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网

首页 > 小说 > 正文

猫眼


猫     眼
                                  
张建新/文

北风像浑身散发着土腥味的怪兽,一路“呜呜”嚎叫着冲进古城,在掠走仅存得一丝温暖后,把沙土、纸片和枯草搅满天空,肆虐得古城如入末日。
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把寒冷和狂风隔开,一个漂亮女人面向窗外晒太阳,身边一珠大花蕙兰迎着太阳骄傲的盛开着,喜阴的君子兰、龟背竹和巴西木躲在后面。女人其实不在意窗外是阳光还是风沙,全部心思只在手上,随着摇椅的晃动,她手中不时闪射耀眼的光芒。原来女人手中拿着枚戒指,看上去这戒指有些年代了,简单的戒面上镶嵌着一颗金绿色的宝石,阳光照射时会诡异地呈现出一条明亮的线,让人想起猫的眼睛,这枚宝石戒指俗称猫眼。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女人的思绪。“谁呀?”女人问道。“闻瑛,是我呀。”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到这声音闻瑛显然是吃了一惊,连忙把戒指放进睡衣兜里。
“今天回来得真早啊!”闻瑛边开门边说。
一个矮胖的男人走进门,说道:“去庙里烧香拜佛的事儿能用多长时间?”他一边换上棉拖鞋一边说:“你快换衣服吧,我带你到商场买身衣服去。我有个老同学从海外刚回来,要搞个洋玩意,叫啥“家庭party”,让带上老婆和孩子,到时候咱可不能跌份儿。”
闻瑛白了他一眼,说道:“付德,你这是嫌我老了是吗?怕跌份儿就带小秘去吧,她可是年青漂亮。”
付德连忙哄闻瑛:“好了老婆大人,你别老是攥着过去的事儿不放行不?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再说人家要求带老婆去的,要不咋想带你买衣服的?”付德趁说话的功夫,从包里掏出两摞钱放进鞋柜。
闻瑛看着付德问道:“你这是要干啥?”
付德应到:“赢的,赢的,玩一宿牌赢了二十万,你老公牌技不错吧?”
闻瑛撇了一下嘴,嘲讽到:“噫——,就你还牌技呢,过年在家打牌时你啥时赢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那是有意输给你的。”
付德拍拍胸脯,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本人有能力。”
闻瑛又撇了一下嘴,说道:“噫——,啧啧啧,还你有能力,要不是你家老爷子,你打哪儿来的能力啊?”
付德不愿跟女人一般见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他憋了憋终于忍住了自己的嘴。
闻瑛见付德不再说话,又问道:“钱你搁鞋柜里做啥?”
付德回头说道:“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儿啊,就先暂时放这儿,等回来再收柜子里行不?”
闻瑛又说道:“德行,还喘口气儿,都快把你给懒得生蛆了。”
虽说闻瑛的嘴厉害可容貌好,还有着一副高挑的身材。洁白的羽绒服穿在身上,鸭蛋脸在浓密的黑发下显得更加粉嫩了,两条细腿前后摆动着,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有节奏得响声,远远看去像只高傲的鹤。付德矮胖的身形却像充气的球,微黑的脸上两只绿豆般的小眼来回转着,边走边想着心事。
一个矮胖的付德领着一个高挑漂亮的闻瑛,他们一走上商场的广场就非常招眼。闻瑛目不斜视地昂头走着,突然传来一个哀伤嘶哑的声音,这声音更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行行好吧,大姐。”闻瑛用余光扫了一眼,见地上卧着一个人,准确地说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他几乎没有了四肢,两条腿都断到了大腿处,两只胳膊也从大臂处断了,有人在他的臀部装了一个带轮的小车,两只胳膊装上两截木棍,一个空空的小盆摆在前面,原来是个残疾乞丐。
闻瑛刚要停下脚步,付德轻拉了下她的胳膊小声说道:“现在乞丐多的是,你救得过来吗?走吧!”闻瑛的神经似乎也麻木了,她又昂首阔步往前走去。就在这时从她身后跟上来一名男子,在超越她的瞬间伸手快速掏了一下。这一幕不小心被一位眼镜男看到,很斯文的眼镜男吃了一惊,轻轻地发出“咦”的一声,这声音不但没引起别人注意,却招来那男子凶狠地一瞪,眼镜男惶恐地赶紧低头,捂着自己的衣兜快步往前走。在眼镜男进商场伸手拉门帘的瞬间,另一名男子斜着走过去手早飞快地伸进他的衣兜,待眼镜男再捂自己的衣兜时异样感让他醒悟过来,回头时正见几个青年男子急速地往外走着。眼镜男焦急地大喊:“小偷,他们是小偷,快抓小偷啊!”
古城人的心从来没这么一致过,听到抓贼的喊声就像军人听到了命令,大家快速移动脚步尽量地往旁边躲着,很快广场上出现了一条整齐的无人通道,一个个子高大的贼看着这条通道得意地笑了一下,带着四个年轻人顺着通道向外奔跑起来,广场外面就是大马路,过了马路就没人再拦截他们了。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个瘦高的男子突然跳到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见有人敢出来挡横,大个子想先吓住对方,狞笑着叫嚣道:“你个不怕死的鬼,敢他娘的管老子的闲事,别死都不知咋死的,识相的就快滚!”
没想到瘦高男子并不怕,他双眼一瞪怒喝到:“哪儿来的毛贼,敢来这里撒野?”
大个子嘿嘿地笑了一下,叫到:“娘的!你还觉着自己不含糊咋的,就他娘你这个鸟样儿,也敢跟老子来诈刺?”原来,这个大个子是个练家子,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往前一跨步抬手就是一拳,这小子出拳极快,只见拳头凶猛地直向瘦高男子的面门,瘦高男子并不慌忙,只见他轻微地一个侧身躲过拳头,同时身子也转到了大个子侧面,大个子绝不含糊,眼看自己的右拳要击空,便顺势来个横扫千军,一只巨大的拳头带着风斜着劈了下来,瘦高男子身子极其灵巧,一个扭身轻伏在地面上,顺势一脚踹在大个子的大胯上,没想到这大个子的下盘很稳,只趔趄了两步并未摔倒,瘦高男子趁势一拧腰站起身来。大个子见遇到了对手,怕纠缠上难以脱身,趁对方立足维稳时下了黑手,一记猛拳朝着瘦高男子太阳穴打去。瘦高男子也看出来这大个子有点功底,不拿出点真功夫怕难以取胜,看见对方拳头带着风声打过来他并不躲闪,只见他右臂猛地弹开对方的小臂,左手顺势来了个“铁手托塔”, 猛地将大个子的下颌托起,紧跟着右腿如弹簧般飞起,“啪”的一下,脚跟正点踏在大个子心窝处,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大个子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就在两人打斗之时,突然又围过来三、四个人。看文魁已把大个子打倒在地,他们笑着说:“行啊,文魁,这回你又立功了。”见贼王被擒,其余小毛贼早就像老鼠见猫,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蹲在地上乖乖束手就擒了。文魁没想到,就在他们把小偷和两名事主带离现场时,不远处有双眼睛正悄悄地盯着他们。
狂风终于停下来,天气晴朗,又是一个难得有的好天气。清晨,一轮跳到半空的红日穿透了窗帘,室内如同点燃一盏低瓦数的灯,光线舒适柔和毫不刺眼。虽然睡下的时间不长,文魁还是被着温柔的光唤醒了,他有个习惯,不管睡的多晚天亮肯定要醒,这是文魁多少年也没改得了的毛病。
老鼠偷食是不分早晚的,猫抓老鼠就得遵循老鼠的作息时间。警察也是这样,加班、熬夜那是家常便饭,因此警察就要有张口能吃的嘴和躺下就睡的身子骨。人们看着每次睡觉困难的文魁,认为他天生就不是干警察的料:“用不了多久,这小子不离开就会被折磨死。”谁也没想到,十多年过去,文魁不仅没离开偏偏活得还挺好。不用说大家也明白他是咋熬过来的,那再没长过肉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文魁睁眼望着脚下的窗户,躺在床上一动没动。今天是周日,文魁也想懒一下床,朦胧的光线下不仅缓解疲劳,还能借机想一下心事儿。这么多年了,文魁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不想回家,也没有对象可谈,唯有床头柜上那张照片能给他一些安慰。这是一张学生时代的照片,他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似乎看到性格豪爽的郝强在练武,惹人怜爱的郝丽坐在轮椅上正对他微笑,他感觉两位少年好友就在自己身边,文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情不自禁端起照片深情地吻了一下。
值班员喊文魁接电话。电话?一大早谁会给自己打电话?文魁心里疑惑着起床往值班室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是文魁吗?”
“是我,您是哪一位?”
“呦,不记得我了?你这个大警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真没听出您是那一位。”
“那就不用猜了,今天是周日,一会儿我去单位门口接你,见面就知道是谁了。一会儿见,拜拜!”
不容文魁说话,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文魁来到单位门口时,早有一辆黑色奥迪A6汽车停在那里。见文魁出来,后座的玻璃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她朝文魁喊道:“文魁警官,来,这边。”
车里的女人正是闻瑛,文魁不知和闻瑛咋就这么有缘,除了昨天帮她抓住盗贼外,十年前,文魁还出过一个入室盗现场,事主就是闻瑛。
当时闻瑛刚结婚,就在新婚之夜,她的新房被盗贼给光顾了。一觉醒来,他丈夫发现挂在衣架上的西服不见了,夫妻二人把家里都翻遍了,左寻右找就是不见踪迹,当发现客厅的衣柜中还少了五万块现金时,他们才相信家里是进来贼了,经过清点发现共丢了现金六万多,其中一万多就装在西服的兜里。
闻瑛和丈夫住在两室一厅的老式楼房里,室内装修得很华丽,外部也很安全,虽说是住三层,每扇窗户外面都加装了安全护栏,大门装着当时最时髦的外开式防盗门。而这个现场却很奇怪,不仅外面的窗户护栏都完好无损,防盗门也没有被撬的痕迹,最奇怪的是两个大活人竟没听到一点动静。但男主人的西服确实丢了,六万元现金也不见了。刑技人员仔细勘察了多半天,防盗门没有发现被撬的痕迹,更没发现有新鲜的外人指纹,难道盗贼是偷了钥匙进的门?这案子还有一个奇怪的情况,就在犯罪现场没发现足迹,并不是因为头天进新房的人多,脚印杂乱不好分辨,技术员按照被盗物品的路线细细查找,却实没发现明显的盗贼足迹,难道这个盗贼会飞不成?
