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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佳发的诗


朱佳发的诗 

 

朱佳发/文        

 

   

朱佳发

 
朱佳发的诗
 
 没有冬天的城市
 
没有冬天的城市,人们惯于晾晒
一些发霉物,一年中最隐秘的部分
雪花照样飘在大街小巷
只是迟迟不落下
仅仅作为想象的雪花
就像这座城市的外衣,时遮时露
人们不再冬眠
夜晚醒着,白天睡去
远山懒洋洋地打量着
季节之外的城市
阳光无法传递的气息
在村庄最后的枯井中生根,发芽
没有冬天的城市,人们遥远地活在
伸手可摘的秋天
在没有落叶的秋天,慷慨激昂
只论收获,不谈收割 
 
2014年10月24日
 
 人满为患的城市空无一人
 
我是走在第38条街道上才注意到的
人满为患的城市空无一人
小巷努力保持扭曲的姿势
低调地呵护着千古的曲线:美的渊源
野猫在白天来临之前穿梭自如
时尚的脚步,如绿色的眼,旁若无人
我的出现未惊动任何一块砖
我在古城墙的斑驳中投下背影
并认真地摆了个造型
头顶的黑暗旋即绽放,闪耀着夕阳的绚烂
新城还在规划,地盘日益扩张
城市人满为患。罪恶如荒漠上的骷髅
人流如骷髅上的蚂蚁
天才的蚂蚁勤奋地进出骷髅空洞的眼
但不知道它们究竟在搬运些什么
有什么值得它们穷尽一生去忙碌
而世界依然坚硬如不朽的骨骼
空洞如一条街道
在街道上独自行走的我,突然发现
随着我的消失,人满为患的城市空无一人
 
2008年4月6日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春天毫无悬念
巨大的病床,魔咒般盘旋
通往血液的透明塑料管
忠诚地守护秘密
陷阱高过平地,如谎言高过承诺
水塔的水已倒流完,今夜有人咳嗽
与河流有关的字眼,干涸如老井
把井眼当望远镜的人,据说视网膜已脱落
触摸生长,有人正在割锯雷电的牙齿
雨从深夜下到黎明,再从白天下到黑夜
头顶青草的拓荒者,已经丢掉了锄头
阳光照例每天敲打空洞的天空
就像一个人每天都得喂养
生活,这只忠实而又危险的宠物
 

 
对手的低调出场,令我措手不及
刚刚淬火的刀,刃光闪烁
木炭还在山上沉睡
煤已经见证了多起矿难事件
但它拒绝为阴谋作证
游泳是多余的,鱼说
消融是多余的,冰说
夏天开始游手好闲
当我得知夏天已经游手好闲时
我的强大的敌人据说已挥刀自残
 

 
一根饥饿的骨头,湮没于镰刀的疯狂
庄稼对田野的背叛,与油菜花和蝴蝶的勾引无关
在无人能觅的荒漠,有人在自制村庄
用料与工期无人得知
在城市最为妩媚的垃圾场
正夜以继日地分类处理诱惑
庞大的行囊,装满瘦骨嶙峋的尊严
如越来越长的街道,盲目地落寞着
目标钉上这个城市最高的水泥柱
刚强而脆弱的擎天柱
在风雨飘摇中坚定地等待蓝图文身
而我的一生都茫然行走的兄弟
还在一步一个脚印地丈量
城市与乡村的距离
闲暇之余,就用烟头
在取净余款的存折上
烫出两个越瞪越大的圆圈
然后与之对视,然后甜蜜地枕着女儿的奖状
面带微笑,和衣而睡
 

 
当我试图对我一年的私心杂念作最后的清仓时
一头怪兽擦肩而过
毫无敌意的凶猛,惊出我一身冷汗
我应该忏悔么?像雪毫无原则的覆盖一样
该为包庇丑陋和罪恶埋单吗?
我走上季节的悬崖,我想抓住什么
我甚至想纵身一跃,看看深渊的底部
到底私藏着多少我所不知的赃款赃物
我应该忏悔么?我两手空空
就像所有或善或恶的心灵
一生只为等待死亡判决书的飞临
寒冷只是一盆炉火
猛兽自陷囹圄,龇牙咧嘴
牢笼外感恩、怜悯和愤怒的我,应该忏悔么?
 
2008年8月13日
 
 秘密
          
我的伟大之处,我的渺小之处
我的沉沦,我的卑微
行走时的风向,陪我行走的
一路蚂蚁,一头无形的大象
一群人的迁徙,一个人的出走
雪山所包裹的,深渊所藏掖的
阳光永远不会照及的那一部分
我从未用文字说出的那一部分
我尚未写出的那一首诗,以及写出
却还没被人朗诵过的那一首诗
 
2016年3月10日
 
听众
 
我从不缺听众,哪怕只有一个
诗歌的头颅谦卑地高昂着
诗句涅槃,不事张扬
就像遥远的那场雪,兀自遥远着
天空与大海的间隙,只有风知道
我与文字的间隙,只有你知道
我从不缺听众,哪怕所有的人
都走了,包括你
现在,我的听众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我知道,他们迟早也会走
我只是希望,他们走时
把我忘记,如同忘记一场宿醉
这很容易,因为,我从不需要听众
时间就是我忠实的听众
 
2016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