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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猴王杯”新诗获奖作品选(之二)

徐培晨


 

“猴王杯”华语诗歌大奖赛活动组成机构

 

相继指导单位:中国文化管理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华诗词学会

相继主办单位:中国文艺家杂志社、中国诗歌网、中国韵文学会

协办单位:作家网、中国新归来诗人联盟、“诗词中国”组委会

支持媒体:新华网、人民网、新浪网、搜狐网、凤凰网、中诗网、主办协办单位的纸媒网媒等海内外主流媒体

 

总顾问:徐培晨

总策划、总评委:沙克

 

《寻梦原乡——第三届“猴王杯”获奖作品选》编委会

 

  问:吉狄马加  夏潮  周文彰 邱华栋 徐粤春  梁鑫华 叶延滨  程玉缀

主 任:向 阳 徐培晨

编 委: (以姓氏笔划为序)

方 文 朱寿桐 江 岚 沙 克 何言宏 张清华  陆 健  应文浩 张德祥 张智中 张德明 林    林 雪 林  伟 周庆荣 周占林 赵 智  高则宏  夏才和   程郁缀 蒋登科  雁 西 橙 子 董继平

主 编:沙 克

副主编:高则宏 夏才和

 

第三届“猴王杯”特设奖及新诗获奖作品选(之二)


施文英/法国大诺瓦西

 

猴之语(组诗)

 

(一) 梦想

 

我梦想一片荒土

一方砂砾世界

不曾被人类的足迹污染

没有编年史记录的土地

盘绕着完整的初始因素

光和影分离的土地

 

我梦想人类的手足

模拟着我们的世世代代

在岩壁上攀爬

在石质的粗砾里

黏湿 软泥的温柔里

与我们共享

温馨大地的心中

流淌的珍贵汁液

 

(二) 现实

 

自从被逐出那一片

灰绿色泽的山林

我们在动荡天候下迁移

推向不可名状的世界

直到不愿承认的记忆之断桥

像一只壁虎遇险突兀断尾

效法先祖齐天大圣的坚

 

告别覆盖着绿色植物的地毯

我不再在林木间居住

强迫自己改变精神的基因

来匹配人类打造的舞台

从此我也是同谋

宰割梦想

成为生态刽子手的帮凶

 

 (三) 进化

 

我听到人类争论不休,研究

达尔文论证的真确性

挥动着亮晃晃的刀具

仔细刨掘皮肉,探索

我们是不是人类的祖先

在头盖骨上钻孔

剖开难解的谜题

刺痛假相之后的真相

 

用大刀铲起远古的伤口

汇集苍苍幽冥里

久已失散的记忆

血红色的碎片残骸

重新整合组建

滴注进模拟的生命

 

(四) 交换

 

一次又一次证实

大象驴和我们都能挥笔涂画

一样拥有大量鲜活的渴望

美是一切灵的所爱

不是人类独有的感觉

 

每一种造物的干渴灵魂

都会为大自然晕染上

一层美的外衣

谁说这不是世间恒久的愿望

 

远方山林传来隐约的呼救声

举头问苍天

能不能用我们的笔交换

人类手中的斧锯

杀戮砍伐的霍霍声

掩盖了树木的心

在土地怀里碎裂的脆响

 

施文英,台北及巴黎美术、文史双硕士,曾任法国《华报》副总编,翻译法文小说、出版诗画集、散文集、学术著作等。获首届汨罗江文学九章奖、廉动全球二等奖、中国徐霞客散文三等奖、武陵杯微小说三等奖、“猴王杯”诗歌佳作奖、世界最美爱情诗桂冠女诗人奖、首届中外艺术家精品联展一等奖、首届国际生态文学奖-散文诗金奖等。举办个人画展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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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江宁/王进

爰公猴画意境(六首)

金猴金果//

心律轻快的六月

在枝叶间舞动热烈的光。

仰望,一枚枚金色的果子,

在眼神企及的高度,

压弯一肩的绿,

鲜活中晃悠着一种揣度。

 

一棵树,一隅天地,

内在的年轮旋转出纹路和美。

一声啸喊,弄活山水草木,

自在地舒展着,一再开花结果。

而那踮起脚尖者,

在阳光的枝头敏捷地走,

金果敲打脊骨,

把心抵痛。

 

国色金猴//

 

在柔风里沐浴,

在濛濛细雨中浓妆淡抹,

在含盐的露水下洇化一瓣瓣忧伤。

你裹着绒袍的姹紫嫣红,

渐渐绽开朝霞的五官,

惊艳了芸芸众生。

 

星座以古老守护蝴蝶,

蹁跹着羽翼一如行云流水,

采摘着你的容光。

我的基因里那只灵猿,

清音潺潺穿透天空的水墨晕染。

《梁祝》的音符,

渗入画者的一本典籍,

演绎成没有愁绪的标本。

 

逐天趣//

 

拨开昼与夜的薄幕,

修竹溢出诗与词的古韵。

飞翔的墨点孵出一支灵猿,

烟波里,只影逐天趣,

奏出清悦的广陵散,

洞穿喧嚣。

 

曲罢,竹林静谧,

又见牧童,耕牛,横笛。

再次吹响一曲猿,

啼破晨曦,

啼破耳膜,

血染一轮红日,

惊醒又一个清晨。

春永驻,长啼//

 

笔力泼洒的声音,

溅起纵横浓淡的五线谱,

起伏成水墨交响乐。

伴随着一缕缕一团团的音符,

撞击血盈盈的心脏。

 

花儿的舞不失理智,

猿猴的歌不失温柔,

苍藤在聆听细节而神色庄严。

往事如烟如丝,

纠缠着曲曲折折的履历,

一如猿猴对春的迷恋,

俘虏我颤动的魂。

 

超腾//

 

向着

乌踆兔走,

苍劲逶迤的高枝,

蜿蜒缠绵的溪流,

红衰翠减的秋风;

向着

嶙峋断崖,

一次又一次凌空飞腾

 

它早已忘乎凡俗,

凌云吟啸,

揣度深渊,

义无反顾地扑动。

多像不甘平庸的我们,

朝着红红圆圆的意境追逐飞跃。

 

百猴图//

 

黑白之间,浓淡之间,

墨的灵动与神韵,

将一只只好动的猿猴释放出来,

透着满纸情绪,

分明是人间会友的写照。

 

情爱之间,喜怒之间,

笔的幻化与风骨,

把自然万物游戏一遭,

千姿百态映入思考,

分明是挥洒画笔的齐天大圣。

 

以水墨赋予的这些生命,

胸纳山川河流,

在竹林清影间飞跃,

在飞泉断崖旁嬉戏,

眨眼时,

又在苍松古柏上嘶鸣......

 

王进,笔名乔木山人,1986年生于江苏丹阳,本科学历,自幼爱好诗词歌赋,多篇作品在各类报纸书刊发表。主编《徐培晨艺术世界》、《猿本初心—诗书画三人行》等多本书籍。南京乔木山美术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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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树/长沙

 

出生地(八首)

 

水葫芦/

 

一兜碧绿的水葫芦

某天在水面衍生出第二兜

我蹲水边,摸了又摸

嫩叶像婴儿的脸蛋

 

渐渐胀大的肚子

娇嫩不可名状

或许是它最早给我的手指

上了一堂“爱与抚摸”的课

 

当一池水葫芦在雨中

晃动叶片就像一群孩子

从水底下一齐将头冒出水面

我学会一个词还不懂说出:“怜惜”

 

一兜被拎出。一兜又一兜跟着出水

根连着根,前赴后继

那时奶奶在里屋昼夜呻吟

我指甲刻进门框,弟弟抓紧我另一只手

 

井上的辘轳/

 

辘轳吱嘎吱嘎。第一股水出来

阳光把它照得通亮

水池边妇女洗菜,一只洋铁桶接满水

哗一声倒入放满衣服的塑料盆

两棵槐树之间晾衣绳上被单嘀嗒滴水

渐渐轻盈。风中卷起一个角

落下来,又卷起

 

这一切源于一个早晨,父亲,你是从哪里

买回这一套家伙,然后在一片砰砰声中

把它妥帖地安装在井中

一瓢水立刻得到涌泉回报

这秘密在于活塞和管壁软硬的结合、上下的运动

像生命古老的起源,像一张弓在琴弦……后者

更单纯因而音乐更轻盈

 

 

父亲博物馆/

 

犁、耙、蒲滚、水车、擂田棍,还有风车

先后消失,我要建一个父亲博物馆

只剩下语言的契机

 

当你在田角提起犁,从泥水里露出

闪亮的犁头,一声驾,伴随水花

犁沟春水向前哗哗

耙的齿间滚出泥色绸缎

一个匀速的梭子远没有织机激烈

我见过的,在五爹母亲的睡房,那个老人

曾经带五爹去讨饭——五爹不止一次

在小学的操坪里讲过

她晚年的乳房敞开在阳光下

绽开一朵暗红的菜花

苍蝇在附近飞翔

 

