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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的日子(外一篇)

春暖花开的日子(外一篇)

 

作者:贠靖

 

  开春,秦生又回到了书院门的巷子里。他拎了一大袋毛栗子,叫了声姐,一脸的汗,站在芬姐的柜台前。芬姐从柜台里出来,打量着秦生,在他肩上擂了一拳,嗔怪道:臭小子,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生扭动一下肩膀,嘿嘿地笑着。兄弟——芬姐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姐,你啥也别说了,我都知道了。秦生说:只要你还信得过兄弟,以后有啥事招呼一声,保管随叫随到。芬姐高兴地点点头。

  秦生说,他一直在西安。只是出了那件事,不知该怎样面对芬姐和书院门的弟兄,就到小东门那边去了。那边的活好拉,也比这边挣得多。但秦生的心还在书院门。每天收了工路过这里,他都要站在巷子口的牌楼下,朝着巷子里瞅上一会。

  有几次,看到芬姐店里的灯还亮着,他心里就有了一丝冲动,想过去再给芬姐解释一下,看东西找到了没有。毕竟两千块钱的松石呢,现在生意又不好做。但最后还是悄悄地推着三轮车离开了。

  过了年,持续两年的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社会面基本清零。书院门繁华背后的“雅集”似乎又回来了。虽然来旅游的人不是很多,但巷子里的店铺都开了门,闪闪烁烁的灯火里,就有了烟火气。

  更让秦生兴奋的是,在小东门遇到一个书院门这边过去的三轮客,他告诉秦生,芬姐的松石挂件找到了。她一直在找秦生,说是要给他道歉。

  道歉不道歉的,秦生没想过。他就想早点回到书院门。再说了,他也想见到芬姐,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他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可笑。人家芬姐是什么人,你一个蹬三轮的,有什么话对人说?

  至于那件事,芬姐也没说就是他拿了,只是情急之下随便问问,不存在冤枉不冤枉的。

  在回书院门之前,秦生先回了趟镇安老家,带了一大袋芬姐爱吃的毛栗子。先天晚上,他一夜没合眼,在灯下反复地练习,见了芬姐该怎么说。但第二天真见了面,却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站在那,叫了一声姐,脸就红了。

  芬姐说,你快坐下,姐给你沏茶吃。

  在小东门,秦生遇到一件怪事。有一位老先生找到他,说要从永兴坊旁边的巷子里搬到大差市那边去。年纪大了喜欢静,这边太嘈杂。每天人来人往,喝摔碗酒的,唱提线木偶的,吵得脑壳疼。

  老先生家的旧物件很多,书呀,家具呀,瓶瓶罐罐的,搬了整整一天。天黑结账的时候,有一只半截衣柜屋子里放不下,就放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结了工钱,老先生说,小伙子,这柜子你拉走吧,或许用得上。秦生有些迟疑:老先生,工钱您已经多给了,我怎么好再要您的东西?

  老先生说,放在家里也没地儿搁,你若不要,我就送给收破烂的了。秦生想想,那多可惜呀,好歹是个物件。他就千恩万谢,将柜子搬上了三轮车。

  回到租住的二府庄,秦生把柜子小心翼翼地搬下来,顾不得歇口气,就用抹布擦起来。擦着擦着,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翕动着鼻翼,找来手电筒,凑近了,仔细地瞅着,用手抚摸着,不禁吃惊地嚷嚷起来。

  原来,这是一只紫檀木的老式柜子。秦生的爷爷是个木匠,在世时曾带他去县里一个大户人家看过那家珍藏的红木家具,又给他讲授过这方面的一些知识。所以,对紫檀木他略知一二。

  他说,不行,这柜子我不能要,我得给老先生送回去。

  房东也是个喜欢搞收藏的古董迷。他听说那柜子是紫檀木的,就凑过来用手抚摸着,又闻了闻。让秦生别声张。他说,这样,你若不想要就承让给我吧,我给你一万块钱。说着举起一根手指头,在秦生面前晃了晃:你想想,这得你蹬多少天三轮才能挣回来?不行,你给再多的钱我也不能给你。秦生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必须得给老先生送回去。

  房东叹了口气,说他就是个二傻子。

  吃着茶,芬姐问秦生这段日子都去哪儿了,有没有遇到啥新鲜事。秦生就思量着,要不要把还柜子那件事跟芬姐说了。想一想,他还是毫无保留地对芬姐和盘托出。

  让秦生感到意外的是,芬姐听后,没有像房东那样,指责他是个二傻子。反倒竖起大拇指,说做人就该这样,不能见利忘义。还说他将来一定能干成大事。

  秦生心想,我能见天的有活拉就烧高香了,还能干成啥大事?他还和以前一样,一大早就蹬着三轮车来到巷子口的牌楼下等活拉。

  让所有三轮客没想到的是,自从秦生回到书院门后,芬姐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没事她就往牌楼下跑,一会给秦生送吃的,一会又送喝的。瞧他的眼神里,也极尽温柔。

