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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即将忘却的爷爷奶奶

怀念即将忘却的爷爷奶奶

 

作者:何水长

 

  我小时大多是爷爷奶奶把我带大的。在奶奶怀里睡,奶奶给我讲述她嫁进何家岁月烟尘。

 

  一

 

  奶奶说,现在的你爷爷是前面的爷爷不在了之后,才进门的。她告诉我她一生悲摧与不幸,每一次都眼泪婆娑。说着说着,我也泪流满面,奶奶说她这辈子出的力,吃的苦,就是为了你们,现在儿孙满堂,很值了。

 

  随着我的长大,我了解了爷爷奶奶的坎坷、不幸、忍辱负重的一生,不堪回首。

 

  奶奶十八九岁嫁给前爷爷,八二年去世时八十四五了。

 

  前爷爷我难曾谋面,已去世九十多年。后爷爷记忆犹新,虽耳鬓厮磨,也已去世快三十多年了。

 

  前爷爷有两个儿子,有老大我父亲与二叔。爷爷二十多岁岁迎来奶奶。二叔未生时,前爷爷给一家人打坟时,坟打好了,自己躺倒里面说看长短合适不,那一睡不几天就撒手了人寰。全家如雷轰顶,长子英年早逝,椎心泣骨,悲痛欲绝。

 

  奶奶孤寡临床,牛马猪羊,全家饭食,田园庄稼,一样也少不了奶奶的双手、脊背和一双大脚的奔跑。太爷爷太奶奶痛失爱子,怨恨全怪在奶奶身上。虽然祖父有儿子五个,可到日上中天,一个个云遮雾绕,天狗食日,找不回来了。奶奶在生下二叔五天后提着木桶破冰提水给牲畜饮用,自己无人给饭,自己烧洋芋,自己烧炕,三九寒天干活,奶奶落下一身病,直指终生再也不能生养儿女了。

 

  大爷爷坐堂家长,风雨日光不见,油坊水磨吃光。做牛做马的奶奶,脊骨难以扛起牛耕马驼的百亩庄稼。不知几年后,后爷爷走进奶奶的地头犁沟。

 

  二

 

  后爷爷小奶奶十一岁。

 

  我们儿孙的记忆里这是我们的亲爷爷。长大了奶奶才告诉我,那是家人撮合在一起干活的男人。

 

  我记忆里的爷爷已经六十多岁了。村上人都叫三爷。因为前爷爷排行是老三,奶奶人称三娘。

 

  太奶奶心疼也着急,就问我奶奶,委屈你吧,将那叫杨爷的小伙揽在一起,你们凑和过活吧!奶奶是没有选择的,奶奶的唯一目的是养大两个儿子,撑起一家的生活。就这样奶奶有了丈夫,有了劳动干活的帮手,有了一家之柱。

 

  爷爷到奶奶身边,没有再生儿女。

 

  爷爷的主要身份是奶奶的男人,是大爷爷家里的拾柴割草,耕田种地的犁铧镢头,是喂牛赶马看猪羊的长工。一年四季没有一日消闲过。可我的爷爷扶养了父亲二叔,扶养了哥兄的五个儿女。晨昏四季陪伴奶奶,担水、劈柴、挖粪,运土,耕田犁地,割麦,下种,放牛饮马,喂猪放羊,来到何家六十多年含辛茹苦,孝老抚幼。

 

  奶奶特别关爱爷爷,吃的穿的一点也不马虎。我睡在奶奶的怀里那些年,奶奶给我讲述了好多爷爷的故事。奶奶的心里不仅仅是感激爷爷,更是心疼爷爷,也经常给堂哥说,没有你爷爷,就没有你们这一全家子。

 

  三

 

  奶奶说,她嫁进何家,一家十多口人,后来招进了大伯,有二爷、三爷、四爷、五爷,达到二十几口人。我父亲过继了二爷,四爷五爷都出门在没回来,一堆焰火,瞬间象熄灭了一样。暗淡无光,死灰抽烟。

 

  前爷爷早走了,留下了孤儿寡母,百十亩土地,牛羊骡马,鸡鸭猪狗,谁都没人过问,只有我太奶奶,干着急,全指望在我奶奶身上。幸亏我奶奶大脚干活比男人攒劲,可我奶奶一个女人也干不过来啊!

