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
作者:毕文学
记忆中,家里有个土灶台,那是奶奶一生的归宿。
这算得上是个老物件了,听说同奶奶一起嫁过来,到现在,也算到了古稀之年。奶奶经常过去坐坐,哪怕不做饭,也要在那儿坐上一会儿。两位老人就这么互相倚靠着,什么也不说。他们都开始呈现出一种老人的姿势:安静,祥和,不问世事。他们都闭上了眼睛,仿佛时刻都能睡过去。
可小时候,奶奶不是这样的。
她经常笑着问我:学子在学校里表现乖不乖呀?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呀?我若是点头,她便高兴了,从灶台上的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糯米糕,递给我,催促我吃下,又笑着看我,说:“学子真好。”
其实我不点头也是有糕吃的,她这么疼爱我,不忍心。
也终归是长大了才明白,奶奶给我吃糕是大,问题是小。
那时候家里有灶台,也有柴火,奶奶便不嫌麻烦,亲手给我蒸糕吃。那时候,总能看见我家屋顶上炊烟袅袅,一缕青烟悠然飘升,引来了一群可爱的鸟儿,它们在屋顶上啄来啄去,叽叽喳喳,好听极了。
为了给我蒸糕吃,隔天晚上,奶奶就把大米泡好了,满满的一碗。我却突然拉住她说:“奶奶,你多泡点,你也吃呀!”她是很欣慰听到这句话的。转过身来抱住我,用头蹭蹭我的小脸,高兴地说:“还是俺学子好,吃饭都想着奶奶。”我便哈哈笑了,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奶奶,等你老了,我来孝敬你。”
她笑起来,忙应道:“好好好,奶奶呀,等着呢,等着俺学子以后孝敬我。”她伸出手来抹抹眼角,把我领到外面。她说:“这里烟大,害怕呛到我。”
可现在,奶奶老了,她的背也开始驼了。一天,我见她进灶房蒸饭的时候,整个身子缩起来,像个小虾米那样,钻进了屋子。灶房有点小,她进去后,便再没有什么空了。烟囱和灶台连着,它高傲踩在上面,顺着墙壁爬上去,径直地冲出屋子,在天空中探了头。
灶台老了,以至于我听到了它的叹息。
那天,夜很深了,天上的一轮明月挂得很低,几乎要贴到附近的屋顶。月光里,烟囱孤单地站着,像一只迷失的羊羔,无助地徜徉在夜晩的风里。
突然想要流泪,因为我在这灶台里,似乎看见了奶奶,那个还年轻能干的奶奶。
这烟囱不就和我一样吗?小时候,曾骄傲地趴在她的肩膀上,诉说着童年的欢乐,长大了,就不再依恋这片乐土,取代的,则是越来越远的生疏,直到自己离了家,看到了另一番新的世界,可却忘了,脚下踩着的,一直都是她。
家里的炊烟又飘起来了,可这次是我点的。我想给奶奶熬粥,慢慢地熬,慢慢地等,就像小时候她对我那样。
锅终于开了,还是那样,粘稠的米,挤在一起,挤出了笑容。我盛了一碗,见她正坐在阳光下打盹,像是睡过去的样子。可当我一走近,她便醒了。我将米粥递给她,看着她全都乖巧地喝下。
“还是俺学子好,我终于等到俺学子孝敬我这一天了。”奶奶眯上眼,满意地笑了。她睡在这阳光下,手确是冰冷的。我握住,泪流了下来。
原来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她的孙子去孝敬她。
田间有缕青烟飘起来了,它飘的极慢,徐徐地,连风都不忍心去打扰它。它在这田野里分散开来。我想,这也是位正在思念的老母亲,守着思念之苦,在灶上慢慢熬着儿女们爱喝的米粥,她缓缓地想,那些童年时温暖的往事,也慢慢地算,儿女离家的时光。她熬着熬着,甚至都想把思念一起碾碎了放进去,熬得一碗相思之苦。
阳光又洒下来了,照的我迷了眼,我伸手去遮掩,却发现,脸上早有眼泪涌出。
个人简介:毕文学,笔名学海无涯,山东淄博桓台人,自幼喜欢读书看报,尤其热爱诗词,作品曾发表于省市各类报刊。其中诗歌《母亲,航船》荣获山东省“时代杯”文学艺术大赛优秀奖。性格开朗的我,阳光又自信,愿诗词陪伴一生。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