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温度(外一篇)
文/杨海军
2019年,我踏入贵州修文县龙场的阳明洞,那是一片充满智慧与宁静的土地。这里曾是王阳明先生悟道、生活的地方,也是他提出“心学”思想的圣地。当我站在那片土地上,仿佛能穿越时空,与先生对话,聆听他关于“致良知”的智慧。那一刻,我内心深处的迷茫被一束光照亮。
我是一个温和的人,尤其在学习了中华传统文化之后,更是将“心大心宽”奉为圭臬。我很少与人斤斤计较,总是以诚相待,坚信对别人好,其实就是对自己好。在工作中,我凡事忍让,从不计较得失,哪怕自己吃亏,也从不往心里去。然而,这样的我,却常常被人嘲笑为“憨傻”,仿佛我的善良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今年春天,我因病住院,动了一个小手术。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人情冷暖。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有的对我关怀备至,而那些平时吃吃喝喝的酒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明明知道我生病住院,却对我不闻不问。而我,无论他们有事还是家里有事,无论我出差还是在哪里,总是想方设法去补偿,或者抽时间专程去看望。那一刻,我仿佛被当头棒喝,原来,有些人是捂不热的,即便你付出100%的感情,他们也未必会回应你一分一毫。
人到中年,我感慨颇深。人心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目中无人,我也不必巴结你。这或许就是生活的真谛,也是心学给予我的启示。我们无法改变他人,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以心待人,以诚相待,这依然是我的信条,但我学会了分辨,学会了在付出的同时,也要保护自己的内心。
阳明洞的那次参学之旅,不仅是一次心灵的洗礼,更是我人生旅程中一段极为宝贵的经历。它让我明白,善良和宽容是美德,但也要有边界。正如王阳明先生所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我学会了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坚守内心的善良,同时也要警惕那些“心中贼”。
如今,我依然以温和待人,但不再盲目付出。我学会了在付出爱的同时,也要学会爱自己。阳明洞的智慧,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既能感受到温暖,也能保持内心的坚韧。
阳明洞的月光
穿过青苔斑驳的石阶,五百年前的晨露仿佛还悬在龙岗山的枝头。修文县龙场的阳明洞,在春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石壁上"知行合一"的刻痕被苔衣半掩,却仍透出穿透光阴的力道。指尖抚过先生讲学时倚靠的古樟,树皮皲裂的纹路里藏着当年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我总相信温润能化解世间棱角。在江南老宅长大的岁月里,祖父教我研墨时总说:"砚台要养,人心要润。"这些年捧着《传习录》行走世间,常将先生的"心即理"化作唇边微笑,任同事揶揄我代领苦差是"愚钝",由邻里笑我替人解围是"痴傻"。直到今年惊蛰前夕,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刹那,方才看清某些温情的底色。
病房的月光是冷的。那些曾在酒桌上拍胸脯的兄弟,此刻都成了通讯录里沉默的字符。倒是素日寡言的护工阿姐,每天悄悄在我枕边放支沾露的野山茶。想起去年寒冬驱车百里为某位远亲送药,车轮碾碎冰棱的声响,此刻竟比监护仪的滴答更清晰。
洞中残碑上的"致良知"三字忽在记忆里浮凸。那年深秋,我长久伫立在先生手植的柏树前,看金黄的柏子落满石桌。树影婆娑间恍见青衫文士挥毫写下:"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如今方懂,有些情谊原是永远开不了的花。
出院那日,我又翻开泛黄的《瘗旅文》。先生谪居龙场时掩埋的异乡客,是否也曾将赤诚错付?但洞前潺潺的玩易溪仍在流淌,带着落花奔向山外的江河。我终于学会像洞口的古银杏那样生长——既向天空伸展温厚的绿荫,也在根系处筑起年轮的重门。
暮色漫过龙岗山时,守洞人点燃檐角的灯笼。那抹暖光恰映在"天地万物本吾一体"的碑刻上,恍若先生跨越时空的颔首。归途中,山风送来潮湿的草木气息,我知道那是五百年前的春雨,正在浇灌今夜的月光。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