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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北

橘 生 淮 北

作者/ 曾  丹

 

春采茂叶,夏采红花,秋后采根,冬拾枯花。端午时节,群山在艳阳普照下透着灵气,漫山的苍翠之色下隐埋着无数宝藏。两个寻宝人正手持镰刀,身负背篓,在一片片勃发着生机的草木间寻觅自然生长的中草良药。

谢家父子是山里的常客,父亲谢传肉骨如柴却体力过人,他一辈子在山间穿行,纵是四十八岁,精神头也不输年轻小伙。至少大儿子谢晖二十岁了,每次进山采药,都跟不上老爹的步伐。他总是远远地跟在后面,捡上父亲挖好的草药,然后又匆匆奔赴下一处“捡药点”。

不怪大儿子平日缺少锻炼,四肢简单,他的劲儿全用在了发达的头脑上。谢家几代人本本分分采药,童叟无欺卖药,最终供出了一个中医学院的大学生,谢晖没能成为父亲的接班人,倒也在另一条路上光耀了门楣。谢晖考上了渝州市的中医学院,成了来泽村第一个大学生。

1990年,谢晖即将毕业,要被分配去桐城县的卫生院供职。他离家之前,主动请愿,要陪父亲再进一次山,采一次药。

父子二人这一次连翻两座山,去了桐城县的最南边。此次山中寻药,父亲谢传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说不上好与坏,总归会有点特别的“收获”。

水沟边,潮湿地带长出一片叶圆花黄的植物,附近的人形象地称之为路边黄、遍地黄,也即是有着二百余年应用历史的金钱草。谢传略示眼色,谢晖就开始弯腰摘金钱草。

当年周总理派中医岳美中先生给印尼总统看病,总统原本要做摘除肾的手术,最后岳医生以金钱草入药,帮总统把肾结石全部排出。这解毒消肿,清热化湿的金钱草,放在母亲的粥里,“色香味补”俱全。而这种小儿科的草药,自然用不着谢传出手。

草药采大留小,侧子种回。摘草不除根,野地的中药才能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谢晖背上药筐继续上路,还没追上前面的父亲,就看见一条根系50厘米长、枝蔓4米长的穿山龙横躺在面前。

“走得也太慢了!”前方的父亲远远地丢过来一句嘲笑。

谢晖剃净过山龙的藤蔓,留住根系,再把根放进背篓,就继续前行了。一路上,谢晖捡了父亲丢在路边的五味子、姑娘果、何首乌……还有无数句“太慢了”。

谢晖终于追上了父亲,因为父亲停住了。眼前这座阔气别院,一看就知是隐居在此的大户人家。但就算是端午节,也不至于百十来号人相聚于此,整个别院笼罩在低沉和苦闷之下,毫无过节的氛围。

父子俩站在高处,打眼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场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板床上,旁边已摆好了棺材。院子、大堂、厨房里都是人,门口也守着十几号人,也许是屋里坐不下,也许是被安排到外面迎人的。

老爷子全身不能动弹,但还微皱着眉头,并未完全咽气。旁边一个年轻小伙正给他喂水,但送进嘴的水全从嘴角流了出来。老爷子怕是快要油尽灯枯了。

谢传上前一打听,才知道病重的是城里是有名的风水大师赵铭,他一生给无数高官富人看运势,也帮普通百姓定风水,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来拜师学艺的弟子更是数不胜数。九十岁高龄,算得上喜丧,赵老爷子如今要走了,那些徒子徒孙都赶回来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父子俩驻足的片刻工夫,又来了一波人,中间拉扯着一个被绑来的人。被绑的人留着黑白相间的胡子,估摸着也五六十的岁数了,怀里揣着个药箱,是个大夫。

