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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在星期六早上

失踪在星期六早上

 

作者:陈文赤


溪市地方戏剧团的范子良是个三流演员,多年以来扮演的都是边角人物。这倒不是他缺少过硬的演技,而原因据说是他的面相太差所致。因而,尽管范子良是上四十岁的了,却一直没能谈过一次对象。

范子良自然渴望爱情早日滋润心窝,他明白只有通过角色的光芒才能照亮自己。虽然扮演正面角色硬伤在身,但他并没放弃追逐梦想的脚步。或许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极其难遇的机会。

只不过,让范子良没有料到的是,这个难遇的机会却是市公安警察给他带来的。几个警察来到剧团后,很快发现了他们需要的演员。他们毫不踌躇就点将了范子良,一时间给剧团带来不小的轰动。

在接待室里,一个警官对范子良说,要他出演主角。不过这个主角训练的时间至多只有2天,而且,台词都根据角色身份,由他即兴发挥。这无疑是个挑战性的任务,范子良没多想就承接下来了。

去的那天,范子良是在当天夜间独自去警察分局的。自这以后,剧团团长告诫了大家,对范子良的行踪决不能说三道四,不然要法律责任的。你们只当这个人突然蒸发了。大家虽然有些嘴馋,但谁也不敢破这个例。

 

1

 

话说西城区警察分局,在3天前的一个上午,接到一个少妇的报案。接待少妇的是个年轻男警官,他自己介绍说姓韩。

少妇的容貌和身材,不用多说,是很招惹男人喜爱的那种。

她皱着眉头向韩警官报告说,自己的老公突然莫名失踪了。

老公是本市的云南普洱茶批发商,做了20年的生意,大体来说,还是比较顺遂的,赚了一些钱,买了新房子。虽然同行之间免不了有点摩擦,但还不至于闹到谋害他的地步。

韩警官低下了头问,你们住在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少妇说,我叫詹燕燕,和老公巫超龙才搬到香蒿社区。之所以要住在这里,说是这里清静,空气也好,其他的也方便,这都是老公的主意。

听詹燕燕说出了她老公的姓名。韩警官张眼瞧了她一下。他不由得说,嗬,是巫老板,他很有名气啊。你说一下具体经过。

在上个礼拜的星期六,才吃着早餐,老公先是不知接了谁的电话,接着换上行头后,开着新换的皇冠车出了门,然后就不明不白没了消息。

之所以才来报案,是我在认识老公时,就告诫过我,不要怎么在意他的行踪。有时2、3天也不回,我也不特别在意。说完这些,詹燕燕仍站在那里,而坐凳就在她旁边。

你家的电话有来电显示吗?韩警官做完了笔录又问。

没有。还没来得及开通。嗯,在以前也没去开通过。

那么,留张你老公的照片吧。韩警官合上硬质笔记本说。

詹燕燕随即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对方。

照片是3寸的彩照,显示是一个蓄着寸头的肥脸男子。着装还算得上规整,面容却是俗不可耐,令人扫兴。

将这张照片放入抽屉,韩警官对詹燕燕说:巫太太,我们一定会抓紧办,不过要先做些核实,你先回去等消息,不会用等待多久。

出门后,詹燕燕转坐了出租车,很快走入交警大队门口。她在前天跟交警报过车辆失踪,眼下想找人直接询问一番。可询问之后得到的答复还是那句话,正在抓紧搜索检查,请耐心等待结果。

别无选择只好无奈等待了。詹燕燕带着失落再次搭上一辆出租车,接下来她希望在家里找到点遗落的线索。

出租车将詹燕燕送到一栋复式楼门口,收了钱款就转身开跑了。詹燕燕爬上楼道后去打开房门,猛然发觉防盗铁门并没有反锁。

詹燕燕满怀疑惑地拉开铁门,大步走进30平米的客厅,满屋子张望。自己出门时,分明反锁好了门的,怎么变成了这样?

