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的夜晚(中篇小说)
作者:楚梦
此作献给B女士,感谢她带给我灵感。——作者
一、一个叫许佳的女人
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鲜艳,是不是昨天晚上有了艳遇?
一身粉红、满面春光的许佳刚刚走进办公室,刘子曰便大声问。
许佳把包往办公桌上一搁,笑着说,老公都应付不了,还敢有艳遇。许佳笑着回答。许佳一直给同事们夫妻恩爱的印象。
真的没有想法吗?刘子曰又问。
从来没有。许佳的回答十分肯定。
许佳不是那种相当漂亮的女人,长相比较普通,身材也没有达到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标准,可是,她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看久了,你便觉得她耐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整个面部便生动起来,便多了几分妩媚,加上许佳语言平和、性格温柔,很有点小家碧玉的特色,也很受同事们喜爱。平日里大家总愿意和她开开玩笑,荤的素的她都不会来气,有时也会回应两句,大多的时候只是笑笑。有一次,同事小钟对她说,你脾气真好,什么玩笑都能开。许佳回答说,我都老太婆了,随他们怎么说。其实,许佳年纪并不大,才32岁,正是容易生出许多想法的时候,可许佳每次都说,她很容易满足,没有其他想法。刘子曰说,我要是年轻10岁,花再大的代价也要娶你做几天老婆。
刘子曰的话也并非全是玩笑,在众人眼里,许佳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男人有几个不喜欢贤妻良母的呢?刘子曰曾多次用相当坚定的语气断言:许佳是那种忠于感情忠于家庭的女人。
32岁的许佳常常会生出几分沧桑几分悲凉,当然是在夜晚。白天里她很忙,她是一家大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其他。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对着穿衣镜里有几丝鱼尾纹爬上眼角的自己发出几声叹息。没有一个女人不害怕苍老,许佳也不例外。但她更害怕的是寂寞。老公是一家影视公司的经纪人,出差多,应酬多,一月难得有几晚呆在家里,在家里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连话都懒得说,上了床便呼呼大睡,好像不知道老婆正在忍饥挨饿似的。开始的时候,许佳也没有强迫丈夫尽那点义务,觉得那样做太没面子。可日子一长,她就憋不住了,一天深夜,许佳将睡得像死猪一般的老公擂醒,老公懒洋洋地问,干嘛呀?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吗?看到老公装糊涂,许佳更生气了,她一改过去的温柔面孔,凶凶地问,你到底把我当你什么人?!老公揉了揉眼睛,一脸困惑地问,你今天怎么啦,没吃错药吧?老公还在继续装糊涂,许佳只好直来直去了,你尽到了做丈夫的义务吗?老公这才发现许佳已经一丝不挂,胸前的两个肉丸子委屈得不停地颤动。他知趣地把老婆搂入怀里,一副很心疼的样子,他说,我累,以为你也累呢,你以后要是想就直接对我说,好吗?许佳的气已经消了,可她对老公的这个建议依然不满意,她说,我是乞丐还是饿狼?老公拍了拍她说,说这种话就生分了,夫妻之间有什么要求不能提呢?许佳明知道老公是强词夺理,也不好再说了,这种话说多了没意思。
在许佳的不断督促下,回到家里之后的老公基本上还是做到了忠于职守,可是却免不了偷工减料,很多时候,许佳刚刚要进入状态,老公却突然缴枪了,弄得许佳整晚没法入眠。许佳曾经建议老公去看看医生,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老公很坚决地拒绝了许佳的建议,他说,我身体没点问题,只是太累了,我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大你知道吗?老公一天的工作量究竟有多大许佳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老公很忙,忙得经常彻夜不回。或许因为越来越忙,或许因为害怕老婆的考试,老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有时连一个礼拜也见不到他一面。许佳难受是难受,但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她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做个男人很不容易,既要想事业上有所成就,又要挣钱养家糊口,还要照顾老老小小。因此,有些时候,老公主动要尽义务时,许佳却反过来劝他,算了,别累坏了身子,等你体力恢复了再来吧。老公对许佳的理解感激不尽,他说,老婆,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一定加倍偿还你。许佳很激动。许佳很爱自己的老公,她相信老公也很爱自己。他们结婚5年来很少斗嘴吵架,他们曾经有过很多的缠绵很多的浪漫,每每回忆起来,许佳都会幸福无比。至于目前的不协调,许佳认为那只是暂时的,快乐会有的幸福也会有的。一个人受点煎熬不要紧,要紧的是一辈子不受煎熬。
二、漫长的夜晚
许佳的夜晚特别漫长。原先,许佳是喜欢做饭的,不仅仅是一种责任更重要的是一种享受,因为老公喜欢吃她做的饭,说她做的饭比五星级酒店的味道还要好。可是,自己做饭自己吃,在许佳看来意义太小了。小得就像自己考试自己,打100分也没什么用。何况,一个人的饭也不好做,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还不够糊锅。从某一天起,许佳便不在家里起锅火了,下班的时候,随便在哪家快餐店买个盒饭了事。什么事一旦形成习惯便很难改变了,就连老公偶尔回家吃顿饭许佳也大多到外面去叫。
除了公司里的应酬之外,许佳的社交活动很少。每天差不多都是两点一线,公司离家不是很远,才10分钟的车程,其中停车的时间就有两三分钟。许佳很爱惜自己的车,开车停车的时候都很小心。不仅开车,做其他事的时候,许佳也是谨小慎微,生怕哪里出了错,得罪领导她不敢,得罪同事她也觉得不应该。她很看重这份工作,不是家里需要她这份工资去养家糊口,老公早就建议她辞了工作,在家里做全职太太,许佳没有听从老公的,她觉得,一个人要是没有一份工作,精神会无处寄托,她甚至还和老公开玩笑说,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做三陪去啊?
每天回家之后,许佳便不由自主地将车开回碧水蓝天小区,提着盒饭进入位于19楼的家,拉上窗帘,锁紧房门,像只蜗牛一样地蜷缩在房子的某一个角落,开始她漫长的夜生活。
碧水蓝天是高档住宅区,住在这里的都是老板、白领和成功人士。许佳的房子是复式,很大,210多个平米,光装修就花了30多万。他们是去年夏天搬进来的,搬进来之后,这个偌大的房子差不多就成了许佳一个人的,这套豪华的房子整天死气沉沉的,没有哪个地方显露一点生气,给许佳的感觉除了冷清还是冷清。她本不想把儿子送给城郊的公公婆婆的,可是,接连找了三个保姆都令她不如意,不是不讲卫生就是笨手笨脚,再不就是饭菜不合口味。第三个保姆还让儿子的头上摔了个大包,两天才完全消肿。自己将就一点倒无所谓,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再多的后悔药也是枉然。最后,许佳不得不听从老公的建议,把三岁的儿子送到郊区他爷爷奶奶家,好在幼儿园离他们家近,5分钟就可以走到。许佳每两个礼拜接儿子回来住两天,这是她半月中唯一快乐的两个夜晚,儿子很调皮,常常弄得她腰酸腿痛、精疲力竭,可她乐意。她几乎像盼过年的小孩子一样,天天盼儿子回来。她想改成一个礼拜接一次,可是,公公婆婆连半月接儿子一次都有怨言,说要么你自己带,你每次送他回来后他总要哭哭闹闹一两天,怎么哄都不行。许佳只好打消这个奢侈的念头。
这是冬天的一个傍晚,风很大,还有丝丝缕缕的小雨,很冷。许佳把脖子缩进风衣领口里,走进电梯间。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除了许佳还有一位一脸怒气的胖老太太。胖老太太看了许佳一眼,脸上立即便有了笑容。她问,你是19楼的吧?
许佳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胖老太太说,你们一家人多和气,一点声响都没有。我们家儿子媳妇,隔几天就要闹一次。中午两人又在屋里摔碗摔碟,我受不了,跑到街上转了一下午。
许佳的表情有些尴尬,心里对这个胖老太太窝着一肚子火,可又不能发作,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我们家就在你们下面,有时间请你帮忙劝劝我媳妇。要是这么闹下去,这个家会闹散的。老太太一副遇到了救星的样子。
许佳很努力地挤出了一点笑容。哦,18楼到了。她终于说了一句话。
吃过饭之后,许佳便坐在沙发上发呆。每天都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尽管她出生并生长在这个省会城市,可是,她的言行举止还是比较传统,这应该与当干部和当教师的父母的耳濡目染有很大关系。她不打牌不跳舞不吃槟榔不口吐脏话不追逐新潮,社交范围十分有限,仅有的嗜好就是吃零食和逛服装店。许佳也有几个同性朋友,大多是中学同学和过去的同事。有空的时候,她也会与她们电话联系一下,偶尔还与她们聚聚,一起吃顿饭或者到某个商场逛逛。不过,晚上她是很少出门的,因为她总觉得晚上的城市很不安全,再说一个女人夜不归宿也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加上一天工作下来的她常常累得腰酸背痛。因此,许佳晚上外出的时间相当的少,即使有朋友相邀,她也大多以种种理由拒绝。冰冷的没有一点生气的家就成了她的唯一归属。有一段时间,许佳也曾试着上过网,不到一个月她便没了兴趣。因为她没有那么多废话可说,又还没有傻到在网上说真话的地步。许佳对电视剧的兴趣也不是那么浓厚,主要是剧情大同小异,又没有多少可以想象的空间,有时候她也看看小说,从一个个都市生活故事里寻找一点乐趣并利用想象把书中没有写到或写得不充分的地方填满。可惜,她很少把一本书从头到尾看完。
许佳刚刚洗完澡,随随便便穿了件睡衣,便坐在沙发上毫无目的地摁电视频道,其实她的眼睛更多的时候却盯在天花板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客厅里的灯,吊灯是24只,壁灯2只,许佳只开了四只吊灯,幽暗幽暗的淡蓝色,有一种与人间烟火没有牵连的味道。
有人敲门,很急促的声音。
起初,许佳以为是电视里面的声响,后来觉得不对劲,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大门边。声音来自屋外。许佳有点紧张,自从搬到碧水蓝天之后,许佳从来没有遇到过晚上敲门的经历,有几次,她听到有“咚咚咚”的敲门声,以为是有什么熟人朋友来找她,可当她打开大门之后,却发现敲门声来自楼上或者楼下。
许佳走到大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看时便看到了楼下那个胖老太太。许佳便问,有什么事吗?