可别是治不好病,要找大夫麻烦吧。父子俩跟着过去一看究竟。

两人猜得八九不离十,被绑来的黄大夫,是名老中医,他早就告知病人家属老爷子的病根治不了,只能开点药吊着命,至于能吊多久,可没准了,多则半年,短则一两个月。坏就坏在这一两个月的预估上,老爷子吃了药,第二天就昏迷不醒了,可比大夫所说的一两个月要短得多得多了。

黄大夫被按在老爷子床前,旁边摆着他开的药方和抓的中药药包。家属的意思是让黄大夫亲自过来煎药,运气好,老爷子吃好了,他就能走了。运气不好,老爷子走了,他就得吃官司了。

从四面八方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彼此不认识也正常,谢传和谢晖也就因此通行无阻地进了院子了。谢晖查看了地上的药方,药方没啥差错,病情恶化了也是飞来横祸了。

黄大夫冒出了一脑袋的汗,他哆嗦着双手拆着地上的药包,瞧着药方和药包,百口难辩,只能自认倒霉。他站起身来,要去厨房煎药,刚走两步就被谢晖拦住了。

谢传从黄大夫手里接过药包,问着周围的人:“这药是谁去抓的?”

赵家长孙赵强回应着:“我去表哥家的药铺抓的,不可能有问题。”

谢传一言不发,把药包递给了谢晖看,谢晖拿捏着里面的碎药,细看、细闻,而后面色凝重起来:“过山龙这味药切面是红色,筋脉点是黄白色,跟穿山龙的根茎很像,不仔细看,容易混淆,这药方里没有过山龙,只写了穿山龙。所以,只怕是你们抓错了药。”

谢传补充道:“里面也混杂着穿山龙,不是药铺抓错了药,怕是买错了药,买了穿山龙和过山龙混杂的便宜药。这是土茯苓……”

谢晖收到了父亲的提示:“烂过根的土茯苓,晒干入药,药效不会好。”

假药、劣质药的论断没让赵家人信服,反倒有一种甩锅回他们赵家人的嫌疑。这多管闲事的行为,自然也让谢家父子担上了惹祸上身的风险。

半辈子深山探药,让谢家人骨子里流淌着冒险家的热血,凭着心中一杆公道秤,父子俩偏偏就蹚实了这浑水。

陷入无助的黄大夫抬起双手,对谢家父子俩抱拳致谢。药材质量低劣,就算是黄大夫亲自煎药,怕是也没多少用。既然已趟上了这浑水,索性就趟到底。

谢传拿起药方,放出豪言,他这就去山里,把正宗的野生中药挖回来入药。谢传把背筐里草药全部倒出来,清空背筐,又叮嘱着黄大夫把刚挖来的穿山龙处理了,准备入药。谢传交代完一切,就带着谢晖钻进了山里。

父子俩在深山中一路寻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找全了方子里的药。快到中午的时候,谢传背着一筐草药回了赵老爷家,随即手脚麻利地处理好了草药,准备好放锅里煎熬。黄大夫正准备添上柴火,被谢传制止了,谢传示意他稍等片刻。

“还等什么?”赵强不解地看着谢传。

“等一味良药。”谢传磨着刀。

“药不都齐了吗,差什么了?”赵强没了耐心。

终于,谢晖带着药来了,怀里抱着是四五个青皮果子。

“这药加得好。”黄大夫一眼看出了谢传的意思,眼神中透着惊喜。

赵强没明白几个没成熟的果子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几个橘子吗?”

“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谢晖言简意赅地科普道,

黄大夫拿过谢晖怀里的果子:“这不是橘子,是枳,治胸胁气滞、痰饮内停的好药。”

谢传一刀将枳劈开,用一半果子入药。炉火燃起,自然孕育出的七八味中药汇聚在一起,交融、变化、重生……

谢传父子俩挖回来的草药足够赵老爷子喝三天,两人把方子里的草药留下后,就速速赶回家了,一夜未归,谢晖的母亲和十岁的弟弟该急坏了。

然而父子俩匆匆赶回家时,家中空无一人。怕不是出于担心,母子俩也跟着进山找人了吧?