这起案子被认定是熟人作案。按照这个思路,侦查员把参加婚礼的人都查遍了,虽然事主也提供了多名可疑人,但经过排查都被一一否了。今天闻瑛咋又来了?文魁心里正想着,副驾驶门开了,文魁看到驾驶汽车的是闻瑛丈夫,大名鼎鼎的工业局局长付德,付德朝文魁一招手,说道:“你好文魁警官,请上车。”
文魁昨天虽见到了付德,一直忙于手头的事儿,没来得及说话。他坐上车就调侃到:“我说这一大早的是谁呢?原来是付局长,不,应该叫局长才对。”
付德哈哈一乐,说道:“行啦,文魁,你就别这样了,叫我付哥就行,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以后咱们就是哥们,你就叫我付哥。”
这事儿要是换成别人心里肯定会美得不行,工业局局长可是实权派,能攀上这关系会认为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可文魁不同,他不愿攀龙附凤,更不畏惧所为强权和恶霸,耿直的性格没少让文魁吃亏,甚至在职务升迁或各种奖励上一直在吃亏,有时做事儿太认真也会得罪人,即使他做的工作再多再好也会有人说闲话,但他从不在乎这些,他根本就没把这些小名小利放下心上。
见文魁没搭腔,后面的闻瑛说话了:“是啊文魁,你别那么客气,就叫他付哥。也别拿他当啥局长,都是朋友吗,今后有啥事只管给他打电话。”
付德也说:“就是,就是,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文魁记得闻瑛结婚那年,他第一次见到付德,那时付德还是科长,工业局最年轻的科长。他到闻瑛所在的国营厂搞改制,闻瑛那时是那厂的厂花,人长的漂亮,可愣是被付德给搞到手娶回了古城。没想到这付德进步得还真快,短短几年时间便由科长成了局长,一把手。这可是在古城能呼风唤雨的主,很多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今他却亲自上门来找一个普通的老警察,真不知是何用意。
车很快停在“春艺茶楼”门前,文魁抬头看了一眼牌匾,黑色匾额上“春艺茶楼”几个金字有些刺眼,两个身穿绿色绣花旗袍的姑娘站在大门前,显然付德是这里的常客,姑娘见到他马上嫣然一笑说道:“局座请进。”说着拉开了两扇玻璃大门,里面马上又迎上来一位,这位是身穿红花旗袍的姑娘,看样子是个领班。领班小姐娇声叫到:“呦,是局座到了,今天还是西湖春?”
付德笑着点点头说:“好,就西湖春。”
领班小姐前头走着,付德带着文魁走在前面,闻瑛跟着。拐过走廊来到里面一个很豪华的大包房中,高档的红木桌子摆在当中,桌上有一整套茶具,几把高档红木椅子摆在四周,靠墙处摆着一个柜子,透过柜子玻璃门,可以看到有紫砂茶具、高档玻璃茶具和高档青瓷茶具,以及长嘴铜壶、不锈钢电壶和仿瓷暖壶等工具。
领班小姐问道:“不知局座今天喝点啥茶?有西湖龙井、碧螺春、信阳毛尖、君山银针、黄山毛峰、铁观音、都匀毛尖等各种名茶。”
付德说道:“我跟朋友谈点事儿,可不能慢待了,就你们的陈年普洱茶吧。”
领班小姐娇声说道:“好了,稍等片刻。”
付德对文魁说:“我常来这里,和他们老板挺熟,这里的陈年普洱可是很有名气的,据说是当年给乾隆皇帝的贡品,商家悄悄留下来一点。”
文魁说道:“那这茶算起来至少得有上百年了?”
闻瑛插话到:“文魁,你没听说过?这普洱茶是越陈的越香,一会儿咱们好好品品。”
文魁点着头心里仍在琢磨,不知今天这二位为啥要这样对待我。正想着领班小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黄色丝巾裹着的包,打开丝巾里面是一张已经发黄的纸,纸里包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边取茶边说道:“说起来这茶可与黄金相比,是按克来卖的。茶的香气浓郁,正像诗中所形容的‘香于九畹芳兰气,圆如三秋皓月轮’。”
领班小姐开始烫壶,然后掰下一小块茶置于壶中,随后就是高冲低泡,这一套沏茶手艺很是娴熟,拿捏得也十分到位。在茶艺小姐熟练的手指舞蹈中,茶浓郁的香味已经四散开来,细看时茶色艳似玫瑰,晶莹剔透又亮如琥珀一般。
闻瑛看到茶艺小姐砌好了茶,说句:“好了,我们要聊点事,出去时请把门带好。”见茶艺小姐离开后,闻瑛替付德和文魁倒好茶,说道:“来细品一下。”
文魁端起茶杯,送到鼻子下闻了闻,顿觉一股似陈香、似槟榔、似桂圆、似红枣又似野菌的香气扑鼻而来。一口茶含入嘴中,一种甘、滑、醇、厚、顺、柔、甜、活、洁、亮、稠的感觉充满舌间,不由得脱口赞到:“果真是好茶。”
看到文魁满意的样子,闻瑛微微一乐,说道:“没想到文魁警官品茶还很在行。”
文魁谦虚地说:“不是会品茶,我是天生味觉、味觉灵敏。在单位时,不管是烟酒还是茶,只要我闻过一次,就知道是啥牌子的。”
闻瑛听后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能力。这样吧,今天咱们就先品茶,有机会再带你去品品高档的洋酒去。”
文魁没说话。
闻瑛接着说道:“既然咱们都是朋友,那我说话也就直截了当了啊,文魁,今天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的。”
文魁一听有点糊涂,忙说:“我能帮啥忙?”
闻瑛说道:“文魁,我们对你是了解的,相信你能帮忙的。”
文魁更糊涂了,看了一眼付德问道:“到底是啥事儿啊?”
付德没说话,还是闻瑛说:“文魁,不瞒你说,昨晚我们回家时发现家里又被盗了,这回丢的更多,是二十万。”
文魁问道:“你们报案了吗?”
闻瑛摇摇头说:“没报。你知道我们这种家庭,家里要丢了二十万现金可是个很麻烦的事儿,所有就没报案,今天来就是想请你给帮个忙。”
文魁面露惭愧地说:“十年前那起案子还没有眉目呐,我那有能力帮这个忙啊?”
闻瑛连忙说:“文魁,你就别谦虚了,上次那起案子确实不能怪你。其实你的破案能力我们了解过,你可是刑警队有名的侦破专家,尤其昨天在商场,我们真正领略过你的风采了。”
这时付德也说话了:“行啦,你就不用谦虚了,说句实话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见到你的表现就知道你的能力了。”
文魁只得说道:“你们不报案可咋查呀?一般案件的侦查首先要技术勘察现场,外出办案还要通过单位领导,并且不能少于两个人一起办案的。”
付德说:“你们这些规矩我都懂,我已经跟你们局长打过招呼了,请你为我帮个忙,他已经答应了。其实我觉得也没啥,就是想通过你私下查一下线索,有了眉目后再立案侦查,你看行吗?”
对于私下帮忙这种事儿,文魁是从心里就反感的。发了案不怕,按照正式程序报案就行,就烦搞特殊化,其实这样是不利于破案的。但文魁也明白有些人是怕“树大招风”,二十万现金可不是小数,一般的工薪族哪能挣这么多?局长家里发了案不敢报,这不明摆着说明钱的来路有问题吗?文魁憋了一肚子话,脸上也没露出不快的表情,必竟自己有刑事案件侦查的责任,这完全是分内的事儿,再说对方只是想保密而已。于是回答:“你跟局长都打好招呼了,我这个小警察还有啥可说的。”
听文魁这么一说付德笑了。随后又嘱咐到:“这个事儿你是知道轻重的,我可不希望在外面听到有啥流言蜚语的。”
文魁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问道:“啥时发的案?”
闻瑛说:“昨天下午我们离开家直接去的商场,还没进商场大门钱包就被盗了,从刑警队录完材料在外面吃了点儿饭,回到家大概在晚上7点多,回家时发现家里又被盗了。这真是中了那句话‘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文魁说道:“看来这是个惯犯,盗贼讲究偷风不偷雨的。能去现场看看吗?”
付德开口了:“当然,侦查方面需要啥你尽管说,不过你现在可以先看看这个。”说话间付德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文魁。文魁是刑技出身,勘察不是外行,他很规范地掏出一次性手套戴好,打开信封见里面有一个锁芯,他把锁芯倒在一张白纸上,发现这锁芯上有很明显的划痕,看样子像是被强行拔出时造成的。文魁又仔细看看,发现锁芯边沿上有六个点呈梅花状排列,看来正是拔出锁芯的力着点。
文魁顿时感到了这起案子的压力。贼入室盗窃采用的手段很多,原来的挂锁盗窃有用改锥等物破坏撬锁的,有配钥匙开锁的,还有偷钥匙开锁的,也有用工具钩锁芯里的弹子开锁的。暗锁是改进明锁的产物,撬暗锁的最初手段有用硬物捅锁舌的,也有用专用工具插进锁眼中破坏锁芯开门入室的,手段高明的贼大多会用钩锁芯弹子开锁。像这种拔锁芯开锁的,是一种新型的入室盗窃手段,前两年在其他城市发现过,而文魁还是第一次遇到,想查明此案不勘察现场肯定是不行的。
文魁回到单位,先和领导打过招呼,又借出了现场勘察包。
坐在奥迪车上,文魁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起锁芯来。他被锁芯上的抓点震撼了,这是呈梅花状均匀分布的六个点,各点的距离相同,着力点的大小也一样。其实只有这样,抓住锁芯的力度才会匀称,才会很顺利地拔出锁芯来。文魁想,从这六个着力点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不大的工具,如果把这个工具想象成开放的梅花,绝对是个漂亮的艺术品。从这个工具用的材料来看,即要有拔锁芯的力度,又要便于携带,这么小的东西,一定要有足够强度才行,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钢材。文魁想到这里,突然问道:“在咱们附近有没有特钢?”
付德答到:“有啊,闻瑛原来那个厂子就是特钢,有生产不锈钢的能力。”
“不是,我问的是高强度钢。”
闻瑛说道:“高强度钢也有,有一个车间就可以生产这种钢,钢的名字叫‘12镍镙钨’,这种钢的强度极高,据说用这种钢生产出的刀极为锋利,可以轻易地劈断十几个叠放的铜板,也可以吹毛断发。”
“有这么好的钢?”
“是啊,就是产量低点。”
“我记得你们那个厂子好像在墨竭?”
“对,你的记忆可真好。”
文魁点点头没说话。他心里还有一个秘密,他记得当年郝强兄妹去的就是墨竭,如果条件允许,他想借这个机会找找他们。他的心里一直想念着郝强和郝丽,郝强可以说是他习武的师父,而郝丽曾给他带来许多甜蜜的回忆。
那年,梨花寨里飘满梨香时,文魁随母亲回到了姥姥家。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十里不同风”,梨花寨和古城虽同在一个省内,却有着极大的文化差异,看着古城宽敞的街道、熙攘的人流、奔驰的汽车,文魁完全晕了,他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生怕自己走丢了。
走进比梨花寨小学大的多的学校,看到有数百名学生走进学校大门的景象,文魁惊呆了,直到走进敞亮的教室时脑子都是空空的。老师向大家介绍来了一名新同学,并叫文魁介绍自己的情况时,文魁带有梨花寨腔调的话刚出口,教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听着刺耳的哄笑文魁窘的不行,他站在那儿不知该咋办。下课后,同学们都高喊着“乡巴佬”嘲笑他,“乡巴佬”成了文魁的外号时,文魁觉出了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这让文魁很自卑,甚至心中更加怨恨自己的娘。
文魁没想到这只是刚开始。在上学的第二天,文魁刚走到一个胡同口,突然迎面来了两个痞子,岁数比文魁稍大些,两个小子斜着身形站在那,一双邪恶的眼睛在文魁身上上下踅摸着,不怀好意地说:“小子,借你脖子上那根红绳使使。”刚到城市的文魁哪见过这阵势,站在那里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喊,怯怯地小声问道:“你们要做啥?”一个身穿绿色上衣的痞子突然伸手,一把就把文魁脖子上的红领巾扯了下来。文魁被吓傻了,正在不知所措时耳边听到一声厉喝:“把东西还给他!”只见有个男孩挡住了那两痞子的去路,那男孩比文魁略高一些,也是身穿绿上衣,微黑的脸庞,浓重的剑眉下一双大眼,他昂着头叉开双腿站在那里。
那两个小痞子被吓了一跳,当看到来者是个男孩时,胆子又大了起来,叫到:“奶奶的,敢管老子的闲事,活腻味了?”