胖老太太回答,不好意思,家里不安静,我想在你家里坐坐。
以许佳的性格,是不会在独自一人的晚上让一个与自己八不相干的人走进家里的,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大门。
胖老太太进屋之后,将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解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老公今天加班。许佳一边给老太太倒水一边回答。
那你儿子呢,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儿子的?
儿子在幼儿园。
哦。胖老太太喝了一口水,狠狠地往沙发上一坐,将一只塑料娃娃压得“吱”地一声尖叫。胖老太太把塑料娃娃从屁股下拉出来,说,你很节约的哦,开这么小的灯。
许佳把灯全部打开,屋子里立即便金碧辉煌起来,许佳一时无法适应,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胖老太太说,其实你不用客气的,灯开小点不碍事。坐下呀。胖老太太拍了拍沙发,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会持家的姑娘,不像我那个媳妇,好像家里的钱是大水流来的。花千儿八百买件衣服,没穿几天就送人了,说是不时兴了,化妆品摆了一桌子,还在不停地买,还都是买些外国货。把绿豆不当粮食。我就不信化妆品能让她不老!胖老太太越说越气愤。
许佳淡淡一笑,说,我看电视的时候不习惯开大灯。
你比我那媳妇醒世,在家里穿得就比较普通。要说在外面穿得稍微好一点也不算过分,穿得太差了怕别人看不起。在家里还犯得着那么讲究吗?前不久,我那个媳妇买了一套睡衣,你猜多少钱,三千八!
许佳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陈旧的睡衣,感到很不好意思,她暗暗地责备自己,怎么不换套衣服后再开门。她应该算是一个比较讲究穿着的女人,甚至对服装市场还有较为全面的了解,周末基本上都泡在服装店里,从城中的步行街到城北的精品一条街,连三岁的儿子都能说出一些品牌服装的名称,比如“依恋”、“卓雅”、“宝姿”、“伊索”、“蒙特娇”……只是她不喜欢太过鲜艳的色彩。她又是一笑,说,有钱穿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有钱,她有什么钱,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两千。我儿子做一份苦差事,当律师,一年到头东颠西跑,挣点钱不容易啊。
许佳仍然是一笑,她递给胖老太太一只桔子,您吃个桔子吧,您儿子能挣钱,媳妇才有钱花。再说,现在生活水平普遍都提高了。
高也不能高得没个谱吧。我儿子下午要到上海出差,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那个媳妇就要儿子给她带件貂皮大衣回来。儿子说貂皮大衣太贵了,少说也要七八万,这次就不买了。去年你不是买了件狐皮大衣吗?我那个媳妇马上就变了脸,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儿子回了她两句嘴,她竟然把碗碟摔到地上,弄得我儿子饭没吃饱就出门了……胖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佳喝了一口水,轻轻地说,您也不用担什么心,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胖老太太吃了一瓣桔子,不满地说,我和死去的老头子也是吵吵闹闹走过来的,可我们吵架都是为正经事啊,她这算得上正经事吗?在家里像个格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动不动发脾气骂人,一点良心都没有,男人被她气跑了,不打个电话道个歉都不说了,晚上竟然还叫了一屋子的人来打麻将,把个家弄得天昏地暗,我实在受不了……
您想吃点什么?许佳从食品柜里端出一盘子饼干、糖果。
我什么都不吃,我没有那么娇贵。胖老太太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接着说,老太婆不比你们年轻人,不习惯吃这些东西。胖老太太看了看许佳,接着问,姑娘,你是外地的吧?
我是土生土长的沙城人呢。许佳笑着回答。
那你怎么不打牌不骂人呢?
许佳又是一笑,您以为沙城女人都打牌都骂人哪?
是啊,沙城女人也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可我那媳妇怎么就不像你呢?我的那些亲戚们一个劲埋怨我,说我是活该受罪,当初为什么不拦住儿子,让他找个沙城女人做老婆。后来我发现沙城女人没有几个像你这么规矩的,真的。
许佳依然是淡淡一笑,大娘,那是您接触面太窄了,沙城好女人多着呢。
胖老太太说,兴许吧,反正我还只看到了你一个好女人。
许佳很想吃几块饼干,她的胃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可此时她不好意思去吃,只好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强迫眼睛不往这边看。
胖老太太还在谍谍不休地痛说家事,许佳却没有心思去听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突然十分讨厌这个胖老太太。
胖老太太终于说,我得走了,他们也该散场了。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哎,许姑娘,市里不是在评选幸福家庭吗,你报名没有?
许佳摇摇头。
为什么不报名,你们最有资格了。
许佳强忍着不满说,不想。她很后悔让这个胖老太太进来,这违背了她的原则,她一直拒绝陌生人走进她的家庭她的生活。
胖老太太走后,许佳却又生出了惘然若失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对胖老太太是不是太冷淡了一点,她心神不宁、烦躁不安,连零食也不想吃了。
许佳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三、粉红色的梦
许佳做了一个梦,一个令她不敢回想的梦。
许佳是凌晨一点上床的,却怎么也没法进入睡眠状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三四个小时,直到五点才总算睡过去。那个梦就是在许佳睡过去不久做的。
月光竟然是红色的,不过红得不是很彻底,似红非红的那种,马路上十分寂静,只有许佳一人在慢慢腾腾地行走。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将要到哪里去。路两边开放着许多不知名的小红花,红艳艳的一片连一片,风不大,却很温柔,野花的香味特别的好闻,让她的内心里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期待。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许佳身边的,她一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男人拉起她手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许佳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似曾相识,可当她认真打量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是那样的陌生。这是一个粗犷的男人,板寸头,络腮胡子,身体很健壮。当陌生男人拉着她的手向山林中一幢粉红色的房子走去的时候,身边的男人突然变成了老公,高高的瘦瘦的斯斯文文的老公远远地走在她的前面,不时回过头来招呼她快点。她突然感到了疲倦,想坐下来休息,转眼间老公却没了踪影,她干脆在一簇红花边坐下来。陌生男人又来了,陌生男人默默地在她的身边坐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倦意没有了,她一身轻松,还有莫名其妙的激动,她站起来,对陌生男人大声说,我们走!
他们走进了那幢粉红色的房子,房子很大,地上到处都是蓬勃漂亮的红花,既赏心悦目又温馨无比,许佳在鲜花旁躺下了,心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陌生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她身边,陌生男人的头枕在她的手臂上,陌生男人傻愣愣地望着她,望得她很不好意思,于是狠狠地捶了他一拳。陌生男人突然起身跪在地上,轻轻地拉开她衣裙的拉链,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接着又帮她取下胸罩。许佳一直积极地配合着他的行动,她竟然觉得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陌生男人拿着一枝红艳艳的鲜花在身上上上下下的来回扫荡,扫得她痒痒的难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陌生男人又把一大堆鲜花堆在她身上,她越发的难受了,奋力挣扎着,将鲜花抖落到地上。陌生男人把手伸到了她的身体上,陌生男人似乎并没有用力,但却让许佳燥热无比,她不停地叫,我好难受,我好难受!陌生男人问,真的吗?许佳回答,真的。于是陌生男人扑到她的身上,许佳发出一声尖叫,一股热流突然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
许佳惊醒了,像个被人操纵的机器人似的“嗖”地坐了起来。起初的几秒钟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床单上,当她的手触摸到那些粘粘糊糊的液体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先是脸上滚热发烫,接着便感到了害怕,一种坠入深渊之后的害怕。她甚至看到了老公鄙视的眼光。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么低级趣味的梦,这是对老公的背叛啊。她记得她入党的时候曾经举起右手发誓:永不叛变!现在……不,她不会背叛老公,也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老公,她爱自己的老公,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刚才的梦与她的思想没有联系,梦是虚无缥缈,梦是毫无原由,梦不能当真。许佳记得公司的刘子曰曾经给她解过梦,那是一年前,老公到北京参加公司策划的一个大型活动,时间是7天。就在老公离家第一天的晚上,许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客厅的天花板上面吊着一根很大很粗的香肠,香肠色泽鲜艳、晶莹剔透,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肉香,她饥肠辘辘、垂涎欲滴,可是,无论她怎么抓也抓不住那根香肠,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搬来一把凳子,仍然是抓不住。令许佳奇怪的是,一连三个晚上,她都做同样的梦,做得她都有些害怕了。第四天,许佳将这个梦告诉了公司的同事,刘子曰嘿嘿一笑,说,这是典型的性饥渴。许佳有点生气了,她说,再胡说八道我可就骂人了啊。刘子曰一本正经地解释说,香肠代表男人或者男人的生殖器,凳子代表女人的胆量,你之所以抓不住香肠是因为你的胆量还不够。许佳当时真的生气了,将办公桌上的一本书狠狠地掀在地上。刘子曰却并没有因此住嘴,他说,我读过弗洛伊德的书,梦是会伪装的,梦中的物品和语言很多都具有象征意义。弗洛伊德有一句名言:梦是愿望的实现……直到坐在旁边的同事拿书重重地拍了一下刘子曰,他才住嘴。许佳本想把这个梦告诉老公的,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对老公说。现在这个梦她更不可能对任何人去说了。
梦是愿望的实现?胡说八道!许佳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许佳还有什么愿望?如果说,她曾经有过愿望的话,那么许佳的愿望都实行了。如果有人要问她有过什么样的愿望,她可能一时回答不出来,反正有些模糊,大约与幸福地生活有关。她现在有房有车有老公有儿子有稳定的工作,应该算过上幸福生活了。
