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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河上学

裕河上学

 

作者:王安平

 

  我最难忘的求学之路,是到裕河去上小学。

 

  十一岁那年,父亲为了培养我独立生活的能力,便把我转到离我家二十里地的梨树湾——裕河小学读书。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家人、一个人在外独立生活学习,当时的心情非常沉重,情绪极为低落,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孤独。

 

  入学那天,舅舅把我领到学校报名后,外婆怕我不适应,便和舅舅商量先把我寄在一个亲戚家。从亲戚家到学校每天上学要走十多里的山路,翻山越岭要走一个多小时。每天早上鸡叫二遍就起床,跟着比我大几岁的同学去学校,有时晚上顶着月亮回家,遇到阴雨天还要摸黑走路,每天早上走到学校都是满身大汗,常常一路小跑才能赶上上课,有时候还会迟到。晴天还好点,遇上下雨,道路泥泞,路上不知道要摔多少次跤,到了学校,全身都被雨淋透。一双鞋走不了几天就磨破鞋底,我怕极早把鞋穿破,多数把鞋提到手上,光着脚走路。好心的姨夫加夜给我打了双草鞋,才勉强有穿的,没有袜子,就在亲戚家屋后的棕榈树上剥了两张粽片,用双手使劲搓搓,包在脚上。因为我没有穿过草鞋,没有走多少路脚趾头便打了几个血泡,钻心的痛,我还是一瘸一拐地坚持着上学。后来我的一个和我妈妈同庚认的姊妹,听见我赤着脚上学,加夜给我赶做了一双布鞋,托人给我捎来,我的脚才幸免没受更多的罪。

 

  我寄宿的亲戚家也不富裕,家里有几个孩子,全靠姨姨和姨夫起早贪黑忙碌种地养家糊口,因此农活也很繁重,每天都是劳作到天黑才收工回来做晚饭,晚饭后亲戚姨姨还要给我准备第二天到学校带的干粮,等忙完当天的家务活要到很晚才能休息。

 

  外婆不忍心让我每天走那么多的路,担心我吃不上热饭,也不好意思再给亲戚家添麻烦,就决定让我去住校。

 

  那天舅舅给生产队请了半天假,外婆和舅舅背上给我准备好的被子、面和咸菜,把我送到学校,舅舅还到学校附近的分销店买了一口小锅,就急忙赶回生产队去劳动。老师把我们领到男生宿舍,那是一间比较大的屋子,所有住校的十几个学生住在一起,是个大通铺,我们找了个空位子,外婆从亲戚家要了点麦草,铺到床板上,再铺上带来的被子和一条毯子,就算把睡觉的问题解决了,我和外婆到学生做饭的灶房,在已经搭好的灶台中找了个空闲搭锅的地方,把舅舅买来的锅放上,然后又急忙领着我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拾了些柴火,我们一起背回来,在灶房的房檐下选了个干燥的角落把柴火堆放好,天已经黑了。从学校到外婆家要走两个多小时,我很担心外婆回家要摸黑,于是紧紧拉住外婆的手,怎么也不让她走,外婆怎么劝说,我也不听,一直使劲地哭。这时陈老师过来,把我拽回到教室,外婆才腾出身来,急急忙忙走了,我看见外婆也在抹眼泪。  

 

  在住校的同学中,我是年龄最小的。简单的饭我不也不会做,特别是不会生火,每天都为做饭犯愁。每到做饭时,总是看旁边的同学怎么做,才仿照人家的程序做,还不好去多问,有的同学会仔细教我,有的同学还热嘲冷讽,甚至是挨一顿骂。做晚饭时间比较充裕,最多是晚一点吃饭,做中午饭时间紧张,基本都是饭没有做熟,就到了上课时间,只好饿着肚子去上课了。

 

  外婆又给我想了个办法,每次回家取吃的时候,就给我蒸些馍,每周六个馍,平均每天一个,中午就吃外婆给我带来的馍,这样每天中午就不用再为生不着火、吃生饭犯愁了,但是到了夏季,每周后几天,馍就发霉生毛了,但是还得吃,否则还得挨饿。

 

  我们饮用水是从山底下的山泉里背上来的,学校规定这件事由大同学承担,但是我们年龄小点的同学也总是觉得不好意思,也争着去背水。我那时个头很低,背上木制的背桶几乎看不到人。起初学背水,总是被背桶里摇出的水浇透全身,等走到学校的水缸前时,桶里的水已经剩下不多了。但是学了一段时间,身体的走动总算与水的摇动基本保持一致了,身上再也不会被浇湿了。由于力气小,每次只能背半桶。尽管如此,我总是觉得我也能“自食其力”,没有白用大家的水,这样再也不怕遭大同学的白眼了。

 

  那时在外婆家附近与我差不多大小年龄的孩子很少,能够有机会上学的就更少。所以到周末从外婆家到学校往返路上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行走,路上也基本碰不到行人,走好远才能有村庄、有人家,沿路上森林茂密,小路在阴森森的密林中,周末回家和星期天返校时,走在那条羊肠小道上总让人毛骨悚然。夏天时常碰到蛇盘在路中央,时常还有野鸡扑愣愣地在脚底下飞起来,然后咯咯咯地叫着飞向远方,时常把我吓得摔个面朝天,偶尔也能听到麂子在远方鸣叫,或者有什么野生动物从林子里窜出来。每次回家时,由于思念家人心切,就顾不上什么恐惧,总是一路飞跑。但返校时,还要背外婆给我准备的一周(六天)的吃的,有面,馍,还有咸菜之类,沉重的背篓压得我直不起腰,一个人在陡峭的山路上走着,心情极为糟糕,总是一步三回头,每次离家时都紧紧抱住外婆哭着不愿意去学校,有时外婆没有办法只好把两个妹妹寄放在邻居家,送我一段路,又赶回去。

 

  到学校要路经一个叫八海庙的人家,那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住着两三户人,却养着三、四条恶狗,若有生人路过,便恶狠狠地狂叫着向路人扑来,有时还要追好长一段路。

 

  我每次路过这里,都像是过“鬼门关”,吓的两腿发软。有一次路过那个地方,我蹑手蹑脚,甚至屏住呼吸,但还是被那群恶狗发现了,几条狗一齐猛扑过来,吓的我拔腿就跑,一不小心被脚下石头一绊,摔倒了,背篓里的馍滚了出来,恶狗就去追滚出来的馍,我赶快把仅剩的馍慌乱装上,一边哭一边赶快逃离,才幸免被那些恶狗追咬。但是那周有几天便没有中午饭吃,只能饿着肚子上课了。

 

  这段经历,在我人生的旅途中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它随着我小学毕业升入初中而告结束。但是它在我的一生中却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让我学会独立生活,培养了自理能力,增强了战胜困难的勇气,也感受到了亲情,友情,感受到了老师们对学生谆谆教诲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在那段时间里,特别是陈劭美老师,对我非常关心照顾,每当我生活遇到困难时,总是伸出援助之手,有时看我没有饭吃,就想方设法从自己的碗里给我拨些饭让我吃,有时间看我做饭生不着火,就抽出空来帮助我生火,教我做饭。在学校附近的亲戚有的给我送一块馍,有的给点咸菜,他们的关怀我始终铭记在心。

 

  裕河求学的路是我人生旅途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那段经历虽然艰苦、艰辛,但他丰富了我的阅历,丰富了我的人生,培养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每当回忆起这段阅历,使我终生难忘!

 

  作者简介:王安平,甘肃武都人,研究员。甘肃中医学院(现甘肃中医药大学)副院长,20148月退休。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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