“把东西还给他!”看来那男孩根本就没把这两小地痞放在心上,用冷冷的语言咄咄逼人地说。文魁看来了救星心里自然高兴,但也替那男孩有所担心。
两小地痞看对方根本不怕自己,心里似乎也有些发虚,说道:“我就是不给,你能咋办?”
瞧这两小地痞要犯怂,那男孩突然把眼一瞪,说道:“你敢再说一句。”痞子打架都讲究先下手为强,那个高点的痞子说道:“我就说了,你能咋地?”说话间,他抬起右拳突然朝男孩的脸上打去。地痞打架都是一个模子,就是突然袭击对方的眼睛,叫做封眼。这小子一拳凶猛地砸向男孩,文魁瞧着那拳头风一般过去吓的闭上眼,耳边只听“哎呦”一声,再睁眼看时看见那小痞子早已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原来男孩早有防备,他一侧头躲过拳头,回手一肘正击打在痞子的肋骨叉上。另一地痞见遇到了对手拔腿就要跑,被男孩抬脚斜踹在腰胯上,只听“咚、咚、咚”,小痞子被踹的退后三步都没站稳,“哐”的一声倒在地上。
看两小痞子起不来了,男孩从一个痞子手里拽过红领巾递给文魁,说了一句:“走,上学去。”
文魁走在男孩身边说:“谢谢你。”
“谢啥,都是同学。”
“同学?”
“是啊,你不叫文魁吗?我跟你是一个班,就坐在你那排的最后一个,昨天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我叫郝强。”
看到文魁进到班里,一个淘气的男孩大声喊到:“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一人叫喊其他人也跟着气哄。文魁心里窝火却不敢和这帮小子叫板,憋成大红脸低头坐在座位上。就在这时郝强的声音响了起来:“都给我住嘴,从今儿起谁也不许喊文魁‘乡巴佬’,听见没有!文魁是我的朋友,谁敢欺负他就是欺负我!”郝强的这声断喝果然起了作用,人们立即住嘴偷偷地看了一眼文魁和郝强,没有一个人再敢吱声。
郝强长文魁一岁半,不仅身体好学习也好。郝强家住得远一些,上学正好路过文魁家。从那天起,文魁就把郝强当自己的大哥,渐渐两人成了最好的朋友。文魁非常崇拜郝强,觉得他那身武功太棒了。放学后,他求郝强教他,郝强爽快答应了。郝强带着文魁回到家里,一进家门,文魁看到有个漂亮的小姑娘正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看书。她看见文魁,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呀?”
文魁见女孩问自己,脸红了,不好意思低头说:“我叫文魁。”
“文魁,多好的名字啊,我叫郝丽,是郝强的妹妹。”
郝强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是那种用牛皮纸包裹的,放在郝丽前的桌子上,说道:“丽丽,今儿哥给你买好吃的了。”
“动物饼干!”郝丽一脸惊喜的笑容,拿起牛皮纸包小心打开,掏出一块饼干往前一举,说道:“哥,你先吃一块。”郝强伸脖子张开嘴,郝丽把饼干放进他的嘴里,郝强一脸幸福地嚼起来。
“文魁,来你也吃一块。”文魁伸过手接住一块饼干,说道:“谢谢。”饼干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这是文魁平生吃的第一块饼干,也是最香甜的一块。
吃完饼干,郝强叫到:“文魁,帮我把妹妹抬出去。”原来比文魁小一岁的郝丽得过小儿麻痹,走路不方便。小时候总被院里的淘气孩子欺负,见面就喊她:“小瘸子。”这使得她不愿出家门,也就一直没去上学。郝强就是为了妹妹才找师傅学习武术的,他要保护好妹妹。
郝丽文静地坐在椅子上,被抬到屋外的一块场地边上。郝强为了方便练武在屋门前平出一块地来,不大的平地已经被踩的发亮了。郝丽静静地坐着,看着郝强站在场子中心认真地教文魁。从站桩、轮臂开始,文魁先练基本功。就在文魁扎马步时,郝强在文魁前面练起武术套路来,他想一边练功一边让文魁找找武术感觉的,这样好提前进入状态。就这样,两人每天一练就是一个小时。
看到哥俩练完功,郝丽的小嘴就开始叽叽咋咋起来,即夸赞哥哥教的好也表扬文魁学到快。每次练完功,郝强和文魁都要陪郝丽一起玩会,不是讲故事就是三人一起玩游戏。那时可玩的东西不多,郝丽的盒子里有羊拐、线绳和扑克牌,郝强和文魁带着郝丽换着样的玩。
自从文魁和郝强交上朋友后,郝丽的上学问题也解决了。郝强的爹真是手巧,把四个滑轮固定在一把椅子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轮椅,走在平道上由郝强和文魁轮流推着,遇到不好走的路,小哥俩一起使劲给搬过去。就这样文魁每天都要到郝强家,三人一起上学又一起放学,这下三个人更被绑在一起了。
小孩子们都贪玩,文魁放学送郝丽回家,会常常玩的忘了时间,当郝强父母回家时才知道天已经黑了。郝强父母看着几个孩子玩的开心也很高兴,总要留下文魁吃晚饭再走。那时每家生活都不富裕,也就是刚刚够吃。开春时郝强娘会出去採野菜来,像苋菜、唧唧菜、车前草等,还有榆钱、槐花、柳叶之类,郝强娘手很巧,除了用这些野菜做包子、烙馅饼外,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小菜来。时间长了,文魁、郝强和郝丽三人好的像一家人,文魁从心里喜欢郝丽这个妹妹,郝丽开朗的性格让他充满快乐。文魁常从家里带来零食,或把自己的小人书拿来送给她。就是星期天文魁也要坚持每天去郝强家,偶尔没去心里都会觉得别扭,郝丽也会想他,甚至连郝强的父母也念叨他。和郝强兄妹在一起的日子,是文魁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春去春回,郝强和文魁插在练功场子边上的柳枝发芽了,几年下来,竟然长成手腕粗细的小树。文魁也练成了一身好武艺,身子骨也明显结实了许多,成了名符其实的大小伙。郝强始终比文魁高出半头,也比以前更壮实了。郝丽变化更大,人称:“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果真如此,此时的郝丽已经变成了俊美的大姑娘,随着她青春圆润身体的晃动,头上长长的辫子一甩一甩的,非常招人喜欢,要不是因为腿部的残疾,她文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定被其他同学叫成校花的。
花开花落,时间不仅让三个小伙伴见证了春天的美丽,也领略了风雨的残酷。女孩子爱美是天性,这天郝丽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个戒指戴在手上,郝强和文魁练完武术后,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郝丽愣住了。原来郝丽手上的戒指上有一颗宝石,这宝石在太阳下发出奇异的光,远远看去像只猫的眼睛在注视着你。“猫眼。”文魁大喊一声,旁边一些小朋友听到了,问道:“什么猫眼?”文魁虽然没有回答,但顺着他的眼光,大家都发现了这颗美丽的猫眼。
谁也没想到,正是猫眼的出现拆散了这三位好友。没过多长时间,当枝头长出绿色小果子,叶子由嫩绿变苍翠时,走在路上的郝强突然掰断一根树枝,边在手中来回掘折着边对文魁说:“我们家要走了。”
“你们家要走了,去哪?”
“我爹爹转业了,要回老家。”
“还回来吗?”
“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
天下没有长久的好事,更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开前,郝强和文魁带着郝丽一起去了照相馆,照片上留下了三个伙伴最灿烂的笑容。
回家的路上文魁突然说:“你们都走了,剩下我自己该咋办呢?”
郝强也摇摇头说:“回到老家,就没有你这样的好朋友了,见不到你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郝丽突然红着眼对文魁说:“文魁哥,我会想你的。”这话一出口,三个年少的孩子突然哭做一团。郝强和郝丽走后,文魁再也没见过他们,虽然写过信,可时间一长还是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闻瑛的新家住在罗马小区,这小区位于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小区大门是拱形欧式大门,大门外两侧站立着一对手持盾牌和宝剑的高大罗马武士,大门和武士都是白色大理石雕刻的,显得极为华贵。大门前方的正中央是一个保安亭,亭子两侧分别是进出小区的车道,两名身穿红蓝色制服的女保安负责把守。
车子开进小区,小区正对大门的路口有一个大型的喷泉,喷泉的主体造型是一位骑在战马上手持宝剑的将军,战马在喷泉中央抬起双腿做腾起状,六位婀诺多姿的古罗马女郎环绕在喷泉浴的水中。绕过喷泉,马路两侧种植着高大的银杏树,银杏树下是宽大的草坪,深冬季节,银杏剩下不多的黄色叶片,而草坪那些耐寒的草依然绿着。
这个小区不算很大绿地却很大,在绿地中央还有一个人工湖,十几栋九层的欧式小楼错落有序地坐落在小区内,这是那种一梯两户的小高层(两户一部电梯),小区环境显得极为优雅。闻瑛住在湖北侧的一栋小楼的顶层,这是有着二百多平米的复式楼房。走到门口时,文魁掏出一次性鞋套递给付德,让他帮着举强光灯,文魁细细地把门口和大门勘查了一遍,随后又仔细勘查了一层的客厅。勘查后,文魁让闻瑛和付德先坐在沙发上休息,然后向他们介绍情况说:“从现场情况来看嫌疑人是个老贼,是穿鞋套进屋戴着手套作案的。不过也留下了蛛丝马迹,一个就是那个锁芯,这锁芯是被一种工具强行拔出来的,从门口的痕迹以及室内犯罪运动轨迹来看,我觉得嫌疑人应该是一个人单独作案。”
接着文魁又问道:“你们的钱当时放在啥地方?”
付德说道:“进门的那个鞋柜里,本来想回来就放到保险箱里的,谁知没多长时间就给弄丢了。”
文魁问道:“那个锁芯被扔在啥地儿了?”
闻瑛说:“那个锁芯就被大门口的鞋柜边上。”
文魁听后点点头,突然问道:“不知能不能问你们个私事儿?”
付德先是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换了一副笑容说道:“这没啥,只管问。”
文魁点点头说:“我问的其实也和案子有关,刚才勘察你们这个新的防盗门时,突然想起了你们原来那个旧防盗门。”
闻瑛问道:“这两防盗门有啥不一样吗?”
文魁答到:“当然不一样,原来那个是最原始的防盗门,只比原来那种老木门多了一层铁,再一个特点是老木门是朝里开的,暗锁的锁舌的斜面也朝外,而老防盗门是朝外开门,暗锁锁舌的斜面朝里。你们现在这个防盗门除了有暗锁外,四面也都设了保险。”
付德问道:“那你想问啥事儿?”
文魁问道:“我想请你们回忆一下,当初发案那天晚上,你们家的防盗门反锁了没有?”
付德回答:“不锁,我们从来不反锁,太麻烦,每次都是撞上就行了,防盗门嘛应该安全。”
文魁说道:“我现在明白那个盗贼是咋进屋的了。”
闻瑛好奇地问:“咋进来的?”
文魁笑了一下,说道:“刚才,我在研究你们这个新式防盗门时琢磨了一下,原因就出在没反锁上。”
付德笑了起来:“难道门不反锁就能轻易打开?”