蒲滚。涡轮滚动。你侧身站在它的盖板上

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下面是翻滚泥浪的大地

擂田棍拨开翠绿禾苗

拨开,分辨。一片绿之中

我那时不懂分辨稗草,就像很久以后

才懂得分辨人性、修辞,词语的聚集

风车在区分,转鼓里风叶呼呼

糠从风口飞出,白米入斗,哗哗倾入箩筐

 

当我要离开农村彻底和它们告别

临走前夜你叫我去过路塘车水

酸痛的肌肉记下你的深意,父亲

记住我们两只手合力推动的愉快循环,父亲

木叶入水的扑通,水口清水的哗哗

塘里月光粼粼和偶尔鱼跃

 

那是现代的前夜、天地的初心……

 

半块镜子/

 

书桌上半块镜子

背面镀着水红的汞

整齐的边沿另一端

裂开一条锋利的弧线

 

水洼折射的阳光在墙上摇曳

我拿半块镜子把阳光

转移到每一个人脸上:我照八奶

她从麻桶腾出一只手

挥动,像赶蚊子

我照大爹,他抄一根赶麻雀的响竹

作势前来打我

 

半块镜子住着

两代女人的容颜

当奶奶的矮髻散开

或小姑妈解开长长的辫子

我就站在门框边

 

半块镜子。它的缺口

从未咬我的手指

斑驳水红在背面也从未吞噬

越过树枝和窗棂的熹微

 

条凳记/

 

你起身前,给我一个手势

身子感应般调整重心

他悄悄撤走条凳

那个正在落下的屁股

不知道会没有支撑

顷刻整个身体失去平衡

 

这些年,这类恶作剧早已变质

包括并肩坐立者悄然起身

倾覆再不是引发哄笑声

 

每一张条凳似乎都充满风险

不由得让人反复打量

常念儿时高桌上三条条凳叠加

一只毛狮子倏地窜上去

伴随着铜锣的锵锵

 

条凳发出一阵短暂的咯吱

狮子头高昂,四下一片叫好声

 

祭仪/

 

在整个葬礼鼓乐的喧嚣中

喊礼人一声“肃静”

堂屋难得有一会儿安静,像公堂

只是没有一阵齐声“嗬”的狐假虎威

高桌上,鸡、鱼、猪肉冒着热气

米酒温热在壶里,供果在盘中

我站上“初位”立即感觉某种远古的氛围

一个洗脸架上放着一个陶瓷脸盆

今天它有一个完全不同日常的命名:“盥洗所”

“米酒”回到“醴”,“鳞”借代“鱼”,“禽”泛指“鸡”

不是修辞学的演绎,而是一次语言的返溯

喊礼的音调那么高亢,不是浪漫主义的宣叙调

沉郁,婉转,如牧师做弥撒时深沉

一声“奏乐”,二胡响起。比《二泉映月》简单直接

却令人悲伤。咕咕泉水处又浮现月亮

逝者一身白色对襟衫,在水边身姿挺拔

而唱祭文的声音,哀而不伤,如此才唱出

至尊者一生的历历在目。那个俯伏的主祭生

喉咙颤动,不时冒出几点压抑的悲声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不是陈词滥调

而是一个哀音,每次都把一个死者敬奉到

神主位:带着世代消失又返回的虔诚

 

词语奇迹/

 

匠人师傅离去

水泥硬化了院坝

我放一张白纸在地上

拿出从城里带回的凸透镜

像小时候那样聚集

不是阳光而是现代和古典的光线

一个焦点炽白,变黑

洞穿白纸,开始燃烧

逐步扩大如同一个火环

我催动词语腾跃于空无两边

给予石磨新的实体:豆浆机的轰鸣

充盈它的哗哗声腾出的位置

妇女们手臂在空中画弧

她们的粗布白衣和饱满乳房荡漾

一次次在某个指示灯亮起时刻重现

让饮水机的咕咕充满辘轳静止的空间

轻轻一点点出水池边热烈的场景

学习风车的区分本能

让词语在分离和聚集之时

发出阵阵转轴的嘎吱声

悬空的碗回到桌面与筷子相伴

干涸的池塘联通一片大海

早晨一场大雾慢慢消去

花台石楠的红叶上

露珠滚圆,微微颤动

 

草树,本名唐举粱,60年代生于湖南,1985年毕业于湘潭大学。先后在《诗刊》《今天文学》《十月》《诗潮》《汉诗》《江南诗》《草堂》《诗选刊》等刊物发表300多首诗和关于当代诗和诗学的随笔50多万字。2012年获第20届柔刚诗歌奖提名奖,2013年获首届国际华文诗歌奖、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奖。2019年获第五届栗山诗会年度批评家奖。著有《马王堆的重构》《长寿碑》《淤泥之子》等诗集五种和诗学随笔集《文明守夜人》两部。现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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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曦兰/俄罗斯梁赞市

 

智慧共自然(四首)

 

猴子象征是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千百年来,它不仅成为中国艺术作品的一种标签,更是凝聚中国人民智慧的图腾之一。我作为一个俄罗斯的文艺青年,在中国已生活了较长时间,中国传统文化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无论是在生活方面还是在创作方面我的目标一直是把俄罗斯和中国的文化元素融合在一起,试图把它们表现在我的诗歌和绘画中。

 

1)猴王与人王

 

东方之友人 我想听你的故事,

告诉我 这幅圆辽阔 和山河壮丽。

你 生活的点滴,

还有 在遥远万里的深邃的心事。

 

讲给我 孙悟空的战史,

于你心目中 于蕴意之始。

人共自然  猴王与人王,

随着心声 吉祥又如意。

 

东方之友人 请讲给我,

猴王的善良的心 与灵巧极致。

受人 喜爱与尊重,

它的正义 我也愿留在心里。

 

细想 我们与它非常相似,

“猴”之智慧 与资质。

或许 活在彼此的包容,

更重要的是 将世界看成共同的天地。

 

2)双“熊”会

 

某个传奇 世上飘逸,

关乎 两国之间的故事。

彼此对望 千里万里,

前方 会有怎样的故事?

 

或许 此生确存桑沙拉*的回忆,

令我自远方来此 南方地址。

从此开始 人生的旅途,

或是 遥远的记忆在心中重拾。

 

东方共亚欧 魅力共寓意,

在于 人皆自然有合意。

如同 大熊与熊猫

双“熊”会 是牵手的包容与友谊。

 

或许 岁月渐已流逝,

冬去春来 千载又万世。

心间企望  双“熊”会的并肩,

共绘出 世间美好的故事。

 

附注:桑沙拉(音译;Samsara),轮回,又称流转、轮转、生死轮回,意思是众生生死死,在死亡后,灵魂又轮回重新投胎成为另一个人,像车轮一样转动不停,循环不已。

 

3)智慧共自然

 

这个世界 有多么神奇,

自然界 编织多种样式。

让你 成为它的一分子,

人生的精彩 正是如此。

 

俗话言“猴子是人的朋友”,

想来,这句话多么贴实。

世界上 有很多相关的说法,

但我确信 爱是唯一。

 

东方的一边 翡翠山中,

河流 已淌了数千年;

哦神秘的这里,

它是第一个 遇见黎明的灵质。

 

猴子 是坚不可摧的象征,

体现 人的智慧与机智。

帮我们 编缝了自然界与人心,

从此 用另一种方式了解此世。

 

人 一直认为是自己征服世界,

并渴望 统治自然万物;

但我们皆需明白,

与自然融为一体,

才是 正确的选择加持。

 

猴子 教你和睦相处,

不仅共世 更是互为彼此。

难怪 此话如此有名:

猴子 是人最好的友使…

 

4)《天堂,垂在人间的眉梢》

 

天堂,垂在人间的眉梢

杭州,令温柔之光

透了碧蓝的云褓

漫江千里

尤似虹霓的凫潮

 

闻啼的青鸟

掠过古老影桥

如梦摇篮

这是京杭的呼应

曾不知何处

犹可寻找,此湾梦寐的春宵

 

沧桑的踏浪中

竟似水影

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游人远在他乡

亦不倦睹你,缠绵的妖娆

 

天堂,果然垂在人间的眉梢

杭州,令温柔之光

透了碧蓝的云褓

于此,我拾遍晨雨共黄昏

于此,我梦过秋红共冬悄

愿仿马可·波罗去探索

抚摸斜阳的归去

途中,相信总有共鸣正萧萧

 

唐曦兰(Подарева Анастасия ),1995年出生于俄罗斯梁赞市(楚瓦什- 斯拉夫族)。俄罗斯青年女诗人、翻译家、艺术家,用俄、中、英三种语言作诗,爱好绘画、摄影、演戏、朗诵、主持。多种自媒体平台博主。2017年毕业于浙江理工大学史量才新闻与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艺术与设计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自2020年起是丝绸之路国际诗人联合会(SILK ROAD INTERNATIONAL POETS FEDERATION)国际诗歌传播大使。著有作品集《唐曦兰的诗》、《夜梦》、《幽兰凝香》 等。诗歌体现“俄意中韵”, 绘画属于抽象派、隐约物语(Fuzzy Stories) 。2016年至2022年期间多次获文学及艺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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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东/张家港

