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羊皮鼓 (胡茗茗/文)
日复一日,我穿行于华北平原这个城市的中心,穿行于车流人海、黄天厚土、四季尘埃。同样,这些物质或附着于我,或一带而过,或将我洞穿。这些年,我唯一用心用力鼓捣的一件事就是将本真的感动记录再记录,表达再表达……
在我的床头,永远有个厚厚的红皮本子,我至今习惯手写然后誊上电脑,今天所写的文字将填满它最后的空白。往前翻翻,居然是不忍卒读。第一篇的题目是《瑜伽,及其背面》,最后一篇是《尾音》,中间夹带的是无限苍茫……,如此起合,不能不说是若有神助,这发现让我警醒,让我害怕。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我的心是如此丰盛,仿佛羊皮鼓,一阵紧似一阵地被擂击。我替神说出他让我说的话,或者,他把我变作行将剥去皮囊的羊,为了成全鼓的歌唱,安静而忧伤地走向祭坛:“钢铁的鼓点隆隆传过/把我拿去吧/你终将通过我的皮和血肉说话/那倾泻地倾泻地巨大瀑布/四散的光明、肯定、力量与死亡/在美妙的声波里,永生/说,痛快地说吧,抱着我的洁白/你这个神秘的亲爱的语出惊人的破坛子/你这个笨拙的执拗的行将淹死的诗人/说出压在舌间下的痛苦它有多么美/说出以分秒争取尊严的夕阳它有多么美。”
几乎从没爱上诗歌,它多次让我写着写着就热泪双流,且将头无助地深埋在枕上,这感觉多像爱情,肯定地讲,我爱的只是爱情本身。我的体验是高峰、是火,而痛的表达只能冰镇,只能虚实结合,在现实与理想之间自由游走,它有着对抗的姿势,即使空无依凭也是满的,正如寒山之句:“冰火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面对诗歌写作,我总是羞怯而惶恐,总以为写得苍白不敢见人,总担心再也写不出一个真实的有生命的字来。面对诗坛,就像逛街,买下想买的东西后转身即走,从不流连,而面对属于我的黑夜,林林总总的悲喜交集,莫衷一是,我闭上眼睛,听,它们来了,他们来了,你们来了,神鬼来了……
我将握笔的手伸向夜空,漫天字符温柔飘落,我知道它随时可以终止,也随时可以重新开始。我死去,它们将替我活着,仿佛羊皮鼓,终于遇到能够擂响它的鼓手,每发出一次声响,都是因为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