文魁点点头说:“是啊,咱们那种老式木门的暗锁,如果不反锁的话,用硬塑料片就可以直接捅开。”
闻瑛点头说:“是,我在特钢的财会室时,就遇到过这事儿。我们办公室有一回进了小偷,后来警察还给我们演示过开锁过程,他用一个硬卡片朝门的暗锁一別门就会开。”
付德一脸狐疑,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我也知道,可防盗门的锁舌直面在外头,而且门边上还有挡头啊,好像不能捅开啊?”
文魁点点头说:“是啊,老防盗门的锁舌斜面在里面,直接捅是不行的,可要用硬塑料做一个钩子,把这个钩子捅进去,反过来往外一钩,销子就会被打开,轻轻拉开门一点声音都不会有的。”
付德听后点点头,脸色又难看了许多。
文魁又说道:“你们这个高档小区住的都是有钱人,咋就没装监控呢?要是有监控的话,这案子就好查多了。”
付德愤愤地说:“是啊,跟他们讲好多次了物业就是不听,说要花好多钱的需要报批。我听说现在好多小区都有监控了,如果有监控的话我这二十万咋会丢呢?”
文魁把门口的鞋柜又重点勘查了一边,随后把厨房、餐厅、餐厅酒柜、卫生间和客厅的展示柜都细细做了勘查。之后又一边勘查上楼的木楼梯一边上到顶层,把几个卧室、书房和卫生间都做了详细勘查。这回可把文魁给累着了,闻瑛他们住的这二百多平的房子,从上到下仔细勘查了三个多小时才算告一段落。
勘查完毕,文魁边喝茶边绘制现场图,他暗想这起案子又是一起很奇怪的案子。首先说,闻瑛的家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顶层的主卧里有一个小保险柜,里面也绝对不是空的,家中绝大部分贵重的细软应该在里头。再有就是家中有很多的高档烟酒和名人字画甚至还有古董。嫌疑人在这所房间里从容的转了一圈,但一样贵重物品都没带走,只是出门前把鞋柜里的二十万现金取走了。再有一个,出入道都是住户的防盗门,而且是通过拔锁芯这种新型的手段入室盗窃的。拔锁芯的案子,文魁曾在前两年听说过,警校的同学说周围地区发生过几十起特大盗窃案,案值都是几十万元的,作案手段以拔锁芯为主。省公安厅专门派出专案组侦查这个系列案,运用了各种侦查手段,却是无功而返,主要原因是盗窃嫌疑人突然停止了作案。他曾和同学开玩笑说:“难道专案组里面出了内奸不成?”
文魁看着这个现场突然有个直觉,这起案子一定与那个系列案有关联?既然事主不愿外人知道,他也不好去其他公安局做串并工作,只得另辟蹊径。于是文魁说道:“现在看来,侦查工作只好从查作案工具开始了,既然特钢厂有制作工具的材料和技术,从特钢厂开始查起才对。”
付德听后苦笑了一下说:“特钢?那个特钢早就没了,咋查呀?”
文魁奇怪地问:“倒闭了,啥时的事儿?”
闻瑛一旁插嘴说:“嗐,现在国营的有几家行的,差不多的都倒闭了,那特钢厂早在几年前就倒闭了。”
文魁问:“你们那个厂子有技术非常好的工人吗?”
付德说:“技术好的工人可多了,可好到啥程度呢?”
 “这么说吧。”文魁边说边把那个锁芯拿出来,用放大镜照着对付德说:“你能看到这些点了吧,这些点都是锁芯被拔出来时造成的,这把锁芯一共有六个点,这六个点都不大且大小一致,如果说这六个点正是拔锁芯的着力点,你想这个工具的钢头该有多小啊,我一直在考虑,就这个活可不是一般工人能做的了的。”
付德点点头说道:“明白了,我知道那厂有两个技术特别好的老技工。”
文魁摇摇头说道:“有没有年轻一些技术却很过硬的呢?”
闻瑛插话到:“有,有一个叫郝强的,技术特别好。”
付德一撇嘴,说道:“就是你那个老同学吧。”
闻瑛瞪了付德一眼,没再说话。
文魁的心里却翻腾开了。什么,郝强?还和闻瑛是同学?他们说的这个郝强和自己的好友是一个人吗?
墨竭市是个小城,又是以特钢厂为基础建起的城镇。没想到两地的距离真的不远,文魁没用半天时间就到了墨竭,可当初文魁与郝强分手时,感觉他们之间离得很远、很远,每次寄一封信要用好几天才能收到,随着岁月的流逝,文魁和郝强之间的信也是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双方失去联系。
文魁知道,自己单独办案是不合办案程序的,好在没有取证或抓捕人犯等工作,只是搞前期侦查,寻找破案线索的事,加上又有领导许可,文魁这才心里踏实地出差到了墨竭。有付德和墨竭市打过招呼,文魁出差才没受什么委屈,他被安排住进了一家仅有的四星酒店,一般警察出差是住不起这种酒店的。
酒店坐落在城市的最中心区,旁边紧挨着百货、医院和大型的洗浴中心,周围小的酒吧、咖啡厅和各色饭馆应有尽有。文魁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夜生活,他在楼下随便吃过晚饭便回了房间。文魁半躺在床上琢磨如何进行调查时,突然听到电视里说出一个名字“郝强”,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原来电视里正在播报一段新闻:12月3日是国际残疾人日,市领导关注残疾人生活,来到市里最大一家福利工厂——“思丽玩具厂”视察,并送去慰问品。市政协委员、福利工厂厂长郝强代表全体残疾工人讲话,感谢市领导的关怀。文魁看着电视里讲话的郝强,看着他的眼神和那昂头傲视一切的神态,不由想起当年自己被欺负时站出来保护他的郝强,虽然近三十年过去了,文魁确信这个郝强就是他的发小。
文魁想找人落实一下,便急不可耐地跑下楼。在酒店前台询问服务员:“你们知道郝强吗?”看到几个服务员摇头的样子,文魁很是失望,却又不甘心地问道:“知道思丽玩具厂吗?”这回几个服务员都点了头,一个漂亮的女孩说道:“这个厂子很有名,生产的思丽牌毛绒玩具特漂亮,全省都有卖的,好像还销到国外去呐。” 文魁一听很兴奋,忙问:“那个厂子在啥地方,好不好找?”几个女孩又摇头了,那个漂亮的女孩说道:“听说在郊区,没去过。”
文魁又问道:“知道特钢厂在啥地方吗?”几个女孩又一起摇摇头。这时,旁边一位住宿的客人答话到:“你是问特钢厂吗?”文魁转过身点点头,只听这客人说道:“看来你这个人不是本地的呀,以前没来过?”
文魁连忙掏出烟来,掏出一颗递给这位客人,一边点火一边说:“还真没来过。”
那人点着烟,吸了一口说道:“最早的特钢厂早就被那帮狗娘养的给搬外地去了,前几年又被申报了破产。如果你问最早的特钢的话,其实整个城市都是原来那厂子的地盘。”
文魁也吸了一口烟说:“看来老哥是这里的常客,还真得好好向您请教请教了。”
这位客人也不客气,说道:“我正好要出门溜达溜达,咱们可以边走边聊。”文魁点点头,马上走到那位客人的身边,两人边聊边一起走出酒店大堂。
文魁问道:“这位老哥,您这是出来办事儿啊?”
那位客人说话挺冲:“实不相瞒,我这是要账来的。”
文魁一脸惊讶:“你要账住在这儿?”
这客人嘴一撇说:“你可能不相信,这座酒店可是我带人盖的。到现在他们还欠着我的工程款,我每次来都住这儿。”
两人走出酒店大门来到街头,看着城市里四处闪亮的霓虹灯,那位客人不由地感叹起来:“这个城市变化可真是太大了。我十几年前来这里时,除了中心区域有几家商店和饭馆外,四周都是低矮的住宅区和荒郊野地,路灯也很昏暗,一到晚上我都不敢往外走,生怕掉沟里去。”
文魁一听被逗乐了,说道:“掉沟里,有那么惨吗?”
那位客人一脸严肃,很认真地说:“真事儿,那时这城里除了主街的马路宽点,其余的都是小马路,而且小马路边上的排水沟都是明沟,有一回我看见一个喝酒的人出门要上厕所,一拐弯就滚沟里了,打那儿以后我晚上就不敢出门。”
文魁好奇地问道:“这么落后的地儿,这十几年咋就变化这么大?”
那客人也不客气,十分肯定地答到:“我可不像那些马屁精们,净说些漂亮的恭维话,看你这人挺实在,我也跟你说实话吧,你以为这些狗娘养的能干出啥好事儿来?就是靠的卖厂子、卖地呗。”
“卖厂子、卖地?”
“对呀,不卖厂子、卖地那里来的钱搞发展?那些年,就这破厂子,虽说光固定资产就有几个亿,可当头的就顾自己搂钱了,厂子好坏跟他有啥关系?反正是国营的。弄的这么大一个厂年年亏损,工人每月就拿二三百块的工资,还是靠从银行贷款发的。”
文魁还是不明白,问道:“这厂子和土地都是国家的,能说卖就卖吗?再说光靠卖厂子、卖地就能发展成这样?”
看到文魁一副不信的眼神,那人说道:“你这个人咋就这么笨呢?能对外人说要卖厂子、卖地吗?得说这是改制,就是国有引进外资或集体资金,那外资不明摆着也是个人资金吗?”
“外资就是个人资金?”
那人大大地吐出一口烟来,说道:“他奶奶的,改制过程中所谓的外资有几个是真的,很多都是中国人在国外注册一个公司,再与国营的重心组合,这一组合国有资金就都到个人手里了。”
“国有企业干嘛要与外资和集体合营啊?”
“人家有钱投资啊,国有企业周转资金困难,当然要依靠外来的了。”
“要说都是挣工资出身,谁也没说继承多少遗产,这些人哪来那么多的钱搞投资啊?”
“他奶奶的,当然是从银行贷款了。别看企业从银行贷款困难,有些人却有本事能搞出来。你知道这帮狗娘养的是咋运作的?假如从银行贷出两个亿,贷款人能拿走一亿六千万就不错,四千万留下给银行做好处了。贷款人把剩下一亿二千万投资,四千万贷款人又留下自己用了。这一亿二千万个人投资又比厂子的一个亿多了,投资个人股份所占比例高,投资个人就可以做董事长,就可以有权决定企业的命运。最后,不管利润分成也好,还是转卖资产也罢,到头来个人的投资回报至少到两个亿。这样下来,贷款的两个亿通过运作不仅没赔,还净赚上亿元,当然好处不见得是一个人得了,凡参加运作的个人都会有好处。其结果是,在没有生产增值的情况下通过贷款运作,一些个人都捞到了好处,只有代表百姓利益的国有资产由几个亿缩水到几千万,一个厂子几万工人的血汗就流入了个人腰包。”
“如果这样的话,国家资金都进了个人腰包,资金没了还咋搞发展?”
 “他奶奶的,厂子改制后有几个能发展好的,不都是最后破产了?厂子破产就再卖设备,虽然说固定资产挺多,一说好几个亿,可卖东西能原价卖吗?能卖出一个亿就算好的了。
“几个亿的资产就卖一个亿,那不是明着亏了吗?”