 

在张家界,一只米猴的表白(外一首)

 

如果,让我换一种活法

我还会选择这里

张家界——神奇的天界

在山巅、谷涧,在密林、溪畔……

捋一朵云光,披一身梦衣

在属于自由的领地

觅食、嬉戏、成长、繁衍……

过着自然通透的生活

每天周而复始,不顾季节嬗变

把生命呢喃成列列诗意

不会淤积一丝惆怅

 

沉浸于氤氲的负氧离子

腾跃着灵魂的舞

白天,笼一身草木与烟火

夜晚,静听月亮穿过云层的声音

待星光注满身体

拥一袭远方入睡——

我与我的儿孙们达成默契

接续血脉不止的能

 

传说与被传说,涨满了密林

波涌着晨曦的清芬

在空气新鲜景物如洗的张家界

我舔舐着颤动的无限好运

连梦游都成了美事

在一卷民风浓郁的诗经中

与鸟禽一起啼唱

与攀壁荡枝的同类们一起嬉戏

康乐或伤病,思考或放任

最终与日月一起涅槃

 

被搅黄的时光/

 

被搅黄的时光

让烂漫的事物缄默无语

乍暖还寒中,一群防护服

在天地苏醒前起身

沐着梨花淡香一起赶来

脚印深浅,和着集结之声

在封控小区、高速出口和核检现场……

在隔离点位、方舱医院

在呼吸凝重的重症病房……

那些臃肿而无畏的防护服们

嗓子早已干涩嘶哑

引导、测温、查码、救护……

用一包包蔬果、用品的及时雨

化解众生的焦虑

 

一群斩妖除魔的猴王

化成无数的金箍棒与病毒鏖战

用明月一样的清辉

驱散蔓延苦痛的阴霾

用血肉围起屏障

袪除大患,日子安康

佩索阿说过:

“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袛。”

防护服时时散发芬芳

那是“人”字的坚韧一撇

“人”字的深沉一捺

在时难的皲裂中填满忧患和信心

抚平创伤,大地百花竞妍

被搅黄的时光变成解封的春阳

如灵猴般释放活力与希望

 

丁学东,笔名丁东,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民盟盟员,长期从事教学、教研及行政管理工作。闲暇时间,读书作文。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散文选刊》等报刊杂志,并有多篇作品在全国比赛中获奖。出版个人散文集《我看见远方的美》《我在香樟树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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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地/澳门

 

修猴记(组诗)

 

修猴记之一/         

 

那天刘姥姥进大观园时

看见了我一身在学的精致

言谈,衣着,渐有尺寸可量

我笑着对她说:黛玉可以刻薄

你不可以,如同我站在宝玉面前

山野近乎猴,想想

 

那天刘姥姥走了,黛玉宝钗们都走了

我一千零一次醒来后,梦见那猴子

倒觉得太精致了些

还是喜欢《石头记》这三个字

颠倒来品:刘姥姥閙了天宫

孙行者出了洋相。一路上边参边修

 

倒似把湖中清水搅浑了

硬要雕琢成玉,又伤离别一身掉落的细屑

就有了疲惫之感

这手眼间的尺寸,纵横缝补

孔雀丝穿入针眼

就好比多说爱这个字,然后

少说爱这个字,又好比

 

从《红楼梦》读到《石头记》

又从《石头记》读到《红楼梦》

夜半大醉,忏悔我这野雅的

石头出不了宝玉却出了泼猴

进了小观园,閙不了天宫却做了刘姥姥

 

这俗毒,不大不小地种着

又葬又生又葬

到头来对精致这个词,竟模糊了——

与人间的距离:近三分,远三分

 

修猴记之二/

 

退一步来讲,话不能这么说

早几时读的《金刚经》,忘了三分

还是只记得三分

我在素食店点了只素鸡

不杀具体而杀抽象的,与爱同理

 

我这故意做的人,似乎已努力了一步

和朋友说过一个笑话:

在路上,我时常会忘了

先拔哪条腿,便顿在原地

若我老了,痴呆,一下子忘了怎么呼吸

若死了,若往生了

 

非思索能及的事,我的慧根长出一朵情花

又及,我曾写过首诗谈及树的疼痛

从果到根要一个多小时,若花只有三分

我将在二十分钟内,断肠或其他

 

不杀了不杀了

那只养了三年的鹅在哭泣

主人如是说

类似的话父亲也说过

我忘了父亲属什么,好像是猴

好像那只脖子上渐有准绳度的猴

 

不杀了不杀了,我说

可不杀什么呢?

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修猴记之三/

 

修猴修猴,是修正一身猴气

还是修成一只猴

两条路各迈一条腿,人走散了

日渐消瘦,想起年少时便已老气横秋

江湖的水深深浅浅

游泳一项,仍在我遗愿清单里头

诗却动辄大海

坏了许多事如形式主义忏悔

风一吹,就想生孩子了

 

子不语。仿真的人越仿越真,猴也是

前提是:自觉越假,方能准出个度来

如摸不准的天气

出门总觉多了或少了层皮

狼皮、羽绒轮回,冷暖后知,言论渐渐简洁

 

海边,观音的像经由葡人的手

长出了圣母脸孔

友人说,他母亲第一次见到他的法国女友

惊呼:阿弥陀佛,这是玛丽亚啊!

菩萨一种,也在修这葡人,他她都证了

 

宝玉说: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黛玉说: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我听了。却又不觉想到:

我五行缺的土,竟在名字里有两个

这事我也是近来方知

 

修猴记之四/

 

我毕竟是一个有根的人,守着个小地方

门里门外地走,自惭于:

他这人初看很好,看着看着就不好了

这不好嘛,看着看着又很好了

这很好嘛,看着看着就又不好了

镜中人左右徘徊,起码构图是对的

 

若为之辩解,我会谈一谈着相的美感与乐趣

你听,你细听,便会原谅我了

正大光明的一句话最是难说

那句话不是现实,不是真相

“过往我败于复杂的句子

如今又败于简单”——多平庸的句子

 

从前母亲叫我洗碗我总不依

后觉得这是个修道的法门,母亲是法

不自知,无法言说

我要用多久去理解一句身体健康

并说出新年快乐

转译三回,将母亲信达雅

也将我信达雅,风继续吹

 

修猴记之五/

 

云何应住

在正大光明殿上的只是游人

我给楼下的守门人红包

如孙行者——换几部未能悟出的无字经

向他道谢,乘电梯上去时,又想及一个笑话:

一回我向友人化缘了个红包,拆开

里头只十元,正嫌少间

却见还夹着一张黄纸,附上

他用秀丽笔写着的:无欲无求

我笑着说:这字写得一般——

未见取法处

 

偶有一阵海味往房内

传来,又一阵,浪般几瞬便消

还是水比人闻着雅气

骨架舒展,水气渐从身上升起

蒸云成雨,又有我携经从天而降

种下一朵种子,待秋一立

掺在五斗米中,腰板再硬气一分

 

左手右手,交来往去

想起一次我兴起写了幅“雪泥鸿爪”送人

叮咛道:别说送的,说藏的

怎料他转头就说了开去

我气极,把伸出的雪泥鸿爪给收回来

挂在脸上,但字是写得好的——

取法也自苏轼

 

想想,经还是有字的好,写几首诗如种田

恭喜发财,赚点忏悔钱——

这厢有礼了。

 

(对镜一瞧:见是个明白人

宜亲而远之)

 

席地,诗人、小说家、书法家。获台湾第六十四届中国文艺奖章(新诗类)、优秀青年诗人奖、澳门中篇小说奖(首奖)、澳门文学节短篇小说冠军、澳门文学奖等奖项;连续两年(2021、2022)有组诗作品被南京大学港台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中心选入“海外华文诗歌好作品名录(十篇/部)”;出版有长篇小说《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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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佳作奖作品选】

 

辰水、马丽、安然、曹兵、窦跃生、苇子、傅光堂、阿雅、离默、康泾、孙大顺、黄济琛、阳阳、谭莹、小西、椰子(菲)、海澜(加)、王春芳(希腊)、辛金顺(台)等45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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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水/山东临沂

 

漂泊、实验与皈依(组诗)

 

漂泊的基因/

 

700万年以来,欧洲东南部持续干旱,而在东亚的昭通水塘坝森林茂密,有开阔林地和补丁状草地相间的湖沼边缘静水环境。欧洲的中猴,沿着南边的森林走廊长途迁徙,来到东亚南部森林广布的昭通“避难所”生存下来,最终演化成部分或全部现生亚洲疣猴,更可能是现生金丝猴类的最原始的祖先。

 

一只来历确凿的猴子,以寻找祖先的方式

再次访问故土。它变异的毛发之下

藏着一颗漂泊的心,以及一个放荡不羁的灵魂

船舷上,一只只猴子在进行着

一种成年礼,充血的膀胱如天边的晚霞

那带血的云朵和肉身,见证着力量

万物正以一根猴毛的方式繁殖

闭上眼睛,可以想象到一群猴子在河上泛舟

穿越高大的橡胶丛林

打着原始的口哨声,呼啸而过

 