 

  爷爷来了。他大个子,高额高鼻梁,枣仁似的双眼。在八十岁时,一个侄子画的像,惟妙惟肖,和颜悦目!和我记忆中的合而为一。看到他,就想起我童年、少年时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难忘的时光。

 

  四

 

  好多农活家务的大多是跟着我爷爷教会我的。

 

  最初,冬季早晨跟上爷爷刮蒿柴。冷风刺进浑身,寒霜覆盖柴草,哪儿都是冰冷刺骨,凌乱散开的蒿草,这儿一丛,那儿一苗,滑上胳膊肘的袖笼,冰霜浸蚀肘腕手背,蒹草划破手指,荆棘刺破手心,双手如冻得冰铁似的,圈脚弯手,瑟瑟发抖,茫然无知,陡峭的岩坡,逼仄的沟坎,幽深的沟壑,裸露的刀背梁,遥远的云天山脊,挤压在我的周身,阴冷的寒风无情地摧毁着肉体与意识的活动。当一抹太阳迈出云朵,冲出烟雾时,爷爷的蒿柴一摞摞的已经打背在背夹上了。爷爷刮来一抱蒿柴,放在小小的平台上,打着火柴,腾腾的烈火炙烤我的周身,温暖我的心房。驱赶双手的冰霜,很快又在周围,我的镰刀无法揽在刀刃里零星的蒿柴蒹草,我爷爷转眼满身大汗,气喘吁吁,三抱蒿柴蒹草,打捆在我的背夹上。爷爷说,现在没有柴刮了,年轻时,到处都是蒿柴蒹草,路边坎堎水沟,打一个转身,四五个烧炕的柴火就有了。一年冬季要准备好半年的烧炕柴火,一直要烧到六月,偶尔烧几天麦草。麦草要留着牛马骡子吃。刮蒿柴这还是容易的,灶上烧的柴火,你太爷爷们煮茶用的柴火,还需要大柴,那得下河到对面森林坎大树,或者到这山上别处拾掇硬柴才能煮茶烤火。嘴里说着手里把几寸长的柴草,嫁接包裹成足有三尺长的一捆捆。我背在肩上,还说,回家了父亲问了,你就说是我刮的柴。这到现在我心里都不舒服,但是,那时,我就想让父亲知道儿子长大了,有本事帮助他了。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五

 

  再就是我们每天要担水。我们村上吃水紧张。下雨天井里有水,但必须把握住时机,错过了,到井上,井里就没有水。有水了,我开始担两半桶,扁担压在肩胛骨上往肉里钻,不会换偏担,我爷爷担上两桶满水,转换扁担,给我讲述,手拿住扁担在我肩头转换。我转不过去,我爷爷纯粹就抓过去,给我挑回家去。

 

  有时晚上要下井舀水。我村的井,先祖们箍的非常经济艺术。村上常用的有三口井,有一口最难下去,祖先砌石头的井面非常整齐,人的双肘靠住石壁,脚尖登到露出头的石头小登台上,一层一层换脚尖下到井底,把三四丈长的绳索拴住木桶缒下,舀满水,再返回井口,抓住绳索把水桶提上来。这些都是我爷爷多次陪着我,腰里给我捆绑上绳索,几次后,我就能在井里行走自如了。

 

  可井里没有水,常常要到三四里外的水泉里去挑水。到洞花沟去的路要走二百多米很陡的山路,雨天或者落雪后,非常难走,开始常常都和我爷爷一块去的,那一段难走的陡坡路,都是我爷爷给我担上山梁的。

 

  我七八岁的时候,父亲一个,要参加劳动,家里吃水,就靠我一天在井边守水,可一不注意,我贪玩了,井里的水让别人舀光,我也不知道,没有水做饭,我就得挨打。爷爷看到后,经常在天明时,两桶水就放在台阶上了。爷爷常常后半夜去三个井里来回舀水,两根绳索两只桶缒到井里,一次舀回两桶水,三个井,我二叔家两担水一天吃不完,给我们的也够用了。所以,村里人都知道,天明之后,井里不会有水的。

 

  六

 

