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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我的托灵所

文学, 我的托灵所
魏文祥
 
 
我出于母体,灵与肉同生,尔后灵肉相长,形影相随。
我的灵小而无形,无色、或呈灰色或黑色,多变幻。可持气态、液态或固态, 也可以动物、植物、或其它形式出现,常为动态中,可变可塑,聪颖精灵也。
我的灵持我个性,敏感、避众、怯弱而多疑, 好顺从,偶凑热闹。
 我的灵怕鬼,怕饥寒, 怕声音,怕官,怕处分,怕黑暗, 有时也怕光明。
我的灵多思想而寡行动, 始终将自己的行为严格地控制在轨道内,有时宁可卷缩局部的肉体以适身于轨格。
我的灵为奴多年,历经成绩之奴,升学之奴,规则之奴, 生存之奴,职业之奴, 财富之奴,功利之奴,精致的利已之奴⋯⋯但从来没有做过自己的主人。
我的灵具有国际视野,想象力丰富,理想宏大。欲遨游星际,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然而我身体矮小,力量卑微。躯体时时拖累灵动,限制了它的施展空间,所以不能处处随灵所愿。纵有驰骋的思想,难为出格的行为,灵故而委屈并桎梏一生,以致衰萎和老化。
我年越长,体越弱,灵越脆,所以怕老而灵无所依,惧穷而灵不治,恐业废而灵无所托。
我的灵稚嫩,脆弱,难敌风雨,难受打击,渴望呵护。我的灵自尊自恋,难以接受价值衰减和消失的现实,难以敌挡死亡的震慑。
我的灵需要安抚,需要慢慢地学会与疾病相伴和共存, 习惯于、乐于并欢迎衰老和生命终点的迫近。
托儿所是迎接新生命的摇篮,幼小的生命从这里走向成长、成熟和强大。我的灵如同托儿所的宝宝一样稚嫩和脆弱,需要托灵所的呵护和送别。
我的灵委屈、困惑、苦闷、哀伤、恐惧⋯⋯亦挣扎,但始终不能冲出自已的牢笼。所以有话要说,想投诉,想哭诉,想控诉,所以投奔文学,投诉于文字。文学就是我的托灵所。
文学是弱者的拐杖,失败者的港湾,苦难的倾听者。
文学是我的家,我最终的家; 是我的归宿, 最终的归宿。我年轻时外出, 奔波多年, 为了生计, 为了理想。现在我已疲惫。当我成垂垂老矣的耄耋, 我欲乘风回归我的文学故里。它是我的心灵家园, 是我亡故躯体的安葬地, 是我亡灵的墓园, 从这里再升腾天国。
科学研究需要仪器设备,需要基金、场地和团队等。这些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再伟大的科学设计都只是一座壮丽的空中楼阁。离开了这些环境,科学家就无用武之地,只能望洋兴叹, 科学家的理想就成了一个美丽的泡影。
文学则不然,文学不依靠客观条件, 独立于财富,不依仗权贵或关系。自从有了语言就有文学,人类的诞生就孕育了文学的雏形。
你不用愁没有钱,即便你买不起电脑,没有手机,文学还在你身边,正如数十年前电子时代到来之前,文学就已繁盛,而且千年以来一直繁盛不衰。你可以穷到家里只剩一根鹅毛, 仍可用它写出千古绝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生命死亡之前,肌肉、视觉、听觉、循环和呼吸等功能相继消失。而思维或思想是生命最后消亡的功能,是生命最终的卫士,是生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勇士。所以思想基础之上的文学可以绝唱生命最后的挽歌,直至生命的完全终结。
文学的职业可以永恒,永恒到只要有生命,只要有呼吸,只要有思想。文学延长了、甚至无限了我的事业,延长了、甚至无限了我的生命。
文学人人可及,正如空气、阳光和雨露一样充满人间。她可以给你一个新的世界,你可以借此逃离和躲避你处身不适的,或者窒息的,或者深感苦难的世界。这个新世界是一剂良药,可以缓解你的疼痛和痛苦。这也是一个你可以自由奔逸的王国, 你也可以尽情讴歌现实世界的各种精彩。你还可以不断地在这两个世界里来回穿梭。
对现实世界的理解不必要太过认真。真切未必真实,真切可以是假像,真实可以被掩盖,逻辑未必合适。文学总结并升华了我们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可以幻化我们的生存环境,减轻痛觉,让我们有一个更加美好的家园。
文学也是强者澎湃的诗,力量和智慧的展示。李白、苏东坡和毛泽东的激情、思想和精神世界都刻画在他们那些不朽的文学诗篇里。
文学里可见伟大、力量、灿烂、美好、同情⋯⋯一切你所需要的。你可以从文学中汲取所需的,也可通过文学送给她人所要的。
文学就是我的托灵所。
谨以此文献给我未来的雇主——文学,权作忠诚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