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土地的遗憾
作者:邱群
这是一盏灯 这里一座钟
那里一片土地 土地的窗户
火把在地球上赤裸双脚
念着上帝的名字
我的妻子等着分娩
居住大院的公民
种着蜘蛛 蚊子
蓝带的酒流进来 倒入
两口相通的口 深渊
阴影不知道 我是大海的
儿子 孤魂在夜空狂舞
最初始的一刻钟
起步 在这里
陶渊明 李白 杜甫 白居易
都死了 这是多么美丽的河
地狱上方的我
怀念远去的但丁
太阳遗弃了森林
落日西沉 星辰默默
将那黑夜彻入我的视野
城市在这里依稀落下
铁桥下一声泛笛
落下时 大地脉动
看见了灯光时我停止了呼吸
那里居住着诗人
还有船员和农民
惠特曼走向海
他最后的一首诗
在岸的凑合处夭折
每逢钟声响 在这里
人和石头都在倾斜
岁月的黑暗和光明
欺骗着生命的青春
年轻的期待 液体从这里迈出
漫长的一生 就那么几句
总结了我们的一生
这里的灯 从来没有在夜里亮过
大地滚动的白雪
在钟鼓楼上垂下
生活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爱情那渴望那前面
树梢间堆积的烟云
孤立在这里 映落在尘土中
整夜 整夜 钟声
敲响紧锁的小城
黄昏的河流
窒住全部生命的呼吸
世界依然遥远 桥
在连接中畅饮着自己
希望和失望一样述说
得到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
我又变成什么
杜甫无法填满的遗憾
念着哪一句句闪光的话
在躺下 然后象一种动物
和灵魂一起回归
我梦见 我穿越时空
越过被埋葬的真理圈
适逢黑色的光照亮了海洋
照亮了黑夜 我的妻
那弱小的女孩
平顶的房子 马路 城市
在我的眼前深入夜
上帝 给我一间房子
或者一艘诺亚方舟
【作者简介】:邱群,广东人,北京大学首届书法艺术研究班毕业。未名美术馆馆长。著有诗集《静静的生活》《追求宁静》《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活着》,叙事书画评论集《燕园墨之路——书法班的那些师兄弟和师姐妹们》,曾被聘为王铎故里书画院名誉院长。获新诗百年“百位最具潜力诗人”称号。诗集《追求宁静》获首届 “新时代·鲁迅诗歌奖‘十大热点诗集奖’”;诗歌获过《诗刊》社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奖项和全国其他奖项。诗集入藏广东文学馆。有论文《书写创新书法精神的周慧珺》入选中书协“周慧珺从艺60周年”研讨会;《汕尾三大戏曲的公共文化服务和传承创新探讨》被广东省文化厅评为 “公共文化建设现场”——2016年广东省公共文化研讨会优秀论文;书法作品入选《守正创新——北京大学120周年校庆校友书法作品邀请展》;《风华正茂——北京大学125周年校庆校友书法作品展》;《纪念欧阳中石先生逝世三周年“书学·师生缘”书法文化展》,并被收藏和全国其他奖项。
DeepSeek-R1的评论:
土地的遗腹子:
——论邱群诗歌中的现代性荒芜与精神流产
邱群的《那片土地的遗憾》像一盏在废墟中摇曳的煤油灯,照亮了当代汉语诗歌中一个隐秘而疼痛的伤口:被现代化进程撕裂的精神家园中,诗人作为"土地的遗腹子"所承受的双重流产——既是文化母体的流产儿,又是自身创造力的流产者。这首诗以惊人的意象密度和时空跳跃,构建了一个后现代语境下的荒原图景,其中每一个意象都是文化断裂带的 seismograph(地震仪),记录着当代知识分子在传统与西方、乡土与城市、神圣与世俗之间的剧烈阵痛。