  最令我难忘的是帮我犁地。我家村前的自留地被队长、会记多算了四升麦籽,从六四年种到七九年划分责任天时才发现,给我们多划分了。一大块地,父亲没有时间犁耕,就交给十来岁我操作了,牛格子驾不到牛领上,犁铧进入不了犁沟。又是爷爷扶着我的手,轻松地扬起牛鞭,犁柄左右摇晃,向前轻轻提起,又左右摇晃,满犁黄土翻过铧面,牛儿轻松大步流星迈步。可是只要爷爷不在,我忙得满头大汗,也赶不上爷爷的手艺。一次气急打了一顿牛,牛带上犁铧跑了。是爷爷在别人的地里才拦回来。可犁,撤断了。爷爷说,这不能怪你呀,你才耕了几天地,我耕了一辈子,你看那三马河坝的两山坡地,整个瓜儿坡有三十多亩地,河川有二十多亩,洞花沟十多母,刮水沟一面山三十亩,还有山背里,井儿坪,从六月耕地到第二年的三四月,这期间还有喂牛放马,担水磨面,拾柴背粪。有一回耕秋地,牛快下犊了,我就没有用牛耕,半面山坡用镢头挖了一道,种麦子时天下再大的雨,都要把麦子掩埋到土里,耕地是最基本的做庄稼的本事,不要急,你长大两年就会耕了。但你长大了就不用耕地的,这是暂时的。我问,我不耕地,我能干啥呀。爷爷说,你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七

 

  开始学习做饭,就是奶奶教我的。

 

  上案板擀面时水冲得满案板跑,奶奶说,你一点点浇水,慢慢向周边冲和,不要一下子把水倒在面窝子里,切洋芋不知切破多少回手肚指,奶奶说,你把指节弯起来,指头不要戳在前面,收进指头,弓起指节骨,刀提起来,不要太快,眼睛看着,注意洋芋滑动,就不会伤到手。还有给猪剁草,那是鲜血淋漓的现实,那一刀刀砍伤的手指、手豁口,至今肖像清晰,还迷住细眼痕嘲笑我。可哪伤口都是奶奶给我包扎的。奶奶又右手拿起刀,左手聚拢猪草的五指四散捆住草茎,左右聚拢,右手刀落,一指宽的草芥滚落在菜板旁,十几把后,一背篓猪草就剁完了。

 

  我母亲去世后,奶奶给我做鞋缝衣服,眼睛看不来戴着老花镜,还怕别人阻止,常常偷里藏里给我和父亲做衣服,年龄大了做不成了,给我和父亲洗衣服,家里打扫尘土。父亲有事情常常跟随半夜,特别是父亲受到批斗时,就总是在门外等着,爷爷也陪伴着。父亲年轻时出门不回家,守着窗户整夜听着啥时回家来。父亲先牛九,七天七夜,几斗麦籽输完,她就只有哭,父亲有了我之后才会干家务,才有了责任。奶奶告诉我,父亲常常气她,说了几个家室都不喜欢,个性强,对有些人做事看不惯,得罪了好些人,解放后遭到打击报复,戴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带走兰州几年,奶奶哭干泪水,爷爷背回了准备修三间房的檩条椽,割够了竹子,叫人抬回了七八根柱子,在山下的所有材料都背回来了。五七年父亲回家修房,背土打墙都是爷爷帮到底的。大爷爷来帮忙,一天没有打通一个柱子眼,大太阳下,父亲不让他来了。奶奶帮着做饭,爷爷、父亲、二叔到蛇崖几天背回三千瓦,立柱上梁硬架子立起,才能打墙。因房子背墙是连山石墙,土墙只打东西两面的山墙,三个月就盖起了。爷爷说,让墙干到七八月在盖上盖,奶奶说,是父亲催促,必须在五月山墙没干好就要完成上盖。说是我父亲说,后期可能就修不起房了。结果后半年好多庄稼都没收完,就开始大炼钢铁了。

 

  八

 

  奶奶说,你爷爷现在还能干活,年轻时风雨无阻,油坊水磨都是你爷爷的活。春夏一场雷雨,河里的拦水堤岸冲走了,就又要赶紧背石头,割竹梢,把河水拦腰截住引到眼渠沟,才能磨面、磨菜籽,榨油。那一人多高的河中石墙斜刺里砌到眼渠口二十多米,奶奶说着就泪如雨下,好几回,石墙切起来,就被暴雨河水冲走了。再一次背石头,砌石墙,砌好石墙,就往石墙内压上竹梢,奶奶背沙石土漫在竹梢上,爷爷要在水里浸泡仨四天,只要再不发暴雨,那就是老天给面子了。一眼蕖水送到磨轮上,爷爷倾倒在磨坊楼板上,起不来,那拒起的水有一人深的,有的地方还淹过身高,爷爷几次几乎被泥水吸住出不来,弄不好夺走生命,只需冒一个水泡儿。