在尤拉托斯教授的论文里,一只猴子

如同一本书里的插图,委身于字母的丛林

它身边打磨的石头,以及一块铁

像麦哲伦一样,带着它们周游世界

闪烁的星星,顶上头上

脚下的河流哗哗地淌水,如时间之轴

回环,往复。光阴的利箭

穿越丛林、高山、河流,指向这里

一个永恒的繁衍之地

 

当一阵阵猿啼高悬在山间

那一声声呼唤,远方的祖先是否会听见

隐匿在肉体里的一个个基因

如种子重新萌芽。紊乱的信号

混淆着荷而蒙的味道,在万水千山里

喊一声你的名字

便是万里迢迢,便是绿水青山

 

亚特兰蒂斯之谜/

 

在巴拿马附近的雨林中存在一种猴子,他们的学名叫做白额卷尾猴。现在它们已经会使用石头来砸开一些比较坚硬的果实,取出其中的核来食用。但是他们使用的石器却不一样,一般动物都是直接使用原始的器材,但是这些猴子会使用加工过的石器。也就是说现在这些猴子正处于一个我们的祖先经历过的阶段,也就是开始出现自己使用石器的时代。

 

细思极恐。当一个极为荒诞的梦魇

居然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而这一切并非出于怀疑,一件件加工的石器

或圆润,或尖锐,让世界充满了恐慌

这颠覆心脏的改变

落日下的猴群,在下一个黎明到来之前

会不会遽然改变人类的历史?

 

世界犹如一个万花筒,一束束的文明之光

从幽暗的深处探照而来

命运的主宰,一群炙手可热的猴子

转动着大地的法器。而在星球的另一边

在巴拿马的森林里

一只开智的猴子,激发出了基因的嬗变

它开始为世界命名,为一扇大门

敞开智慧的灵光

 

许多个世纪之后,忽然的一道光亮

闪现,天崩地裂之间

一场洪水的浩劫,让世间的诺亚方舟

收留一对猴子,开启世界的七重天

让身后的一团迷雾

掩饰雪白的笼子。在对面山峦上

一只疑惑的猴子,从一面巨大的镜子里看见

一个消失了尾巴的自己

 

实验猴/

 

根据Science报道,全球每年用于生物医学实验的非人灵长类动物超过10万只。中国实验灵长类养殖开发协会首席科学家李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国内实验猴销量和使用量,从2013年的七八千只涨到了2019年的近3万只。2017年食蟹猴的价格维持在1.38万元/只左右。近5年,食蟹猴的价格涨了约八倍。如今,食蟹猴的身价已经超过10万元/只。

 

实验是另一种杀戮,安置一枚芯片

在猴子的身体里,却轻易

不能让它找回记忆中的自己。如今的猴市

水涨船高,一只猴子的价格

远远超过黑市上的孩子。在猴与人之间

一台天平的称量

已让整个世界失衡

 

人间已有太多的不可考究的宿命

在将人类和猴群分离之后,一个世界的终端

开启了自我的净化。世界纷乱

是让人拯救濒临灭绝的猴,还是让猴子

挽救身陷于泥潭中的人类

当无数个被当作实验标本的被锁进铁笼

无数个针孔里充溢着欲望

一切都成了一场梦魇

 

肝脏、肺、肠道、子宫内膜、大脑

再加上心脏、胰腺、肾脏

组成一只猴,亦可以分拆开来

安装到一个远亲的身体上

这种人与猴之间的嫁接,在同一条血管里

流淌着神秘的成分,让一个人

变得形迹可疑,身份不明

 

而那些丢失了器官的猴子,身体里被抽出的部分

一次次变异,叠加到另外的躯体里

会不会引起一种生理上的嬗变?

那活着的意义,是不是比慷慨的赴死

而更加让一只实验猴难受

 

一只野生猴被警方“通缉”/

 

据CNN电台7月20日报道,日本山口县警方正在“通缉”一只惯犯野生猴。报道称,自7月8日以来,这只猴子多次“破门而入”,闯入居民家中和幼儿园,袭击了约20人,还抓伤了一名10个月大的女婴。

 

当一张向猴子发布的通缉令,张贴在人间

这并不意味着是一种玩笑

千万年以来,猴与人的战斗还一直在进行中

不同的物种之间,又有谁是

永恒的强者?或者是主宰一切的神灵

人与猴,正义与邪恶

是非曲直的判定,已无法用一张文书来衡量

 

这些“破门而入”的猴子,它们为什么

猖狂到与人类抗衡?

难道仅仅只是屈从于饥饿,或者是报复

在它们的基因里是否

也隐藏着一个征服天下的细胞

与猴相隔着一层玻璃、一页山水的人类

相对于这个亘古无人认领的世界

他们也是另一群闯入者

 

一切并无正义可言,在人与猴的争执中

占据上风的人类,有权给猴子

下达一张对猴无效的通缉令,却无法消弭

猴与人之间永恒的鸿沟

同为直立行走的生灵,在那一刻

它们互相的戕害,在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面前

恪守所谓道德的约束,已是笑谈

 

终究人类将会以另一种莫须有的罪名

令猴子俯首称臣

山的另一边,在猴的失乐园中

一群猴的愤怒装在眼神里,它们在皮鞭的抽打下

厌倦地学习着供人取笑的技能

那一刻,猴与人之间

彼此谁又能说自己是这个星球上

唯一高尚的主宰者

 

猴子的皈依/

 

据媒体报道,在浙江宁波,一只猴子因误触山上野猪夹导致断臂。随后它被送到羊祜殿,寺庙内有一名83岁的老师太常喂养它,并叫它“星星”。 “星星”待在寺庙有十多年了,变得眼神好温柔,慈眉善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对于一只有信仰的猴子,一道光

一间寺庙,便是精神的家园

羁绊在一生中的慰藉,借着木鱼的声音

将一颗动物之心慈化

那生长在面目上的狰狞,由此变得

祥和、谦恭,看起来

一只猴子如一个年老的师太

一样慈眉善目

 

焚香,净身。一只猴子的一天

也是在梵音缭绕中度过

在耳濡目染之中,猴子与人一样

感受到佛的气息与力量

山中一日,世间三年

在一只猴子的世界里,一个“美猴王”

终于修成正果,完成了向“圣斗佛”的化身

 

那身体里被压抑的基因,天生的、物质的

动物的一些编码

变成面目上慈祥的道道皱褶

最初的情欲,一声的猿啼

终于成了一个梵音,如雨滴落进莲池

化为一体

 

这样的一只猴子,即便停止进化成人

也是一只脚迈进了天堂

 

李洪振,笔名辰水。 1977 年出生,山东兰陵人。参加过第32届青春诗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三届红高粱诗歌奖、首届山东文学奖,著有诗集《辰水诗选》《生死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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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丽/北京

 

美善的友类(八首)

 

金丝猴/

 

金黄的蝴蝶

人类最初的火焰

艳丽的姐妹

包着阳光金色的芳香

和翠绿的飞翔

明媚的早晨

扇动翅膀

像我写下的第一首诗

 

像猴子一样/

 

黄衣的他

在五彩城的旋转门前

像猴子一样

左顾右盼

他在急切地寻找入口

 

他想摇身一变

化身孙悟空

一个筋斗翻越十万八千里

为待餐的顾客

送上热腾腾的饭菜

 

他只能将电动车

踩成风火轮

任汽车在耳边风驰电掣

在狂风暴雨里飞奔

他的生活就是一路小跑,快跑,紧赶紧地跑……

一路大喘气,一路呼哧,呼哧……

 

树枝上的猴子/

 

这只小美人

走进

一杯清水

 

淡淡的河水

漫过脚踝

 

鸟儿的音乐

细细的

悬在空中

 

一只棕熊

在雨后的天空

回到故乡

 

矢车菊

在风中摇曳

体态优美

 

树枝上的顽童

靠着一朵花

睡着了

 

鸟声进进出出

抖落的歌声

舒缓 明净

 

我听见

声音

像玫瑰花一样

开放

 

夜 莺/

 

云天之上

一群漫山遍野的

小精灵

在青稞的醉意中

带着清香

盛开

 

一条送走的狗/

 

二十几年了

想你时

就连夜跑回来

握握门环

又怕你真的醒了

只好低下头

朝着家

静静地摇尾巴

羞得像个大姑娘

 

萤火虫/

 

萤火虫

一盏特别的 灯

小小的

闪烁不定

开在黑暗偏僻的地方

偶尔落在你的肩头

 

鸟鸣/

 

鸟鸣如繁星点点,又如点点繁星。

如亮晶晶的玻璃,又如闪耀的光芒。

如独语,又如私语。如珠玉厮磨,

又如花朵绽放。如虫低鸣,

又如蛙高歌。如交替排出的

黑白棋子,又如开满夜色的火焰。

 

如我的姐妹兄弟,又如我的

亲朋好友。如忽明忽暗的心事,

又如和盘托出的心声。

如结满圣诞树的彩灯,

又如开满山坡的鲜花。

如精致的甜品,又如

饕餮的盛宴。

 

如静谧的小夜曲,又如

宏亮的交响乐。如扇动的

羽翼,又如唱响的欢乐。

如诗如歌,如圣言如神谕。

如缕缕情丝,又如拳拳之心。

如头顶的皇冠,又如

夜里的明珠。

 

如衣上的胸花,又如裙上的

飘带。如檐下的风铃,又如

潜入眠中的梦。如

油盐酱醋茶之外的另一款

调料。又如诗歌散文

小说戏剧之外的另一门文学。

 

它是另一种星,另一种光,

另一种花,另一种草木,

另一种声音,另一种语言,

另一种心情,另一个

心向往之的世界,谁能

做同声翻译?