突然间,听见从一个房间里传来脚步声,詹燕燕不由得惊疑地猜测,老公眼下根本没半点消息,是什么小偷进了家里吧?

嗨,老婆,怎么才回来呀?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只见一个男人抻着衣领走入了客厅,对着愣着的詹燕燕露出笑脸说,老婆,你卖了啥东西回来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典型的矮个头,体型敦实粗壮,一张肥敦敦的脸,笑的时候挤出肉疙瘩。头上蓄着简短灰白毛发,皮肤粗糙而发黑。一副貌相凡庸的他,很难让人感觉他是财大气粗的老板。

詹燕燕现出一头雾水,像贸然间闯入一个纷繁的洞穴里。

自己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男人,他居然还装模样地表演!詹燕燕果断地厉声喝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的家里?

那男人一脸困惑,摊开了双手说:老婆,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被一单生意耽搁了。

詹燕燕对那个男人一屑不顾,快步走向茶吧上的电话机。

突然,她惊讶地看到电话机旁放着一只银色的钥匙扣。钥匙扣上有3 片铜质钥匙。

那可是自己老公随身携带的居家工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是这个男人故弄玄虚摆放的?

詹燕燕猛地转过身来,瞪大了双眼,提高音量问旁边的男人:嘿,你从哪里弄到这个银质钥匙扣的?要知道这可是老公特意定制的。

而且她非常清楚,老公是决不会让这宝贝物件轻易离开自己视线的。

听着女人明显表示出质问,男人一脸失落地说:老婆,你玩够了没有?能不能消停一下?我才谈好一单生意,别再装不认识自己老公了。

老公?呸,真是一派弥天大谎!眼前这个男人绝不是巫超龙,谁知道他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鬼家伙!

詹燕燕生气地扔下钥匙扣,疾步冲向了房门口朝外面跑。那冒牌货男人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像拖在身后的影子。

跑出家门口,詹燕燕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疾步朝前面不远的一辆汽车跑去,那辆汽车停在楼栋门口前的杜英树下。

她想凭借这辆汽车,跟那身份不明的男人保持一段距离。

她跑过去朝车子无意地望了一眼,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响起来——面前停着的这辆宝蓝色皇冠车,眼下已擦洗得雪亮雪亮的。

再看看车牌号,没有错,溪AYB7749,溪AYB7749,正是自己老公的爱车!

詹燕燕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不由自主刹住了脚步。

她调转身来对后面的男人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要玩什么花招,但你得告诉我——你怎么弄到我老公车子的?

那男人顿时睁大了双眼,大为不解地问:这不一直都是我的车吗?当然啦,太太你也能够享用。

你给我听好了,这辆宝蓝色皇冠是我老公的爱车!

那男人皱起了眉头,委屈地拍打着手掌说:说什么呀,我就是你老公巫超龙,车子是我刚洗好开回来的。老婆,你今天差点把我吓得半死!

詹燕燕像发寒颤似的颤抖着身子,挥动双手说:我要报警,你别拦着!

男人无奈地抖了抖肩膀,站着了未动,看样子是顺从女人的叫喊了。

男人态度勉强地说:好吧,你想清楚了再打电话报警吧。也许警察过来能告诉我,是什么外星人搞乱了我老婆的脑子。

詹燕燕一把撇开了与男人的对话,噔噔噔跑进了一旁的楼梯入口。

关上了卧室房门后,她绕过老公的那张睡床,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给了西城区警察分局。

听到话筒里传来韩警官的家乡口音,詹燕燕忍不住有点小激动说:韩警长,你好,还记得我詹燕燕吗?

