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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事

 知了吵翻天时,凤凰花像一把把红彤彤的火焰,将暮春烧灼成了初夏,汗水虫子一样蠕动。
 在这躁动的夏日,人们看见了微笑的三娄,开着电动三轮车从凤凰树下呼呼碾过,梧桐泉的空桶也在车厢里发出哐啷啷的笑声。
 水店老板正是看中三娄的微笑,才招聘他为送水员。那是发自心里的笑,让人看着舒坦,给千家万户送去了微笑,还愁生意不好吗?
 果然,买月票、年票的多起来,老板和老板娘脸上也绽开了凤凰花。见三娄从车上抱下一个个空桶,老板便喊他喝功夫茶,来来来,三娄,刚泡的铁观音!
 三娄丢下一个笑,钻进了地下室。这是他的宿舍,简单得只有一床一凳。他刚接到夏丽的短信——好合好散吧,水不能当饭吃,笑也不能当饭吃!他的心凉飕飕的,哪有心情喝茶?拿了一双夏丽穿过的拖鞋,用红绳子系了挂在床头。以前村里谁赌气出走了,就用红绳子系了谁穿过的旧鞋,挂在红苕地窖里,过几天还真回了来。
 胖墩墩的老板娘推开门,哟,三娄,收藏女鞋呀,还挂床头,晚上做美梦哩!
 三娄就红了脸,我……觉着……好看……转身钻了出去,笑着呷了几口茶。老板娘被地下室的霉味呛得大咳,钻出来时满脸涨红。
 老板再斟茶时,三娄已跨上三轮车呼呼生风地开向对面的别墅群。
 在一别墅门前刹了车,三娄就觉得停错了地方,因为门前停着一辆婚车。
 三娄赶忙抱着梧桐泉进了客厅。房里飘出一白衣女子,明媚得不敢拿正眼去看。
 他就去巡睃饮水机的位置,却与她的眼神碰上了。忧伤,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会有一双忧伤的眼睛?三娄把桶抱过去,倒立在饮水机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三娄心里也在犯着咕噜,却见她用一个大水勺去饮水机上接水,接满了,就去浇门前的凤凰树。风吹过,车身上红艳艳的凤凰花簌簌飘落,原来这车不是婚车。
 三娄堆着笑说,拿这么好的水去浇树啊?
 女子幽幽道,梧桐栖凤凰,凤凰落梧桐。没有什么水比梧桐泉更适合浇凤凰树了……
 三娄听着费脑壳,回去告诉了老板和老板娘。老板娘说,梧桐泉三字还真是好,梧桐引得凤凰来。三娄,想不想娶一只凤凰?
 三娄的脸又红了,老板娘笑我啊?甭说凤凰,能娶一只麻雀就知足啦!
 眼看夏丽就要飞走了,女人啊,连一只黄雀都不如,黄雀还知道结草衔环。这夏丽,说走就走,连个表情都没留下。当初,夏丽就是被三娄的微笑表情迷住的,当她发现笑不能换钱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是,痴情的三娄宁可认为她在开玩笑,他坚信床头的鞋子能把她唤回。伸手摸了摸,鞋极有节律地晃动,仿佛夏丽正踩着碎步走来。
 才两天,那白衣女子又打来电话,三娄开着三轮车风一样拂去。那轿车落了更多的凤凰花,如罩了一层红纱巾,真的像极了婚车。
 把梧桐泉倒放饮水机上,白衣女子又接了一勺水,浇到门前的凤凰树下。
 三娄就想,她一定是把念想撒进了那勺水里,哎,再光鲜的人,也有解不开的疙瘩……
 他回到地下室,把鞋上的红绳子解开,又系稳,学着村里老人的口吻长唤:夏丽……回来啊!夏丽……觅着鞋子带着魂儿回家来……
 这晚,夏丽果真出现在了店里。老板不在,老板娘笑得嘎嘎响,三娄,梧桐引得凤凰来,送完这趟水,就去陪你的凤凰吧!
 夏丽坐上了三轮车,捶着三娄说,胆小男人,一条短信就把你吓蔫了。三娄往她身边蹭,说,是凤凰就会飞回梧桐树上来的。夏丽又擂他一下,我压根没把你当梧桐树。三娄说,把我当梧桐泉也可以!
 送了水,经过白衣女子的别墅时,三娄不经意看见那辆车一溜烟开回门前,车尾灯一闪一闪,车身上的凤凰花不见了,却见车里俩人着了魔似地拥吻。
 好一会,俩人钻出车来——天哪,那男的不是老板吗?
 三娄赶紧载夏丽回了水店,拿了老板的一双拖鞋就钻进地下室,把床头夏丽的鞋解了下来,系上了老板的拖鞋。
 猫一样钻出来时,老板娘问,三娄,玩什么把戏?不陪女朋友,想当鞋博士啊!
 三娄却笑不起来,说,帮你唤回你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