 

秋虫/

 

秋虫是今夜的风铃,挂在窗边。

秋虫是今夜的窗帘,闪在窗前。

秋虫是今夜的窗花,开在窗台。

秋虫是今夜的鸟儿,打着响笛。

秋虫是今夜的星空,繁星点点。

秋虫是今夜的眠曲。诗意的梦境。

秋虫是今夜的伴侣。

今夜的邻居。今夜的光。

今夜的水鸟。含着水的声音。

 

今夜,栖于水中。秋虫的

清脆的呼噜。此起彼伏。

今夜,是虫之夜。是水之夜。

是静之夜。

 

马丽,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导,美国肯尼索大学访问学者,美国东西方艺术家协会常务理事,北京写作学会常务理事。创作并研究诗歌、散文、书画,在香港《大公报》《诗刊》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书画作品100多篇,绘画300多幅。诗学专著《诗文探微》2005年出版。在《中国文化研究》《中国文学研究》《南开大学学报》《中央财经大学学报》《中国诗歌研究动态》《诗刊》《诗歌月刊》《写作》《理论与创作》《大公报》等报刊发表诗文论文百余篇,主编书籍10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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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广州

猴的目光(外三首)                                          

 

葱翠、蓊郁、层峦……一双目光中

有人间的山河,和历代的星辰

有不断沉浮的月色、江南的空濛

和漠北的雪

 

有无数的离别、灯盏、枯枝、老树

有褐色的午夜,和寂静的丛林

它的目光充满火、闪电、寂寥

被山峦环绕

它坐在枝干上盘腿、眺望、抽泣

像老妪等待从军的丈夫

像诗人渴慕冬日的焰火

 

它的目光越来越亮,充满爱和铅

背负人世久违的喧嚣

 

一只小猴/

 

它丑、弱小、四脚朝天,却想逃离

它胆怯、困顿、一动不动,却抱紧夏天

 

它开汽车、抓金鱼、走人行道,类似的

它都在想,没日没夜地想

 

它开始蜷缩在母猴的背上,悲伤——

委屈——

 

它只是站在草坪上吮吸一只手,呆呆的、静静的

真像失恋的人啊

 

一只小猴子,坐在雪地上

攥出雪球,扔出去,再扔出去,一个接一个

 

它好像在玩耍

又好像在向世界索要自己的母亲

 

广州动物园一景/

 

在影视剧中,美猴王、金刚、水猴子、铁猴子

在人类的记忆中,祖先——

 

它们攀援古代的虬枝,穿过岩石、白垩纪

以及一段漫长的黑山谷

它们经过生物学家的研究

最终出现在人类面前:两只拥有相同血缘的猴

纵身一跃,被油桐揽在怀中

 

我想起类人猿的进化

如同两个熟悉的人,相拥而立

它们此时被众人围观,但这并不

影响它们的亲昵、跳跃和思考

它们继续效仿人类环顾四周

然后,沉浸在两岸的葱绿中

 

落日的黄昏里,两只大猴和两只小猴

在炊烟中,静默、注视……

 

栖居地/

 

我住在这里,你也是

我习惯于有丛林和灌木丛的地方,你也是

我在人间静候春雨,你也是

 

榕树矗立,你也矗立

我们素不相识,却在广州动物园中

交换了黄昏和蓝花楹

 

长时间以来,你栖居在这里

但不是森林,不是古代

不是乡间的灶台和屋樑

 

是笼中敞亮的阳光里

是两棵枫香树交错的影子上

是我们忽然对视又匆忙错开的瞬间

 

栖居地——我们在相同的城市

重复相同的事情。你在绿荫的院子里

而我,轮回般祭拜我们的祖先

 

安然,满族,生于内蒙古赤峰,现居广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哲学硕士。出版诗集《北京时间的背针》《我不是你的灌木丛》《站在星光的袖口上》。获首届《草原》文学奖、第四届草堂诗歌奖、名人堂2018年度十大诗人奖、第四届李杜诗歌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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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兵/宁夏固原

我的体内深藏着一只猴子(组诗)

◎与猴为伴

 

仿佛只有夜深人静,深藏体内

的猴子,才好跳出来

和我平等相视

白天那沾染人世烟火的悲与伤,喜和乐

都随夜色消散。万物重新找回了自己

一只猴子,就有不忍打破寂静蛋壳的心愿

它收起灵动的躯体,要和这寂静保持一致

我们一起看夜色流动,白天慌张

的情绪已然退却,只剩

时钟敲打着流水,宛若沙弥敲打

木鱼发出的梵音,流逝的时间不再有

压迫之感,让人心生恐惧

我们只是对视,并没有开口

说话的欲望消失

语言无用啊,词语的尽头

轻柔的目光下

一种隐藏的力量,正卸下我的铠甲、面具

和僵硬表情,而我的猴子

是唯一在场的观众,它收起白天的嘻笑

凝重的注视着我,仿佛

至此,我才真正开始

——与猴为伴的生活

◎殊途同归

 

总有这样的时刻,我需要动用全部的体力

去完成汉语中,劳作的过程

春播和秋收之间的旅程很长

但没有多余和空闲的时间

去关照我的猴子

我的身体,笨拙且不够灵活

用趴、蹲、躺、上撑、下仰

……

骨骼允许或不允许的动作

为每一株庄稼操心,忙碌

但不敢预测收成,因为

神在天上,祸藏地下

我们只是天地间行走的躯体而已

我的猴子和我一样,也常常遭遇

这样暗淡悲伤的

时刻,耍猴人活在人间

猴子必须主动或被动的表演

威逼利诱是挂在脖子上

的胡萝卜,而我们都有星火一样

燃烧的欲望

像我们活着的殊途同归的命运

只有在这午夜,我开始写诗

人世的动荡暂时被搁置一边

我的猴子,盯着白纸上的黑字

它知道,一句违心之作

大过整个白天的忙碌,是不可原谅的

我们保持写作的严肃性,如同从人世初来时

——那样

又像是历经千辛万苦后,而从不会说出:

我早已看清这人世的真相,但我活着

我们都存有一颗永世之心

愿把它献给 : 朝露和刚出生的婴儿

◎幻觉之猴

 

为什么我的体内深藏着一只猴子?

不是别的飞禽与走兽

也不是与我日夜相伴的羊儿,那用此起彼伏

的咩咩声,点燃稀薄的乡村烟火

制造出喜庆味道的羊儿呢?

头绪无从捋清,唯一的线索

来自布满雪花

的黑白电视屏幕上

一根可大可小的金箍棒

和有着七十二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的猴子。誓要除尽天下妖魔鬼怪

那时,少年的骨血里

植满侠义的基因

猴子和骨头一起生长

身体里装满猴子的人,却败于现实

理想并没有幻灭,侠义的猴子依然带着年少

的情怀,驱赶他在纸上布阵

侠义流于笔端,而隐于纸上

他们相互抚慰着皮毛,像是爱惜着

彼此的精神图腾

一只幻灭之猴,不会有穷途末路

电视中的英武之像,继续延续着

下一代人的梦

而高清的画面里,再也不会显现出

掺杂雪花的

梦幻斑点

◎散漫之猴

 

正是这样的时候,让人心生喜欢 :

阳光斜打在干净的玻璃上

仿佛光线中没有掺杂一粒尘埃

干净的让人想流泪,但雪没有落下

泪就不能成江成河

空气干燥,人世就温暖

体内的猴子回归了花果山

我也庸懒享受着

这属于自己私人的散漫时光

区别在于 : 我是独自一人

而我的猴子

有前呼后拥的随从,仿佛世界从来如此

——不可比较

一切都慢下来了……我的猴子却提前嗅出

远方的客人就要到来的气味

我也清楚

大寒过了就是春天

猴子要踏着五彩的祥云,去排除世间万难

我要跟着万物苏醒的节拍,重新唤醒土地

可这浮生中的一日就像一世啊

我们都要在

空白的日历上,按下红手印

梦才开始,梦

——在结束

◎终结之猴

 

宴席撤下,食客走散

这是无人可破的魔咒,也是自然之规律

上帝也无能为力,神也帮不了我们

我和我的猴子也要就此失散吗?