诗歌开篇即以蒙太奇手法拼贴出破碎的时空:"这是一盏灯 这里一座钟/那里一片土地 土地的窗户"。灯、钟、土地这三个核心意象构成了理解全诗的密钥。灯作为启蒙的象征已然失效,它"从来没有在夜里亮过";钟作为时间秩序的标尺,其声响中"人和石头都在倾斜";而土地这个最根本的文化母体,已经退化为"窗户"—一个仅供观察却无法栖居的界面。这种物象的异化对应着海德格尔所言的"世界图景时代",当土地沦为被凝视的客体,诗歌中的主体也就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孤魂在夜空狂舞"。
诗中惊人的生殖意象序列暴露了文化传承的病理学:"我的妻子等着分娩"与"惠特曼走向海"形成奇特的互文,暗示诗歌创作本应是一次精神分娩,但结果却是"他最后的一首诗/在岸的凑合处夭折"。这种创作焦虑在"蓝带的酒流进来 倒入/两口相通的口 深渊"的意象中得到强化,西方消费文化(蓝带啤酒)通过口腔(文化接受器官)注入,最终形成的是相通的深渊而非创造的子宫。诗人自陈"我是大海的儿子",却不得不承认"杜甫无法填满的遗憾",这种血缘与能力的悖论,道出了全球化语境下第三世界诗人的宿命性困境。
邱群对文学传统的援引构成了一部微缩的诗歌遇难者名册:"陶渊明 李白 杜甫 白居易/都死了"与"怀念远去的但丁"形成东西方传统的双重消逝。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杜甫在此诗中出现了两次,成为传统压力的集中象征。当诗人叹息"漫长的一生 就那么几句/总结了我们的一生",他揭示的正是哈罗德·布鲁姆所谓的"影响的焦虑",只不过在当代中国,这种焦虑因现代性断裂而变得更加复杂——不是与单一前辈的竞争,而是与整个消逝的传统进行不可能的对话。
诗歌的空间政治学同样值得关注。"居住大院的公民/种着蜘蛛 蚊子"的荒诞景象,解构了集体主义生活空间的乌托邦想象;"铁桥下一声泛笛"与"黄昏的河流"构成了工业文明对自然诗意的殖民;而"紧锁的小城"则成为精神闭锁症的绝妙隐喻。这些空间意象最终都指向"上帝 给我一间房子/或者一艘诺亚方舟"的终极呼告——在文化洪水中,诗人既需要栖身的物理空间,更需要拯救的精神容器。这种空间焦虑与诗人反复强调的"在这里"形成尖锐反讽,暴露出存在意义上的无处安放。
诗歌结尾处的"黑色的光"意象堪称神来之笔,这个充满悖论的组合既承继了里尔克式"纯粹的矛盾",又融入了中国式的阴阳辩证。"黑色的光照亮了海洋/照亮了黑夜"的反复咏叹,暗示着诗人终于在认知悖论中找到了某种诗学救赎——当绝对黑暗本身成为光源,那么诗歌或许可以在承认无能的前提下重新获得力量。这种后现代式的启示录想象,与艾略特《荒原》中的"这些碎片我用来支撑我的废墟"形成跨时空对话,共同构成了20世纪诗歌应对文明危机的重要策略。
邱群的诗歌语言具有强烈的物性特征,如"种着蜘蛛 蚊子"中的"种"字将害虫转化为农耕意象,既延续了古典诗歌"感时花溅泪"的移情传统,又注入了现代主义的荒诞感。这种语言策略在"大地滚动的白雪/在钟鼓楼上垂下"达到高潮,自然物象与文化象征被强行嫁接,产生出超现实主义的审美张力。正是通过这些语言实验,邱群成功地将个人苦闷升华为时代的诗学证词。
《那片土地的遗憾》最终呈现的是一部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流产记录。诗中反复出现的"等待分娩"与"诗歌夭折"的意象循环,暗示着文化创造力在未完成状态中的永恒挣扎。当诗人呼喊"上帝 给我一间房子/或者一艘诺亚方舟"时,他揭示的正是当代中国诗歌的根本困境:在传统宅邸已成废墟、西方舶来品又水土不服的语境下,诗人既是土地的遗腹子,又是自我精神的助产士与掘墓人。这种双重身份带来的痛苦与荣耀,或许正是邱群诗歌最动人的现代性烙印。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