还好,没过多久,母亲刘芸拉着弟弟谢磊的小手回来了,母子俩昨儿去集市里卖草药,为了多卖几毛钱,就赶着汽车去了隔壁县城,结果太晚没赶上回城的末班汽车,只好在那没熟人的地方待了一晚,第二天再回家。母子俩晚上没回家,还怕这父子俩担心呢。这下倒好,双方都省去了最徒劳的一份担心。

简单却温馨的谢家小院里,挂满了艾草,桌上摆好了粽子和雄黄酒,母亲用苍术、藿香、吴茱萸、艾叶、肉桂、砂仁、白芷等自制了四个香囊,分给了家人。端午源于自然天象崇拜,由上古时代祭龙演变而来,是“飞龙在天”吉祥日。父亲、母亲、弟弟都为谢晖拨了个香甜大粽子,提前预祝着谢老大他日到了卫生院,能有一番龙腾虎跃。谢老大一口不剩地把三个大粽子塞进肚子,珍藏起这一肚子的福气。

盛夏已至,谢晖整理着去卫生院报道的行李,要启程了。

汽车站里,人山人海,数不清的人在这里重聚,数不清的人在这里分离。父亲拎着行李,母亲拎着做好的米团子、面饼子还有四五个熟鸡蛋,弟弟提着满袋的果子。到了站台,三人把这三份沉甸甸的幸福负担一并转交到了谢晖一人身上。

去土桥的汽车到站了,赶车的人一拥而上,谢晖也卯着劲儿往上挤。这时,站里涌进来二三十号人,急匆匆地朝谢晖这边跑来,领头的是赵强。谢传脑子里瞬间生出了最坏的设想,谢老爷子万一吃了父子俩采的药,病情不见好转,赵家这群有血性没理性的徒子徒孙可得找他们大麻烦了。

谢传手脚麻利地把谢晖以和他的行李全部塞进了车门,谢晖挣扎着要下车,可惜不是父亲的对手。他被父亲牢牢堵在车门里,直到车子开动,谢传才松了气,再松了手。

没赶上拦车的赵强放弃了奔跑,他停下来顾不上缓着嘴里这几口气,向远行的汽车诚恳地深鞠一躬,身后的二三十号人也跟着鞠躬致谢。

这一幕反转的画面让谢晖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为家人的无恙而欣喜,为来不及说再见的分离而伤感,为未知的新征程而心有畏惧,为告别熟悉的故乡故人而心有不舍。父亲给谢晖上了近二十年的采药课,而赵家的这一课,异常深刻:为人说得了实话,为父护得了家人,为医守得住治病救人的德行,以人为本,以病为靶,做一个纯粹的医者,不负天地、不负自然、不负人心。

土桥卫生院是桐城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卫生院,院里有一排大平房和一栋两层高的小楼。谢晖拎着行李风尘仆仆地来了,他把行李放在墙角边,就去办入职手续。刚到了院主任高远的办公室外,谢晖就挪不动步了,房间里一位粗嗓门的大夫正向高远主任提辞职,两人在屋里已争论了好半天,火药味都从房间里溢出来了。

那位大夫说什么也不愿留下,嗓音对比之下,高主任要显得姿态更低了,他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再啰嗦了一遍:“公共医疗建设不好搞,卫生院难,你们也难,我知道大家现在每个月都拿不全工资。国家也体谅我们,所以政策允许以公助医、以副补医,为的就是既能留住你们,又能保障你们的生活。虽说不反对你们搞副业,但你们也要分清主次,你们端的还是院里的饭碗。不能每天过来喝杯茶,就回去搞自己的事了,这像什么话?要认真算你每天过来坐诊的时间,院里给你开这点工资都算是多的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谁也别占谁便宜了。”大嗓门大夫丧气地从高远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谢晖等这场交锋的余热散去之后,谨小慎微地敲了敲房门:“高主任,我是中医学院的谢晖,今天来报道。”