“这帮狗娘养的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他们是不会明着干这些事儿的,都要先进行资产评估,通过评估就能把几个亿甚至更多的国有资产变成一个亿或更少。当然亏的是国家和百姓,肥的自然是这帮狗娘养的有权人了。”
“既然厂房和设备都卖了,咋又能把城市搞成这样?”
那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把烟屁扔到脚下踩灭后说:“你这个人就是太轴,到啥时也拐不了弯,我看你不像是个搞生意的。”
文魁马上虚心点头,又递上一颗烟说:“是,是,还请您多指点。”
这小子一看,腔调立马提高了八度说道:“这他妈还不明白。土地就是钱啊,你看这个大厂子别的都给卖了,还能剩下啥,不就光趁地了嘛,这么多地要是卖给开发商搞房地产,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文魁还是有点不相信,问道:“这些所有的建筑都是开发商搞的?”
“这他妈还用说嘛,你细看看啊,这个城市你别看花花绿绿的,实质上都是啥?大楼。可这么多大楼,除了政府盖的办公场所,其余的那可是都能生钱下蛋的地方。”
“盖楼还能挣钱?”
“是啊,你看这银行大楼,是银行通过审批得到土地后出资盖的,盖好后可就是一个日进万金大金融企业。再看看那些大商场和宾馆,天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能不挣钱吗?而这些商场和宾馆那家不是股份制的,股份制明白吗?就是几个是他妈个人出钱,盖好房之后就可以永久在这儿挣钱了。就连那些住宅搂也一样,那都是开发商整着批发楼盘,再零着卖出去,除了一次性挣了住户的笔钱外,后面他们又他妈的搞了个物业公司,接着还能挣到你的钱,这一挣又是七十年。政府卖了地,有钱了,也能把自己的办公楼盖好些,这个城市咋样,过几年,这块儿没准可以与华盛顿的华尔街媲美喽。”
“这个城市还能再发展啊?”
“你没听说,还是有发展空间。这是他妈的啥空间,原来的空场和厂房搞建设这个好弄。可现在四周都是住宅区了,咋整?这帮狗娘养的想了个办法,搞棚户区改造拆迁一样挣大钱。”
“哎呀,老哥,没想到你知道事儿这么多?”
这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兄弟,你是不知道老哥的难处啊。这个厂子刚改制时我就来搞建筑,这帮狗娘养的就是不给现钱,说让我们自己先垫钱干,我把自己的老本全拿出来了还不够,只得管亲戚和朋友借钱,最后是靠从银行贷款才干完的活儿。楼给他们盖好了,可开发商们却拖欠我们的工程款不给,找他们一次只给一点,还得请客送礼才成。我他妈的那些钱可是贷款啊,有时要回去的钱还不够还利息的。没办法,我还得用从别处挣的钱还款还利息。好歹现在剩下的钱不多了,这次能要回去的话,打死我也决不再来这个缺德的地儿了,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不仅没挣着钱还赔了个底儿掉。这帮狗娘养的们真是缺了八辈德了,就不没想过我们也得养家糊口哇。”
回到房间后,文魁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以前他只关心自己的案子,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管也不问,抓贼破案是警察的天职嘛。可这次出差了解到这个城市的状况后,文魁心里开始翻腾开了,他没想到,社会中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在这奢华的背后竟藏有如此黑暗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文魁打车来到市公安局。公安局位于城市的边缘地段,也是新盖的大楼,大大的玻璃幕墙显得很是豪华。文魁走进刑警队,一个姓王的警官早就在等他了,原来上面早就有了安排。这让文魁心里十分痛快:外出办案头一次遇到配合这么好的单位。
王警官问道:“你想查些啥事儿?”
文魁问道:“入室盗的事儿。最近,咱们这里的入室盗多吗?”
王警官答到:“多,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是咋了,各种案子突然猛增,尤其以抢劫、盗窃和绑架等侵财类案高发。”
“知道原因吗?”
王警官摇摇头,说道:“每天光应付现场都应付不过来,哪有时间操这些心?”
文魁问道:“你们这儿发生过拔锁芯为手段的入室盗吗?”
 “发生了很多,这类案子在高档小区发案高。”王警官点点头回答,接着又很神秘地说:“连我们这儿好多的领导家都被盗了,政法委书记家是第一个被盗的,丢了三十万现金,当时政法委书记就急了,要求限期破案。没想到这起案子还没破,接着就是副市长和人大主任家,还有各局的局长,一连发生了很多起案件,都是一些巨额现金被盗的案子。”
“案子破了吗?”
“破啥呀?当时我们局长被骂的狗血喷头,局长急眼了回来也破口大骂,要求全体停休,不破案不许回家。那段时间,我们每天就光应付这些案子了,除了连续的出现场,就是连续的去蹲守抓捕。别说还真有了点成绩,在蹲守中抓了一伙盗贼,可这是伙小毛贼,根本就不是那种做大事儿的主。局长为了应付差事,让下面报送材料,就说抓住了一个入室盗团伙,通过技术比对,侦破了几十起入室盗窃案。”
文魁一听乐了,他明白这事儿。问道:“这事儿算暂告一个段落了?”
王警官点点头说:“多亏抓住了这会伙毛贼,不然连过年都回不了家。”
文魁又问道:“你对这案子有啥看法?”
王警官回到:“那伙小毛贼都是原来的职工子弟,或者本身就是下岗的职工。你知道这十年来,这儿陆续有大量的职工下岗,买断工龄的几万块钱到现在早就用完了,其实也是生活所迫呀。”
文魁说道:“是啊,谁都想活着不是。”
王警官说:“不瞒你说,这些小贼还算是好的。我们曾接待过各地公安局的,很多下岗的或家属都去大城市了,这些人出去抢劫、绑架、杀人是啥事儿都干。还有女的,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咱们这儿有好多女孩一到十七八就不是学了了,外出打工,打啥工啊,卖淫呗。好多卖淫女都是我们这儿的。”
文魁听后情绪有些激动,说道:“这不是活坑人吗?”
王警官点头说道:“是啊,谁家愿意男孩出去偷、抢、骗,愿意女孩当小姐呀,不全是被逼的吗?所以,那些当官家里被盗后,老百姓都买来鞭炮放,我们开始还以为谁家孩子结婚呢,谁知是为这事儿。领导听说了这种事儿下令让公安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买炮、放炮,你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文魁听后神情有些黯然。他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来这儿,其实是为寻找破案线索的,我们那儿也发生了拔锁芯入室盗的案子,我发现这个作案工具制作的非常精致,使用的材料也是强度极高的钢材,这些条件只有你们这儿有,所以想从材料和技工这两方面入手查找,不知方便不方便?”
王警官一听笑了,他笑着说:“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你也许不知道,我们这个特钢厂早已停产了吧,原来那些材料大多都卖出去了,即使有少量库存也无从查找了,原来的厂子现在连个影都不见了,别说去寻找车间库房。”
听王警官一说,文魁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他笑着问道:“那技工好找吗?我想不用找岁数很大的,岁数应该控制在20岁到40岁之间。勘察那个现场时,发现嫌疑人行动很灵活,岁数绝不会很大。”
王警官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也许还有点希望,我琢磨了一下,就算这个工人18岁进厂,从倒闭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岁数少说也在30岁了,再把范围缩小到当时最年轻的拔尖技工这个层面上,也许还能做一些工作。”
文魁问道:“你准备怎么查找?”
王警官说:“我在这儿干了二十年刑警了,和原来一个姓董的保卫干部很熟,这保卫干部可是个老人了,对厂子情况非常清楚,找到他也许全能解决了。”
王警官驾驶一辆新的帕萨特轿车出了公安局,文魁问道:“新配的车?”
王警官答到:“是啊,才给几个局领导配的,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外出学习去了,他打电话时特地嘱咐我开他的车配合你。”
文魁说道:“那就感谢了啊。”
“反正是公车,再说搁着也是搁着,客气啥?”
见王警官说话挺痛快,文魁问道:“你知道一个叫郝强的人吗?”
王警官斜着看了看文魁,笑着说:“怎么你怀疑他呀?他从前倒是有名的高级技工,可他不会干这种事儿的,人家现在是大老板,手里有上千万的资金,还是市政协委员,大名鼎鼎的人物,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文魁知道他听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啊,不是不是,我有个发小叫郝强,很小就搬到这儿来了,我昨晚看电视看到一个叫郝强 ,觉得很像我那个发小。”
王警官一听是这样,说道:“这事好办,我帮你先落实一下。”说着话王警官拨通了手机,随后通话时问道:“郝总啊,你认识一个叫文魁的人吗?”
“认识,什么还是发小。好,那就对了,那你等着啊,我们这就到你的公司。什么?在外地谈生意,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昨天还看到你的新闻,今天就跑外地了?好,晚上我带着文魁去脆香楼找你,那你就早点回来啊,好再见。”
听着王警官的对话,文魁听出这个郝强正是自己的发小。王警官放下电话说道:“郝强正是你的发小,现在在外地,晚上他会赶回来,约咱们去脆香楼酒家找他。”
文魁说道:“看来,郝强真是个大老板了。”
王警官说道:“是大老板不假,可这个郝强和别人不一样,他干的是慈善事业,工厂里养着一百多号残疾人呐,现在这些个体老板谁能做到这点,还不都是追名逐利之徒。”
“他养了一百多残疾人?”
“是啊,除了几个司机是正常人,其他的都是残疾人。这些残疾人干不了啥活,可开的工资每月比我都不少。”
“是啊,郝强这个人从小就有侠义心肠,爱帮助人,好抱打不平。”
说话的功夫,汽车已经开进了一个小区大门,这是市中心的一个小区,车子就停在楼下一处停车位中。王警官说:“咱们到了。”
文魁下车,看着这栋二十多层的大楼,感慨地问:“老董就住这儿?”
王警官点点头说:“位置还不错吧,当初改制时厂子里的干部还算捞到点儿实惠,退休前都在这市中心位置分了房子。老董这房子算是最次的了,其他的中层干部一般都住那种一梯两户的房子,保卫科不受重视嘛,分房也低人一等,只能住这种户型不好的塔楼。”
老董正好在家,其实岁数也不是很大,看样子也就六十几岁,当时应该是没到年龄办的内退。老董家房子装修的不错,大大的客厅足有三十多平米,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王警官对老董说明了来意。老董听明白后摇摇头说:“这可不好查呀,按说技术好一些的工人厂子都有记载,你知道厂子这都关张多长时间了,这些资料上那去查呢?”
王警官也不急,喝了口水说:“别着急,您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途径了解这些情况呢?”
老董想了一下说:“其实,我们厂的高级技工就是那些人,原来每年都要搞一次技术大赛,可真正出名的年轻人可不多,我就记得郝强曾经得过冠军,其他的年轻人都差点。”
王警官说:“您别老记得冠军,亚军、季军啥的也想想。”
老董摇摇头说:“还真没啥印象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这两天,我找原来那老哥几个聊聊,兴许能回忆起来。”
文魁问道:“你们厂子那些下岗或退休的工人里,有没有自己开厂子的?”