我在上午找你报过人口失踪案。没料到现在有个陌生男人闯入了我家,信口雌黄地宣称他是我失踪的老公。他有我老公的钥匙和皇冠轿车,此刻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詹燕燕分明听得电话那头静静的,韩警官似乎一时陷入了沉默,没有回应,而从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

只是在臆想猜测的一刹那间,她听得那头有力地答道:巫太太你稍等,我马上过来。

挂上电话后,詹燕燕下得楼来无意间瞄了那个男人。她本以为自己这么一报警,这男人就会吓得落荒而逃。没想到他反而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喝起了自己动手泡上的普洱茶。

好一个混账透顶的无赖!詹燕燕在心头不停地狠狠咒骂道。

见女人神色怪异地瞧着自己,那男人忙说:放松放松,老婆。别搞得那么紧张兮兮的,希望警察来后能够帮得到你。

我知道这次搬家给你带来很大压力,但是老婆你大可以放心,你会很快感到愉快的。我们会拥有同样的欢乐与幸福。

那男人好语劝说的同时,詹燕燕脑际里闪出一个镜像:二楼的老公卧室床头柜上放了一样宝贝——她和巫超龙在此前不久拍下的纪念照。

那张8寸的纪念照将能撕开这冒牌货的画皮,这恶棍必将遭到法律的严惩,为自己和老公讨还人间公道!

詹燕燕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她努力对那男人摆出笑脸来,温情脉脉地说,对不起,我得上楼去补补妆,太丢人了。

走上楼梯时,詹燕燕两腿有些发软。她一边扶着扶手,一边不停琢磨:莫非这男人是潜逃出来的精神病人吗?

或许他在哪里绑架了自己老公,抢夺了他随身的手提包,然后乔装打扮一番上阵。那么他的阴谋企图究竟是什么?

詹燕燕沉下气来走向老公卧室,来到床头柜前,拿起那熟悉的檀木相框。只是稍稍瞄了一眼,她的心就如一颗石子坠入峡谷的湖底。

那张纪念照上,自己头戴白色蕾丝纱帽,笑容可掬,傍在肩旁的男子则挂着满意的微笑。她不禁叫道,这男子的图像分明就是楼下那冒牌货!

这个家伙到底在自己住所里捣腾了多久?难道他采用了什么变脸术来迷惑自己和世人吗?詹燕燕惊慌地揣测着。

 

2

 

一个早先消散的变脸传闻,顷刻间浮现在詹燕燕的脑海里。想不到那么荒诞无稽的事情,竟然真正会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詹燕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地将相框扔在地上。那个心爱的相框哀怜地趴在地上,此刻已是遍体鳞伤不忍目睹。

正如詹燕燕所怀疑猜测的那样,眼前的这个冒牌老公正是由范子良所扮演的。范子良少了点底气,偶尔不免担心自己穿帮。

范子良听见楼上发出奇怪的声响,连忙起身朝二楼跑去。

可是,任凭范子良怎么低声下气请求女人开门,却怎么不见动静。范子良在房门口滞留了一会,摇头兴叹地退下楼来。

刚刚走到楼梯口,范子良听得房门外响起了门铃声。他当即知道来了警察,抢在第二遍铃声前打开了房门。

出现在房门口的是韩警官。范子良尴尬地没有言语,只朝二楼上面指了指。韩警官不知就里,跟随着他大步走上楼去。

詹燕燕听出了是韩警官敲门,放开了卧室门。韩警官走进来后,詹燕燕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就靠在了他的身旁。

听罢詹燕燕的一番诉说,韩警官转过身来问站在房门口的范子良:在此之前的两个小时里,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范子良笑笑摆摆双手说,警长,我在家里整理东西呀,我们从北城区搬过来才1个月,由于事情太多,都没及时收拾好。

在前天的早上,为了一只菱形鱼缸的摆放,发生了小小的争辩。我原以为这事儿早结束了,不曾想还闹出了一出荒唐戏。

范子良讲述到这里,目光捕捉到了地上业已摔破了的相框。

他几步走向那个已散了架的相框。他指了指地上摔碎了玻璃框说,警长你看看,这个就是我们不久前补拍的纪念照。

韩警官明白范子良是在演戏,便朝那相框走了过去。他弯腰拨开了破碎的玻璃,拾起里面的照片仔细地打量着。

詹燕燕见此情景忍不住喊道,警长,这男的一定动过手脚,这照片根本是伪造的!哎呀,这家伙在无耻掩盖自己罪责!