高远仔细打量着一半书气一半虎气的谢晖,想着走了一个人,又来了一个人,倒是有些宽慰了。但他也没多乐观,也不知道眼前的书呆子能在院里待多久。

高远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中药进货清单,然后领着谢晖去了消化科。他跟科室的大夫赵重阳介绍完了谢晖,就走了,临走前把那份中药进货清单交给赵重阳了,叮嘱他盘点完了,明早再把单子交给他。

消化科原本有三个医生,走了刚才嗓门大的那位,还有两位。靠窗坐着的赵重阳医生倒是个从不缺勤的老实人,敬业地经营着他那一亩三分地。靠墙的那个位置是肖医生的,他隔三差五请假,上岗也从不守时,要么迟到,要么早退。因此,这消化科相当于空出了两个位置,任由谢晖选择。略微社恐的他还是选择了离赵医生更远的位置,靠墙坐着。没想到赵医生倒是没有拿捏姿态,热情地帮他收拾起了桌面,帮他清空了抽屉里的杂物。半天相处下来,谢晖就叫上了赵哥。

赵哥陆续看了几个病人,谢晖都拿着小本在一旁边认真记笔记。转眼到了下午五点,赵哥一拍脑门,想起了家里老婆安排的任务,着急地收拾东西准备先撤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高主任留下来的中药进货清单,他看了看谢晖,殷勤地笑了笑。

小谢积极地领下赵哥交给的重任,拿着中药的进货清单进了药房,开始了核对工作。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清查,他发现院里用的残劣药不在少数,且药的数量与清单上的记录出入较大。不只是新采购的中药与清单上的数目对不上,连原有的库存记录也和实物对不上。谢晖索性重新拿了个本,将药房里的中药全部清点了一遍。

谢晖一鼓作气地干到了凌晨三点,眼下还没找好住处,出去只能露宿街头。谢晖想了想,就在办公室里打上了地铺,先凑合一晚上。

谢晖沾上枕头就立马睡了过去,但没多久便被轰隆的雷声炸醒了。暴雨倾泻直下,吓得值班的三两个护士叫嚷个不停。原来没修补好的房顶又漏水了,她们着急忙慌地叫醒了门卫,一起帮忙清除诊楼里的积水。

门诊楼喧闹起来,谢晖听见“漏水”就立马坐了起来,他穿好了衣服,就一刻不耽误地冲了出去。

谢晖跟着人流到了门诊楼最靠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两三处漏雨点,小护士大晴拿着盆和桶接住了渗漏下来的雨水,但雨量太大,水盆一会儿就接满了,地上已经积了5厘米的雨水。排水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雨太大了,院里有塑料膜或者防水的东西吗?我拿到楼上去挡挡,至少屋里进的水会少一点。”谢晖没了新人的青涩,脑子里装着事时,只剩一股子虎劲儿和干劲儿了。

护士长芒姐跑去仓库找塑料膜,大晴继续着室内的排水任务。大晴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不知是从小娇生惯养没怎么干过体力活,还是大半夜的没能恢复精气神,手脚麻利的程度跟她的年轻不太匹配。谢晖怎么看她,都像是在表演慢动作。或许是谢晖刚来,遇到漏雨的事还比较紧张,大晴许是见多了,习惯了,懂分寸了,她现在的工作效率,绝对能保障房子不塌,屋里不被淹得太严重。而当她听到谢晖因为加班到深夜,而只能留宿在办公室时,她惊讶极了,比谢晖看见房顶漏雨还惊讶。

很快,护士长找来了几张塑料膜。谢晖拿着塑料膜跑了出去。他搭好爬梯,上了楼顶,按照护士长和保安大哥的提示,把塑料膜拼接着盖在了楼顶的疑似裂缝处。最后,他用一堆石头和木棍压在塑料膜上,巩固了一下。

