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门，请家神好好用餐（诗四首）

 

作者：徐作仁

 

1、一声狗吠，填满故乡

 

黄昏降临，柳树落水的声音分贝太低

几圈散乱的涟漪格外空寂

黄四娘家的小蹊，缺了打理

小得不能再小的黄堇紫堇

在干了一半的池塘边

摇曳低像素的寥落

 

鲫鱼游水的姿势木刻于某页日记

白毛浮绿水的诗句押不稳仄韵

我从我自已里面掏出一把光阴

放到塘里，落到干涸之上

没有溅起有腥味的鳞闪闪发光

没有把记忆中叼夕阳的鸬鹚惊飞

 

猛见得:山矮了，楼高了

粉饰一新的三庭五院，尽是铁将军把门

一只眷鸟独立空阶

瘦不啦叽的叫声，不亲昵

我的带草木味泥巴味的小名

学会了政治的谁家犬吠

用黑，填满整整一个故乡

 

2、七月，晨风害了相思病

 

晨风忙碌，吹了掉在檐上鸟鸣

再吹檐角那张蜘蛛网

再吹檐下那根空板凳

晨风害的一定是相思病，在小院

没有撩拨到一绺白头发

也没有抚摸到一副瘦脊梁

 

七月窝火。晨风周匝了一院的空

吊在一根老竹梢上

鞭打太阳，也鞭打自已

晾衣的空绳上，曝晒着寂寥

农历已经无色无味，而且无为

晨风一下子老了

 

坝上蒿草突然又高了一些

晨风挤身过去，捡拾

光阴是一小片薄薄的弃纸

一声咳嗽是一场喧哗

晨风挪上台阶时，磕拌了一下

柴门，叽呀出一根青扛拐杖

 

3、你用颤巍巍的姿势笃守农历

 

站在兔儿坪的荒坪上

率一群空旷的风和蛮力

先拉拽长满一坪的革命草

再拉拽桐子树上外来入住的无根藤

你眼里，有倔头倔脑的目光

 

村子被几辆大卡车拉走之后

你用拐杖把自已钉稳

你的半截屋，既大又小

大得装满了日月星辰

小得高不过一蓬蒌蒿

 

像一株瘦仃仃的葫豆苗

你必须仄着身子

必须攥紧巴掌大的小心谨慎

不让革命草占地为王

不让无根的藤蔓，占树为王

 

此刻，你脸上的老年斑

是乡村唯一的花朵

用颤巍巍的姿势，笃守农历

你己经摁稳了你的腰间盘

这土著的疼痛，是唯一幸福

 

4、关好门，请家神好好用餐

 

暮风爱使小性子，先扯拽竹梢

把归雀吊得叽叽喳喳

再卷起一匹旧了的时间

往上蹿了三尺之后，砸在地上

 

暮云专抱小圈子，一团叠一团

圧矮了黄葛树，再压柴檐

一棵瘦莴笋藏起长势

藏起小不点的村庄

 

你就是你的村庄，孤寂苍老

在夜的蹄子之下

你的岁月，被席卷践踏

一抹尘烟兀自黑暗

 

还是把门栓闩紧点吧

老爹，一声咳嗽是你的特权

把锅瓢碗盏一一排出来

谓家神、请自已，好好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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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