度

初冬的阳光，一杯滚烫的开水

盈而不溢。冷却终究无法被掌控

独坐。午后

承受一点没来由的悲欢离合

仿佛又丢失掉一次真性情

原点还在，接受聚散

接受此刻坐于暮色，安静下来

继续生锈。写完一首诗后

一切都要习以为常

 

衰老的辩证

 

呆坐一小时。滴答滴答

生命赴向思索。镜子里的时间

挣扎在一丝丝白发间，拔了又拔

五十岁来临之前，她拒绝接受衰老的

召唤。人生大致一半

一半落进过往，一半还未做好任何准备

一丝悲哀就轻易落进眼里。能这样理解吗

只能这样慰藉

是无数缕月光涂染漆黑的夜、乌黑的发

是无数次辗转在脸庞拉起长长的暗道

一日之间，破防于猝不及防

目光装满星辰大海

只顾匆忙赶赴

不潜心于美的人啊

我竟失去青春的模样

这一生，雅与俗

终被一块墓碑命名

对于这副肉身

最后没有痛感

只有歉意

 

病患者

 

一间病房。白色的床

足以让众生卸掉所有身份

矮下七尺之身。仅一窗之隔

羸弱者感悟千差万别

世界依旧行色匆匆，生活继续

委以重任。许多梦想者还在矢志不渝

赞颂人间。一个女人

要以断舍离验证

生存命题。宣判者言说

只有如此才可保重性命。欲望少了

身子自然轻盈。让肋骨呜咽

心脏澎湃的过往，今天以这种方式

前赴后继困顿于病榻之上

血液和细胞的每一个方向要

被摸清底数，刺穿体内负荷和毒素

转圜出本末倒置的人生

对此，患者并未有多意外

好比，爱上欲念

必定会走上无常

流水人间

腐朽比长存更为露骨

多年以后，送走肉身的

依旧是求欲的集合体

 

重任

 

为了骨血。孤独的女王

愿意撑起破壁的江山，也可守坐

残垣的城池。手握断戟薄盾

抵御冷箭与硝烟。围攻之中

失去兵卒。四面楚歌里

曾经的母后，是此刻的骑士。

要视生已死，视死如归

职责降临，全然为爱变身

“要觅得幸存生机，我的主人

你要向魔鬼出卖梦想”

一个角落里，准备逃难的仆人

最后发出一句关乎良心的慈悲

与忠告。走向未来

唯一的理由，我的骨肉

即是重任，亦是希望

 

风和湖

 

风是春的另一种力量。愿为复苏

粉身碎骨。它在牧草间聚积锋利

在一只风筝的羽翼里蓄势待飞

就在眼前寂静了一个冬季的湖底悄然生长

开始吧！为春天灵动

拂过草原的全身，一次次拭去

尘垢。让牧草足够欢欣

鼓舞风筝飞翔入梦

重要的使命是继续保持爱

爱着蓝湖。以你的日和夜

积聚炽热，顺着汩汩的脉搏

洞开万疆冰凌，解封灵魂

唯有风化出温软，才可令湖拥有高贵的仪式感

破碎就像美好，美好的旋律里有了千鸟的歌颂

浮冰亦如白色的天鹅丽影闪动

云群都倒置湖中

看，一个波光粼粼的故乡复兴于风中

 

　　作者简介：青木措，藏族，女，笔名箫扬青青，1983年生于青海祁连；2017年开始发表作品。2021年鲁迅学院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金银滩文学》《青海湖》《西海都市报》《青海日报》《特区文学•诗》等。2021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嘉宾，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海北州海晏县某小学。

 

本文由史映红推荐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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