老董摇摇头说:“我们厂子里的工人都老实、窝囊,没两能像郝强这样的,有几个能折腾的主,最多也就干个小饭馆啥的,能都倒点菜卖的都算是有点本事的了,干厂子的人还真没有。”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两人告辞下了楼。
脆香楼就在文魁住的酒店边上,进到饭馆包间时,郝强应经在等他们了。看着眼前的郝强,文魁真的有些认不出来了,和原来比起来长像变化很大,大冷的天竟然剃了一个小寸头,脸色微黑,几根很深的抬头纹镶嵌在脑门上,年龄比正常的显苍老些,体型也有些微胖,个子远不如文魁想象中的那么高大。文魁望着比自己低半头的郝强心情极为复杂,突然向前迈了两步叫到:“郝强。”刚从椅子上站起身的郝强看到文魁,情绪也有些失控,他从餐桌后猛地转过来,紧紧地握住文魁的手上下摇晃着,连声说道:“文魁,真是你小子呀,你可想死我了。”文魁一听,不由的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掉出来。郝强拉着文魁的手久久不放,猛地他又伸出有力的双臂把文魁抱住了,这时文魁又感受到郝强深厚武功的功底,他紧紧抱着文魁,让文魁觉得他的拥抱不仅有力,甚至有窒息的感觉,这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绪,郝强把这几十年的情绪瞬间以拥抱的形式释放了出来,文魁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些,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郝强的羊毛衫上,同样把郝强的情感也渐渐融化了,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交流,无需任何语言的表达,只需相互的理解。
郝强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处事极为干练,他又轻轻地拍了拍文魁的后背,松开手拉着他到里面的座位上,又客气地照顾王警官,说道:“王哥来,请到里面坐。”郝强把这两位安排好后,自己在文魁身边坐下。
趁着服务员上菜的空儿,郝强好奇地问文魁:“你小子咋跟王警官这么熟啊?”
文魁解释到:“我现在在古城的公安局工作,这次来墨竭出差,正好是王警官配合工作。”
郝强点点头,连声说道:“好啊,好啊,你们是大警官,来,都端起杯子,我先敬你们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文魁喝过酒,对郝强说道:“这么多年没见面,一直都在想你和郝丽,心里有好多的话要说,可是这一见面都不知道该问点啥好了。”
听到文魁的话郝强脸色略微一变,可马上缓过来,说道:“说啥?当然要回忆回忆从前的友谊了。”
郝强的略微变化没逃出文魁的眼睛,文魁心里一惊,觉得他和郝丽之间也许出了啥事儿,可又不敢当面问,于是他有意避开儿时的话题说:“我真没想到,你现在是个大企业家了,真得好好恭喜你呀。来敬你这个大企业家、大慈善家一杯。”
郝强说道:“我不算啥大企业家,充其量也就是个小个体户。大慈善家就更不敢说了,只是厂子里招了一些残疾工人,我当着你们可不说假话啊,招残疾人那可是有好处的。”
文魁问:“有好处,啥好处?”
郝强崩豆般地说道:“免税呗。”
王警官说话了:“行啦,你别再谦虚了,人家为了免税,也就招几个残疾人摆摆样子,有几个你这样的,全厂差不多用的都是残疾人。”
文魁明白郝强之所以照顾残疾人,完全是郝丽的缘故,妹妹郝丽让他懂得了残疾人,知道他们比正常人更加艰辛的生活环境。
文魁为回避郝丽的话题,又问道:“郝强,大叔和大娘他们都好吧?”
听到这话郝强没有说话,又端起酒杯一仰头喝完,眼圈红红地看着文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文魁,你是不知道,你哥的命不好啊,我爹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我娘她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文魁忙问:“啥,大娘病了?得的啥病?”文魁记得郝强父亲的岁数不大呀,如果活到现在的话,也不会到七十岁,他母亲比他父亲还小几岁。
两颗眼泪突然从郝强的眼眶滚落下来,他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轻声说道:“癌症,肝癌晚期。”
文魁腾地站起身来,“什么肝癌?还是晚期,发现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半年了。”
文魁回身就找衣服穿,郝强问:“你小子要干啥去?”
“当然是去医院。”
“现在不行,医院早就关门了,明天一早我带你去。”
文魁放下衣服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文魁没想到郝强的家庭竟这么多的灾难,难怪郝强显得如此苍老。
这天晚上,郝强和文魁都喝多了。
第二天一早,文魁还在睡梦中,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文魁睁开眼,看到天早已大亮了,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头一次睡过了头,天光都大亮了还没起床。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郝强的声音:“文魁,你小子刚醒吧。”
文魁无精打采地答到:“嗯,刚醒,昨晚喝多了。”
郝强突然骂到:“瞧你个孬样,二两酒就被灌成这个德行,还能有啥出息,快起床,我在大堂里等你。”
文魁赶紧起床,快速洗漱完冲进下楼的电梯中。
郝强坐在大堂沙发上,身穿笔挺的蓝色西服,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搭在沙发上,远远看去确实有大老板的派头。看见文魁下楼,郝强站起身来迎着他。
文魁边走边看了一下大堂里的挂表,已经8点半了,真是有点晚了,昨天还约王警官8点半出发,这可咋办?郝强好像猜透了文魁的想法,说道:“别找老王了,我跟他打好招呼了,今天我带你走一天。”
“可我还有正事儿要办。”
“你那点事能叫啥事?一个人就能办,我都跟老王说好了,让他自己先去办,有了结果再来告诉你。”
“这样合适吗?”
“没事儿,都是自家朋友。”
走出大堂,文魁坐进郝强的普通桑塔纳汽车。文魁不解地问道:“我听说你可是有上千万的买卖,干嘛还开桑塔纳呀?”
“桑塔纳咋了,不挺好的车吗?我从来不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挣点钱可太不易了,有点钱是要干正事的。”
文魁问道:“算起来咱哥俩快三十来年没见过面了,昨天喝的有点多了,我也没问你嫂子和孩子的情况,我琢磨着先去医院看看阿姨,回来再买点东西去看大侄子。”
郝强一听笑了,说道:“就是去医院,第二步就免了吧,你还没有嫂子哪来的侄子?”
文魁一听嘿嘿地笑了,斜眼看了一下郝强说道:“我还以为就我没人疼呢,感情你和我也是一路货色呀。”
听到这话,郝强先是一楞,紧跟着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郝强突然把车停在路边上,转头看了文魁半天,说道:“说道这儿,我今天就把自己的事儿给你念叨念叨。”
文魁点点头没说话。
郝强说:“其实我家刚搬过来不长时间我就有对象了,她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学校的校花,长得非常漂亮。刚来时,她见我不服她的管教,就找了几个孩子想教训我,在放学的路上那四个孩子把我截住,他们没想到我的厉害,三下五除二,我一个人打趴下他们四个,临走时我告诉他们‘不许说是被谁打的,听见没,否则没你们的好处。’第二天上学时,老师问他们为什么裹着纱布时,他们都说是自己摔伤的。其实四个人被一人给打了,他们自己也嫌寒碜就都没敢说。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找我的茬儿,女班长也被我给镇住了,有事没事的就和我套几乎,我高兴了就搭理她,不高兴理也不理,没想到她一点点却和我好上了。”
“你还真有两下子。”
“这就叫人格魅力,高中毕业我没考上大学,就接了老爹的班进了厂子。她虽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没去大城市而是回来找我,她被分到了我们厂子的财会室工作。那时我们两人好的不得了,我爹娘也都喜欢她,许多人都羡慕我们,把我们称作是金童玉女,有了她我觉得这辈子会很幸福的。25岁那年我们准备结婚,我从厂里借了一间平房开始装修,房子虽然小点,我在外面又盖了间小厨房,整体感觉还是蛮不错的,我把这一切准备就绪时,偏偏出现了意外。”
“出啥事了?”
“对象突然宣布,要和我终止关系。”
“为啥?”
“是啊,当时我也不知为啥。听到消息后就懵了,傻了一样,眼前一片漆黑的就倒下了,醒来后就躺在床上不再动弹,心里想就让我这么死了吧,于是开始不吃不喝地躺着,别人问我我也不答话,躺着躺着大脑由一团乱麻变成一片空白,反应也迟钝了。一直到第五天,我爹走到面前突然打了我一巴掌,大声喊到:“就是因为你这是死人,郝丽出事儿了。”听到这话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阵刺痛让我苏醒过来,我马上坐起来,可是身子骨发软想站都站不住,我娘给我端来一碗米汤,喝了米汤在娘的陪同下到了医院。”
文魁急切地问道:“郝丽出事儿了?”
郝强说:“郝丽出了车祸,这都是因为我呀,有些事儿也是我后来知道的。原来就在我躺在家里那几天,我的事儿在全厂都传遍了,各种说法都有,有人说那女人嫌弃我家里穷,也有人说嫌我有个残疾妹妹。妹妹听到这些说法就受不了了,写了一封信后大半夜的就离家出走了,她走时也就是在半夜三、四点钟,天还很黑。那时正赶上我们厂改制,有两个分厂搞试点先改完了,就开始搞基础建设,那些大车一天到晚的过拉土石。妹妹到一个拐弯的地方来了一辆大车,也许那个肇事司机根本就没看见妹妹,结果就把妹妹给撞了,等妹妹被发现时天都亮了,有人认出妹妹的轮椅赶快通知了我家,爹爹打我一巴掌后就往医院跑,可还是没见到妹妹的最后一面,爹爹受到这双重的打击一下就不行了,突发心肌梗和妹妹前后脚死在了医院里。”
听着郝强的叙述,文魁的泪眼早已止不住了。郝强也不看文魁,只顾自言自语的说着:“其实妹妹被撞的并不重,只是那双残疾的腿被压断了,血流的太多了,到被发现时血都快流光了。这都怨我呀,如果不是我这么窝囊妹妹咋会死,爹爹更不会着急去世了,我就是个罪人啊。”说话时郝强双手猛地拍着方向盘,悲愤的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文魁没想到,事业有成、外表坚强的郝强曾经过这么坎坷的经历,他那强壮的眼神里怎么溶得进这么丰富的情感,他那冷酷的表情中怎么埋得进如此深沉浓厚的亲情。看着痛哭中的郝强,文魁没说话只是轻抚他的背部,文魁知道,也许这是郝强第一次敞开心扉,向外人述说着一段不堪回的经历。
男人就是男人,即使有再撕心裂肺般的伤痛,他也会用坚强的毅力克制住情感的。可能是感受到了背部的抚摸,郝强那越来越悲伤的痛哭竟嘎然而止,他从兜里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对文魁说道:“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人不能总生活在阴影里,走我这就带你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郝强带着文魁到了墨竭市中心医院。新盖的墨竭市中心医院显得高大气派,宽大的走廊阳光充沛,走廊的墙上贴着白色的墙砖,地上贴着浅黄色的地砖。病房也像宾馆的设施一样,有床、沙发、电视和洗手间,多出来的只是各种医疗设备。一张蓝白相间的新式病床摆在中间,床上铺盖着雪白的被褥,阳光从高大的玻璃窗进来,光线柔和地洒在地上和床上,一个瘦小的女人蜷缩在被子里,一只胳膊伸出被子输着液,屋里显得极安静。
文魁随着郝强轻轻走进来,并轻轻地把保健品放在地上。这极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女人微睁双眼显得极为虚弱。当看到郝强和文魁后,她的眼睛渐渐睁大,挣扎着要站起来。文魁连忙说:“您躺好大娘,千万别起来。”
郝强说道:“娘这是文魁,还记得吗,小时候常来家里玩的文魁,他来看您来了。”
“文魁?”女人轻轻地问道,脑子在迅速回忆着。文魁看着大娘,也许是做化疗的缘故,才六十来岁的年纪头发掉的快不没了,苍白的头发稀疏地挂在头顶,脸苍白且有些浮肿,根本看不出从前年轻漂亮的一丝痕迹了。
老人伸出另一只手绵软地抓着文魁的手,嘴里轻声念叨着:“文魁,文魁,我记起来了,就是当年推着郝丽疯跑的那个孩子,多好的孩子啊。”说到这儿,她的眼里突然滚出两颗眼泪来,说道:“要是郝丽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郝强用餐巾纸轻轻为老人擦拭着眼睛,说道:“娘,文魁现在在古城当警察,过来办事正好过来看看您。”
老人握住文魁的手轻轻晃动着,文魁注意到老人手上的无名指上带着戒指,这是一只显得很老旧的金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金绿色的宝石,阳光下宝石变幻着梦幻般的色彩,尤其是中间部分显出一条明亮的线,像猫的眼睛一样。文魁认得这只戒指,当初郝丽翻柜子找出的就是这只戒指,偷偷戴在手上玩,如果不是这只戒指,或者这戒指没被另外几个孩子看见,或许就不会惹来那场大祸,郝强和郝丽以及他们父母也许会一直生活在古城。
文魁一直记得郝强对他说的事儿:戒指被发现的第二天,郝强的父亲被部队领导找去谈话,郝强的父亲不承认家里有宝石戒指,结果部队派人调查了郝强家三代,通过调查发现,郝强的姥爷曾经是大资本家的儿子,却死的早。姥姥带着独生女回到破落的娘家,穷得快要饭时,姥姥也没舍得卖猫眼戒指,这是姥爷送给姥姥的订婚信物。解放划成分时,已经没啥田产的姥姥家被定为中农。外调的人一回来,郝强的家就被查抄了,但翻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戒指,部队勒令郝强父亲主动上缴戒指,否则将被提前专业。就这样,郝强家才到了墨竭。
文魁看到戒指想起了郝丽,似乎听到了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可物是人非,文魁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滴落下来。在文魁的眼里,眼前这只戒指简直就是魔鬼,是它坑害了郝强一家人。
看到文魁落泪,郝强的娘轻声说道:“我没事的文魁,大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从小就招人喜欢,俺一直想把你当儿子看待,在这时候你能来看大娘,俺真从心眼里高兴啊。”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文魁大娘想托付你一个事儿行吗?”