许佳自认为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平日里,她从来没有对老公、对家庭、对工作说一句不满的话。她一直觉得,老公是个优秀的负责人的对感情忠贞不二的男人,结婚以后,从没骂过她一句,甚至红脸的时候都很少,每年的结婚纪念日和她的生日,只要老公在家,他总要认真地庆祝一番,或选一家高档的充满情调的酒店吃一顿饭,或到公园里去划划船,或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首饰。老公很能干,能干的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会挣钱,现在是物资社会,没有钱万万不行。许佳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拜金主义者,但她并不反感金钱和物资,尤其金钱,它确实是个好东西。她不敢想象一旦自己没有了足够的金钱,生活会怎样;不敢想象没有钱去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首饰,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不敢想象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该怎样熬过。物资是个好东西,但同时它也是个坏东西,它会让人不知不觉地物资化,甚至比意识形态的作用更加巨大。人不是不能过平凡、普通甚至艰苦的生活,可是,当人一旦脱离了普通、平凡和艰苦,他就没法再过回到从前了,这也许是许多女人堕落的根源。
许佳知道,她目前的幸福生活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老公。因此,她对老公始终心存感激,也时时有些许的愧疚。
许佳的愧疚来源于和老公认识之前,她曾经谈过一次恋爱。照说,生活在现代城市里的女孩,思想再保守,大多也有过不止一次的恋爱经历。可是,少女时代的许佳一直把爱情看得很庄严很神圣,并不仅仅是父母教育的结果,与她少年时代读过的那些言情小说也不无关系,记得第一次读琼瑶《窗外》的时候,她流下了好几场眼泪,将一本好端端的书弄得到处是斑斑点点。许佳中专毕业的那年刚好20岁,毕业之后便顺利地进了一家运输公司工作。尽管许佳实质上是一个内向型的女孩,然而她并没有表现得沉默寡言或呆头呆脑,相反,她显得落落大方,集体活动也很积极,因而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就成为了单位的团支部书记。一次,团支部与一家兄弟单位团支部举行联欢活动,许佳的出色表现让兄弟单位的团支书不能自已,小伙子当晚就对许佳提出了交朋友的请求,许佳很委婉地拒绝了。小伙子并不死心,三天两头地往运输公司跑,一天写一封情书给她。许佳还是没有明确表态。并不是许佳铁石心肠,而是她觉得这个事情太重大了,她没有权力做出决定。后来,见小伙子锲而不舍,有一次还因为来找她被车撞伤了,许佳不能不做出决定了。她先是委托熟人对小伙子进行调查,反馈的情况很不错,她才把小伙子带回家里,让父母、兄姐最后拿意见。获得家里人全票通过之后,许佳才一本正经地与这个叫陈新的小伙子谈恋爱。谈了将近一年的恋爱,许佳和陈新几乎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连拉手的时候都很少。那个时候条件有限,许佳住集体宿舍,男朋友不可能当作同事的面和她卿卿我我;公园里人多眼杂,许佳也不会答应对方放肆;到宾馆开房那时候还不時兴,他们都没有这个胆量。对自己的身体,许佳一直像保守一份国家机密一样地保守着。如果没有那次突然的停电,也就不会有许佳后来的愧疚了。那天晚上,宿舍的同事请假回家去了,陈新来了之后也还算老实,有过一两次亲密的举动都被许佳严肃地制止了。和正当陈新要回去的时候,却突然停电了。许佳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陈新已经压到了她的身上。许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将她的最最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了那个叫陈新的男人。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了,她应该有过挣扎、反抗,但她肯定没有叫,她不敢叫。令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之后,她并没有怎样的伤心和悲痛。但是,她认定了,她已经属于这个叫陈新的男人一辈子都属于他了。谁知,半年之后,陈新随他的父母迁到了一座叫珠海的海滨城市,他们的关系也便宣告结束。她曾提出过到那个海滨城市去,陈新也表示过欢迎。可是,陈新的态度不是很积极,她的决心也不是很大——她缺少到一个陌生城市生活的勇气。和陈新分手之后,她十分伤心,恋爱失败了,贞操也失去了,她几乎不敢想象今后该怎么办。从此,许佳谢绝所有人的求爱请求,不管是自动送上门的还是别人介绍的。她一门心思读书(这样说并不确切,她只是把工作之外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心思肯定是有的,尤其是对未来的恐惧),两年时间就拿到了一张大专文凭。直到她26岁的时候,才在亲人朋友的一再督促下经人介绍与现在的老公确定恋爱关系,不到一年便匆匆结婚了。新婚之夜,许佳的神经十分地紧张,她害怕老公发现她失贞的事情。上床之后她便立即拉灭了灯。老公也没有如想象中的去对她进行检查。之后老公也没有怎么多问她的过去,偶尔问起来,许佳随便应付两句,老公就不再往下问了。
老公对她还是不错的,除了回家的时间少,那件事情让她不满足外,几乎无可挑剔。可那件事或许并不能算一件事,没有哪一部法律规定老公一个月要尽多少次责任,很可能是自己这方面的欲望太强烈了。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许佳在夫妻生活上都显得很淑女,几乎没有任何激烈的举动,她是一个知识女性,她不会在这件不能见光日的事情上放纵自己。这也是许佳困惑的地方,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放荡的女人,怎么老是想这个呢?
……
许佳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呆呆地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直到东方发亮。
站在穿衣镜前打扮的时候,许佳发现了自己很重的黑眼圈,这是睡眠不足的显著标志。许佳往眼圈周围涂了一些遮瑕膏,可效果并不理想,只要认真去看,谁都能看出她的黑眼圈。许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得拿了顶黑色的巴拿马式帽子戴在头上,目的是让别人把注意力不集中到眼圈上。许佳对自己的形象很注意,女人嘛,没有一个好的形象,价值何从谈起。而黑眼圈就不仅只是形象的问题了,它似乎在告诉人们你遇到了某种不顺心不愉快的事情。许佳不愿意别人了解自己,尤其是那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她从不与人谈起她的家庭、她的思想、她的个人生活,即便偶尔有人问起,最多也只是说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许佳表面上乐观开朗、热情贤淑,本质上,许佳不相信任何人,与人的交往不过是在例行公事,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入她的心灵世界,她也不可能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这就是许佳,一个复杂的与众不同的女人。
四、来历不明的红玫瑰
许佳正准备回家,她在外面办了件公事,看看下班时间也快到,想提前回家算了。今天是情人节,老公到外面出差去了,自然不会有人约请,只能一个人过了。可许佳又觉得情人节没人送花没人约请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尽管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可她仍然渴望有那么一点浪漫或者说刺激,这应该是所有女人的潜意识里都会出现的念想。平日她都是很迟回家,今天她不能太迟回去了。那样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她今晚没地方可去。
回家的路上,许佳老在想同事们的玩笑。同事们的玩笑也不是针对她开的。首先是小钟说起她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王萍前几天突然离婚了。
就是上个礼拜来邀你去逛街的那个王萍?什么原因呢?谢菲菲刚刚结婚,对这方面的话题很感兴趣。
还能有什么原因,他老公在外面有情况,被她发现了。
我元宵节还看见他们俩口子手挽手逛公园呢,很亲热的样子。谢菲菲说。
就是啊,我发现他们两人关系一直很好的,我妈经常说我,你瞧人家王萍两口子多亲热,你们还没结婚就整天吵吵闹闹的,结了婚怎么过哟。小钟又补充说,王萍昨天对我说,她早就有预感,他们的夫妻生活质量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明显下降,有时一个礼拜也不碰她一下……
夫妻生活是夫妻感情的晴雨表,其他都只是表面现象。警惕啊,女同胞们!刘子曰阴阳怪气地说。
许佳没有吭声,她装着看书的样子。其实,她一直在认真地听。
刘子曰的话一直在她的耳际萦绕,让她心烦气躁。
正要进入碧水蓝天的时候,许佳接到了小钟的电话,小钟在电话里说,佳姐,有人给你送了一篮玫瑰。
许佳以为小钟在和她开玩笑,便说,送给你吧。
小钟说,我可不敢要呢。
许佳突然想起小钟从来不和她开玩笑的,便又问,谁送的?
小钟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快递公司送来的。
许佳想,未必老公这么浪漫,在广州还给我空邮一篮玫瑰?他以前在外地的时候最多打个电话,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做过呢。
许佳迟迟疑疑地走进办公室。既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又有莫名其妙的恐惧。
许佳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红玫瑰,很鲜艳,很耀眼,也很别致,玫瑰被花工装扮成一颗红彤彤的心。她的脸不知不觉红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与幸福的感觉。
很激动吧?刘子曰笑嘻嘻地问。
同事们也都是一脸的坏笑。
许佳立即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老公送几枝玫瑰有什么好激动的。
谢菲菲说,你老公还真浪漫。
许佳说,我交代他不要送的,他就是不听,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干什么。
刘子曰说,没有这么简单吧,老公会把玫瑰送到单位来?
谢菲菲问刘子曰,那你说是谁送的?
刘子曰说,肯定是老公送的……
小钟说,你这不是在没话找话吗?
刘子曰说,是老公送的,可是,刘子曰故意停顿了一会,老公是别人的老公。
谢菲菲说,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许佳知道解释不起作用,便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她的声音很大,喂,叫你不送的,干嘛要还要送,弄得同事们误会,说是别人的老公来的。其实,许佳的电话并没有打给老公,她只是按了一个空号。她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玫瑰是老公送的,不敢冒这个风险。
下班的时候,许佳依然是最后一个离开,她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抱到了车上。
许佳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连盒饭也没有买。
许佳坐在沙发上,紧紧地抱着那篮玫瑰。玫瑰的芳香撩拨着她的心弦,让她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还有影影约约的慌乱。对于她来说,以前似乎很少有过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她抱着玫瑰坐在沙发上,像个怀春少女一般,发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呆。
不能再拖了,必须把这篮玫瑰的来历弄清楚,许佳觉得。许佳希望玫瑰是老公送来的,可如果是老公送来的,似乎又少了一点什么。许佳是个聪明、谨慎的女人。她没有直接打电话问老公,而是发了条短信:老公,和情人幽会可别忘了家里的黄脸婆哦,她还等着你的礼物呢。
在等待老公短信的时间里,许佳的心一直忐忑不安,如果玫瑰真的不是老公买来的呢?