这是死亡到来的时刻,也是肉身腐烂的日子

无数次,我想问我的猴子

无数次又闭上嘴巴,沉默叠加着沉默

我的猴子,有永不消散的笑脸

它是我的精神之神,笑脸永在

我的精神载体,就会活着

我设想了终结之旅

海浪漫卷着沙滩

图腾不会消失

肉体,将再次深入大地

的深处,发芽,生长

精神之树延续了

昨日的浩荡星空

我的猴子没有离开,一切都不会变

我们一起拥抱整个春天

而对身后的寒冬,不闻不问

像是有一种默契在发生:

要永远保留

这人世活着的曲线

 

曹兵,宁夏彭阳人,1975年生。有诗作刊发《诗刊》《草堂》《诗歌月刊》等。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窦跃生/河南南阳

 

汉水上游(四首)

 

一颗牙齿的祖籍/

神秘的地球uux.cn报道)1978年,科学工作者在南召县采集一颗猿人牙齿化石及大量第四纪哺乳动物化石,经古人类研究所专家鉴定,定名为“南召猿人”,是青年女性。距今有五六十万年。

 

如果一颗牙齿可以把岁月咬断

那么这横断面就是一个民族的断代史

穿过神秘地球的黑洞

破解一颗牙齿的代号

乳娘

汉水上游

是一颗牙齿的祖籍

也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和一颗牙齿的祖籍

唇齿相依

来自那口生命之泉的口中

一颗牙齿

咀嚼着洪荒神话的滋味

那是参差荇菜的香还是苍苍蒹葭的甜

一颗牙齿

咬断了女娲造人的脐带

银杏树不知玉兰花也不知

从一颗牙齿的左肩挤出的是情话

右肩迸出的就是情歌

咬清了汉字的字头

归位到汉字的韵尾

一颗青春女子的牙齿

咬出了古中国的母语

汉水呀你是比母亲更母亲的血脉图腾

你是祖母河

让化石返璞

返璞到体温刚刚好的哺乳

汉水呀我那美少妇的祖母

汩汩的乳汁

哺育我汉族汉语汉字汉服的中国

哺育我楚河汉界楚风汉韵的中国

汉水上游

是我的故乡

是一颗牙齿的祖籍

而汉水的下游

是人类的脑海

 

一朵杏花的诠释/

1980年,科学工作者在杏花山附近的小空山和大空山上,发掘出约1万年——3万年前旧石器晚期猿人会用火和管理火的洞穴遗址。火的使用标志着“南召猿人”已步入人类文明的新纪元。

 

眺望杏花深处

才发现那洞穴竟是美猴王的家

你可以攥住旧石器

叩响温馨的门环

汉水上游

是我的故乡

一朵杏花诠释了成语的蕊

情窦初开

我们最早的家是在洞穴哦

我们祖先最早的爱情摇红傻傻的一山杏花

蜡尖石黄蜡石

以劳动的动作敲打出火星

以红玉米黄玉米的穗子传播火种

将披荆斩棘的日子

点亮两根红烛

中国人过年的对联

便在屋檐下垂挂成旧石器那年的红杏

石头在那个时代扮演着最厉害的角色

可以挽救饥饿与伤口

可以傲娇先祖们的美丽与笑靥

携着家的责任

耕耘播火

用石头做斧头

繁殖森林和蔬菜

用石头做镰刀

稼蔷果实和杏花

琢磨五彩的石头

装饰美丽如飞机场一般的脖颈

就这样薪火相传

三万年的光阴

在春雨江南杏花的啼啼笑笑中

繁殖着唐诗宋词稼蔷一枝出墙红杏

烛光明明灭灭照彻牧童遥指的石头村

 

一部名著的浪漫/

明嘉靖年间吴承恩曾多次到桐柏山游览,后根据此地的水帘洞、花果山完成了名著《西游记》。美猴王孙悟空是水帘洞的“山大王”。桃花洞位于桐柏山主峰下。

 

当别的猴子还在水中捞月的时候

当别的猴子还在掰包谷的时候

你穿越达尔文的哲学

你早直立行走

昂首阔步到达吴承恩的美文里了

知识改变命运

这一美孙悟空就美成美猴王了

汉水上游

是我的故乡

也是美猴王的祖籍

从猿进化到猴

从猴进化到人

完成了从爬到走的壮举

而你完成的却是三级跳

从爬到走到飞

你比飞毛腿火箭更厉害

你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就这样脚踩雪莲花平步青云

就这样被王母娘娘提拔成弼马温

体制内的领导吔

桃花洞的桃花养颜着你的桃花眼

也养颜着你的桃花心

你说过

当官不为民做主

不如回家卖红薯

百姓信赖的好官

不在乎是县令还是弼马温

除暴安良才能佩戴父母官的功勋章

不论东南西北

坚守善良才是真经

九九八十一难

最难过去的不是女儿国的美人关

真正的英雄跋涉的是抵达心灵的

红且美丽的桃花源

十万里桃花

把最美的花环颁发给姓孙的猴子

齐天大圣

 

一场官司的泪光/

2014年10月全国唯一猴戏之乡新野4名被拘“猴戏”艺人终判无罪。艺人鲍凤山被关押35天解除羁押,找到自己的猕猴阿丹时,它已经死去,被冷冻在冰箱里。鲍凤山哭了。

 

当人和猴子的表演谢幕

下一个节目

我们的子孙只能在教科书里

查阅一个冷僻的词

猴戏

汉水上游

是我的故乡

也是著名演员猕猴阿丹的祖籍

我那大风起舞兮云飞扬的汉水

可是六万岁的老祖母飘飘洒洒的泪滴

一只母猴的泪滴

神话成的大河

丹江一条红铜之河

白水一条水晶之河

在汉水交汇

南召猿人之泪化石成固体

猕猴阿丹的死不瞑目的泪

在远古和当代的法庭上交汇

手机时代的少男少女

踏遍万水千山

很难找到一口离乡背井的井

狼藉天涯海角

再也看不到一场猴戏了

阿丹的死

会不会敲响最后一记丧钟

会不会呜咽最后一曲猴戏的哀歌

当法庭宣判猴戏无罪

全国唯一的猴戏之乡是否将要清零

人和猴子共同表演的艺术在哭如猿啼

森林在招魂

谁相信人会原路返回到猴子到大猩猩

谁来告诉我

那一张旧戏票是通行证还是墓志铭

月奶奶哼着欸乃的摇篮曲

好好过日子

 

窦跃生,高级记者,南阳日报社原专职编委。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全国网上老年大学优秀教师,在全国讲《玩味红楼梦》和《散文写作》《小说》《诗词》《诗经》《阅读》6门课。多年来在新华社、《人民文学》《人民日报》《星星诗刊》《萌芽》《青年作家》《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6000多篇,获得全国陆游杯诗歌大赛二等奖,全国报纸副刊好作品银奖等国家级和省级奖100多次。有散文诗作品集《青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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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子/河南濮阳

 

海水与火焰之宫商角徵羽(组诗)

 

宫·诗经里的红荷/

 

孔子在《诗经》里

随意种下的红荷

竟有如此的生命力

拱破线装本的封面

在十五国风里摇晃

在历史的缝隙里

拔节 绽放

绽放 拔节

 

于是 就有了战国时期

烽火台的篝火

楚辞里黑茎红苞之荷

八大山人疯长的荷

张大千高僧醉酒的墨荷

《白洋淀纪事》里梭标般的荷

 

我这里的一枝 是海水濯洗过的红荷

有这个春天的余温和鲜嫩

在端午节 仅有的一枝赠你

且听我细细往下解说

 

商·红茶写意/

 

以一种淡定从容的姿势

完成从左手到右手的历史性过渡

就可静观茶叶在水中沉浮

一如感喟尘世的浮云与苍狗

 

无论是正山小种滇红还是祁门红茶

只需用95度左右的水轻轻一兑

茶叶就被茶具阐释成另一种原色语言

既无海水的咸苦

又无淡水的干涩

 

在中国植物图谱里

红茶是最简单纯朴的一种了

看不懂人间形而上的浮华

更不懂世间形而下的媚俗

 

该消失的终将消失

在世上 我们都是匆匆过客

只有那一缕水洗过的茶香

成为永恒

 

角·吴承恩的扇子/

 

孙悟空大闹天宫

不慎踢落天庭一座灯盏

从此 

竹简版简装版精装版的《西游记》

垒起一座座引人入胜的火焰山

朱仙镇版杨柳青版桃花坞版的木版年画

以不同的方言

讲述同一个美丽的传说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微妙

虚假的生活

由许多虚构的片段组合

讲述机智 

讲述狡猾

讲述成熟

讲述世俗

讲述海水与火焰

讲述海与焰 水与火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穿越历史的尘烟

多少年过去了

只有观众自己

在别人的故事里

演绎自己的悲欢离合

 

在遥远的明代

吴承恩手拈胡须 

摇着那把被他自己

偷梁换柱的扇子

站在《西游记》之外

偷偷地笑

吃痴 吃痴 吃痴

痴痴痴痴痴痴痴

 

徵·禅意的月光/

 