范子良难为情地瞟了眼韩警官,转而向对面的詹燕燕温和地说,老婆,你得面对事实啊。我能伪造这所有的身份证件吗?

说罢,他从手提包掏出个咖啡色皮夹子,一把递给了对面的韩警官。韩警官下意识用手掂了掂,仿佛在估量货品的比值。

一见到韩警官掂量的那个物品,詹燕燕的眼里立刻冒出亮光——那是巫超龙上个月生日的时候,自己送给他的海豚牌钱包。

韩警官例行检查拉开了钱包,从里面取出了3张证件。3张证件上都写有巫超龙的姓名,3张照片都显示是这男人的头像。

詹燕燕觉得自己要气晕了,眼前出现一片灰蒙。好在她迅速稳住了神,回想起上午报案时,给过韩警官一张老公的照片。

由于老公不怎么愿意多拍照留影,眼下这是唯一的一张照片了。于是詹燕燕如是这般地告诉一旁的韩警官。

谁知韩警官无奈地摇摇头,皱眉瞥了詹燕燕一眼。他从上衣胸口袋拿出一样东西,朝一旁的詹燕燕慢慢递过去。

詹燕燕上前漫不经心瞄了一眼,顿时噤若寒蝉。大白天碰到了活阎王了,照片上分明显示的也是这冒牌货的鬼头像!

真是咄咄怪事!这张照片还是自己出门时从老公抽屉里翻出来的。难道这个丑陋的家伙早就暗地里下了黑手?

想着一系列瘆人可怖的情景,詹燕燕惊诧得张口结舌,面无血色。范子良替她接过照片,对韩警官装模作样笑了笑。

韩警官瞄了瞄神形具备的范子良,嘴角含着一丝微笑说,巫老板,詹燕燕是你的二任妻子吧?

范子良脸色有些不自然,自我解嘲地说,由于还没确定婚礼地点,还没来得及办正式婚礼,不过怎么说应该算是吧。

韩警官瞧了眼他们两人,不爽地说,现在事情显然清楚了——丈夫对妻子是够体贴的,而妻子显然是被宠坏了。

叫我怎么说才好哩?韩警官将目光投向了詹燕燕说,巫太太,我并不欣赏你为一点鸡毛蒜皮而轻意动用警力。

说完,韩警官理了理头顶的警帽,对着他们随意挥挥手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出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那么有力而匆忙。

墙上的时钟声敲响了1 点,范子良瞅了眼呆立一旁的詹燕燕说,老婆,你饿坏了吧?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外面饭馆卖点回来。

范子良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詹燕燕抱着脑袋呆在那里。一阵阵撕裂的头疼,猛烈袭了上来,她不觉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不到昆仑山崩塌了,她詹燕燕断不会相信这冒牌货就是老公。也许韩警长被什么人贿赂了,同流合污,在一起编制迷局?

到底怎样才能彻底揭穿这冒牌货呢?詹燕燕再也躺不安稳了,她六神无主地走入客厅,来来回回地胡乱兜着圈子。

一股幽蓝之光闪耀了詹燕燕心头,她猛然间想起一个人——老公的姑妈。好在姑妈住在南城区老街,找起来还算便利。

不过,姑妈和自己的关系一直很僵,到眼下也没什么转化。自己花了许多心思去打动姑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姑妈是老公唯一在世的长辈,老公逢年过节总会去探望。尽管自己也不时随同前往,但姑妈对她显得生硬又冷淡。

姑妈总觉得自己和老公在一起,是专图他的钱财。她曾多少次告诫亲侄子,可老公看中那我的酒窝脸,执迷不悟,依然和自己走在一起。

巫超龙告诉过自己,说他姑妈对声音极为敏感。说她光凭声音就能辨别得出真和假,不管怎么伪装也休想蒙混过关。

詹燕燕不想再无谓地犹豫了,忙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姑妈的号码。不一会对方接了电话高兴地问:是龙龙吗?