老公的短信15分钟后才珊珊来迟。许佳迟疑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打开收信箱:老婆,对不起,早就想给你打电话送几句祝福的,因陪客户吃饭,不方便。礼物我回来会加倍补给你的。
许佳傻眼了,尽管她曾经期待这篮玫瑰来自别处,第六感觉也告诉过她这些玫瑰非同一般,但得到证实之后,她却无比慌张起来。
许佳一忽儿站起一忽儿坐下,一忽走进厨房一忽儿来到卧室。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这个人是谁呢?是谁呢?许佳反复地不厌其烦地问自己。同时在脑海里搜寻“作案人”的蛛丝马迹。
陈新?一百个不可能。他们已经10年没有联系了,况且他人在珠海,不可能做出如此惊人之举;林志民?他曾经是许佳的狂热追求者,可自从许佳做了别人老婆之后,他就偃旗息鼓了;汪川?更不可能,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自从追求遭到拒绝之后,两人便形同陌路……莫非是刘子曰?尽管刘子曰没有明确向她表示什么,然平时的言语间却不时流露出对她的好感甚至爱慕,女人的感觉是十分灵敏的,何况许佳是一个聪明女人。只是许佳从来没有想过和刘子曰之间会有故事发生,她没有想过要和老公以外的男人发生故事,假如要发生(她是说假如)也绝对不可能是同事。许佳是一个注重形象的女人,在她看来,道德形象比其他任何形象都重要,对于女人尤其如此。正因为如此,许佳曾经给过刘子曰明确的暗示:我们是同事,要掌握分寸。他怎么可以这样做呢?这样做之后叫她今后如何面对他、面对同事?她有些恼火,甚至想把他叫出来狠狠地骂几句。但许佳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泼辣过,就连沙城男人女人必不可少的口头禅:妈妈的×她也没有使用过。她不能损害自己的形象,也不允许别人损害自己的形象。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或者说她毫无办法,她不能公开指责谁,也不能将这件事情对别人说,尤其是不能对老公说,否则,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选定了目标之后,许佳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进一步确认,尽管她认为确认纯属多此一举。但许佳是个做事认真的女人,她不能让这件事留下任何的悬念。许佳还是给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她给刘子曰的短信是这样的:你今天对我做了什么坏事?刘子曰的回信很迅速:我还以为我这么荣幸,情人节还让佳美人牵挂呢,原来是兴师问罪的。我告诉你:没有。我再坏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许佳又发信:做了就做了,要敢做敢当。刘子曰回道:我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吗?到底是什么事?许佳回道:没什么事,和你开个玩笑。刘子曰又给她来了条短信,她只瞟了一下,没有认真看。大致意思是问许佳是不是失恋了。许佳又陷入到了一片迷茫之中。她相信刘子曰的话,刘子曰还是个比较坦率的人。如果他做了不会不承认。
还有谁呢,既然送玫瑰给她,又为什么不愿留下姓名?这不符合常理啊。许佳的社交圈本来就不大,她把自己认识的每一个男人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年轻的、年长的、英俊的、丑陋的,没有找到一个人。并不是说这些男人中没有一个人有可能给她送花——不否认有人一直对她存有幻想,而是没有一个人会做这种“无名英雄”。
许佳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刚才还温情脉脉的玫瑰,此时都变成了扎人的仙人球。她把身子移开,离玫瑰远远的。
手机“嘟嘟嘟”响了,又是短信。拿起手机,还是刘子曰。刘子曰时不时会给她发几条短信,她却回复得很少,她怕回得多了让对方想入非非,再说,她好歹也算个上司,多少得保持一点上司的尊严。许佳打开收信箱,这是一条转发的段子,题目为女人八怕:姑娘时期没人要;恋爱失贞被甩掉;初夜无红老公闹;老公金枪不会翘;斑鸠无能占鹊巢;老公外面搞情调;野汉不戴避孕套;正在偷情老公到。
这种段子,还有比这更黄更下流的段子,许佳经常收到,每次几乎都是看也不看便删掉了。这次,许佳却对这个很无聊的段子产生了兴趣,一遍一遍地看过来看过去,仿佛要从这个黄颜色的段子中找到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东西似的。许佳听到过不少黄段子,一不小心也看过一两个,她不得不承认,黄段子虽然语言很不文明,但却十分真实而且形象。
是不是老公故意给她制造一些紧张和惊喜?老公平时并不幽默,却也曾经给她制造过惊喜,那是她怀孕期间,在深圳工作的嫂子来沙城出差,许佳利用晚上的时间陪嫂子逛街,逛到9点多钟的时候,她便带嫂子到沙城最有名的威尼斯大酒店去吃夜宵。刚刚停稳车,许佳便看到了老公,他正站在酒店门口焦急地张望着。许佳既欣喜又奇怪,下午她还和老公通过电话,告诉他嫂子到沙城来了。老公对她说,他现在杭州,必须要明天中午才回得来。可是现在……许佳走到老公跟前时老公还没有发现她。她大声问,你怎么在这里?!老公被她吓得将手上的手机跌落到地上。当他发现是许佳时,立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等会回去给你个惊喜的,不料在这里被你发现了。老公告诉许佳,他是晚上6点到达沙城的,刚和客人吃完饭,正在等一位市领导。他嘱咐许佳说,你先陪嫂子进去,我马上就来。这是自与老公确立恋爱关系以来,老公带给她的唯一的一次意外和惊喜。
这次会不会又是这样的呢?如果真是老公的作为,那么作为老婆的她,从哪一方面讲都不能无动于衷。从感情回报上讲,老公如此大手笔的举动她不能不表示感激表现喜悦;从彼此忠诚上讲,老婆在情人节收到了一篮玫瑰花(她知道是老公送的,但老公并没有直接告诉她),她能不告诉老公吗?不告诉会让老公产生怎样的联想?
许佳决定再问问老公,她仍然采用短信的形式:老公,不要再给我意外的惊喜了,我受不了惊骇哟。老公的短信回得很快:老婆,实在不好意思,这样的日子不能在家里陪你,也没办法给你买礼物,如果你感觉很闷的话,就出去走走。
许佳还真想出去走走。可是,她走到哪里去呢?父母两年前便去了深圳——许佳的哥哥姐姐都在那里,他们一直想把父母接过去生活,父母不答应,说在那里住不惯,去时说最多住半年就回来,谁知一去便不想回了。让许佳除了家里以外没有了去处。
许佳给过去的同事陈伊娜发了条短信:伊娜,你在干什么,很想和你聊聊。
可是,许佳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等来陈伊娜的回信。
平时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一到关键时刻却不理不睬了。许佳很是生气。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你能强迫人家陪你聊天,给你排忧解难?人就是这样,别人需要你的时候,你不需要别人,而到了你需要别人的时候,别人又不需要你了。
许佳决定出去走走。
许佳没有开车,因为她没有打算走很远。
沙城的夜晚很热闹很喧哗,是那种没有节制的热闹和喧哗。路上到处可见卖玫瑰花的小姑娘,很多男人的手上都捧着一束玫瑰。不知是什么原故,行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她,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老头子老太婆,迎面走来的一个半老徐娘把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是那种很复杂的目光,叫许佳很不舒服。她低下头,匆匆地向前面走去。许佳走到了一家鲜花店,鲜花店一派繁忙景象,弄得女老板和她的员工乐得合不拢嘴。买花的全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他们买来的花将无一例外送给女人。想到这里的时候,许佳不由得生出几分激动和自豪。没有女人,玫瑰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吗?
小姐,你是不是想买花?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许佳的身边,将一脸虚假的微笑和几丝不易觉察的怜悯送到她前面。
许佳有些尴尬也有些愤怒,她狠狠地瞪了老板娘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买。
其实,白天的时候有好多女孩子到我这里买过玫瑰,如今这个时代,谁买给谁都一样。老板娘不知是为了生意呢还是对她表示同情,继续这种令许佳十分难受的话题。
许佳贼一般地逃了出来。
外面不适应我,尤其是今晚。许佳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路过一家叫做“忘忧谷”的咖啡店前,许佳意外地看到了陈伊娜,她左手捧一束玫瑰花,右手挽着一位看起来年龄比她小一截的小白脸男人的胳膊,肆无忌惮地行走在沙城的天空下。陈伊娜是许佳过去的同事,现在开一家规模不小的化妆品店,已经跨入富婆行业。
许佳的第一个反映是躲闪。这是令双方都十分尴尬的事情,甚至会让对方心生怨恨。
然而,许佳没能躲过陈伊娜锐利的眼睛,她大声说,许佳,你干嘛要躲我?
许佳有如被人捉奸在床的淫妇,慌乱得不知所措。她结结巴巴地说,啊,是,是伊娜呀,我,我走得快,没,没看清楚。
陈伊娜哈哈大笑,许佳,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谎了。这有什么呢,今天是情人节啊。
小白脸向许佳露出一脸坏笑。
许佳故作轻松地一笑,我真的没看清楚。
陈伊娜摆摆手,我不和你争这个了。你告诉我,干什么去了?你该不会告诉我是一个人散步吧?
许佳说,我出来买点东西。
陈伊娜将手指顶住许佳的额头,许佳啊许佳,你变得越来越不诚实了。
许佳轻声说,伊娜,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陈伊娜笑着说,这个世界谁能了解别人呢?
