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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音石

听音石

 

作者:包长明

 

五台山的清晨裹着薄雾,松针上凝着露水,像无数悬而未落的泪珠。我背着行囊踏上黛螺顶的一千零捌拾个台阶,登山鞋与青苔摩挲出沙沙的响动,恍惚间仿佛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父亲生前总爱穿的千层底布鞋独有的韵律。背包里装着从故乡甘旗卡阿古拉公园最高处掘取的沙土及大青沟流淌的泉水,还有油纸包的炒米、奶茶、乌日莫,香气弥漫整个早春。

清明的供纸铺开记忆的拼图,沾着露水的烟台苹果、泛着油光的炒米、香气扑鼻的炒面、沙琪玛,甜糯的高粱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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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肚上写的"极乐莲花"在晨光中舒展,藏文六字真言随山风轻吟,琉璃佛珠缠绕其间,恰似父亲书架上并排的《道德经》与《金刚经》。我跪在冷硬的木碑前,将家乡水土撒向黛螺顶的石缝,两种土质层在风里交融,恍惚看见父亲与山巅浑然成一体。

下山时黛螺顶的云突然裂开一道金缝,霞光满天、七彩夺目。一块纹路如山水画卷的黛青色石头滚落脚边。指尖抚过那些亿万年前的波痕与皱褶,耳畔竟响起父亲老式收音机里沙沙的评书声。我把它贴在胸口,石头的凉意渗入心脏褶皱处某个陈旧的缺口,刹那间明白了何为"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这枚被时光打磨的《听音石》,原是山川代写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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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它静卧在我书房的铜盘里,覆着从五台山带回的薄雪。每当夜深人静,我便用圣水濯洗石面,水纹荡开时,雾气会在玻璃窗上勾勒出父亲剪报时的侧影。佛珠在石面轻叩三下,葫芦里的六字真言便开始低诵,炒米奶茶的香甜从旧照片里渗出,而那块山水纹路正缓缓流动,倒映出他匆忙走在林荫道赶去上班的画面。

清明,当五台山的岩层与大青沟的溪流在听音石上结晶,当葫芦里的梵唱唤醒故土深处的记忆孢子,父亲便坐在我推窗可见的月光里,手捧经书,嗑着瓜子,就着一盏碧螺春,把生死的界限泡得柔软绵长。

 

2025.4.8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