是我燕燕呀,姑妈,你好。好久没问候你老了,最近身体还好吗?

是你,詹燕燕。姑妈的语气霎时变得生硬:你要做什么?

姑妈的冷淡态度并没有让詹燕燕不爽,她反而大为高兴。

姑妈一下就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表明她的听力挺好的。詹燕燕微笑地说,姑妈,有人想和你说话。你老等着,我去叫他。

紧接着,詹燕燕轻轻将电话搁在一旁,大步跑下楼去朝下面瞧了一眼,见范子良已经提着便当返回来了,便嚷道:喂,有人打电话找你,她等着你回话。

范子良将买来的便当对她晃了晃,詹燕燕瞄也没瞄根本没搭理他。范子良只好拿起楼下电话分机话筒,说:姑妈吗?我想死你了。好长时间都没拜访你老了,都是在瞎忙乎,对不起啊。

这男人这么自如地回话,竟然还知晓是姑妈接电话。见到这么奇怪的情景,詹燕燕呆立在楼梯入口,百思不得其解。

必须当面听到这部电话机传出的声音,是姑妈本人的。詹燕燕下意识身子一紧,一个急冲锋贴近了范子良手下的电话分机。

没想到范子良竟然按开了免提,座机里传出了姑妈熟悉的语音:龙龙,好久都没见面了,姑妈怪想的,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难道姑妈年事已高突然失忆了吗?还是她故意成心跟自己赌气呢?詹燕燕越想越惶惑,恨不得立马插翅飞过去劝诫她。

詹燕燕到底撑不住了,气鼓鼓地从范子良手里夺过话筒,加大了语气说,姑妈,你老醒醒,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巫超龙!

姑妈却依然故我,生气地责怪道:詹燕燕,你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范子良倒是态度很平静,说,姑妈,都是我不好,你老别生气,燕燕最近有些不舒服。你老现在身体状态怎样了?

姑妈忍不住漏了点口风,说,在顶上个礼拜,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你别担心,只是一点轻伤,现在没什么事了。

姑妈和范子良闲聊了几分钟,然后互相道别。詹燕燕从免提里听得真真切切,确实是姑妈的声音,没什么差别变化。

只不过,詹燕燕仍然觉得惴惴不安。她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要知道,这男人说话的语调半点儿也不像老公的。

简直太不可思议,真是天方夜谭!詹燕燕的心像起了团野火,烧得她焦急而惶恐。她不停地撕扯着头发,痛苦不堪。

就算这冒牌货能贿赂别人,但他绝无可能贿赂姑妈。自己跟姑妈虽然接触不多,但一旦接触后,立刻就判定她对老公有多么挚爱。

是啊,姑妈无偿地无条件疼爱着巫超龙,岂能会允忍这样“偷梁换柱”的鬼把戏!除非——是老公说服姑妈让她故意这样!

这样不近人情的推测虽然荒诞不堪,却是经得起推敲的解释。为着那个目标,再无其他选择,詹燕燕鼓起勇气决意试一试。

詹燕燕很快打扮好了自己,她不意偷偷瞄了瞄范子良,可是已不见他的身影。他没跟自己打招呼,他绝对是做贼心虚了!

令人十分奇怪的是,那辆宝蓝色皇冠车,竟然还停在那棵杜英树下。当詹燕燕来到它身边时,她已经利落地打开了车门。

往车厢里一瞧,詹燕燕顿时大为惊诧。车内定制的酒红色内饰,居然不翼而飞!车子虽然内厢里毫无差异,内饰却是咖啡色的!

詹燕燕当下判断到:要不这台车是弄来的假冒货,要不这车的内饰因某个原因掉包。那男人放弃车子不用,是担心再次惹火上身。

真相的曙光已经不远了。现在完全可以说,那男人根本不是巫超龙!