许佳说,不和你说了,老公还在家里等我呢。
陈伊娜把嘴凑到许佳耳边小声说,别瞎说了,你发的信息我收到了。我不想回你,情人节我们俩聊什么呢,又不搞同性恋。
许佳的脸红了,她小声说,我走了。
陈伊娜点点头说,你走吧,哪天我约你。
许佳像个越狱犯一般仓皇地往家里逃去。她在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干嘛要跑出来呢。陈伊娜也太那个了,就当没看见多好。过去的陈伊娜还是一个本份老实的女人,怎么几年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女人有钱也变坏?许佳想不明白。
许佳又在电梯里遇到了楼下的胖老太太。
今天是个什么洋节吧,我那媳妇硬把我儿子拖出去了,说是要去哪里排队,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也是排队了吧,你老公呢?人一上了年纪话就多起来,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
我没有,老公有点不舒服,我去买了点药。许佳没有想到会说出了这么一句假话来,她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有点诅咒老公的嫌疑。可是,不这么说她还能怎么说呢,总不能又说老公不在家吧,让一个老太太怎么想?
你看你看,多懂事的孩子。我家那个有你一半的德性就好罗。
许佳没有再搭理老太太,她害怕这类话题。
老太太忘了按电梯,直到许佳要走出去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你看我这记性。她同许佳一同走出电梯,我看到你就觉得亲切,我们有缘呢。老太太站在许佳的门口不走了。
许佳说,大娘,我老公不舒服,我不陪你了。
老太太忙说,那你快点进去服侍他。许佳打开门正要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拉着她的衣服说,你看我这记性,我一直觉得还有什么要紧话没和你说,就是想不起来,是这样的,我到社区给你报了名。
报什么名啊?许佳很惊诧。
评选幸福家庭呀。
许佳想破口骂人,但她忍住了,她说了声“那谢谢你了,”说完,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许佳感到了疲倦,从头到脚的疲倦,奇怪的是却又没有多少睡意。她走到卫生间,放了满满的一浴缸水。她脱光衣服,把自己的身体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肤色不错,乳房也还饱满,脸上的皱纹并不明显,用手按了按小腹,仍然有点滑有点弹性。还没有老呢。她轻轻地说了句,懒洋洋地走进浴缸。这个时候的许佳,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有个人帮她搓搓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自从成年以后,她从来没有过别人给她搓背的感觉亦或享受。她曾在文学作品里看到过男人为女人搓背的情节,可情节很简单,只有寥寥一两笔,不知那时候女人有什么感觉。应该是很快乐很享受或者是语言无法描述的一种细致微妙的体验吧。许佳的内心隐隐地有一种对全新体验的渴望。
许佳鱼儿一样地侧躺在浴缸里,手轻轻地拨弄着炽热的水流,水珠在身上跳跃着,翻滚着,与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进行着亲密接触。
许佳融化了,被那些充满爱意的水融化了。她久久地浸泡在温柔的水里,直到这水彻底困乏——暧意消失殆尽。
从浴缸里起来之后,许佳突然对刚刚穿在身上的衣服不满意起来,颜色有点老气,线条不够流畅,领口开得太高,将本来迷人的身体掩埋了。许佳有些愤怒地褪下衣服,重重地往地上一甩。她赤裸着身体走到衣帽间,翻箱倒柜地寻找衣服,很久了,也没有找到一件她认为满意的衣服。直到身子冷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她才将一件红色的睡衣套在身上。许佳过去是不太喜欢红色的,近来却接连买了好几套红色衣服。
再次看到玫瑰的时候,许佳便有了一些亲切的感觉。她像抱着一个人似地把玫瑰抱在怀里,让玫瑰的花瓣紧紧地贴着胸口。
突然有了浓重的饥饿,却不知道要吃什么。
五、不及格的学生
许佳关上窗户和电源开关,正准备下班的时候,一个男人急急地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许小姐,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许佳是不喜欢人家称她为小姐的,不仅仅是小姐这个称谓被赋予了特殊的涵义,还因为小姐会给人以不够成熟不够稳重的感觉。可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些面熟,说不上高大,却充满阳刚之气,脸很黑,透着一点憨态,嘴唇厚厚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她本想对这个不速之客给点脸色的,但最终给出的却是一张笑脸。
请问,先生有什么事要帮忙吗?许佳彬彬有礼地问。
是这样的,我是对面四海公司的,我叫王一仁。我们有一个紧急文件要发出去,可我们的传真机坏了……
哦,没问题,你在我这里发。
那太谢谢许小姐了。
你太客气了,这点小事,还用谢吗?
我发觉许小姐的普通话特别好听,第一次见到许小姐时,你的声音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小姐不是沙城人吧?
许佳的脸有些红了,既有几分羞涩又 透露出些许的天真无邪来。许佳听到别人的赞美之后总是这样。她小声说,我都很少走出过沙城呢。
王一仁惊异地看着许佳,看得许佳垂下了头。
我还以为你是北方人呢,没想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许佳有些困惑,因为四海公司是一年前才搬来这里的,两家公司从来没有往来。
像许小姐这样出众的女性,整个大楼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许佳越发的羞赧了。
许小姐,谢谢你了。
王一仁离开的时候,许佳才抬起头来。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下次请你喝茶。走到门口,王一仁又回过头来说。
好。许佳机械地回答。
许佳的头脑乱糟糟的,车开得特别慢,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打开屋门,玫瑰的迷人的气味迫不及待地与她接吻。开灯之后,许佳又看到了玫瑰的亲切的笑脸。她抱起玫瑰,回报它一个长时间的热吻。
已经三天了,玫瑰还是这样的新鲜可人,让许佳好生奇怪。这些天,许佳一直忐忑不安,甚至不敢和同事说话,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好几次,许佳将玫瑰拿到门口又放回了原处。她下不了这个决心,玫瑰们太可爱了。
会不会是他呢?许佳的眼前忽然那张透着憨态的面孔。从他的言谈中,许佳得知,那个叫王一仁的男人已经关注自己很久了。许佳仍然不能确定,因为这种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送了花应该说一声啊,哪怕只是一句暗示。许佳仔细回忆着与王一仁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细节,找不出与玫瑰有关的暗示。
手机响了,号码是老公的,许佳立即紧张起来。
老婆,你在哪里啊。声音很热乎。
我,我在家里。一些说话流利的许佳竟然有点结巴起来。
你别走啊,我就快到家了。
许佳慌乱地关上手机。她匆匆忙忙地抱起玫瑰,冲出家门。可是,电梯却故意和她作对,迟迟不肯上来。等了大小七八分钟,电梯才慢慢腾腾地走到她的面前。
许佳将玫瑰轻轻地放在垃圾桶边,却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呆呆地看着在冷风中颤栗的玫瑰,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老婆,站在这里干嘛?
许佳被老公吓得一阵哆嗦。她努力地挤出一些笑意,用已经失真的温柔口气说,等你呀。
哦,谢谢好老婆。怎么,这里还有一篮玫瑰,这么好的玫瑰谁把它扔了,多可惜。你站在这里,该不是想打这玫瑰的主意吧?老公笑嘻嘻地说。
我还真想把它捡回去呢,好歹也算有了几枝玫瑰。许佳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些玫瑰的话,把它捡回去也无妨。老公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的以为我是捡破烂的吗?许佳真的生气了。
和你开个玩笑,你还真生气了。快回去吧,我给你带了套内衣,黛安芬的。
许佳洗完澡,换上平日里十分喜欢的黛安芬内衣,不知为什么,许佳却激动不起来。只有不安、烦躁和害怕。身体时不时地哆嗦。
你怎么啦,是不是衣服穿少了?老公关切地问。
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身体总是不好。许佳小声说。
那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必了,没什么大问题。
令许佳没有想到的是,老公今天突然变得异常生猛,而且特别持久。好像要把她压扁捣碎似的。可是,许佳也一反常态,兴致一点都不高,完全处于被动、盲从的状态,而她却表现出高潮迭起的神态,在老公的身体下面不停地扭动、呻吟。就像一个想在考场上考出好成绩的笨学生,用功是用功了,但效果却并不理想。总是和老公合不了拍,老公运动的时候她不运动,老公停下来想喘口气的时候,她却突然来一个很猛烈的动作。老公有些不高兴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许佳为了表示自己的专心致志,紧紧地抱住老公说,我想继续。
好不容易才听到下课铃声,许佳早已经四肢无力了,可她还是拿着内衣急急跑到浴室淋了个澡。感觉刚刚好了一些,却闻到了内衣上刺鼻的香粉味还似乎有一点汗味。许佳是一个对脂粉和气味很挑剔的女人,不习惯的气味、脂粉味会让她特别难受。她想吐,急急忙忙脱下内衣,走进卧室问老公,你这内衣在哪里买的,怎么这么大怪味?
老公由于操劳过度,已经迷糊了。听到许佳在他耳边叫,嗡声嗡气地问,你说什么呀?
我问这内衣在哪里买的?
在广州啊,怎么了?