这哪是姐弟呀。

  不久,芬姐店里的顾客多起来,秦生就不蹬三轮了,到店里去帮忙。见了面,西装革履的,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再过些时日,芬姐从店里出来,脸红扑扑的,拿了一大包糖果散给牌楼下的三轮客,说是她和秦生的喜糖,邀大伙择日去南门外的大酒店,参加他们的婚宴。大伙听了不由得啧啧感叹,说秦生上辈子不知烧了哪门子高香,走了狗屎运。又一口声地夸赞秦生是书院门三轮客的骄傲。


向往的日子

 

  芬姐怀孕后,就把店里的生意交于秦生打理,她则一门心思将养保胎。往常吃罢饭,她就端只马扎凳出来,坐在店门口,嗑着瓜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在店里忙活的秦生拉着话。问的全是些奇怪的话题。比如,你说我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孩子生下来是像你呀还是像我?问得秦生一时哑口无言,竟答不上来。她就说奇怪了,你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哪去了。

  店里没客人的时候,秦生便倒杯水出来递给芬姐。他说,周末我想回趟镇安老家,去给你摘些毛栗子回来炒着吃。芬姐扑哧一声笑了,抬手打了他一下:我可没那么矫情,又不是千金小姐,怀了孕就不知道该吃啥了!

  秦生开玩笑道:你想吃人参果我也去给你摘了来!芬姐就说,那你去呀,快去呀!

  那块松石挂件一直放在小店的柜台里。这天有个客人见了爱不释手,想买了去。芬姐说,给多少钱也不能卖的,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秦生似乎天生就是块经营玉石的料。他脑瓜机灵,学什么都会什么。不到半年时间,他就成了书院门小有名气的玉石专家。说起玉石来,脂粉呀,结构呀,一套一套,头头是道。有他撑着门面,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也有人大老远的拿了东西跑来,请他给掌眼。

  芬姐说:你得感谢我,秦生问:为啥呀?芬姐说:我是你的伯乐呀!说完了呵呵笑了,肩膀一颤一颤,竟笑出泪来。

  来请秦生掌眼的,不乏打眼者,花了大价钱买回用韩料、青海料假冒的和田籽玉。他们多是欢欢喜喜而来,一脸沮丧,灰头土脸而去。遇到这种事儿,秦生也就只能跟着叹息一番,劝来者日后一定谨慎行事,勿必多看少买,别再上当吃药。有一位居住在四方城里的妇人,花上万元在城隍庙买了一支籽玉镯,拿来让秦生掌眼。秦生看后哑口无语。因那镯子根本就不是和田籽玉,而是以韩料雕琢。但韩料又与和田籽玉同属软玉范畴,检测也有透闪石的成分。在找商家理论无果后,妇人一气之下喝了家里的柴油,送到医院抢救半天才拣回一条命来。芬姐听了唏嘘不已,直叹世风日下,一城文化,半城书香的文武圣地,竟有这般伤天害理的商家,而愤愤不平的顾客又拿他无可奈何。她有点同情那些上当受骗者。

  预产期一天天临近,秦生无心生意,被将为人父的喜悦包围着,每天都在忐忑不安的期待中度过。他筹划着,说要早做准备,人一辈子就这一回,怎么着也得对自己好点。芬姐却说她要回镇安老家去生。这让秦生很是诧异。芬姐说的很坚决,似乎早就拿定了主意。她说,人就是这样,或许是骨子里带来的情结吧,在城里呆得久了,就想换一种活法。我现在就属于这种状况,就想远离喧嚣,借山而居,与相爱的人过一种平淡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负担,几间瓦房就够了。有炊烟,有山墙。墙上挂有风干的辣椒,还有红红的腊肉。早上起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山,嗅到花香,听到鸟叫。山是黛色的层层叠叠的山,山顶有云,山下有水,有菜园。最好自己动手,种上几畦白菜,萝卜,土豆,黄瓜,还有豆角西红柿,再养几只土鸡。春有百花,夏有凉风,秋有明月,冬有积雪,还有漫长的雨季。有泥巴,有阳光,有虫鸣。闲来可以采花酿酒,春水煎茶。

  芬姐一脸的憧憬,说得秦生不免有些心动。只是,山里的条件……秦生欲言又止。这你大可放心,芬姐说,我就是山里长大的孩子,那里那么多人都行,我咋就不行了?

  秦生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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