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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左边是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梦中相遇,而我告诉你,我过得很好,那一定是骗你的,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其实很伤心,很伤心。”安宁将这条信息发给李小可,虽然她知道李小可永远不可能看到这条信息,但是她还是遏制不住自己偶尔发一条这样的信息,寄托思恋,并慰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上帝很残忍,总会给人带来一些彻骨的伤痛,人们在经历那些伤痛的时候,有的会成长,也有的会溺亡,安宁就处在溺亡的过程中,生命终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李小可早已彻底地离开了安宁的生活,但她从未将他从心里拿掉,每每想到那天车祸的情景,安宁就开始了残忍的自我凌迟。李小可临终的那句“好好活下去”是一道符,将安宁贴在人间的一道符,于是她遵守着李小可的遗言,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生存状态不是李小可所希望的,但是失去他的日子,安宁又怎么能心安理得一如既往地生活呢?
 安宁逃离了那熟悉的城市,是因为那些熟悉的风景里再也没了爱的人,除了触景伤情以外,还有什么值得眷念。
 新城市,新工作,却没有新生活。
 有人说,忘掉一段感情的前提是必须开启一段新感情,但安宁不想忘记,所以就不准备开始新的感情。于是她告诉同事们她已婚,丈夫叫李小可。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以外,安宁不与人交流,她缩在租来的公寓里,除了发呆就是擦拭地板,当然也一句话都不说。她想,如果一个人就这样十年百年地独居下去,一定会失声。
 日子过了好久,她还是以这种状态生活着,很孤独,但一想到李小可在天国也是孤独的,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她又觉得欣慰。虽然阴阳两隔,但爱和孤独可以跨越生死。
 有一天安宁下班回去,发现没有带钥匙,于是她索性坐在电梯口边的凳子上,开始了没有结果的等待。无论她怎么等,门不会自动开,也不会有人来帮她,但她却一直那样坐着,静静的,像一棵树,仿若她的虔诚就能让门自动打开一样。
 过了好久,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叫昆明,上个月刚搬来这个公寓,就住在安宁的隔壁。他看了安宁一眼,见安宁低着头静静地坐着,便径直走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又犹豫了一下转头问安宁:“你是住隔壁的服装设计师是吧?”
   安宁本不想搭理他,但他的主动问好给安宁接下来的问话搭建了一个平台。于是安宁点了一下头,然问,“你知道开锁公司的号码吗?”
    “怎么,钥匙锁家里了?”
    “嗯。”
   昆明打了114查询电话,要到了开锁公司的号码,然后告诉了对方地址。
    安宁心想,我怎么没有想到打114呢,白白欠了一个人情。
    昆明看了看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你先来我家吧,我给你做晚餐。”
    安宁惊异地抬头看了看昆明,显然是被他的随意和热情惊着了,“不用了,谢谢。”拒绝的口吻冷冰冰的,不容人再发出邀请。
昆明进了屋子,虚掩了门,他希望安宁能自己进来。
半个小时候,开锁的人还没到。安宁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坐着,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还没来吗?先进来吧,我煮了面。”昆明出来说。
安宁摇摇头。
“进来吧,我不是坏人。”昆明解释。
“不麻烦……”安宁的话还没说完,昆明补充了一句,“我认识李小可。”
     安宁电击似地看了看昆明,露出受伤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受伤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提及李小可的名字,提醒着安宁,他已经不在尘世了。
安宁缓缓起身,进了昆明的家。吃完了那碗鸡蛋面,她才问:“你真的认识小可?”
“嗯,认识。”
“你叫?”