无论大海是咆哮

还是静如处子

月光 都攀援着时间的软梯

45度的角度

倾斜而下

 

远远望去

月光薄如蝉翼的外衣

碰到海面都碎了

像一把碎银

 

那枚在黑夜的羽翅下

悄悄涅槃的月亮

静静打坐大海深处

如禅 亦如佛

 

能听到大海的跫音

能听到银河与浪花的耳语

能听到爱情

能听到阴谋

世界如此喧哗 如此静寂

它不说 还是不说

无语 还是无语

 

一枚流星从夜空划过

像一个从银河沐浴归来

落队的孩子

在划破水面的瞬间

平静的海水

骤然喊疼

 

羽·痖弦的红玉米/

 

老兄 我大师级的老乡

你在台湾的诗集里

种植那么多中原版的玉米

从此 在中国的屋檐下悬挂的

不仅仅是北方的忧郁

 

你种植的每一粒玉米

都饱满若童年的稚齿

诗集的扉页

风摇晃着温润的雨

雨摇晃着火焰般的乡愁

乡愁摇曳着干草气的叹息

 

其实 该帮着痖弦大师

把玉米林移植到

注满乡愁的海峡

 

让每张叶脉上跳跃着

这岸的名词 对岸的动词

让玉米多情的根须

一头系着简体的正楷

一头系着繁体的隶书

 

大师 我敢和你打赌

这些与涛声一起故意倾斜的玉米

在吮吸了母语丰沛的乳汁之后

会像个羞红脸的孩子

生长得更加茁壮

充满处子的质感和灵气 

苇子,原名田晓炜,现居河南濮阳,退役上校。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濮阳市作协副主席,著有诗集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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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光堂/安徽滁州

 

云的间隙(六首)//

 

偶遇/

 

丛林茂盛,惊动我的

不是一阵风,弯曲下来的枝条

一只猕猴

仿佛一枚突然膨大的松果

 

它在自我试探

旁逸斜出的触角

绿有多深,路就有多远

 

它在跳跃前

一直固执地看着我,好像

在看一块,突然间

布满青苔和蕨类的石头

 

在它离开之后离开

没有说再见,在低处缓慢地行走

我拨开一片丛棘和一些迷雾

 

 

孩子的快乐/

 

进山途中,导游说的猴子

在一片乔木林里

朝我们观望

 

没有什么不同

它记不清我们的长相

几个小朋友拿出背包里的小食品

 

密枝间腾挪的身影

说着久远的乡音

它们似乎在为一次重逢

安排一场表演

 

孩子们瞪大了好奇的眼晴

在等它们跳下来

我在旁边,保持高度的警觉

 

终于,几只胆大的猴子

迅捷地闪下来,一道绿色的光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面包、果冻、维c饼干和红苹果

就回到树枝间的另一双手里

 

表情各有不同

我在紧张中回过神来

孩子们却笑得很开心

他们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不测发生

 

云的间隙/

 

一群猴子,在戏耍、团聚、排挤

并不止息的松涛

如同一掬笑窝或漩涡

 

此起彼伏的隐现

眼里的孤独,悬停于枝条末端

向我伸出饥饿的索取

 

我递上的抚慰,因一阵风

没有确切的实处

某种并不存在的优越感

陡生寂寞,无处排解

 

歧路同归,云的间隙

它们怀抱里的一枚太阳

温暖、鲜亮,镶着迷人的金边

我们共同拥有的鲜果

 

林深处/

 

秋风,吹过很久

混生林的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

拨开杂乱的荆条

找到他们的居所,颇费周折

落叶、枯枝破碎的声音

并不怎么好听

有刺的槐条,让我借力的手掌

痛出隐隐血丝

拨开刺啦啦的声音

它们就让出一条路来

但很快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仿佛我的来过,并不影响

它们默默地生长和枯萎

夕阳的光线,在密林间弯曲、缠绕

起风了,高枝在晃动

我看见,一群婴猴

在努力靠近,又彼此散开

 

看见猿猴,仿佛看见我们的祖先/

 

想起我们的祖先

总想抹掉以前的风霜

 

但抹不干净

我努力重塑一群猿类

 

还原和替代

无法填补记忆的空白

我省略所有的桑田

 

给你雨露和花朵

给你一片密林,甘果垂悬

幽所原始,安静而神秘

我在明亮处隐身

 

有一种幸运,是不期而遇

与群峰对坐,松涛仿若耳语

自满一杯夕阳,暮色

慢慢溢出来,一抬头

有熟悉的影子

流霞一般,跃过天空

 

消失/

 

手搭凉棚,大狐猴在望远

风吹中,旁逸的枝条

有些摇晃

 

它看见,一条盘山公路

仿佛吐出信子的巨蟒

在迫近自己

它一再收紧的小心

暮色苍茫

 

它听见,刚刚离开的旅游大巴车

临崖的惶恐和尖叫

正穿透一座山的胸腔

 

有什么归来

就有什么在离开

一条向下,流向山外的溪水

溯源而回

 

一道流连的目光

或一条扶摇而至的绳索/

 

傅光堂,安徽省天长市人。教育工作者。江苏省作家协会省会员。1986年始发作品。获奖多次。出版诗集《停顿之间》等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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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重庆

 

我确信它们怀揣明月(组诗)

 

《相视的瞬间》

 

相视的瞬间

有风从密林深处来

带着河流的历史,火焰的衣角

一朵朵野百合加速的姿势

 

在张家界,我与一只猴子对视

风中的聆听和探寻

让时光也直立行走,开口说话

密林中的溪水、草木沦为背景

光线和雨水有了新的想法

 

那些风让我看到了一群猴子

在不同年代依次而来,从树上到空旷的

地面

从古猿,到树枝和石器

以及它们经历的焦灼、饥饿、悲伤

与快乐

 

“优胜劣汰”,这真理从没变过

偶尔一次的意外,让生存找到了更多的

理由

就像此刻,我们各自为王,各自在小路上

在溪水边,揣着熟悉的气息、心跳

把步子迈得更轻快一些 

 

《我确信它们怀揣明月》

 

猴子捞月,是关于我童年的一份隐喻

水静风轻,空气中隐约果子的香

一串猴子倒挂在树上把手伸向水中

那一刻,我确信它们怀揣明月

 

明月中藏着另一条河流,另一座森林

它们在深夜打开,也在我童年的向往里

不停生长

 

很多年了,我偶尔也去捞月,用竹篮打水

在忙碌之余,想着也像那群猴子一样

倒挂在树上,看倒着的世界

月光中万物生长的样子

 

那些捞月的猴子--移动的发光体

还在

它们熟悉森林的边界,它们不知错误为何物

它们熟悉月光藏起又走过的地方

 

《对美猴王的再认识》

 

七十二变之外,是敢爱敢恨的酣畅

一个跟头之外,是想象和诗意的抵达

 

做为它的前身,一块花果山上的石头

藏着巨大的火焰和孤独

如月照江水,马驰草原,君临天下

一块石头,让人间有了新了高度

 

它的现世是谁?草原最后的那棵树?

沙漠中仅存的一泓泉水?

我们都是被生活炼成了钢的人

头上的紧箍咒不时地念一下

对随时的风暴,我们充满了畏惧

 

花果山依然年轻,大师兄依然遥远

在病房外团团转的时候,在拉着行李箱飞奔的时候

想像开始不由自主

仿佛跌进熟悉的某次预知

忧虑而后的祈祷,让紧箍咒有了轻微的松动 

 

《在猴园》

 

在猴园试着隐身,被忽略或被接纳

只是瞬间的事

你在密林中跳跃,穿梭

两臂的舞蹈搅动着风与河流

晃动的枝条是提示和记录

你是春天的使者

 

隔着火焰,直立行走,

人们仿佛看到了最初的荒野

那荒野开启了智慧,也孕育出

思考的力量与美学

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人类在你古老的信条里是果实的

一部分?

 

在猴园,一根根香蕉被抛来抛去

一个个眼神丢来丢去

一个个春天晃来晃去

......