这让詹燕燕稍稍感到有点安慰,不觉松了口气。但很快的,她又瞬间感到恐惧不安:莫非真的是巫超龙在背后策划了一切?

詹燕燕不觉思忖了一下,自己也不能用这台宝蓝色皇冠车。她走出社区,打出租车来到街头一个电话亭,将电话打给了叫“光头蛇”的人。光头蛇在“鹦鹉洲”大酒店一带做中介生意。

“鹦鹉洲”大酒店是家综合性酒店,颇有盛名。在一次酒店牵头的酒会活动中,光头蛇接触到了詹燕燕。詹燕燕是这酒店夜场的女招待,风姿撩人,笑容可掬,勾搭她的男子从不缺少。

 

3

 

詹燕燕在南大街“桃花岛”茶餐馆见到了光头蛇。这家店子喝茶饮酒吃饭棋牌上网都有,客流量很大。两人找好座位坐下来后,把着茶杯吃着点心开始交谈。

光头蛇先恭喜了詹燕燕找到了大靠山,荣华富贵坐享其成。接着,他唾沫横飞地夸自己手下做活漂亮利落,让詹燕燕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

詹燕燕放下手中饮杯冷冷地说,给她做的那一票失手了!

光头蛇以为她是要耍赖,想赖掉该要付给的款子。可詹燕燕脸色大变地强调了事实,说巫超龙眼下活得好好的,还招惹了警察上门!

燕姐,你给我两个钟头,我光头蛇一定给你满意的结果!如果你达不到满意,你就一把火烧了我的店子!光头蛇拍着桌子发誓般地表了态。说这句话时,看得出他逞横刁蛮的一面。

詹燕燕从桌子旁站了起来,木然地对他说,报酬一分也不欠你的,甚至可以追加。此次并非有意为难你,就给你半天时间,总该有个靠谱的答复吧。

她想凭借这个光头蛇卸掉心头块垒,这事早在10天前就跟他谈妥了。本来她就担心事情办砸,因而不想付大把定金,现在是火烧眉毛了,不得不割肉抛掉!

光头蛇的手下有个飞镖手,一枚飞镖耍得出神入化。有次飞镖手夜色中误伤了某个店员,结果经光头蛇出面掏钱摆平,免除了他的牢狱之灾。这次由飞镖手出手,只要他将飞镖浸毒发射,巫超龙自会魂飞西天。

只是要想做得神鬼不知天衣无缝,就得考虑飞镖发射受限因素。距离太远失去作用,距离太近难以脱身。那剩下的问题就是,由谁将巫超龙引入那个伏击点呢?

既要将他成功引诱而入身中飞镖,又要轻而易举摆脱嫌疑。这双重的两难选择,一般人既难以物色,也不堪胜任,看来唯有詹燕燕自己担纲。这样既节省一笔费用,而且保险系数更高。

光头蛇替她划算好了如意算盘后,她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

谁又能料得到,正如俗话所说的人算不如天算,或许老天爷不该绝掉巫超龙,他居然侥幸地逃脱了命中一劫。

 

4

 

詹燕燕不敢回到那个令她害怕的居所了,找了一家小型宾馆住下。她在这里坐卧不宁地等待好消息快快来临。大约等待了7个钟头以后,詹燕燕一直没得到光头蛇的报告。

燕燕彻底明白了,白白消耗了7小时的宝贵时间。光头蛇那头毫无可能力挽狂澜了,自己也无可能去纠缠他弄个好处来。现在唯一的指望是,自己再次去那个引诱伏击点,借此寻找出其中的破绽来。

