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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

葡萄

 

作者:曾文

 

葡萄(一)

 

  小时候,有一次,吃葡萄,褪皮以后,囫囵吞下去。

  “你把籽一块儿吞了?”

  一愣,“是啊,我怎么把葡萄籽一块儿吞了?这可怎么办?”

  “好啊,葡萄籽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从此你吃葡萄就可以不给钱了,多好啊。”

  嗯,也对哈。心窃喜:以后吃葡萄都不吐籽。

  这么多年过去了,牵连不断的吃,从不吐籽,吃了那么多,怎么没有一颗葡萄籽发芽的?

即便如此,葡萄却是在心里扎下了根。

  老屋在乡镇街道的后边,土瓦房,并列三间屋加一猪圈,面前一块地坝,再外是一条柏油路,交通便利,很让人羡慕,不过灰尘也大,于是在公路边搭了一个简易围墙,无心之举,却成就了一个独家小院,地坝右边有一条小水沟,沟与地坝之间据说有大概50公分距离的一带土。不知道何时,我妈种了些花,那个年代,农村也没什么名贵的花,无外乎是些指甲花,臭牡丹之类廉价的,唯一记得还种过一株芍药,顶部盛开碟般大小的一朵花,随风摇摆,艳丽无比。剩下的,就只记得那珠葡萄了。

  那一天,妈带回来一株苗,据说是从路边石缝里抠出来的,种在沟坝间的土里,弯弯曲曲,光杆顶端几片枯叶,让人想到灾年缺吃的孩子,很是揪心它能否活过来。妈说:这是葡萄树。

  来年,居然发芽了,光杆上隔三差五拱出了几个芽苞。没过几天,就长长了,也茂盛了,铺了一地,还长出了触角,纤细修长,分成两叉,是手?还是探测器?不得而知。

  “搭个架子吧!”妈说。

  一边用木棒做支撑,另一边搭在围墙上,上面横七竖八搁了几根棍子,用绳子捆一下,再将葡萄藤牵上去,大功告成。

  来年,架子上的葡萄藤疯长,那纤细的触角绕住棍子,如攀岩选手抓住了支撑点,噌噌噌向四面八方伸展。妈说,再过一年,就可以吃葡萄了,于是心生向往,垂涎三尺,仿佛看到了串串葡萄在枝间晃荡。

  第二年的某一天,妈说,葡萄长出来了。果然,一尺来长的枝叶间,斜生出了一小串。这儿也有!这儿也有!数数,有十来串,从此摘吃葡萄就成了我们的理想。

  怎么啦?怎么啦?长到豌豆那么大的时候,葡萄就不见膨胀了。

  惊奇之余,依然,时常注意,豌豆大的葡萄由绿逐渐透明,并且,上面还撒满了白灰。

  “这和以前吃的怎么不一样呢?”妈说:“是因为肥不够,所以长不大。”哦,和人一样,不吃饭,就长不高;和猪一样,不吃,就长不肥吗。

  终于有一天,妈说,葡萄可以吃了,忐忑地摘下一串,一堆豌豆挤在一块,晶莹剔透,捏一捏,软软的?取一颗,放进嘴里,一咬,感觉一股汁水射向腮边,立即,嘴里满是蜜。“好甜!”赶紧撸一把,塞进嘴里,蜜就从嘴里淌进了心里,溢满全身。

  接下来,给葡萄施了好多肥,心中对大葡萄充满了期待。

  待到再吃葡萄时,阳光下,满架子全是葡萄。喜的是,味道没变,甜如蜜。愁的是,个儿依然,如豌豆。

  “我家的葡萄怎么那么小?”

  “它就是那种,长不大的。”

  “哦,我家的葡萄怎么生长那么快?”

