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走笔
作者:苏莉
作者:苏莉
在我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的年龄,大概绝没有想过会在通辽市生活二十几年!我从小生活在达斡尔族聚居区——莫力达瓦。蒙古人总是少见的,当然对蒙古族文化也就不甚了了。所以,当科尔沁蒙古人一面对我表示亲切,一面又总是奇怪地问我:“你怎么不会蒙语呢?你是达斡尔族,你应该会啊!”我总是拼命摇头:“不会,就是不会。”也不知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坚决的印象,想必是早年在通辽生活的达斡尔人很多都是蒙、达、汉语兼通的。因为他们的出色,只会讲流利汉语的我也就自然而然地享受着科尔沁人对我们民族莫名的好感,这种福气自然带给了我诸多的吉祥如意。
我初到通辽的时候,也是我初为人妇的时候。也像远嫁的诺恩吉雅般地来到了这片神秘的土地。那是1995年,通辽满大街的商铺都在放着《雕花的马鞍》,据说是通辽人创作的,从这首歌受欢迎的程度可以感觉到当地人对此是感到自豪的。后来有幸在政协的会议上我见到了这首歌的作曲宝贵老师,他是那么的谦逊而随和,令人尊敬。从他那里得知这首歌曾经远渡重洋唱响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我家先生是蒙古族,而且在锡盟也生活过,虽然酷爱外国文学,但他对自己民族的文化还是充满了热忱的。于是我开始恶补蒙古族一切“文化”。我的功课是从科尔沁民歌开始的,我家先生买来一堆科尔沁民歌磁带,边放边给我讲解科尔沁民歌因何与锡盟的长调不同。哇!蒙古歌还分长调、短调啊。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听得多了,自然也对流传甚广的《诺恩吉雅》《达那巴拉》等名曲心存好感,没事儿的时候也不免轻声哼唱暗自陶醉一番。
蒙古族歌曲特别忧伤!无论是悠悠的长调或是长于叙事的科尔沁民歌都充满了对自身人世的感怀。从一个民族自然生发的歌唱里是可以读出一个民族的基因的。蒙古族民歌一听就听得出一个旷阔的空间,无边无际,人是多么渺小而脆弱啊!望向哪里都望不到人影。这时候,大自然对人有着强大的压力,人对自然、对命运的无奈便转化为一腔感伤的旋律,冲口而出,愁肠百结,不停地诉说着,绵延无尽……
科尔沁民歌应该是这个民族最精华的部分之一。
平时看通辽的电视节目,每隔几天有一个蒙文节目,然后会有一个拉琴的人边说边唱,抑扬顿挫的,表情丰富。应该属于说唱艺人,后来得知这叫乌力格尔、好来宝,说故事的。可惜听不懂,这使我很遗憾自己不会蒙语,无法像我会蒙语的前辈们那样顺利地进入这个民族的内心。据说乌力格尔在其先辈琶杰那里曾经达到过这种艺术的顶峰,还受到过毛主席的接见。现在琶杰先辈的故乡深刻的意识到他们曾经的骄傲,把扎鲁特旗定为“乌力格尔之乡”,大大地宣扬起独属于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这种举措是很值得夸赞的。
让我感觉新奇的还有流传当地的一种叫做四胡的古老艺术。曾在某一场合,见一位最年长的四胡演奏家吴云龙登台表演,那份雍容,那份从容,那从骨头缝里流淌出来的地道的旋律,令人叹为观止。后来又见到两人合奏的四胡、三弦表演,两位乐人边演奏边用目光交流,所谓眉目传情用到两位男乐手身上似乎很不恰当,可他们因此而使手中的乐器与自身与他者都达到了最美妙的和谐与灵动,是会把观者也一并带进去心旌神摇一番的。
马头琴自不必说。最好的马头琴表演艺术家齐·宝力高是科尔沁左中的。以前不知道的一些蒙古族名人也出自科尔沁,诸如嘎达梅林、孝庄文皇后、僧格林沁。写《大刀进行曲》的麦新也是在科尔沁大地上牺牲的。
在通辽生活得久了,发现这里的人们对荞麦真是一往情深。所谓荞面饸饹铺、荞面城等等大小饭店比比皆是。许多人感觉最心满意足的早餐就是荞面饸饹。鸡汤酸菜卤,据说是最地道正宗的口味儿。村里的乡亲也是专等贵客上门才肯隆重地做一回这样的饸饹的。人们把吃饸饹看得挺重,恐怕已经进入到科尔沁人的饮食基因里了。这恐怕是科尔沁草原从原来的生活状态渐渐转入农业文明以后所带来的深刻影响。
我刚来通辽时,每到金秋时节,满大街的小贩都喊“123、123、123了”,让我很是诧异,什么东西会以数字命名呢?仔细一看,是一种类似沙果的小果子,吃起来口感比沙果好。为什么直接就叫了“123”呢?至今不懂,想来这也是科尔沁的现代特色了吧。
想想我能在通辽落地生根的缘分,应该是祖上修的金界壕带给我的。金界壕起于莫力达瓦境内,绵延至此,又向远方而去。仔细想来,东北这块广袤的大地,所有北方民族的祖先都曾在这里生活过,互相交流、互相融合,血肉相连。这也便是我时时感觉自己是回到了祖居之地,因而十分自得的原因吧!
转自通辽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微信公众号
作者简介
苏莉,达斡尔族,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旧屋》《天使降临的夏天》《万物的样子》和小说集《仲夏夜之温凉时分》。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内蒙古自治区文学创作“索龙嘎”奖等,有散文作品入选《大学语文》及多种选本。
作者:苏莉
来源: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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