文魁猛地擦去眼泪说:“大娘您这是说啥呢?有啥事儿您尽管说。”
老人望了一眼郝强,说道:“现在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郝强,他都这么大了还没成个家,以后可咋办呢?大娘知道你们哥俩打小就好,像亲哥俩。”说话时,她招手把郝强叫到跟前,看看郝强又看看文魁,说道:“如果有一天大娘走了,你们就以亲兄弟相待好吗?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文魁忍住泪猛地点点头,说道:“娘您就放心吧,郝强哥一直就是我的亲哥。”
老太太脸上露出微笑,又轻声说道:“好啊,这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文魁安慰到:“您这是说啥呢?你这病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瞧瞧郝强多孝敬您,给你送到条件这么好的医院。等您病好出院,我们哥俩一起孝敬您。”
“好好,就借你的吉言了。”
从医院出来,文魁问郝强:“你是怎么干起福利厂的?”
郝强深深地叹口气,说道:“还不是生活逼的,当初对象刚刚离开,爹和妹又死了,娘一下就病倒在床上。我伺候娘还没两天就接到单位通知,单位改革变成改成股份制,要搬迁到一百里外的一个农村去,愿意接着干的就跟着过去干,在那边住单位的集体公寓,一个星期可以回来一次。不愿去的就买断工龄,自己愿意干啥就干啥。”
“你买断工龄了?”
“不买没招啊,我娘躺在病床上离不开人。再说我要去新厂,我娘一人在这边也不是个事儿啊。其实当初像我这样买断工龄的人可是不少。”
“都买断工龄了,厂子还指着谁给干活啊?”
“嗨,其实人家早就想好了,原本就没想带这么多人去,那边占农村的耕地,要给这些农民安排工作,买断工龄的岗位正好给了那些农民,我们要是都去他们还咋安排?”
“你们这个大工厂都搬过去了?”
“搬是搬过去了,可没几年厂子还是黄了。”
“那你办这个福利厂,是不是因为郝丽呀?”
郝强点头说道:“是啊,妹妹走后,我一看到残疾人就会想起妹妹来。我心里总觉得亏欠他们什么,有了这个厂子就好多了,每次给这些残疾人发工资时,我的心里就会特高兴、特踏实,就觉得妹妹在边上看着我笑。”
“那你养这一百多号的残疾人,能盈利吗?”
“跟你说实话,开始时很难,生产倒好说,有能力多干,没能力少干。可销售是个大问题,正常人搞销售都有困难,更何况这些残疾人。为这我想了很多办法,一个是我亲自跑,再一个就是雇佣了几个正常人做销售兼司机。现在就好多了,我的产品已经打入国际市场开始赚外汇了。”
第三天王警官那边也有消息了。老董通过和几个老工友聊天,回忆起十来个当时手艺不错的年轻人,其中有一个因病已经去世了。剩下的人经过排查,买断工龄后进入物业公司或有稳定工作的初步排除了嫌疑,真正需要进一步调查的还剩两人。一个是外号叫“秃三”的,这个“秃三”人挺聪明,但大小就爱打架惹事,到厂子上班时跟上了一个老技工当徒弟,学了点技术,但爱喝酒、打架的毛病一直就没改,因为酒后打架闹事被拘过好几次,现在买了辆大货车,自己跑运输经常外出,不能排除嫌疑。另一个姓霍,也是在技术比赛上拿过奖的,在厂子改制的时候买断工龄。他曾与原来分厂厂长有过矛盾,认为改制时那个厂长从中搞了鬼,把他的买断工资给少算了,找厂子理论时把那个厂长给打伤了,结果被判刑三年,回来后干了个体户,也不能排除嫌疑。
看到排查结果,文魁和王警官商定:文魁先回古城。“秃三”和姓霍的进一步工作暂由当地公安局负责,有情况双方及时联系。
回到古城不久,文魁又接到闻瑛电话,他再次被约到茶楼,不过这次只是闻瑛一人来的。闻瑛见面就急着问:“咋样,这次出差有收获吗?”
文魁点点头没有说话。
闻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神情缓和了许多,娇声说道:“那就好,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希望你能早日破案。”
文魁觉得有些奇怪,那个被盗的事主不急着破案,可闻瑛的神态明显多了一层焦虑,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文魁微笑了一笑说道:“我会尽力的,不过破案的事可不像人们想象的简单,其中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闻瑛一听神态又有些焦急,忙说:“文魁,跟你说实话吧,丢钱不丢钱的对我无所谓,我更关心的是那枚戒指。”
文魁一听问道:“戒指,你没说过戒指的事儿啊?”
闻瑛一看自己说走了嘴,只得咬牙说道:“其实这次被盗,除了那二十万的人民币外还有一枚戒指,只是这戒指的事儿我从来也没和付德说过,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保密是我们办案警察的职责,这个请你放心。你说一下这是一枚什么戒指?”
“那枚戒指是个猫眼戒指。”
“猫眼?”
“对,是枚很老的戒指,金戒指上面镶嵌一块宝石,这块宝石就和猫的眼睛一样,对着光时会聚成一条直线。”
“什么颜色的?”
“金色,又微微带有点绿色。”
“金绿色的?”
“对。”
“除了钱,就丢了这枚戒指?”
“对,当时我还奇怪呢?我们家里值钱的东西多的是,为啥唯独把我的戒指拿走了。”
“这枚戒指你放在那儿了?”
“平时我都藏在一个绒布玩具熊里,这个玩具熊是我从前的对象给买的,结婚时我就把戒指藏在里面带过来了,一直在我的床头上摆着,里面的戒指连付德都不知道。”
“那咋丢的?”
“有时候我会拿出戒指看看,那天付德回来的急,我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装在睡衣兜里了,付德回来让我和他一起去买衣服,我把睡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回来发现家里进了人,付德就去找他的钱,我一摸睡衣的兜,惊出一身的冷汗,戒指不见了。”
“你家那么多值钱的字画和古玩都没丢,唯独丢了这戒指?这枚戒指是很值钱还是有啥独特之处?”
“其实这枚戒指并不是很值钱,只是个老物件,款式老旧戒面却很漂亮,现在很少有这样的猫眼石了。”
“这枚戒指对你有啥特殊意义吗?”
“说实话,这是我以前的对象送我的结婚信物。”
“以前的对象?”
“对,我和他分手后才和付德结婚的。”
“你和前男友分了手为什么结婚信物不还回去?”
“在和他提出分手时我没带戒指,等我带着戒指去找他时一直见不到他,付德又一直着急催着我走,没办法就留下来装在了玩具熊里,从内心说我也想为自己的青春留个念想。”
记得闻瑛就是从墨竭来的,难道她的前男友就是郝强?不可能吧,这也太巧了。文魁心里想着嘴上问道:“你为啥和前以前的对象分手的?”
闻瑛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文魁点点头说:“我想关系很大。”
闻瑛沉默了很长时间,缓缓说道:“其实我和前男友关系非常好,都准备结婚了。”
“那为啥要分手?”
闻瑛咬着自己的嘴唇半天才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我在厂子当会计,厂子要改制,工业局派干部负责监督。一次核算到很晚,厂领导说请我们几个财务人员吃饭,到饭馆才知道,其实是让我们几个女的陪工业局来的领导喝酒,那天我被灌醉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被强奸了。”
“谁强奸的?”
闻瑛摇摇头说:“我当时啥也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就我一个人在旅馆里。”
“你没报案?”
“没敢。”
“你怀疑是谁?”
“付德。他是古城来的,在这事儿之前曾向我提出交朋友,我拒绝了他。这事之后他又找到我,说跟了他能把我调到古城去,还能给我父母解决一套楼房,我没法子就同意了。”
“能问一下你以前的对象叫啥吗?”
“叫郝强。”
文魁没想到闻瑛以前的对象真是郝强,直到闻瑛自己说出来,他也不相信郝强跟这起案子有啥关系,也许郝强母亲带的戒指与这案子之间有啥误会。
正在这时,文魁接到王警官电话:“文魁,按照咱们制定的方案,我们对姓霍的做了更进一步的工作,果然发现了问题。”
“什么情况?”
“我们通过跟踪发现,这小子确实有入室盗窃的重大嫌疑,我们已经搜出了作案工具。”
“太好了,我这就把被拔出的锁芯带去做一下比对,争取把案子破了。”
“好。”
文魁再次来到墨竭,在公安局他受到隆重接待。原来墨竭公安局抓住了姓霍的嫌疑人后,一下就破获了本地区盗窃案件三十多起。
第二天一早,王警官就把起获的作案工具带到了宾馆,文魁取出自己带来的锁芯,初步做了一下比对,他有点失望地摇摇头说:“好像,不是这个工具。”
王警官劝解到:“没关系,咱们把东西送鉴定中心,看看鉴定结果再说,即使真的不是这个工具也无所谓,咱们不是还有个嫌疑人‘秃三’吗,工作还有的做。”
文魁突然问道:“老王,你觉得我那个发小咋样?”
“郝强?那还用说,绝对的好人,有爱心,除了养着那些残疾人,每年还要向社会的公益事业捐助,前段时间还为红十字捐赠了二十万。”
一听二十万,文魁心里不由得一动,随口说道:“这么巧,我们那儿丢了二十万,他却捐赠二十万。”
“嗨瞧你说的,可不许瞎怀疑你们老同学啊,你这样做我都不干。”
“哎,老王我问你,你是咋认识他的?”
