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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面

 老爷子虽八十多岁,但身体硬朗、耳聪目明、精神矍铄,没有老年人那种常见的一些疾病,也没有不良的嗜好。老爷子年轻时候就烟酒不碰,唯一的嗜好就是每天早上要吃上一碗面,好像一碗面就是他一生的幸福。也不管是腰花面、酱鸭面,还是最普通的肉丝面、咸菜面,他都喜欢。只是这碗面他非得出去吃,上面店,不喜欢在家里随便弄一下。
 早上,老爷子乘一辆三轮车,笃悠悠一个人,他喜欢一个人,到这家他吃了十几年的老字号面店。他就喜欢盯上这家面店吃面,和店主、伙计个个都混得烂熟,吃完了就慢悠悠地走回去。也不管什么刮风下雨,他都坚持。每天 早上准时来,偶尔一天不来,也许是患感冒之类的小毛病,过一天他准会又按时到,吃上这碗永远吃不厌的面,心里就舒服多了。
 “老爷子哇,您每天付钱也挺麻烦的,我看您还是一个月结一次账算了。”店主看着老爷子,征求他的意见,“反正您是天天来吃面的。”
 “行啊。”老爷子说,“就怕你不信任我,怕我逃了。”老爷子用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谁还不信任您?您老是我十几年的老主顾。”店主笑了,“在这里,最信任的吃客就是您啦。”
 老爷子乐了,嘴巴也笑得合不拢。
 这以后,老爷子就只顾自己吃,也不用带钱,吃完了嘴巴一抹,走人。嘿嘿,自我感觉挺好,像个大款的样子。老爷子又乐了,这一乐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越来越红光满面、精神气爽。
 到了月底结账时,店主拿出一沓明细账给老爷子看。老爷子一摆手,很干脆地说:“不用看,我还不信任你?我可在你店里吃了十几年面了。”当场就拿出钱,“嗨,这样好,一个月只付一次钱,大家省心。”
 日子就这么一个月一个月过。有一次,结账的时候,店主说:“收个整数吧,余钱就今天的这碗面留到下个月吧。”
 “行吗?”老爷子看着店主,说,“也许下个月我就忘了,记不得上个月还落下一碗面钱。”
 “不会的。您老记性好着呢,谁比得上您。”店主说,“这样,我还可以钓住您。您可是从来都不欠别人钱的。”
 “嘿,嘿。你这小子脑筋还挺活络的。”老爷子很高兴,继续吃他的面。
 一晃又一年多过去了。又到了一个月底,该结当月的账了,这次老爷子却说:“你不用找我零钱了,我连明天的这碗面也付清。明天我要吃虾腰面,今天就先预订了。”
 “行吗?我可记不住,万一下个月算错了,那可怎么办?”店主说,“不过明天你吃虾腰面,这我记住了。”
 “放心吧,我会记住的。我脑子好使,比你的脑子还要好使。”老爷子说完,就步履艰难地走出去,毕竟岁数不饶人。
 第二天早上,店主左顾右盼,老爷子就是没有来吃面。心想,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也许老爷子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明天定会一早就赶过来,他可惦记着咱们这碗吃了十几年的面,他想吃虾腰面。
 又过了一天,老爷子还是没有来吃面。这下店主有点急了,心想这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老爷子怎么了?身体好吗?生什么病有这么严重。忙完一阵子后,就特地亲自到厨房,下了一碗老爷子最喜欢吃的虾腰面,叫上伙计赶快送到老爷子家里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一会儿,伙计回来啦,店主忙问:“吃了吗?老爷子身体咋样了?”
 “已经摆上了,他肯定在吃。”伙计声音低落,眼圈红红的,说,“这是他最后的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