  小学文凭的妈说:“关键是那个支架,有了架子,葡萄就有了帮衬,就有了依靠,于是就能旺盛的生长。”

  居然,我信了,并且,一直都信。

 

葡 萄(二)

 

  好不容易盼到到单位报道的日子,一大早,鸡尚在酣睡,我就起床收拾。家里也没什么陪嫁,无非是几件穿的,一床被子而已。

  天刚亮,就急急告别老家,出发。

  客车在乡村公路上蚁行,一会儿欢唱下坡,一会儿喘着粗气爬坡;一会儿将我们扭向右边,一会儿又将我们扔向左边;一会儿在光秃秃的岩石间摇摆,一会儿又在阴森森的密林里穿梭……当路边低矮的瓦房和茅草屋渐次呈现在眼前时,我的心也开始沉寂:这,难道就是   我朝思梦想,十年寒窗之目的地?脑海里蓦然冒出一个词:发配!

  终于,客车一头扎进一堆房子中间的一个空坝,停了喘息。

  几步路远,就穿过了整条街,拾一段弯弯曲曲的台阶,来到单位。

  离开学还有几天,所以,整个学校一片寂静。后来才知道,这里原是关山,居住着整个小镇前辈们魂灵。据说学生阳气重,镇得住,于是就建了学校。

  见着校长,很是热情,亲自带我到住所。一幢三层楼房,底楼五个门,住了四家,我住二楼中间那间屋,一进一出,住三位单身老师。

  安顿下来,出门站在阳台上,蓦然发现,楼前一排葡萄架,高高的水泥柱子,左右两排,各八根,八珠葡萄藤盘旋而上,枝茎纵横,上面满铺深绿的葡萄叶,下面并排安放四套水泥桌凳。突然之间有了亲切感,蜜一样的甜,从心底往上涌。耳畔回响妈说的那句:“有了架子葡萄就能旺盛生长。”

  初为人师,自然尽心竭力,“传道、授业、解惑。”日子自然也过得飞快。

  六月,虽然结果不甚满意,可终于得以与几位同事围坐在葡萄藤下的桌边,喘口气。

  才发现:这几树葡萄借天地之精华,矞矞皇皇;傍藤架之粗壮,莽莽榛榛;集日月之能量,硕果累累。

  架子高,自然藤蔓旺,果实也远比我家的强壮,色泽也靓丽得多:乌红,青紫,翠绿……五颜六色,眼花缭乱,心生欢喜。许多时候,光鲜亮丽,不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吗?

  情不自禁,搭梯摘了一串,冲洗,拈一颗最大的,最红的,用牙对着葡萄蒂轻咬下去,撕开葡萄皮,微酸透过唇齿,浸润味蕾,两指用力一捏,葡萄肉便挤进嘴里,软软的,润润的,喉头一蠕动,葡萄肉便如槽内珠子一般滑过喉咙,同时,从下而上泛起点点酸气,眉头紧皱,胃里恍如汽车驰过,卷起尘土阵阵。

  我想起家里的小葡萄,虽然模样不喜人,可,甜如蜜。

  咋回事呢?

  也许,土壤,架子,都无关紧要,关键还得看本身。

  难怪,都这时节,还挂了这么多葡萄串,也许,它的功能只是为了养眼,就这点而言,我不得不说:“好吧,你的目的达到了”。

 

葡 萄(三)

 

  日新月异,物欲横流。

  终于,茅屋低矮不再,高楼大厦纷呈。

  处高楼,内,彩电冰箱,俱全:外,茉莉玫瑰,俱艳。

  观天:日月星辰,东升西落;俯地:花草树木,春绿秋黄……

  可,咋心里却空唠唠的呢?

  葡萄,在阳台上种一株葡萄,儿时的小葡萄。

  几经周折,终于在一位朋友的葡萄园里寻得一株,一米来高,枝叶繁茂,上面挂着几串果实,每一颗豌豆大小,正好。朋友慷慨,送我了。临行,他说:需要一个大的盆,需要充足的肥,需要搭一个高高的架子……

  种好了,形似,味对,心喜……

  第二年,枝繁叶茂,可没果实!

  第三年,枝繁叶茂,依然没果实!

  问朋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只听了我积累的半截叙述,就打断我说:“楼太高,没地气,盆太小,肥不足,空间狭窄,阳光不足,支架太矮,限制发展……”

  听出来了,无非就是:环境不宜。

  可怜的葡萄,来年,我要还你一个适宜环境。

  仿佛,我看见了你硕果累累,在阳光下,相互挑逗……

  葡萄,是幸运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重庆市渝北区  曾文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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