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组诗）

 

作者：张桄闻

（一）

我的脚走不出童年时代的山村

我的脑袋和躯干僵化在办公室里

我的灵魂从形容词里抽离飞向云端

 

（二）

端详着父母的遗容
似乎在轻唤我的乳名
泪湿了枕头

（三）
朱漆剥蚀的老木屋挂着灯笼
父母在——那是家
父母不在——那是梦

（四）

终其一生，父母总是早出晚归
星月下投下的影子
早已被白炽的太阳晒黑

（五）

从来没有见过奶奶
我喊背过身去的小脚老妇人奶奶
她不应，只回我一张古铜色的笑脸

（六）

童年在山那边
木叶。竹笛。沙袋。高跷
没有延时辅导没有家庭作业

(七)

后来做了道士先生的曾老师
又在教我们读拼音了
N（啦）——A(阿)——拉

 

（八）

下课铃一响就冲出教室
男孩子推铁环打篮球转陀螺丢沙包
女孩子唱着儿歌踢毽子跳皮筋

 

（九）
我们又戴着红领巾
排着整齐的队伍去蔡大伯家
听他作忆苦思甜报告

 

（十）
上学过河的时候
我选了一块非常光滑的鹅卵石
抗着去学校，老师没有表扬我

 

（十一）

放学后，翻过山冈穿过灌木丛林
在一片草地找到了早晨散放出去的牛
星月照亮，我骑着牛吹起口哨回家

 

（十二）
去我儿时读书的校园
敲响锈迹斑驳的钢钵钟
当年亲手栽种的树上惊起一群飞鸟

 

（十三）

环保局领导也来学校检查工作
板着脸质问：上一届毕业生
为哪样那么多没上515

 

（十四）
领导说分数就是质量
老师就认为质量就是分数
学生问分数可以兑换装备吗？

 

（十五）

在自家的园地
一锄挖出个金娃娃
也可梳个光光头

（十六）

忘川河畔，绛珠草从来没有枯萎过
林妹妹终日以泪洗面
不是因为转世感恩而是因为贾宝宝身边女孩多

 

（十七）
云烟缭绕白露蒹葭
阿香粲然回眸
我兴奋得——醒了

 

（十八）

阿香红着脸不说话
塞给我一个笔记本
还有一双针织鞋垫

（十九）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轿悠悠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一会是阿香一会是阿琼

（二十）
秋风向晚落霞如虹划过碧洗蓝天
雄鹰展翅悬浮晴朗的高空
几只肥硕的田鼠在金灿灿的稻田里嬉戏

 

（二十一）
散步的人遇见散步的人
相互问候：散步呀？
这时，平静的河水里倒影稀疏的星月

 

（二十二）
大前年的人才津贴终于发了
我换了一款较好的新手机
网上答题再也不卡了

 

（二十三）

我梦见了2023111期双色球号码
5 6 12 17 20 33  9
没来得及买，梦就醒了

 

（二十四）

心里面有个疙瘩
去医院准备手术摘除
老医生一本正经，小护士呵呵地笑

（二十五）
庵内，小尼姑右手拂尘左手捻珠
庵门外，车水马龙
鹤唳长空，孤单的影子掠过院墙

 

（二十六）
追赶一匹受伤的狼
在辽阔的荒原横冲直撞
好多猎人在后面追我

 

（二十七）

古朴的小街空空落落
石面上起了青苔缝隙间长出杂草
人，不是去了城里就是去了阴间

（二十八）
我看见黑白无常向我走来
他们不是鬼，绝对不是鬼
他们是人，绝对是人

（二十九）
给石佛寺的菩萨作揖
没有上香
菩萨就板起了面孔

 

（三十）

我遇见那个骑青牛的老头了
向他请教无为而为
他骑着青牛继续前走，不说话

（三十一）

我一直在河边钓鱼

钓竿上有钩没有饵

一直也没有人打扰

 

（三十二）

黑夜的黑无边无际

抓起从《道德经》抠出来的隐喻

攥紧拳头，砸向黑幕，不声不响

 

（三十三）

逃离喧闹的城市

一路向西，路边有薰衣草和格桑花

越往前走地心引力就越小

 

张桄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九十年代初开始在各级刊物及网络平台发表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若干。教育是主业，文学是爱好。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