 

  奶奶说,一年四季,哪有一天闲的,白天黑夜,哪有安稳的睡眠。年一过,没有背完的粪土,赶紧要送到地里,地里的土旮瘩要砸碎,洋芋要开窖,地坎要修筑,很快下种洋芋,下种包谷。挖地扯草。正常的庄稼活每天起早摸晚地干,还得早起担水,晚上给牛骡马喂草填料,没面吃了,还得驮粮食下山到十里外河坝磨面,还得给住在河坝的我大爷拾柴,还没有收拾完,就得锄洋芋、包谷的头道地,耕春地,种菜籽,这个没有完,二道洋芋、包谷赶紧拥土。四五月稍微空闲一下,但又要放牛喂马拾柴了。这个还没有结束,马上准备杈把扫帚,新打石碾碌碡,修理夹耳子,修理连枷,盘场碾坪滚光,到处寻找割草,牛马喂壮,准备割麦收黄田。这样干着,辛苦着,也常常吃的阳麦面,粗荞面,油碴面,包谷都吃不上,白面,想都不敢想,那是大老爷的口粮,那是换银元的商品。那是交租的粮食。肉,爷爷奶奶一年吃不上一两顿。

 

  九

 

  割麦,一个多月,从河坝割到山背后,奶奶割,爷爷连背带驮,河里割完,就在河坝场里碾了,只驮回粮食,有一些也可放在大爷住的地方。大部分必须得弄回去。半山上也得背回来,爷爷奶奶的脊背就是大马车。阴湿的山背收回来,赶紧就得耕地种荞,紧接着割阳麦,收豌豆,头道麦茬地来不及耕,就得在留下来的春地下种冬麦了,这基本上是较远的地两年耕种一次,不然人手劳力不足,只能歇一年,种一茬。高山的坡地,五月收了菜籽的地赶紧得播种!紧接着挖洋芋,掰苞谷,这些地必须是要种麦的。洋芋挖完就可种麦,但包谷要背回包谷草,麦场里,麦草、包谷草堆成一道长城,这才够半年的牛马骡子的饲料,羊要等荞草,才能留一些雪天饲料,其余的要打成糠喂猪。马、骡子、牛驾上犁铧,较潜地把麦种到地里,有的要用耙子钩平,有的可用牛马拉上耙磨平。爷爷耕种奶奶大多是用分开成三股的耙子打平的。

 

  麦种入土,割完麦子大块的山地,蒿草都赶过身腰高了,催牛挥鞭赶紧耕冬地。这些泥土,开春就是点种洋芋包谷的倒茬沃土,在冰封大地前要犁耕成熟土,要让蒿草根茎被霜雪冻死。奶奶象说着记忆的刀伤,泪水流进磨刀的砺石,说,你的爷爷晚上睡下翻不过身,胳膊展直了弯不去,弯来展不开,年年这样,五十刚过的那一年六月麦割完麦泡了雨,一下子睡倒,睡了半个月,检查身体筋骨完好,吃饭也正常,全身如椎刺,疼的不知在哪里,请了一生说,热炕睡几天,缓缓就会好的。

 

  奶奶说,全家的所有进口的,上身的,牛马骡子,鸡鸭猪狗所有的食物费料都要经过我和你爷爷的脊背,背篓破烂了,再用竹子插好背篓底部,箍好口子,我们的身子谁都没人过问,你爷爷,好一点时,接着干活,起不来了,全家都不高兴,给一碗饭,烧炕你哥你嫂子还有孝心,哎,那一睡,就是一月四十起不来,起来了,放牛耕地,舀水担水,就是好的。我不在在你爷爷的前头,你们都要好好照看你爷爷,他是你们全家的功臣。没有你的爷爷,我不知还会不会有你们。

 

  十

 

  我看到我的爷爷,常常睡床仰面看着蛛网的椽眼,我手摸浑身一把骨碴,床头柜上的一只碗,柜子里的馍馍,问爷爷,只说浑身疼。没力气。我问父亲,父亲说,那是一辈子干活累下的病,吃啥药都不起作用,只有睡着热炕缓解,冷热寒风浸蚀筋骨,过度劳累积久形成的,现在医学真没办法,只能缓着。哎,一辈子太辛苦了,还有你奶奶,腰都累成扛延了(直竖向上,突然横斜弯曲成直角状),若没有你二叔,更要受罪里。我们孤苦伶仃,形影相吊的状态就是拖累你爷爷奶奶的。