怎么有一股怪味,好像被人家穿过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公来气了。
我只是觉得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许佳的声音小了。
也许是被别人试过,洗洗再穿吧。老公的声音也温和了。
许佳点了点头,重新找了套内衣穿上。钻进被窝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望着身边鼾声正酣的老公,无数只愧疚的虫子开始啃咬许佳的心。
许佳的心里很难受。玫瑰的事情就让她很是不安,晚上的表现更让她无法原谅自己。她不知道老公对她是不是有了想法,她担心因为自己超常规的糟糕表现让老公不愉快。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老婆、好女人,从来不敢有非份之想。
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许佳对自己说。
第二天晚上,许佳的成绩仍然在60分以下。尽管老公没有明显的责备,然而不甚满意的意思却跃然脸上。令许佳更加害怕的是,这天晚上,她又一次做了那个红色的梦,依然是那幢房子,依然是满地的玫瑰,依然是那个粗犷的男人。许佳从梦中惊醒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摸了摸身边的老公。老公毫无反应。许佳这才稍稍缓了口气。这是许佳第一次睡在老公身边做这样的梦。此后的一段时间,许佳至少做过三次大同小异的梦。她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放肆了,怎么可以在老公身边做这样的梦呢?可是,她又没法阻止梦的侵犯。
许佳又开始认认真真地做饭熬汤,即便明明知道老公不回来也如此,以此来减轻一点内心的紧张和愧疚。
六、魔鬼的诱惑
老公又一次出差,且时间特别长,有将近一月。送走老公之后,许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驰一些。
过去的许佳巴不得老公天天回来,如今的许佳却只想老公快点离开。当然,许佳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凡感情变化都与移情别恋有关,许佳既没有移情的目标也没有别恋的对象,因此,她认为她与老公的感情不存在问题,只是身体出了点毛病。
回到家里之后,许佳的心情并没能轻松起来,空虚和无聊一阵一阵袭扰着她。她想干点什么的愿望是那样的强烈,却又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她在屋里转了几个圈之后,突然想到了上网。胡说八道也应该是一种排遣寂寞的办法。她走进卧室,打开自己的专用电脑(老公用手提,这部电脑就成了她的专用品了),发现显示屏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她用抺布擦了擦,便打开QQ ,想了好久才想起密码来。许佳将网名改为“玫瑰之约”,在网上寻找合适的聊天对象。一个叫“绝对隐私”的网名不停地加她。她打开对方的资料库,发现资料很简单,男性,40岁以下,自由职业者,居住城市广州。许佳决定就加这个“绝对隐私”试试。许佳之所以选中这个目标,首先是网名吸引了她,即便她是一个决不向别人公开隐私也不会打听别人隐私的人,但内心深处对本人以外的隐私还是有兴趣的。其次是居住城市相距远,减少了可能带来的麻烦。再就是他的职业。许佳一直觉得自由职业者是有能力很潇洒的那种人,她很钦佩这类人,她认为老公也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可是,即使有从事自由职业的能力,她也不可能去做自由职业者,她习惯于听从领导安排,换句话说,如果给了她太多的自由,她将无所适从。
他们很快便开聊了:
绝对隐私:美女你好,最近有点寂寞吧?
玫瑰之约:我有家有老公,生活幸福,一点都不寂寞。
绝对隐私:那你为什么上网?
玫瑰之约:好奇呗。
绝对隐私:别骗人,幸福的女人是不会上网的。
玫瑰之约:纯粹是胡说八道,我老公很爱我,我也很爱老公。我们能不幸福?
绝对隐私:很多东西都是表面的。说不定你老公现在正搂着别人睡觉呢。
玫瑰之约:我老公不会的。
绝对隐私:别太相信别人了,尤其是老公。
玫瑰之约:那么你呢?你老婆是应该相信你还是不应该相信你?
绝对隐私:我嘛,老婆很信任我。
玫瑰之约:你值得老婆信任吗?
绝对隐私:这个嘛……
玫瑰之约:不好意思说出口?
绝对隐私:你这么天真,我真害怕你上当受骗。这样吧,我把我的事情讲给你听听。
许佳正要表示欢迎,不料敲门声突然很猛烈地响起来。许佳打了句:有人敲门,等下再聊。便跑到大门边。
又是楼下的胖老太太。
有什么事吗?许佳不耐烦地问。
社区林主任找你。胖老太太的声音特别大。
许佳很不情愿地打开门。
瘦得像一根竹杆似的社区主任在胖老太太的鼎力衬托下,严肃认真地走了进来。
许佳努力地挤出一些笑容,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是这样的,陈大妈多次向我推荐你们家庭,说你们和气、恩爱、团结、互助,是个幸福家庭,我们社区也进行了广泛调查,大家对你们的评价都不错,最主要的优点是安静,从不制造噪音,符合幸福家庭的条件,我们准备以社区的名义推荐你们。林主任把一张表递到许佳手上。
胖老太太将一张特别突出的笑脸长久地对着许佳,有点想从她这里拿点回扣的样子。
许佳一点表示都没有。
全社区就你们一家呢。胖老太太补充说。
许佳不想看到胖老太太那张脸,便起身到冰箱里找水果。
呃,你爱人呢?林主任像突然发现了问题的样子。
他出差去了。许佳懒洋洋地回答。
林主任你看,多规矩的姑娘,男人出门了还守在家里,要是我们家那位,早就不知到哪里野去了。
林主任点点头,如今这个社会像小许这样的女人不多了。
许佳的脸红了,但不是因为林主任的这句表扬。
两个老女人在许佳的屋子里没完没了地询问、议论,弄得许佳如坐针毡。她只好说,谢谢两位阿姨,我把单位的材料写好后就填表,单位明天要开会呢。
两位不速之客终于走了。临出门时林主任反复交代:要早点交上去啊。
关上门之后,许佳迫不及待地跑进卧室,可是,绝对隐私却下线了。
该死的老太婆!许佳恨恨地跑到客厅,将那张晦气表撕成碎片。
一连两天,绝对隐私都没有在网上露面。这让许佳更加寝食不安,一股股的恨意直往胸口窜。她恨那个让自己心神不宁的绝对隐私,更恨那两个闲得无聊的老太婆,当然,她也恨自己,对一个与自己八不相干的故事那么感兴趣。难道网络真的是一个害人的魔鬼?
第三晚上,许佳对自己说,如果今天晚上绝对隐私再不现身,我就彻底与网络划清界限。
许佳没能与网络划清界限,因为绝对隐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了。
玫瑰之约:你这人不守信用。
绝对隐私:有几个男人会对女人讲信用呢?
玫瑰之约:那就算了。
绝对隐私:和你开个玩笑。不是我不守信用,因为情人过来了。
玫瑰之约:既然有老婆,干嘛还要找情人?
绝对隐私:这个问题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打过简单的比喻吧,你今天的主菜是猪肉,明天的主菜是猪肉,后天的主菜还是猪肉,你就不会腻厌,总要换个花样吧?
玫瑰之约:此二者没有可比性。
绝对隐私:道理是一样的。
玫瑰之约:这是你这种男人的强盗逻辑。
绝对隐私:人都差不多,包括女人。只是有些人缺乏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玫瑰之约:你就不怕对不起自己的老婆?
绝对隐私:有一点点,主要是那方面不能满足她。外面的情人两三个,弄得我精疲力竭,哪还有精力应付她?
玫瑰之约:你这人真叫我害怕,竟然有三个情人。
绝对隐私:这是能力、魅力、精力的象征,一个一无所有的瘪三找得到情人吗?
玫瑰之约:你很得意。
绝对隐私:应该叫自豪。
玫瑰之约:我为你老婆悲哀。
绝对隐私:以前我有时也感觉有点对不起她,后来,这种感觉没有了。
玫瑰之约::为什么?
绝对隐私:有一次,我在外地出差的时候,委托一家快递公司为我老婆送去了一件东西,我没有留下姓名。我回去后,老婆对此只字不提。
玫瑰之约:一件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绝对隐私:第一个问题保密。我的目的就是证明她心有旁務,好卸下心头的包袱。
玫瑰之约:你真无耻。
绝对隐私:那次回去之后,我一下子变得特别的轻松,也特别的精力旺盛,有时候仇恨也能激发人的性欲,我一连三个晚上都和她做爱,而且时间很长,可是她却兴趣不大。
玫瑰之约:你比魔鬼还可怕。
绝对隐私:谢谢夸奖。
许佳“啪”地关上电脑。
关上电脑之后的许佳,软软地瘫倒在沙发上,头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佳才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的头脑里出现了一篮玫瑰,一篮鲜艳可人的玫瑰。玫瑰在不断变化,模样越来越狰狞。许佳的心一阵阵发紧。她想到了那些曾经被自己宠爱过的来历不明的玫瑰……许佳不敢继续往下想。不可能的,那个故事或许根本就是一个谎言,是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对我下的一个什么套。许佳自我安慰说。
可是,许佳的心却越来越沉重了。那篮玫瑰成了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痛。她甚至希望那东西就是王一仁或者刘子曰送给自己的。
七、偶然的疯狂
下班前,陈伊娜打来电话,说,许佳,下了班到“西西里”吃西餐,然后到“夜夜乐”歌厅唱歌,然后洗澡松骨,然后开房睡觉。
许佳问,伊娜,有什么好事?
庆祝我离婚啊,你可一定要把相好带来哟。
许佳说,我没有相好呢。
陈伊娜说,我们都带的,你一个人不带到时怎么玩?
许佳小声问,伊娜,离婚搞得这么隆重干嘛?
陈伊娜说,这年头离婚是大喜事啊。
结束通话之后,许佳一个劲地摇头,这个世界真的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许佳自言自语道。
尽管许佳一百个不愿意,然而,下班之后,许佳还是来到了“西西里”。
陈伊娜和她那帮狐朋狗友全到齐了。
就等你一个人了。陈伊娜说。
客人有十五六个,除了江琳和章晓月这两个运输公司的同事外,其余人许佳一个也不认识。陈伊娜没有说假话,全都是成双成对。其他人许佳不知道,但江琳和章晓月带来的都不是自己的老公。许佳还发现坐在陈伊娜身边的男人并不是情人节晚上遇到的那个小白脸了,而是一个30多岁,戴着幅眼镜看上去有点知识含量的高个子。
到了歌厅之后,陈伊娜指着许佳对服务员说,给我这位靓妹找个帅哥来。
许佳立即追出来,小声对服务员说,别听她的,我不要。
许佳坐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偷偷溜掉了。她实在没法适应这样的场合,尤其当他们旁若无人地亲昵的时候,她便特别的难堪、特别的难受,甚至还有一种寒酸的感觉。
刚刚走出歌厅,许佳便接到一个电话。
许小姐,你在哪里?
号码是陌生的,但声音却并不陌生,尽管和他只有一次接触。
你是谁啊。许佳装出一副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语气。
我是王一仁,想请你喝茶。
哦,我都准备回家了。
怎么,不想兑现承诺?
干嘛非得今天,下次不行吗?许佳的态度有些暧昧。
今天的日子很特别,你一定要给我个面子。
你的特殊日子我怎么好打扰呢?