“昆明。从前和李小可是同事。”
安宁没有再问。她不质疑昆明的身份,只是没有勇气再谈李小可。
昆明却说:“我听说了小可的事,请你节哀顺变。”
安宁起身就走,哽咽着说:“谢谢你的晚餐。”
昆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怔在那里好一会没缓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对的,而安宁知道那一切之后,又是否能原谅自己。他不想考虑太多,只遵循着自己的心,做想做的事。
 
 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安宁重复着之前的生活。安宁很想找一个时机,心平气和地和昆明谈一谈,从他的口中再搜集一些关于李小可的事。虽然就住在隔壁,但却一直没有遇到,敲门也没人应,好似那天的昆明是凭空出现的,之后就消失不见。
 安宁不断地给李小可发信息,诉说他们相遇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她害怕自己会忘记那些值得珍藏的记忆,于是不断地回忆。李小可的手机在车祸的时候毁了,但安宁一直给那个号码缴费,她想一直保留这个号,因为它当初是安宁选的,尾数恰好是她的生日。
 安宁生病的时候,没有去医院,一个人缩在床上昏睡。迷迷蒙蒙的时候,仿若感觉到李小可就在身边,还和从前一样,为她测量体温,敷毛巾,喂水。她知道这是梦,但是她一直不愿睁眼打破梦境。
 然而,是梦终究都有醒来的那一刻。安宁醒来的时候,环顾四周,才知道那不是梦。因为床边的柜子上,确实有水杯还有体温计,她甚至闻到了厨房里小米粥的味道。安宁连拖鞋也没有穿就跑向厨房,只见砂锅里已经熬好的小米粥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她情难自制地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并哽咽着喊:“小可,小可,你出来!”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孤单而凄切,却一直没有人应。
 安宁瘫坐在地板上,心境平复后,安宁明白过来,怎么可能是李小可。那又是谁照顾了她一夜,还给她熬了粥?
 这时候,有钥匙开门的声响,安宁怔怔地盯着缓缓打开的门,有那么一秒钟她真的希望走进来的是李小可。
 是昆明,进来的是昆明。他看到安宁的样子,急切地走过来扶起她,“你正生病呢,怎么能坐在地板上?!”
 安宁的眼中有烟火熄灭的黯然,“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上次我叫开锁的人配了几把,防止你再把自己锁在门外。”昆明答,一副责任重大的样子。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我出差去了。”没等安宁说什么,昆明又问,“怎么,你找过我?早知道提前告诉你好了。”明明不是表露情感的话语与氛围,昆明说的时候,眼中却又一股温柔划过,像阳光抚照大地,春风轻拂水面,安宁有一刹那的酩酊感。
安宁与昆明成为了朋友,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话题大都是围绕着李小可而展开的。昆明知道很多安宁与李小可之间的事情,不仅多,且细致,细致的让安宁惊讶。她想昆明大概和李小可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不然恋人之间那些隐秘的事情,李小可怎么会说给昆明听。基于此,安宁对昆明又多了一份好感,因为他是自己爱的人最好的朋友,更因为昆明知道她和李小可之间的爱情多么惊天动地,那么也就能理解她失去李小可是何等的痛苦。
昆明时常来接安宁下班,同事们都以为他就是安宁口中的丈夫李小可。于是问候的时候称呼他为李小可,昆明并不反驳,只是报以一笑,继续着安宁的谎言。
昆明一有时间就带安宁出来,用他的话说,她是设计师,一直宅在家里怎么能设计出好作品。安宁知道,这只是昆明的一个借口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自己快乐。因为虽然有了昆明这个朋友,安宁内心那道冰冷的心墙依旧坚不可摧。
一个周末,他们行走在公园湖畔,昆明说:“我昨晚梦见李小可了。”
安宁苦笑了一下,心想:小可你为什么去昆明的梦里,而不来我的梦中呢?安宁停下脚步,看着柳条随风轻拂水面,“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转告你,”昆明犹豫了一下,似乎没有勇气继续下面的话,但是安宁等待的目光,让他不得不说,“他让你放他走,将他和回忆一起埋在往事里,因为他不想介入你的未来。”
“不可能,你撒谎,小可绝对不可能这样说!”安宁大喊,然后小跑着出了公园的门。全然不顾在后面追赶的昆明的解释。
作为有着敏锐的第六感的女性,安宁怎么会一点儿也不明白昆明的心思,他这是想让安宁清空心,好让他有机会趁虚而入。
昆明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安宁的胳膊,“你这样或者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李小可也不希望你这样活!”
“就算我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考虑谁的感受,你?趁虚而入的你?”