出租车将詹燕燕带到一条小巷的入口处,在原地转了半圈走了。这条小巷是通向火车站的近道,到了夜晚来往行人并不多。小巷的周围是低矮的旧楼房,大都由外地的打工者租住。

小巷的前面是条岔路口,向左转的路是条更冷僻的巷道。詹燕燕那天说有紧缺货源要转手,将巫超龙诓到了这里。

接下来由飞镖手完成余下的计划,他已藏在此地。当时,她分明听得巫超龙哀叫了一声,又在暗角处瞧得他倒在了地上。

由于她当时想急于脱身,并没去瞧个分明。只是单方面相信了光头蛇的话,人已死在了前来救险的救护车上。至于人送往了哪家医院,有否落实了死亡人信息,詹燕燕一切都蒙在鼓里。

詹燕燕急冲冲走到了巫超龙当时倒地的那块地面,这块地面凹凸不平,甚至有碎砖头横亘在路上。詹燕燕俯下身子捡起一块碎砖头,走到旁边有亮光的窗口下,反复打量,看看上面有否血迹。

“一场并不高明的演出该结束了,詹燕燕女士。”詹燕燕身后不远处凭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詹燕燕惊恐得往后一退宿,身子随着碎砖头跌在了巷道上。在她撑起身子爬起来时,3个身着便装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将雪亮的手电光亮打在詹燕燕脚下,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她不禁大感意外,诧异不已,呆在了原地一动未动。

两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詹燕燕面前,站在距她人体最近的人就是韩警官!此刻,他那清瘦的脸庞涂上了一层寒霜。

詹燕燕沉住气故作镇定,像在说明刚才的举止,故意呵呵了几声说,我的戒指不留神掉在地上了,就拿起了那块石头。

韩警官语气严肃地说:蹩足的戏份用不着加码了,谁会在这里又在夜色中,拿起一块碎砖头在灯光下瞧个明白呢?

3天前,巫超龙被谋害的那晚,我们在医院抢救时检测出了是飞镖射杀的。至于是谁派遣了隐藏的射杀手,又是谁设置了就范的伏击地点?犯不着我来揭开这带血的谜底了吧。

另外那张熟悉的面孔也说话了,这张面孔更加让詹燕燕心惊肉跳——他就是冒名成巫超龙的男子!

詹燕燕女士,放明智些,不用再磨蹭了,到警察局去打开你的秘密匣子吧。那个冒名的便装男子带着讥讽地说。

站在一旁的一个阔脸警察,走过来挥挥手道,走吧,女士。

在那个很不情愿的座位上,詹燕燕身不由己地坐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阔脸警察,指指坐在一旁的演员范子良,语气有些不悦地说,詹燕燕,好好看看他,难道没有话要说吗?

詹燕燕故意沉默不语,翻着眼皮望着头顶前的天花板。其实,她哪里能知道,范子良作为警方特邀的陪审出席了审讯。

就在医院的那个夜晚,被送到抢救室的巫超龙,气息奄奄,颤抖着口舌,在病床上说出了他姑妈的电话号码。警察接着登门探访,告诉了姑妈她侄子所遭遇的事,并努力劝慰老人。

姑妈平稳了情绪后,不由分说指出嫌疑人就是詹燕燕。她说詹燕燕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谋夺财产伺机而行。姑妈说得那么肯定确切,简直不容一点排斥或否定。

姑妈的这种陈述呼应了韩警官此前的判断,达到了不谋而合。有了这样一致的视点,韩警官的动机分析有了参数依据。那些让詹燕燕极为担忧的男人生前的财务账目,不要说固定资产,仅是保险公司出示的保险单上,就有5 百万的人寿保险……

詹燕燕还在负隅顽抗,赌气说道,我和巫超龙事实婚姻才3个多月,根本不知道这笔保险。再说,他不是还有养子吗?

