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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哨位呼叫带班员班长

一号哨位呼叫带班员班长

 

作者:王骜

 

站哨是我们最基本的工作,每天至少站六小时,隔一天轮一回夜哨。晴云如擘絮,新月似磨镰,昼夜时序在哨兵的眼前一次次交替轮转。

所谓夜哨,指的是凌晨12点到凌晨2点、凌晨2点到凌晨4点这两个班次。由于人数有限,如果某天你没轮到夜哨,就必定会轮到“小夜哨”(或者说“准夜哨”)——晚上10点到凌晨12点,或凌晨4点到早上7点。因此严格说来,服役两年间,任何战友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营院地处军政要冲,执勤丝毫马虎不得,为了防止新战士们深夜在哨位上打盹,连队允许站夜哨时在一定范围内走动,一则警戒巡视,二则提神醒困,前提是必须用对讲机向带班员报备并得到批准。

如此一来,静默的哨位上平添了些许互动:“一号哨位呼叫带班员班长,哨兵调整头盔。”“二号哨位呼叫带班员班长,哨兵下哨台巡视。”这类申请,渐渐成为对讲机里的夜间高频信息。驾轻就熟后,“哨兵做俯卧撑”、“哨兵进值班室洗脸”之类合乎情理的请示有时也能得到首肯。

新兵刚刚就位,哨位业务还不熟练,于是带班员经常在月黑风高时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试探哨兵的警惕性。如果带班员已经站到背后了,哨兵还毫无察觉,那下一步就只能束手就擒,或者被套进麻袋里。

站哨切忌麻痹大意,任何程度的掉以轻心都意味着极端危险,不仅可能葬送自己的生命,在战时甚至会导致全军覆没。在听闻了数起真实案例、经受了几次突然袭击、得到了一些深刻教训后,我们练就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本领,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精神抖擞,瞪圆眼睛环视一圈,在黑暗里搜寻“敌特分子”。

真练实备谋打赢,平时的一切训练都是为潜在的战争做准备。真正打仗时分秒必争,不可能额外留出时间给哨兵提神醒困,因此很多时候带班员不会批准哨兵的任何诉求。

这样一来,漫漫长夜里困得实在熬不住了,哨兵就得想方设法给自己找点事做,好让大脑保持清醒。久而久之,我摸索出了一套基于记忆力和想象力的独门秘籍:

有时背诵毛主席诗词,在慷慨抒怀中提振心气;有时回忆一百年党史,在苦难辉煌中坚定信仰;有时重温新兵连往事,在忆苦思甜中铭记初心;有时畅想领奖台荣光,在赤壁鏖兵中建立功勋。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当脑海里金鼓连天万马奔腾,心潮也随之澎湃,恨不得龙骧虎步领命出征。军政文史想累了,就想想电影和音乐,尽管身体岿然不动、神情坚毅如初,但思想已经乘物以游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交接班时间。

有时连队外出执行紧急任务,没人来接哨,哨兵就只能继续坚守。最多的时候我一天上哨九个小时,这样的痛苦很多战友都体验过。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站岗时,也许不够五彩斑斓、不够荡气回肠,但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的生活。

积跬步而至千里,积小流而成江海,我们正是在每一天的朝乾夕惕中披坚执锐,才历练成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老班长的话诚不我欺。

我渐渐发现,随着兵龄增长,夜哨时呼叫带班员的声音越来越少。这是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我们愈发感受到肩上担子的分量,领悟到“军人”二字的内涵,不再需要外部的提醒和监督,就能从内心深处要求自己把每一个姿态、眼神、手势、步伐执行到无懈可击。脚下站立的不只是一方哨台,更是庄严国土,身后守护的不只是一座营院,更是泱泱华夏。再想到离家时亲人的嘱托、父母的期盼,以及对自己的承诺、对理想的追寻,便没有理由不站好每一班哨。

四寂无人的深夜,千家万户正在酣眠,哨兵的军姿更挺拔了。

 

本文选自散文集《冲锋!我们的滚烫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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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骜,青年作家,高校教师。原服役于中央军委直属单位,国际会议军旅记者,团级军事比武冠军、历史纪录保持者。作品散见于《名家名作》《参花》《鸭绿江》《时代青年》《文学教育》《宁乡文艺》《军事科学院报》等期刊。创建“种花家笔友”公众号,单篇阅读量达“10万+”。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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