别找理由了,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我在桃花源的滴水洞等你。
许佳还想说句下次再说之类的推辞话,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许佳便没有了爽约的理由。
桃花源是离办公楼不远,是一家中等规模的餐馆,典雅、幽静,有小桥流水,还有常年不落的桃花。
见了面王一仁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回沙城,通知你晚了。说着便拿起菜单问许佳想吃什么。
我已经吃过了,我喝茶陪你。
王一仁说,那不行,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便点了水煮鱼、松籽玉米羹和几个农家小炒。喝酒吗?王一仁问。
许佳摇了摇头。
王一仁自己要了瓶白酒,给许佳点了罐牛奶。
许小姐,委屈了可就不要怪我。
希望你以后不要叫我许小姐。服务员走后,许佳小声说。
好的。那我该怎么叫你呢?
怎么叫都行,只要顺口就行。
菜很快上来了。当许佳举起筷子的一瞬间,她感到了不安。她连忙缩回伸向菜碗的筷子。在许佳的记忆中除了老公和前男友外,她还从来没有单独和一个男人吃过饭,况且还只是一面之交的男人。我这是怎么了,哪根神经出了问题?许佳不停地问自己。
许佳,我可就直呼其名了,谢谢你赏脸。王一仁端起了酒杯。
许佳慌忙举起牛奶,说,你太客气了。
我们北方人很直爽的,希望你不要计较。
是吗,哪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一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在电梯里,当时你穿着乳白色的上衣、墨绿色短裙,长长的头发,就像,就像一个天使……
许佳的脸红得一塌糊涂,她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王一仁一边喝酒一边向许佳诉说着他的家史。
许佳的心里头一片混乱,也没听进去多少,只记得他原先是公务员,老婆在银行工作,因老婆出轨,一气之下辞职出走了。
许佳早就不想吃了,出于礼节,仍然没有放下筷子。直到王一仁喝完最后一口酒,许佳才如释重负地放下筷子。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许佳站起来说。
还没喝茶呢。王一仁抓住了许佳的手。许佳用力挣脱,可是没能挣脱掉。王一仁突然将许佳紧紧抱住,许佳,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每天晚上我都会想到你……
许佳一动不动地被王一仁抱了足足一分钟之后才突然醒过来,她猛力推开王一仁,落荒般逃出酒店。
许佳的心一直在猛烈地撞击她的胸口,让她手脚颤抖浑身乏力,她不得不把车停到马路边。她不敢回忆刚才的一幕,但那一幕却顽强地悬挂在她的眼帘。她竟然没有任何的反抗,让一个陌生男人抱了足足一分钟,她无法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但肯定没有恼怒和厌恶……我怎么这么贱!许佳狠狠地刷了自己两个耳光。
就要进入小区的时候,许佳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她已经三个礼拜没有见到儿子了(上周末因为单位加班,她没有把儿子接回来),她赶紧调转车头,向30公里外的公婆家驶去。
许佳的车被交警拦住了,因为超速。
一位矮胖警察将嘴凑到许佳的脸上,问,你是不是喝了酒?
没有。许佳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态度很不友好。
没有,没有那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我脸红关你什么事?
你下车。
我为什么要下车?
许佳最终还是没有拗过警察叔叔,从车里走了出来。在三个好久没有事做的警察认真细致的望、问、闻、切之后,许佳才终于获准放行。
许佳赶到公婆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也不看看时间,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干什么?进屋之后,婆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奚落。
末末呢?许佳也顾不上礼节,急切地问。
早睡了。
我想把他带回去。
你脑子没坏吧?感冒了怎么办?婆婆突然把目光集中到许佳的脸上,你喝了酒吧?难怪说话不着东西的。
我喝什么酒,我从来不喝酒的。许佳生气了,声音变得粗大起来。
不管喝不喝酒,今天你不要接末末。
明天来接吧,这么晚了。公公也发话了。
许佳想了想说,好吧,我明天早晨来。
回到家里之后,许佳没有顾得上洗澡,便和衣躺在床上。她实在太困乏了。
躺在床上的许佳一直没有睡着。可她又不愿起来,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起来以后该干什么?
大约12点钟的时候,许佳终于熬不住了。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到浴室洗了个澡,然后便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又一次想起傍晚那一幕,那漫长的一分钟。她突然觉得那一分钟里有太多的内容。她曾经有过晕眩、窒息、兴奋、激动、紧张、恐惧,可能还有其他什么,只是她一时无法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许佳问自己,但她没有给自己一个解释。不许再想这件事。许佳命令自己说。
许佳不由自主地来到电脑前,犹犹豫豫地打开QQ,不到一分钟,便有红色的头像在猛烈地闪动。打开,发现是绝对隐私,却没有一个字的内容。
玫瑰之约:什么意思。
绝对隐私:我在等你呢。
玫瑰之约:等我干什么?
绝对隐私:为你排忧解难。
玫瑰之约:我不需要。
绝对隐私:你在说谎。我想,你肯定遇到了什么重大问题。
玫瑰之约:没有。
绝对隐私:其实,任何事情的开始都是比较艰难的。不过,有了开始就好了。
玫瑰之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绝对隐私:你知道。
玫瑰之约: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外遇,难道这不是对配偶的背叛吗?
绝对隐私:首先要纠正一个错误,不是男人才喜欢外遇,女人也一样。其次要告诉你的是,外遇与背叛无关。它是人的本性的自然流露,是回归人性。
玫瑰之约:那还要老婆干什么?。
绝对隐私:老婆或者老公就如同柴米油盐,是人一生必不可少的东西;情人则好比住别墅、开宝马,是生活质量提高的标志。
绝对隐私:我不想听这些。
绝对隐私:听不听由你,我是告诉你一些简单的道理。你不妨到书店买本《外遇,可饶恕的罪过》读读,是一个美国人写的。
玫瑰之约:我从来不看这种东西。
关上电脑之后,许佳收到了王一仁发来的短信:对不起,我今天喝多了。
许佳把这条短信连续看了三遍,然后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佳礼拜天中午便把儿子末末送到了他爷爷奶奶家。她这几天心里特别的乱,儿子又吵闹个不停,老是问一些乱七八糟的令许佳不好回答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晚上没有太阳?为什么男人不能生小孩?要是老虎没有了嘴巴会怎么样?弄得许佳身心更加疲惫。她不得不忍痛将儿子提前送走。
从公婆家回来的时候,许佳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新华书店门前。她在书店里转了很久,也没看见那本什么外遇可以饶恕的邪书。
晚上的时候,许佳给刘子曰发了一条短信: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寻找外遇?这是她除了询问那些玫瑰的来历之外,第一次主动给刘子曰发信息。刘子曰:因为缺失。许佳:指哪方面?刘子曰:因人而异,哪方面都有。比如性欲、温情、气氛。许佳:人应该克制。刘子曰:过度的克制是对生命的践踏。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了什么情况?许佳:别乱说啊,我最近看了一本有关外遇的书,不理解,便请教你。刘子曰:没这么简单吧?许佳:我要休息,不和你多扯了。
刘子曰:我是工具吗,用完了就不管了?许佳:对不起,我真的累了。
许佳又收到了王一仁的短信,依然是道歉加如何爱慕之类的表白。许佳仍然只是看看,不作任何回复。
许佳不敢再和绝对隐私聊天了,可是,她仍然每天都上网随便浏览一下。绝对隐私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也不再直接找她聊了,只是每天给她留一段话:
我相信你在进步,要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不要折磨自己,这样子容易衰老的。
关键是改变观念。都什么时代了,还要让那些陈旧的清规戒律束缚自己的思想和身体吗?
已经形成了规律,许佳每天晚上10点左右打开电脑,看看绝对隐私的留言。
许佳曾在办公室利用闲聊的时机提出了道德标准问题。小钟和谢菲菲都是在照本宣科,和许佳平时挂在嘴边的那些话一样,没有一点新意,要坚守底线啦,要忠于感情啦,不做第三者啦。只有刘子曰的回答有点独到见解。刘子曰说,道德是认同的加法,做的人多了、认可的人多了,便成了道德;道德更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无法量化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最大的道德就是不强迫别人的意志,不损害别人的利益。
许佳很害怕刘子曰会拿她大做文章,特别是把她发短信的事说出来,她必须在同事面前保持自己的完美形象。然而,敏感、聪明、说话尖刻、不留情面的刘子曰却一句题外话也没有说,他似乎在有意为自己掩饰些什么。这让许佳在多了几分感激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不自然。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然而对于许佳来说,这个晚上实在是太不普通了。
10点钟的时候,许佳的肚子饿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吃晚饭。这段时间她一直处于心慌意乱的状态,常常丢三拉四,忘记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看了看冰箱,里面一点食用的东西都没有了。她不得不出门吃饭。好在小区大门的对面就有一家餐饮店,很干净,口味也不错。可惜,这家餐饮店已经打烊了。许佳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家满意的餐馆。
回来的路上,许佳正在看一条短信的时候被一辆突然横过来的摩托车撞翻在地,摩托车主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加大马力迅速循逃了。许佳想爬起来,可是身体一点也不愿听从指挥,手和脚似乎和身子分了家。本能让她按下了一串号码。
接电话的竟然是王一仁,是许佳吗?
许佳不明白自己怎么按下了他的号码,是我,我被车撞了。
你在哪里?
在二马路。
我马上过来。
不到10分钟,王一仁就过来了。他二话没说,背着许佳就往附近的医院跑。
医生给许佳做了认真细致的检查之后,说,没大碍,只不过胳膊擦破了一块皮。医生给许佳的伤口上涂了一点药膏,然后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还痛吗?王一仁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许佳一边关切地问。
痛倒不觉得,只是有点头晕。
到我房间休息一下,我就住在这里。王一仁说。
不了吧,这么晚了?
要是万一有什么状况呢,先休息一会,我再送你回去。
许佳不置可否,任凭王一仁把自己扶向他的宿舍。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很凌乱,地上到处都是报纸、书刊和空酒瓶。王一仁给许佳倒了一杯水,问,头还痛吗?