你确实自以为得意,可你的高明还是纸不包火。旁边的那位阔脸警察说道。警方一面不仅仅追踪了你的行踪轨迹,而且也追踪了巫超龙生前的重要历程,包括收养养子的背后的内幕。

警方正是从这养子身上,发现了他某些令人费解的举止。从而逐步掌握了巫超龙背地走私的一些证据,对于这个证据链上的人正进一步摸排。这个秘不宣人的勾当,你也通过养子捏住了他的命脉。但你的胃口贪得无厌,巫超龙态度强硬极力抗拒。

韩警官喝完了茶水,插过话说,你装模作样向警方报告失踪,施放烟雾,借此将案情引入迷途,曾经让侦破一度陷入僵局。

但拨开乌云见太阳,我们局座的一句话打开了另一条思路。那晚上夜班归来的打工者,看到了倒在小巷路上的巫超龙。警方接到报警赶到后,发现了巷道入口处停放的宝蓝色皇冠车。

这辆车子当时是门窗关闭,所有运行系统也停止了,甚至连车钥匙也被拔掉了。从这个停放状态来看,车主直接将这里当成了停放点。接着,按预测的那样,车钥匙果然在遇害人身上。

遇害人处于昏迷状态,警方当即驾驶这辆皇冠车,将遇害人送往了医院,尽到最后的人道关怀。因而,遇害人胸口的血不免沾染在车厢里。为展开下一步侦破,警方对车内做了点手脚。

最大的疑点集中在你身上后,警方特别邀请了演员范子良。

他的体型和巫超龙不谋而合,而脸型的翻版也不成问题。至于口音的误差,警方也顾及不上,同时也能形成心理压力,迫使你早点暴露出本来面目。因为你的这一套诡计,并不是你独自计划的。

詹燕燕心有不甘,紧锁着眉头问韩警官,所以,你们警方是想让我以为巫超龙仍然活着,从而借此引出失踪背后的线索?

韩警官揶揄地冲着面孔姣好的女人说,詹燕燕,你或许此刻还惦记着那光头蛇吧?你大概还等待他的什么最后答复吧?

想必到了这里,你若是清醒一点,就不难明白,光头蛇他永远无法向你交差了!此刻,他在这里的待遇并不会比你好受!

光头蛇倒也痛快,已交代了制造谋害巫超龙的罪行。警方早就掌握了那飞镖高手的劣行,直到犯罪的行径。光头蛇也供出了你身后的操纵人——“鹦鹉洲”大饭店总裁,你那个帅哥情人!

还有那位巫超龙的养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他并没参与其中,但他的重大过失也将会在人生中,浓重地抹上极不光彩的一笔。

如同从华丽的脸上无情地撕开丑陋的画皮,詹燕燕耷拉着鬓发飞云的头颅,露出毫无血色的脸庞,像游荡于暗夜中的幻影。

她在审讯笔录上无奈地瞄了一眼,然后在后面草草签上了她的姓名。

詹燕燕垂头丧气地被带离了审讯室,韩警官当即感激地站起了身,向一旁的范子良伸出了双手。范子良也很兴奋地双手相握,或许是激动之故使得他的眼眶湿润了,脸色泛出了一层红光。

韩警官话语昂然地说,范先生,很感谢你的出色表演,你没有辜负组织对你的寄望,让这次失踪案获得了初步成效,值得大书一笔。我们随即会报告上级,将聘请你为一名荣誉协警。这是一份十分可贵的荣誉,值得范先生拥有!让我们衷心祝贺你!

众人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韩警官高兴地挥手示意,趁兴说道:同志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下一步,我们将会有更强劲的猎网行动。作为聘任的荣誉协警,范子良先生,你等待好消息来临吧!

 

写作者:陈文赤,网名:沉语落言等 湖南省临澧人。株洲南车集团分公司退休,荷塘区文联作协会员。80年代参加“全国职工文学创作讲座”函授培训。90年代参加《株洲日报》副刊培训班,发表小说散文数十篇。获“陀螺文学网”赛事优秀奖。“西部文学论坛”小说、故事精品数篇。获“墨舞红尘文学网”六周年赛事,小说2等奖。“中财论坛”小说散文精品与计酬作品数十篇。株洲市荷塘区文联“清风”文学赛事2等奖,区文联作协公众号发短篇小说数十篇。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