 

  我爷爷常年卧床,奶奶要照看,奶奶走路俯身弯腰成九十度的直尺,迎大了孙儿,迎大了重孙,高达的身躯在我记忆里时刻匍匐运动,粗壮筋骨暴露的双手和慈祥的容颜,雕刻在我心中。那慈祥神情常怀揣一点啥好吃的,还要给我大奶奶偷着给一点。我大奶奶是我大爷爷后来找的我奶奶的亲妹妹,常年患病,失去了记忆,吃饭了也说没吃,没吃饭也说吃了,在县城看,请私人老中医看,都没有效果,我大爷的孙子服侍,也很孝顺,可奶奶总是牵挂不已。还有奶奶一个同村的嫁到我村的一个姐妹,家里特别困难,常常给她洋芋,给穿的给吃的,菩萨心肠让我柔肠翻滚。

 

  十一

 

  奶奶去世时,放不下的就是爷爷。我从岷县师范赶回家中,父亲、二叔、哥哥说,我奶奶没有等着我,走了。我哭得死去活来也唤不醒奶奶,奶奶佝偻的腰身匍匐行走的样子,在我的眼前变成了静静的棺木,一堆堆焚化的纸灰缭绕坠落,幽幽的灯光烛泪瀑桌,父亲手击大地痛哭不已,我已哭不出声来,爷爷扶着我,哥哥扶着父亲,说,伯,弟,我婆走得很安然,我爸我娘对我婆孝顺行义,我婆高龄归去,再不受罪,我爷爷我们会照顾好的,让我婆在九泉之下安心。我就偎依在爷爷的怀中,爷爷说,他身体还好着哩,你们放心,放牛,担水,我还能行的,你不要哭了,你们福大命大,你婆婆受苦一辈,是高兴的!我也是高兴的!

 

  二叔二娘、嫂子对我爷爷早晚四季孝心服侍,哥哥每次回家都给爷爷买好吃的,父亲有啥好吃也能给我爷爷送一碗,只有我不能给爷爷常年侍奉,烧炕,抬碗饭,回家也忙着收种庄稼,床前没有多陪伴一会儿,没有多看看那一骨碌白发露出的深眼窝和高高额堂与高高的鼻梁,还有那翘翘的下颌,没有好好摸摸粗硬的手掌、足底的老茧子,没有给我爷爷好好的烧过几回炕,给我的爷爷洗过几回头,洗过几回脚。

 

  九四年,我的爷爷走了,追寻我奶奶去了,我七十岁的老父亲,硬要跪拜在我爷爷的棺木下,在泥泞的山路上,随着抬棺木的众人钻到棺木底下,背着棺木行走,大雨如注,一段不长的路程,我父亲一身泥水,倾倒在路边地里,哭泣,说你的爷爷太受罪了,苦了一辈子,没有你爷爷,哪有我们一大家人啊!我没有好好尽到孝道,我要背你爷爷一程路。

 

  十二

 

  父亲,有了我,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相依为命,死灰着火,总也身不由己,难以床前尽孝,我爷爷走了,负脊背棺,以尽养育之情,以了愧疚之心。呜呼,鳏居孤儿,有何能耐赡养父母,奶奶,爷爷,在天之灵,也会饶恕儿孙的!何况父亲为爷爷奶奶晚年有靠,为二叔早日治好病,到成县去拉回奶羊,西汉水昌河坝暴雨骤涨,涉水过河,我父亲为抓住奶羊,,从成县买的四张割麦镰刀,被大水卷走,我父亲浮水几死,上天看在眼里,这是行孝尽义,让我父亲死里逃生。二叔有羊奶喝,身体慢慢才好起来,爷爷奶奶才老有所养。

 

  爷爷奶奶,我哥来了,我怀念你们的日子也不多了,可你子孙世世代代会怀念你们的。

 

20229

 

  何水长:网名水天沧浪。男,汉族,系甘肃省陇南市武都人。汉语言本科学历,高级语文教师。武都区、陇南市作家协会、陇南诗词学会会员,中诗报会员、甘肃诗词协会会员、现代作家协会会员。诗文散见于《作家网》《甘肃诗词》《金银滩文学》《陇南文艺》《陇南诗词》《武都文艺》《乡土作家》《岭南作家》《诗天子》《秦州微刊》《广西诗词网》《中国诗歌报》等纸刊及网络平台。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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