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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蚱

蚂蚱

 

作者:黄冰

 

“铮铮”、“嚓嚓”、“嗦嗦”……。

不定时的几种略有差别的鸣叫出自同一声音制造者,有时候是在午夜梦回,有时候是在中午时分。比较知趣而识大体的这只蚂蚱,无论什么时辰,总是先试探性地短促而匆忙地叫两声,见室内无人反对或者干涉,也不影响人家的春秋大梦,便开始放心地连续叫唤起来,每次持续时间也不长。自得其乐乐在其中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不至惹来麻烦,这只蚂蚱不失为人生赢家。

铮铮,象是时光之钟摆滴答的声音,每摆一次,生命之旅程就缩减一小段。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这是蚂蚱对我们的警示。

而类似于磨刀的嚓嚓,则是在提醒我们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有足够的事先准备(精神与物质两个方面),不用担心这个过程比较漫长,“锤炼”的时间越长,技能与本领才会越加出色,到时候,得来才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嗦嗦/嗦嗦嗦”,如摇动外形似憨态可掬熊猫储钱罐的声响,令人想起朱子家训名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难”。

蚂蚱声在深邃的黑夜显得格外响亮,又连绵不绝,似乎憋着一口气,也要将周围的人们吵醒。让他们触景生情立时领悟“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由此尽快集思广益发明一种特效药~可以即时补充某种针对性能量、从而免去每日卧榻占用的光阴,这样的话,多出一半的时间,又有多少有益于人类的创造出炉?说不定,与日思夜想的高级智能也接上了头。

生前…死后十二个字,虽然语气情绪比较凝重,但也不失为一帖警世良言。

相传孔子学生子贡厌学想回家睡觉时,孔子不动色声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墓地道“那里都是长眠之人”,老夫子言下之意强调活着时应努力奋斗,死后自有安息之所。

现代女作家萧红在创作名作《呼兰河传》时已经沉疴在身,但她依然奋笔疾书彻夜不眠,这两句话也成为她对抗疲倦的自勉。萧红经常对友人说“夜里写作最清醒,睡多了反而糊涂”。而“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本出自萧红《最未一块木柈》,呼应儒家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生命价值在于精神永续,而非虚度光阴。生前过度沉睡如同抗拒生命流动,而死亡不过是回归自然长眠。

室内“嗦嗦”、“嚓嚓”、“铮铮”此时忽然变化前后顺序,显得更为急切。草木含情万物有灵。而一般存活时间只有40来天的蚂蚱也强烈感受到了生命的短促,所以它要不顾一切地鸣叫,以余音绕梁式的效果留下存在的印记。

听着不绝于耳不分白天黑夜的蚂蚱鸣叫,早被惊醒的我,又想到两句:人长睡名为死,短睡名为梦”。死是一劳永逸的长眠不醒、生却是连续不断的做梦过程。在昼与夜的分割线上,看似清醒的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梦轮番上演。荒诞梦、征服梦、情感梦、事业梦,梦萌梦灭梦起梦落,无论实现与否,最终都将归于死亡~永恒的梦境。梦寐以求不过南柯一梦、魂牵梦绕到底黄梁美梦。

中外一些大家也有近似的论断,如庄子“人生如梦,庄周梦蝶”、叔本华“生命是梦,死亡是觉醒”。而孔子临终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当时灵柩停放地的两楹之间,醒来便对弟子说“吾将不久于人世”,七日后孔子果然寿终正寝。这大概是流传最广的梦境预兆死亡的特例。

蚂蚱叫个不停,在黑沉沉的夜晚显得更加燎亮、悠远,传遍梦乡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不由竦然一惊立时起身,在寂静而狭窄的房子里快速走动。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心头狂跳不已。但被吓得于梦乡惊回首,并非蚂蚱“声声慢”的目的所在。它通过寂寞的“呐喊”,告诉我们昼夜昼夜,白昼与夜晚必须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如果无论那一部分突然变的漫长或者缩短,那可能就意味着人类的一场空前劫难。凡事都由再种相反力量刹那间如磁铁互吸而产生的,如白与黑、夜与昼、爱与恨,而无边无际的宇宙也正是这样形成的。这种力量实际上应该就是造物主的代名词。

“嗞嗞”、“咯咯”、“啾啾”,临近午夜,独自鸣叫的蚂蚱忽然叫法一变,切换成这样的了。比此前的更为急切,似在拼尽全力提醒徘徊在半梦半醒似真还虚之间的人们,千万注意夜色笼罩夜色暗昧之下的那些景致,提防与梁上君子不其而遇?可我们这里“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再多”,没啥有价值的物质、物产值得宵小掂记。黑暗中的物品?由此猛然想到暗物质三个字?这只蚂蚱真是立意高远知识渊博,是它让我们联想到了天体之谜~暗物质。

 

暗物质是一种看不见不发光的神秘物质,是迄今为止的科学难题之一。暗物质占宇宙总比例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宇宙潜在的神秘现象太多了,蚂蚱的意思是让我们收敛起万物之灵的骄傲心态,始终胸怀敬畏之心,去探索每一个未知的领域。

“一条线上的蚂蚱”,这句平常使用频率较高的俗语,字面意思是指多只蚂蚱被同一根绳子拴住,彼此牵扯互相纠缠,走不了我,也逃不掉你。大家还是稍安勿躁,平静接受命运的安排吧~久违的知己餐桌上正缺一道稀奇的油炸蚂蚱。

而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时间这根贯穿开始与结局无限长的生命线上的蚂蚱?但具体生活在那一阶段、那一时空,却并不由我们做主。否则,大家都一窝蜂地选择生在昌明时代、王候将相之家、花团锦簇之地,如此,岂不乱了套?

蚂蚱存在的历史相当慢长,是地球上最早的原始物种之一,应该与恐龙曾经和平相处在中生代的广阔时空里。约6000万年前因诸多原因,行星撞击、火山爆发、气候极端,不可一世的地球霸王恐龙灭绝了(各个领域的霸王结局大同小异)。但蚂蚱却因其强大的繁殖与生存能力度过了数亿年之久(其单只年均即可繁殖衍生四代之多,如此可怕的虫海战术,何种自然灾害也不在话下了),直至与当今智能时代的人类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

翌日清晨,“扑啦、扑啦”之声此伏彼起,很快又随风徐徐而落,与发声者同降室外不远外一片草地上。原本疏密有致的花花草草立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扰,显然是在为不速之客的闯入而挠心。

连续不断的“嗦嗦”、“嚓嚓”、“铮铮”,分别指向三种现实物品及象征意义:时种、磨刀、储钱罐。

但当我试图趋前几步仔细观察,灵敏的蚂蚱们立时感受了近在咫尺的危险,立时不约而同集体沉默,并在沉默中思想对策。而当我转身离开数米,被故意压制的叫声再次爆响。人与物都有的天然的不可逾越的安全距离。这个恐怕也是身心健康成长的晴雨表。

偶尔邂逅的这只蚂蚱,不正寓意世人,只有在相对宽松、安全、舒适的外在环境下,各类生命体才能持续奏响心灵之歌。

 

作者简介:黄冰,男,陕北绥德人。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在延河、星星、海燕、文学陕军、中国作家网等报刊平台发文数十万字。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