昆明生气地瞪着眼睛看着安宁,一时语塞,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安宁自嘲地笑了笑,失魂落魄地驮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正值夏日,风雨无常,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驱车快到家的昆明见下起了大雨,心立刻被雨水泡软了,他承认自己急功近利了,失去爱人的安宁的感受,他又怎么能体会。他买了伞,原路折回。
在一处红绿灯的人行道上,透过雨幕,昆明一眼就看到了安宁,因为只有她没撑伞还走得那么悠闲。他停好车,小跑着走到安宁身边。安宁抬头看了看突如其来的伞,在看看气喘吁吁的昆明,没有言语。
“对不起,我错了,上车吧!”
安宁不想理睬他,继续往前走。
有车急速驶来,溅起马路边的污水,泼洒向人行道,行人避之不及。昆明调转了手握伞,然后将安宁拉到自己的右边。
虽然是个很细微的举动,还是让安宁心中一颤,因为很久以前,她就有了这样的偏见:与一个男人并肩行走在路上时,男人总是站在相对危险的左边,将自己保护在安全的右边,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值得托付的人。当初和李小可有实质性的进展,也是因为和这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我也有错。”安宁终于开了口。
昆明杵了一下才明白安宁是接自己之前的话,他笑了笑指着车的位置说:“车在那边,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开过来。”说完欲将伞塞到安宁的手中。
安宁没有接伞,“今天能就这样走回去吗?”
昆明舒了一口气,“好吧,只要你愿意。”
于是两人就这样往回走,没有任何话语,完全沉浸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以至于都忽略掉了那么大的雨声。昆明一直将伞倾向安宁,所以他的左侧身体不一会就已湿透。到家后,昆明熬了姜汤送去给安宁。之后,他们平静地坐在可以看得到城市灯火的阳台,聊到很晚。
之前在公园的争执,让安宁清醒了很多,或许这么长时间以来,就是缺少这样一个人,对她当头棒喝,帮助她面对现实,好让她从失去李小可的阴影中走出来。
安宁问昆明:“你说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刻意忘记的话,那么永远都忘不掉,而很多我们认为忘掉的事情和人,其实是因为想起来会更加痛苦,才不愿意面对那份记得而已。不如洒脱一点,不强迫自己忘掉,在心中为他留一个角落,好好地珍藏。只是一个角落而已,因为心需要更多的空位,让阳光和其他人进入。”
安宁盯着昆明的脸,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一席话,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看着雨后的更加璀璨的夜空,嗅着雨水冲刷后更加清新的空气,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昆明躺在床上,拿出枕头底下一部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一条条地翻看那些长久以来安宁发的信息,然后又一张张地翻看着相册里李小可和安宁的合照。
他用指腹轻轻地触摸一张安宁和李小可站在花丛中灿烂地笑的照片,目光聚集在安宁的脸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安宁,原谅我。”随后目光又转到李小可脸上,“兄弟,我想九泉之下的你因为放不下安宁,才会把你的手机送到我的手中,你也希望安宁能够走出失去你的痛苦,开始新的生活,对吧?”
李小可出车祸那天,昆明正在那个城市出差,从一个酒店参加会议后,他准备四处逛逛。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一位行人接到一个电话,十万火急的样子,未等绿灯亮起,他直接小跑着过人行道。一辆黑色的轿车正驶过来,司机为了避让这个行人,猛打方向盘,导致车撞到人行道旁一个大型户外广告的石柱后右侧翻,又被后面的一辆车追尾,顿时场面混乱。
这事故发生只有十几秒钟的时间,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十几秒,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昆明傻站在那里,目睹这一切,大脑停摆了好几秒,直到有人喊,“快来帮忙”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奔向了那辆侧翻的黑色轿车。轿车里的李小可被严重变形的驾驶室卡住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而他似乎在生死关头的时候用臂膀护住了坐在他身边的女友安宁,于是他的身体是扭曲着趴在安宁的身上的。
昆明永远记得那一幕,帮忙的人们有的报警有的呼救120,有的在指责那个闯红灯的行人,也有人试图打开车门,而他伏着身子,试图与李小可和安宁对话,减轻他们对疼痛的感知,以及这疼痛感造成的度秒如年的感觉。