“我和他认识也纯属偶然。大概在十年前吧,我们刑警队抓了一伙小偷,都是哑巴。这个团伙的主犯从附近找来这些哑巴进行培训,教他们偷东西,刚开始偷时就被我们盯上了,这案子的主犯被抓获处理了,可那些刚给拉进团伙的小哑巴咋办?好几个一次案都没作过。我们怕这些小哑巴没人管会继续作案,就找到了郝强。那时很多人都知道郝强办了福利厂正在招工,而且要的全是残疾人,这几个小哑巴被郝强安置后,确实为我们墨竭解决了后顾之忧,这些小哑巴再也没做过案,公安局也少了不少的麻烦。”
“他可真行,还收了一批小偷!”
“是啊,我们墨竭就没有不说他好的。”
在等待检验结果时,文魁给郝强打了电话,想约他一起吃顿饭。没想到郝强回话说:“现在不行。”
“为啥?”
“娘昨天去世了,明天要办追掉会。”
文魁听到这话极其吃惊,这才过了几天时间?郝强母亲就去世了。文魁马上打车赶到了郝强家,这是一片老旧的棚户区,一排排老式低矮的平房上挂满了尘土,在这没有阳光的阴暗冬日更显破旧。这里的人们都期待着棚户区改造工程,都期待着拆迁搬进新楼房住。
文魁没想到,有着千万产业的郝强还会住在这里。这是个只有两间的小平房,门口口那间自盖的小厨房显得很破旧。屋里很安静,郝强孤独地坐在大屋的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他母亲的遗像,遗像前摆着水果、瓜子、花生和点心,香炉里正燃着三只稥。文魁轻轻走进屋子,炉火也许早就灭了,屋子里比外面显得更加阴冷。
文魁来到郝强身边握了一下他的手,郝强的手从来没有这么冰凉过,文魁看着郝强痴呆的表情没说话,他要给郝强倒杯热水转过身去拿暖壶,暖壶却是空的。文魁暗想也许郝强一天多都没吃饭、没喝水了。看着悲伤中的郝强,文魁默默地把屋里的炉子掏干净,又搬进几块蜂窝煤,火生起来屋里也渐渐暖和了,文魁倒上一杯热水送到郝强手里,说道:“别太悲伤了,照顾好自己。”
郝强把热水放在桌子上,转身一把抱住文魁大哭起来,嘴里念叨着:“你知道吗文魁,我再也没有娘了,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文魁知道,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紧紧地抱住郝强,希望能给他一点支持。
第二天的追悼会去了很多人,除了他厂子里的工人,还有这些工人的家属,甚至还有很多的社会群众,他们都是自觉来的,为一位母亲送行,一位培养出郝强这样儿子的母亲送行。追悼会办的很隆重,市里很多部门都送来花圈和鲜花。郝强在会上没掉一滴眼泪,也没要那些残疾工人的一分钱,他替母亲感谢了所有的来宾,他的话音刚落大厅里便是哭声一片。
鞠躬后,文魁看着棺材被推向另一个世界,顿时觉得被大大的悲哀包围了,他连忙走到郝强身边,扶着他送母亲最后的一程。骨灰被推出来,工作人员在清理骨灰时露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属,郝强用手绢接到了过来。文魁问道:“是戒指?”郝强点点头说道:“猫眼已经陪伴母亲去了天堂,也给我留下了一点思念。”
作案工具的检验结果很快也出来了。通过检验,姓霍的这个作案工具确实和闻瑛家那起案件无关。文魁皱着眉头反复思索着,他还是不敢相信郝强就是盗贼。文魁想的脑子生痛,他出了宾馆的大门挥手招了一辆出租,望着不远处的青山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文魁少年时曾经受过强势的欺凌。为此不管到何时,他都痛恨那些欺软怕硬的人,痛恨走关系拉后门,痛恨以权谋利、结党营私,更痛恨贪官,他曾经羡慕古代的侠客,那些人能不顾个人安危为老百姓做好事儿,是何等的善良、何等的侠义?他和郝强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曾是好友,曾有着相似的抱负、情怀和人生理想。这次在查案中,当感觉郝强有盗窃的嫌疑时,猜测到郝强可能用盗窃的巨款来赞助公益事业时,他甚至想为郝强叫好。
文魁是善良的更是理智的,他是警察,他知道自己的责任。虽然只有自己知道郝强有盗窃嫌疑,虽然他和郝强曾是好友,虽然郝强娘让自己把郝强当成亲哥哥对待,他也明白即使郝强盗窃的都是赃款,即使郝强自己没有挥霍一分钱,即使他把盗窃款全部捐献给了灾民和残疾人,他的行为也构成了犯罪。虽然这个社会还有很多以权力干扰司法的行为,但文魁不愿因自己的一己之私干扰法律,法律的公正一定要从自己做起,即使自己挨骂,即使牺牲的再多,他也要用自己的行为捍卫司法的公正。
文魁在郝强的父母及郝丽的墓前摆上祭品,点上三只香。他含着眼泪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最后他说道:“爹、娘,我就是你们的亲儿子,是郝丽的亲哥哥。以后年年我都会来看你们,来祭奠你们的,不管郝强这件事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绝不会抛弃他的,到死郝强也是我的亲哥哥,我会照顾好他的。”
回来不久,文魁正想着如何与郝强见面,如何揭开这个盖子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郝强打来的:“文魁,不忙的话,我想请你吃饭。”
文魁又被郝强约到了翠香楼。文魁知道,郝强和他一样都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清理好思路,精神抖擞地走进脆香楼。经过这几天,郝强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他精神疲惫地坐在门厅的椅子上,当站起身来迎接文魁时,文魁注意到他的手上多了件东西,是一枚黄橙橙的金戒指。两人都没说话,高大的文魁跟在疲惫的郝强后面默默地走进了包间中。
两人沉默了很久,郝强先说话了:“文魁,你说人的一生是不是注定要经历许多的磨难?”
没等文魁回答,郝强又自言自语地说:“我曾去过寺院,佛法认为,人来到世间就是为吃苦来的,今生的苦就是前世欠下的债,只要吃尽了苦才会偿还以前的债,只有这样,来生才会有永久的幸福。我这辈子可以说是吃尽了所用的苦了,不知我的下辈子能不能幸福?”
听了这些话,文魁知道这是郝强为解释自己的行为做铺垫的,他默默地看着郝强说没有插话。郝强突然看了一眼文魁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为啥到墨竭来的。”
文魁点点头说:“看来,你是看到我注意上那枚猫眼戒指了?”
郝强摇摇头说:“注意不注意那是你的事儿,况且你是知道那枚猫眼的,郝丽戴上时你见过,娘在病重期间一直在念叨这枚猫眼戒指,我不能不满足她的心愿。”
文魁问道:“你是有上千万资产的人,养着上百名残疾人,又是市里的社会名人,何必要如此做事呢?”
郝强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干福利厂纯属是为了还债,还妹妹的债,可经营一个工厂谈何容易呀。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我要出去进材料跑业务,一个月下来连吃饭的钱都挣不出来。可那些贪官,一个电话一个批条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挣。这些钱可都是国家的钱,说白了就是咱老百姓的血汗钱啊。他们整天有美女陪着,美酒醉着,大把的钱花着,花不完的要存到国外的银行去。他们胡乱搞开发,不惜毁了国家的资源,可生产造成的空气污染、水源污染、食品污染的恶果却要让老百姓来承担,他们把自己的媳妇和孩子送到外国去,还盘算着如何贪污更多的钱去国外享受,到头来把一个烂摊子丢给百姓,不仅要让百姓在严重污染中得病,还要贻害百姓的子孙后代,他们这还算是人吗?我痛恨自己没有权利惩治这帮祸国殃民的贪官们,没有能力为老百姓谋得福利。”
文魁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毕竟努力了。”
郝强注视着文魁的眼睛,他真诚地说:“这个努力做的太苦了,而效果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文魁说道:“我怀疑有一个大盗一直在活动,不仅盗窃了闻瑛家,这些年周边地区那些几十万元的盗窃案都是此人所为。”
郝强平淡的口气说道:“很有可能,当一个人要去做一件正义的事情时,他是会无惧的,是充满智慧的,更是有神佛相助的。”
文魁:“我一直想见到那把漂亮的拔锁芯工具,可以吗?”
郝强摇摇头说:“我是不可能给自己那些行为留下证据的。在拿回猫眼后,它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文魁奇怪地问:“难道,这是你想做的最后一起?”
郝强凄惨地笑了一下,说道:“当我看到这张报纸后,我的心一下就凉透了,我以为自己为灾区捐了款,为失学儿童创造了上学的条件,为残疾人做了点贡献。实际上这颗心到底是白瞎了。”说话时,郝强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来,接着说:“看到这条消息后,我就不打算再干了。”
文魁接过报纸看了一眼,这是一张《墨竭早报》,头版头条的大标题极为醒目:《郭美美揭开了红十字会的惊人内幕》,看到这儿文魁全明白了。
纠结的原来不止是文魁,现在的郝强心里不仅纠结,而且是极其痛苦的。他奋斗了十几年,虽然养着百十号残疾人,但他大部分的努力都无偿捐赠给了地震、洪水的受灾灾民、失学儿童和残疾人事业,虽然听说过捐助款被某些人或单位克扣、挪用,毕竟没有正式说法,这次红十字会暴露出的问题彻底让郝强绝望了。他虽从这些贪官手里拿回的钱不多,能真的全回到老百姓手里的话,多少还能给他些安慰,毕竟这是一种侠义行为。可他没想到,这些钱通过红十字会又被某些人挪用或贪污了,这天理何在呀?
 文魁问道:“你就没想过,你的行为会影响你的工厂,会影响那些工人,你就没为这些残疾人的今后好好想想?”
郝强接着文魁的话说道:“道路是自己选择的。其实在半年前,也就是母亲被查出癌症时,我就想到了今天,便着手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文魁好奇地问:“半年前就做了准备工作?”
 郝强眼神镇定地看着文魁说:“是的,那时我开始物色一个能合作的大企业,终于被我找到了,王警官给我打电话提到你的那天,我正在和那家企业签协议。”
“什么样的协议?”
“兼并意向协议,我主动要求这个企业把我的厂子给兼并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半年前就不想养这些残疾人了?”
郝强解释说:“我把厂子作了价,加上无形资产一共二千多万,这二千多万平均分成了一百多个股份。以后这些残疾人就是这大企业的股东了,这样就能保证他们今后有个稳定的生活。我走了那些残疾人可不能没有依靠啊。”
望着文魁疑惑的眼神,郝强明白文魁在想什么,既然他能第二次来到墨竭,证明他就是个纯粹的警察,在看到父母墓前的祭品时,郝强猜到是文魁去过了,也猜到文魁是为啥去的。也许文魁只是碍着面子还没有动手,也许他是在做最后的抉择。
郝强看了文魁一眼说道:“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今晚我要为残疾工人做最后的努力,把正式的兼并合同签完,让每一个残疾工人都拿到自己那份股份。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明天一早我就没有任何可牵挂的了,到时我再来找你。”
郝强说完对着文魁微笑了一下,站起身就往外走。
文魁看着郝强一步步离开,突然说道:“我敬佩你是个汉子,请不要让我失望。”
冬天虽然寒冷,午后的阳光依然灿烂。
郝强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街上,手上那颗没有了猫眼的戒指发出纯正的金光,望着那经过烈火锻造的金色,文魁不由得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