万物都在发生细小的变化,而命运

一直无法说清

 

《随性的美学》

——观徐培晨的猴系列画

 

让一棵树随心行走,让一株草里的河流

冲上堤岸

一只猴子手捧鲜桃,一群猴子手捧仙桃

随性的美学在一幅画里:

在树林里游弋的猴子,溪水中微风的回声

一枚果子落下,惊起了枝头的鸟儿

世界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一切都

刚刚好

 

没有贫富,没有等级

新鲜的语言,春天的喜讯在画里

一只猴子蹲在石头上低头看水中的倒影

一只猴子追着另一只

从一个枝头跃向另一个枝头

它们似乎就在那幅画里出生,长大,遇见爱情,生儿育女……

它们抗拒事故,它们用无邪感知这个世界

 

都是有迹可循的,画里画外

甚至我们认为的左与右之间

对与错之间

随性的美,是一种生活对另一种

生活的诠释或诱惑

 

阿雅,本名单宇飞,原籍辽宁,现居重庆。中国诗歌学会理事,重庆作家协会会员。文字散见《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解放军文艺》《江南诗》《绿风》《中国诗歌》《诗林》《诗潮》《芒种》等,出版诗集《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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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默/浙江宁波

 

猿猴精神(组诗)

 

抛弃所有, 与我同来

隐于群山之上,居于隐士之屋

来过一种心灵的生活

-----题记

 

《原来或未来》

 

荒凉的大地

灰茫茫的天际,飓风刮起尘埃

生存的困境,于所有生物都是一种考验

 

穿越时间壁垒

达到生存的巅峰,一代代进化

智慧、繁华,毫无止境

然后跌落尘土

 

巨大的星云,宇宙

打开万物的怀抱

说, 什么神秘的语言

来, 我们无所不能

 

他们说, 最终

还是会回到原来

在不可知的未来

 

《隐》

 

隐于月色的猿啸

惊飞树巅的夜空

明月洗净的清风

窃窃私语的,潮水般吞没

群居的山头

 

看不见你们的身影

不代表你们不在

一个王的国度,井然有序

 

我隐在天地间

我隐在山野林树间

我隐在长啸里

一声凄切,一声优柔

再一声,仿佛一切语言

都是隐于亘古的现在

 

《啼雪》

 

你看不见,一场时代的雪

正以白降临人间

大白,他们叫大白

全身以雪的防护,隔绝病毒入侵

特殊的白,可爱的称谓

他们不是小可爱

也不是天使

这是人间的悲哀

新冠病毒,以未知的凶险

席卷二十一世纪

国门关闭,经济瘫痪,人人自哀

 

像一场真正的雪

但从未降落。一叶虚拟的小舟

从星夜出发

寒江夜雪,瘦壁嶙峋

月光似雪猿轻柔的目色

又像我,在梦境中悲鸣着醒来时

误以为的一场雪

而遗世独立的雪猿,告诉我

那是一场真正的雪……

 

《帝国》

 

帝国,以霸权著称

猿猴的帝国,充满着血腥

猴王,以管理者的身份

统治着猴群

群居者都有一个小社会

小帝国

有谄媚、有献贡、有性侵

猕猴长在古松枝?

鹤从栖处挂猕猴?

多么美好的想象!不, 那不是现实!

那是不可靠近的臆想

在深山,在密林,在悬崖

一个个帝国

厮杀着弱小者的悲怆

无论何时,从强权者的背后

都能窥探到弱小者的喘息

甚至交付了交配权

只配苟且活着

给你最简单的食物,

做一个工具人,活下去!

 

《戏说封侯》

 

传说中,最早出现的侯即是猴

因猴目能观四方,耳能听八方

常踞高而作瞭望状。

猴且至侯,引为一地之主

居四方城,称王一方

至侯猴不能分也

中国人历来喜侯

马上封侯,权顷贵胄,富甲天下

猴是无辜的

天然真猴从来不骑马

猴是天真的

他们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山林里,猴也不是王者

食野果,居树林

闹月静,破谭色

总以俏皮机灵著称

然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猴最终还是被人间污名化了

如果猴有语言,猴有文化

猴当质问,何侯有之?

吾在泱泱中华文化两千年

当了文化吉祥之使者

到底是我的错?还是尔等的欲念?

还是罢罢罢

故人休说封侯事,归钓江天有旧台*

 

*杜甫诗  *秦观诗

 

《猿猴精神》

 

最古老的灵长类

上溯到6500万年前的古新世

最接近人类的动物

 

猿富含人文精神

与鹤并立,清雅脱俗

在无人之境轻盈而过

只闻其声而未见其影

禅意肃然

 

猿是心灵的代表

自古以来,被神格化的猿猴

在美学领地雅俗共赏

在出世入世之间灵活穿越

意味盎然

 

谁能像猿猴,穿越中华文化

突破自然主义写实外衣

达到内心关照的自我参悟

 

无论是高山之巅立松柏

还是深谷之下坐一渊月潭

或是长江滚滚在两岸间行走

总有猿啸哀鸣催人落泪

 

那一声鸣,来自世外

那一滴泪,洒在世间

猿猴在与不在

皆为自在

 

离默,本名俞晔云,供职央企,浙江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作家》《西湖》《扬子江诗刊》《文学港》《诗潮》等。2016年出版首部诗集《生命是场盛大的荒凉》,2017年举办全国性作品研讨会,并参评第七届鲁迅文学奖;2018年出版第二部诗集《十三月》,2019年由地方宣传部举办个人诗歌朗诵会。歌词创作歌曲《热血边关》登陆央视,扶贫歌曲《亲》为2020年宁波市文联重点项目。曾获中国新归来诗人优秀诗人奖,2022年第十届东海诗歌节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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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泾/浙江桐乡

 

猿猴·悟空·人生(组诗)

 

 

猿猴/

 

(一)

从一棵树,跳跃到另一棵树。仿佛从这片森林

跨越到另一片森林。在灵长类眼中

连接它们只需要一个形容词:敏捷。敏捷到横跨五大洲

都可以攀援,可以把握,可以抓住生命的绳索

敏捷到“灵性”可以书写一生

 

目光平行,却始终向前。从不缺少直射的力量

也从不缺少霸主的底气。几千年的等候,观望

只为某一刻,锻造成运筹帷幄

 

善变、模仿,看似矛盾的结合体,都在超乎寻常的大脑里形成

它们愈加接近人类,最后把智慧

也变成了人类

 

(二)

从此,它们群居一起,过上哺乳动物的日子,生儿育女

母亲紧紧拽住幼猴的尾巴,拽住稍纵即逝的亲情

 

它们啃食树叶、嫩树枝,喜欢花果的颜色与汁液

它们不排斥树皮、树根,仿佛包裹躯体的一点点外衣

但更多的,无法割舍昆虫与鸟蛋的诱惑

在素食与肉食的巧妙转换中

完成进化,传递亲缘

 

再长的猿臂,也无法攀援天空,深入土地

这似乎代表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望

渴望在坚硬的土地上爬行,渴望与自由一同飞翔

 

(三)

能够鹤立鸡群的,必定可以成为国宝

金丝猴的魅力至今与熊猫齐名

所有幸运都如此眷顾,人间就不会缺少温情

不信,你看它用屁股蹭来蹭去

蹭掉的不过是皮毛,留下的,却是

青春的回忆

 

它们始终在寻找。不是寻找虱子,而是增进关爱的盐粒

如果生命只有20年,团结将使这条生命线

无限延伸,直至跟上人类沉重的足音

 

最初的愿望,常常流淌在血脉基因里

无论跨越多少山峰,每一片森林

只为有勇气抵达人类几千年向往的

最自由的天空

 

悟空/

 

(一)

七十二变,八十一难,这是一个猴王的

传世家宝。在一根毫毛中孕育,在脱胎换骨中拯救

才有开天辟地,否极泰来的鸿运

 

它是猴的精神领袖。扫荡陈腐,邪念与罪恶

搅乱蟠桃盛会,偷食长生仙丹,炼就金刚之躯

直到把正直一笔一划

写进厚厚的佛经里

 

一双火眼金睛参透迷雾,破解画地为牢

霞光因此也有了吉祥与美好

如果人人可以如此悔过自新,目空一切,它一定是

最初的行者,令人肃然起敬

 

(二)

乐观源于石缝开花,希望往往萌生于

千难万险的绝境。它散发勇者的力量,更有

智慧的武器。千钧一棒,抽刀断水,劈开重重阻力

更有高超法术,让险恶卸下高傲的头盔

 

忠诚有时远胜于果敢。封侯挂印的肩上常常背负起担当

它护送一支行进的队伍由东往西

千百年后,人类跨越的思想

在干涸沙漠,穷山恶水,或者诱惑的绿洲

都盛开信仰的花朵

 

这样的故事流传绵长,人们用“义猴”

褒扬它们的灵魂。仿佛另一只忠诚精灵

独守老人五年,等他死后,它五天痛哭一场

有人藐视先祖,它却从不轻易丢失

忠诚这张薄薄的白纸

 

 

人生/

 

有幸成为一种生肖,民间的至爱之物

至今延续着活泼、机智,嫉恶如仇的胆量

悬吊抓握,掰开每一粒果实的内心

它是在寻找真实,还是更接近硬核的真理?

 

它一直在摈弃陈旧思想的路上,譬如不公正的词语:

猴年马月,尖嘴猴腮,杀鸡骇猴,黄鼠狼给鸡拜年……

因为它有更值得歌颂的篇章:

演化为人类,为后代寻找一片永久栖息的忘我之境

 

最后,我不得不说起我们的祖先

他们从不怀疑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的勇气

以及每一寸土地。森林覆盖,果实飘香

它的哲学思想,只需跳跃、行走两种姿态

便诠释了所有人生术语:

有人跳跃,不过是行走

有人行走,永远跳跃在巨人肩膀之上

 

康泾,本名陈伟宏。浙江桐乡人,祖籍长兴。现为浙江省桐乡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潮》等报刊。著有诗文集《稻草人》、诗集《50°》《叫醒春天》、长篇小说《青镇人家》等。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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