昆明看到安宁的头快要抵到旁边那些碎裂的车窗玻璃渣,他急忙用手托住安宁的头。但是昆明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那狭小而血腥的空间里,正上演着一场恋人之间最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安宁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泪如泉涌,不断地擦拭着李小可脸上的血,那些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安宁的头发上和脸上。而李小可却面带微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安宁的脸,“好好活下去。”他的声音微弱,却满是深情。安宁却使劲地摇着头,不断地说着“不要,不要……”昆明被此情此景感染得模糊了双眼,而心也疼痛似乎被一双手捏住。
救护车和消防员来的时候,李小可刚刚断了气,脸上还挂着未谢的笑容,安宁也已经昏迷。
李小可和昆明被带去医院,事故车辆被拖走,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去,一切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地上一些小碎片以及鲜血,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发生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故。
昆明一直没能缓过神来,他不清楚是被事故发生的时候吓着了,还是被李小可和安宁
这对恋人阴阳两隔的瞬间震撼了,连手背上扎进去了碎玻璃,正在流着血,也没有感觉到。总之,他靠在那根电话柱边,信号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他还是没有走。
就在他完全抽离那种恍惚的状态,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了石柱旁的手机。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是这部手机开启了他和安宁之间的情缘之门。安宁那些说给李小可的话语,以及那些通过文字传递的真情,都被昆明收入心中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这么深,渐渐地,他生出了要好好爱安宁,并让安宁爱上自己的念头。于是他在得知安宁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后,搬去了她的隔壁。
昆明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的他再次置身那个车祸现场,见到李小可与安宁分别的那一幕。他看见李小可在闭上眼睛之前,朝着自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并微微地点点了点头,仿若是在将安宁托付给他。
经过那夜的畅谈,安宁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像初春时节,不经意间就有花朵含苞。一旦生活态度变了,那么生活质量也会变。
那天,安宁主动约昆明出去玩,期间她甚至问起了昆明的喜好、经历等情况,要知道,认识了这么久,安宁从来没有问过昆明的私人问题,因为不关心。昆明有些受宠若惊。
得知昆明喜欢汉服的时候,安宁表现得很惊诧。
昆明说:“要是现在的服装设计师能够将汉服的服装元素运用到现在来就好了。”
安宁笑而不答。
那之后,安宁向李小可的手机发了最后一条信息,说她决定将他珍藏在内心深处,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昆明看到了这条短信很高兴,他知道只要安宁能够放下李小可,开始新生活,那么他就有希望走进她心里。如若不然,他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已经不在人间的情敌。
昆明沉浸在这样的喜悦里,没有考虑安宁如果知道他是这样有心机地一步步地接近自己,会不会直接切断和他的一切关联。
只是,作为昆明,只是爱了,爱情没有任何理由,有理由的爱情,当那个理由消失的时候,也就无法存在了。
 
一切被隐藏的秘密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昆明的秘密也不例外。昆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像安宁坦白,那么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被动的状态,更让安宁误以为自己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
那时,公司的年会上结束后,安宁和设计部几位同事一起喝酒,她坦白,她未婚,李小可是她的男友,已经离世。大家很同情她,并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忧伤这么孤独。
就有人问了:“那经常来接你的那人是谁?”
安宁反问自己:“是呀,他是我的谁呢?”