好多了。
我帮你按按吧,我懂穴位的。
谢谢,不麻烦了。
王一仁也不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将双手放到了许佳的头上。
感觉很好。晕眩不知不觉消失了,周身的血液好像流淌得特别畅快,心热热的,很舒服。王一仁将手指滑到她胸前的时候,她正紧闭双眼,享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当她发现王一仁已经越过界限的时候为时已晚。许佳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她觉得这个男人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对一个进入自己身体的男人进行反抗是毫无意义的。她像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一声不吭地听凭老师摆布,甚至还表现出隐隐约约的迫不及待,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当手忙脚乱的王一仁解不开胸罩的时候,她很随意很流利地将搭扣解开了。
许佳是凌晨3时回家的。她坚定地拒绝了王一仁充满爱意的挽留,并且坚决不要他送自己回家。临出门时许佳说了一句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个晚上剩余的时间,许佳都在回忆刚刚过去的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流,她不想遗漏每一个细微的环节。几乎每一秒钟里都有着无穷无尽的意义或者全新的感受。她无法准确地说出王一仁与老公的区别,但她就是觉得两者大相径庭。就是觉得这样刺激、过瘾,如饮甘霖,如食海鲜。她不停地尖叫、呻吟、抓咬直至疯狂。她放肆、淫荡、无拘无束。她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今夕何年。一直以来,许佳都是一个标准的淑女形象,不张扬,少奢望 ,笑不露齿,睡不多言。在这件事情上,她总是用理性的力量去抑制感情的泛滥。结婚之初,由于初恋的阴影准确地说初恋时的失足,让她不敢轻松也不敢放肆,害怕引起老公的怀疑,当她渐渐把过去淡忘了的时候,老公的精力又不允许她有淋漓尽致的发挥,她怕因此伤害老公。她有一分渴望,却从来没有过完完全全的满足。今晚,她终于有了一分满足感。可是,许佳很快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欲望在不断增长,一方面是瘣疚在日益加重。如果就此将刚刚窜起来的欲望的火苗掐断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如果信马由缰的话,怎么对得起老公、家庭还有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形象?不知道是道德的力量太过弱小还是自己哪个方面出了问题,有些东西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能任凭欲望驱使了。起床的时候,许佳对自己说。
八、谁污染了许佳的灵魂
在老公回家之前的无数个晚上,许佳的内心都被矛盾和不安塞得满满的。她总是处于高度紧张和警惕的状态,她害怕有人叫她的名字,害怕电话铃声,害怕同事的窃窃私语,甚至害怕投到她身上的每一束目光。为了稳定情绪或者说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紧张的表情,她弄了副墨镜遮在眼睛上。于是,她的天空变得越发的昏暗。她认认真真地努力过,拒绝接听王一仁打来的电话,也不去看王一仁发来的一切信息,她想革新洗面重新做人。可是,已经涂满了颜色的纸还能变白吗?况且,还有一种不知名的虫子一直在啃咬着她的心,让她心里充满着期待和渴望,而且十分强烈。
许佳很难受。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百无聊赖的许佳不知该干什么好。直到晚上9点多钟的时候,她才想起没有接儿子回来,这是她从有儿子以来唯一的一次疏忽。她没有连夜去公婆家,她害怕婆婆的数落。许佳下意识地来到电脑旁,机械地打开电脑。她看到绝对隐私正在线上,想下线,对方的头像开始猛烈地呼叫她。她用充满仇恨的动作狠狠地点开。
绝对隐私:进步很快啊,几天时间就把寂寞休掉了。
玫瑰之约:你是魔鬼!
绝对隐私:你不应该这么感谢我吧?
玫瑰之约:你太无聊了,把老婆引上歧途。
绝对隐私:如果没有邪念,谁也引诱不了。其实我是爱老婆的,也许我采取的方式有些古怪吧。
玫瑰之约:爱?
绝对隐私:爱是千姿百态的。老婆的背叛其实让我很难受的。
玫瑰之约:你是畜生!人渣!变态狂!
许佳恼怒到了极点,她把鼠标往桌上一摔,直接关上了主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个看不见的魔鬼给害了。原来的她虽然说不上冰清玉洁,但却从来没有过非份之举,自认为还算是一个较为完美的女人。是这个叫绝对隐私的东西,让她的完美感荡然无存。她恨这个魔鬼。
一种无助之感袭上许佳心头。她给刘子曰发了条短信:什么叫完美?当某种完美被破坏之后,还有修复的可能吗?
刘子曰回答道:完美只是一种感觉,是虚幻的存在,你认为他完美就完美。修复是最原始的没有作用的愚蠢行为,原来的完美不复存在之后,你可以在心里建立起你的新的完美。完美并不是没有缺陷。
许佳觉得刘子曰的回答很有道理,是的,世界上并不存在没有缺陷的完美,连太阳都有黑点,何况人呢。
许佳终于轻松入睡了。
老公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两天回来。尽管许佳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然而,当老公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些慌乱,尤其是和老公的目光相遇的时候。于是,许佳便显得特别的殷勤。为老公洗头捶背剪指甲,买衣买鞋煲鸡汤。老公笑着说,老婆,你变了。许佳的心一紧。老公看了看她,接着说,你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许佳作娇嗔状,你什么意思,好像我以前是个母夜叉以的?
老公嘿嘿一笑,和你开个玩笑,干嘛那么紧张?
许佳捶了老公一拳,人家是在乎你的感觉嘛。
只是在那件事上,许佳仍然无法回到过去曾经有过的最佳状态,有时还有一些索然无味的感觉。她努力过,甚至还偷偷吃过一点刺激性欲的药,可惜,毫无作用。好在老公每次都进入到了忘我境界,并没有注意她的反应。
老公回来后的第四个晚上。深夜一点钟的时候,许佳接到了老公的一个电话,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用老公的手机打给她的电话。女人说,你老公出了点事,请你马上来三医院。
许佳赶到三医院的时候,老公正躺在抢救室里输血。他身上挨了三刀,其中一刀离心脏只差5厘米。
许佳吓傻了,她呆在抢救室门前不停地捶门。好在老公没什么危险,让许佳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然而,负疚感一直压得许佳喘不过气来。她不明白老公为何遭人暗算,但她认为与自己有很大关系。自己一段时间以来对老公关心得实在太少了,而且自己还……要不,老公晚上或许不会出去。
当许佳得知老公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被别人捅伤之后时,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难受,有的只是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对那个女人也没有生出恨意,当女人到医院来看老公时,许佳还给倒水削苹果。知道内情的护士小姐对许佳说,你真了不起。
出院之后,许佳对老公照顾得更加细心和周到。
一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的老公把许佳紧紧地搂在怀里,小声说,亲爱的,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还不恨我?
许佳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我也曾经背叛过。许佳在老公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述说了她的背叛经过。她说,我是让那个绝对隐私害的。许佳嚎啕大哭,泪水浇湿了老公的胸脯。
老公问,你干嘛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让你背负沉重的十字架,我想回到从前。
老公突然泪流满面。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老公加班的时候少了,出差的时间短了,甚至把手机号码也换了,做那件事情的时候似乎又有了一些激情。
可是,这一天,许佳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你老公就是绝对隐私。他背叛了我,我也要背叛他。
许佳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他还是趁老公洗澡的机会偷看了他的电脑。一点不假,绝对隐私就是老公。
许佳的天突然坍塌。起先,她愤怒得想把这个人面畜生给阉了,她已经冲进厨房将菜刀拿在了手上。突然间,一股巨大的伤心和绝望把她压得摔倒在地上。很快便有两行热泪挂到了脸颊,就好像从此对不幸注册了商标。许佳最大的不幸在于自己被老公骗了、耍了、引入歧途了、陷入深渊了,还在那里为自己的行为愧疚,还在小心翼翼地补救。这是她人生的最大败笔。她不明白老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老婆?
老公洗完澡后来到客厅,关切地问,什么好看的节目?
都是些骗人的东西!许佳大声说。
你终于进步了。老公轻声说。
因为有了你啊。停了一会儿,许佳问,你说,有的人为什么那么恶毒?那么变态?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有的男人。
具体一点。
一步一步把自己的老婆引入歧途。
也许他只是为了解脱。
有这样的解脱方法吗?
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方法呢?人是相当复杂的动物。
对,动物。这样的男人是一个纯粹的动物。
我们都是动物。
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了绝对隐私是谁,我说不定会杀了他。
杀了他?
许佳站起身,大声说,他是个畜生,他毁了我!污染了我的灵魂!
没有谁能污染得了别人的灵魂。老公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又是谁污染了自己的灵魂呢?许佳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有人敲门。
许佳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瞄了瞄,发现又是胖老太太和社区主任。她没有理睬,回到沙发上,故意把电视机声音调得很大。
我们上床吧?许佳说。
这么早上床干嘛?
寻欢作乐。
原载(芙蓉》杂志2007年第三期。
作者简介:倪章荣,笔名楚梦。男,湖南澧县人,居长沙。作家,文史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作家》、《芙蓉》、《芒种》、《作品》、《湘江文艺》、《湖南文学》、《同舟共进》、《书屋》、《看世界》等国内刊物及《领导者》、《阳光》、《二十一世纪评论》、《世界华文文学》、《新中原报》等香港、美国、加拿大、东南亚中英文期刊发表文学和文史作品200余万字。著有《邪雨》、《红色引擎》、《许佳的夜晚》、《去和爸爸过年》、《旧鬼》、《在军营里成长》、《1976年的秋天》、《陪葬》、《温床》、《无毒蛇》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发表《宋教仁之后的民国宪政》、《孙中山与中国现当代政治格局》、《作为政治家的宋教仁》、《重写民国史》、《辛亥革命深思录》、《“五权”与“三权”》、《关于士大夫与知识分子的思考》、《罗伯斯庇尔与法国大革命》、《一个伫立在法理之上的国家》、《民国才女和她们的命运》等文史作品。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