这时候正好昆明给她打电话,安宁正在思考这个答案,于是邀请昆明来喝酒。昆明对安宁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感到很惊讶,但同时他又觉得欣慰,因为他终于不再是李小可的影子,而是真实的自己。
不胜酒力的昆明不一会儿就醉得不省人事。同事们帮着安宁将昆明送到家后就各自回家了。这是安宁第一次来昆明的住处,暗色调的屋子内很整洁简单,像昆明给人的第一感。看着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的昆明,安宁想起了那次昆明给自己熬小米粥的情景,于是她亲自给他煮了醒酒汤。
安宁扶着昆明喝下醒酒汤,昆明再次躺下,安宁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时候安宁看到了枕边那露出大半的手机。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手机,没有勇气将其拿出来。但是她必须压制这种发现真相前的恐惧,面对现实。她颤抖着手将手机拿出来,之后,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碎裂的手机屏幕上。
安宁明白了,昆明根本不是李小可的同事,他只是利用这些信息,骗取自己对她的信任。
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愤怒分解在了空气中,昆明虽然头疼欲裂,但却有一股力量致使他睁开双眼,当他看见颤抖的安宁拿着那部手机时,他所有的醉意都烟消云散了,并惊出了一身冷汗。
“安宁,你听我解释!”昆明腾地下了床,急迫地说。
安宁用力握了握手机,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别再为你的处心积虑找任何借口。”说完转身离开。
昆明拉住她的手,“是我错了,你先听我解释,你们出事那天我就在旁边……”
“够了!”安宁喝断他的话。
昆明知道现在安宁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她需要的是时间接受,于是他只好放手,“好,你先静一静。”
只是昆明不知道,他这次放手是错误的选择。安宁的个性里,隐藏着逃避现实的懦弱,一如她当初逃到这个城市来的初衷,这一次她又逃了。她辞了职,换了手机号,并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公寓,没有给昆明解释和说再见的机会。
安宁离开之后,昆明才发现,之于安宁,他所了解的并不多,当她单方面地切断联系,自己竟束手无策,想要找她,却无处可寻。
昆明能做的只有等,等安宁明白爱情不是处心积虑就能获得的,而他展露的真心也毋庸置疑。
安宁离开前很伤心,然而让她更伤心的是意识到自己伤心,这意味着她难以接受现实,对昆明骗自己感到失望,因为她在心中早已背叛了李小可,爱上了昆明,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又回了那座充满了和李小可的回忆的城市,也是失去李小可的那座城市。
回归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安宁梦见了李小可,但同时,昆明也在梦中。梦中,他们三人以直线形式站立着,每人之间间距大约五米,昆明在左,李小可在右,安宁踯躅其中。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了好久,安宁想去李小可的身边,但是双脚却不听使唤,朝着左边走。昆明笑着伸出手,安宁流着泪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回头,看到李小可竟也在笑,并朝着自己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渐渐隐约在一片淡雾中。
 
安宁终于明白,成熟的标志并不是不流泪,而是想流泪的时候却能笑出来。一个人的内心有多么悲伤,都不该将这种情绪传递给身边的人,别人没有义务消受你的痛苦和不幸,除非那个人主动愿意帮你分担。
安宁摆正了人生态度重新进了一家设计公司,开始了新的生活,并设计了新未来。
原本就很有实力的安宁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后,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工作上,短短时间内就受到了领导和同行的赏识,更重要的是在一次服装设计大赛中,她设计的一组以“汉服风”为主题的服饰,拿了大奖,并帮助她声名远扬,她成了业内顶尖的服装设计师。
接受时尚杂志专访的时候,记者问安宁:“安宁小姐,请问您是怎样年纪轻轻就在业拥有如此高的口碑的?”
安宁笑着答:“其实做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灵感,有了灵感,再运用自己对时尚的理解,将其合二为一,就能设计出好作品了,有了好作品,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了。”
记者:“那这个灵感看来最重要了。那么您这次参赛作品的灵感来源于那里呢?”
安宁沉默了好一会,“有个人曾经告诉我,他很喜欢汉服,灵感最初因为他的这句话,才有了主题方向。”
“原来是这样。”记者笑着,又问,“安宁小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您走到今天,拥有今天的成绩,最感谢谁?”
安宁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之后她舒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当初走上服装设计这条路,是因为我已故的男友,但因为他的离世,我一度沉浸在痛苦中,虽然还在做设计,但是我的心没有在做。直到我遇见另外一个人,是他默默地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走出泥潭,让我成长。”
“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经历。恕我妄自揣测,给您灵感喜欢汉服的人,是后一个人对吗?”、
安宁笑了笑,默认。
记者也心照不宣地笑着,“那么我知道谁对你而言更重要了。”  
后来。
安宁花了一天的时间故地重游,那些地方有她和李小可的回忆,看着那些熟悉的景色,她的心很平静,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她鼓起勇气,去了当年的车祸现场。靠在那个石柱上,看着人来车往,她闭上眼睛,回忆那血泪往事。这次的记忆里,安宁看到了当年蹲在车窗边的昆明,用手托着她的头的昆明。她轻轻地将头靠在石柱上,一种轻盈而温暖的宁静让她体内的缥缈物质愈加丰满,她感觉自己此时是一条游动在空气中的鱼。
这时,有人轻轻扳起她的头,用手掌隔开她的额头与石柱间的亲密接触,一股温暖传递过来,反射出她内心的温润光泽。
安宁不必睁眼,也知道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