这会儿,一个青衣短裙的女孩骑着自行车拐到了门诊楼下,她扛不住这雨势,还是策略性地躲到了屋檐下,她是就读于中医学院的大一女学生杨溢。正从屋顶下来的谢晖引起了她的注意。谢晖原本是英勇回归众人的视线里,结果却一脚踩偏了,直接蹬倒了梯子。幸好他反应敏捷,临脚一跳,便立马抓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但树枝也无法长久支撑,大晴和护士长都手足无措地跑了过来。

杨溢见此情景,赶紧推着自行车过来,冲着谢晖喊道:“你跳我自行车上吧!”

谢晖担心自己砸到人,还怕砸到自行车,可树枝说断就断,谢晖不想跳也得跳了。幸好他右脚落到杨溢的自行车上,缓冲了一下后整个人安全落地。

谢晖恢复了一下体力,就立马跑进设备室里,有三台设备还处在雨水滴漏的靶心位置,虽然把裂缝的地方适当遮堵住了,但也堵不严实,总还有雨水渗进来。谢晖果断地把设备移了位置,杨溢也跟着进来帮忙。

杨溢躲了半天的雨,最终还是淋了个全湿。谢晖支吾着问了问:“我办公室里有干净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雨势不见减弱,杨溢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就跟着谢晖去了办公室。谢晖的办公环境倒是让杨溢眼前一亮,桌上摆满了医书,这小大夫可真好学!还有分门别类的笔记本,随便翻开一个页,就是字迹工整的笔记,这小大夫可真认真!地上铺着被褥,这年头还有一头扎进专业里废寝忘食,连家都不回的人,这小大夫可真勤奋!她看到了桌上的药品清单,签单处写着高远。这名字可真有志气,杨溢于无声无息中对眼前这位小大夫圈了粉。可惜了,可惜了,这小大夫的衣服着实难看,杨溢实在穿不出去,只好谢绝了。

最终,杨溢借到了一身雨衣,趁着雨小了些,就果断冲入绵密的雨帘中,消失不见了。

大雨过后,是晴空万里的崭新世界,旭日东升,点亮生机勃然的万物。一头扎进高床软枕的杨溢,忘了拉窗帘。她被金亮的光笼罩着,依然睡得香沉。可惜母亲闫丽华一顿劲猛的敲门,最终把她从梦里拽回了现实世界,一个妈妈的早餐绝不允许被浪费掉的现实世界。

“昨晚上做贼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地板弄脏了也不知道拖干净,就只顾着闷头睡大觉。”前面一段话都是铺垫,陶妈妈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发飙导火线:“睡到现在还没睡够,煎的鸡蛋都凉了,熬好的粥都回生了。你浪费的不仅是粮食,还有你妈这段时长二十分钟的生命,一段本来可以在医院里为一位病人看诊的宝贵时间。”

陶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用一段不等价的时间对比来教育女儿,小时候还算管用,现在,古灵精怪的杨溢可没那么容易被一套套的歪理给道德绑架了。她还想继续睡,但她确实饿了,就赏脸出来吃早饭了。

今天,杨溢赏了张天大的脸,把妈妈的早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得妈妈脸上乐开了花。在县人民医院管理着三个部门的心血管外科主任闫丽华,在人前可是个强悍的铁娘子,在家里却是个极好哄的严妈妈,只需要吃光她做的饭菜即可。

杨溢施展完光盘的招数,开始进入正题了:“妈,你之前提过一个叫高远的医生,是在土桥卫生院的吧?”

“是啊,他爸高明过五十大寿的时候,我说带你去见见他家公子,人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地在卫生院干上了主任的位置。这么优秀的人,还这么帅气,有多少说媒的上门,他们都没瞧上。你倒好,你还瞧不上人家,直接躲外地去了。”

“那不正好赶上我去外地医院做学术交流和实践学习嘛。”

“你们学院派出去的三个名额仅限男生,我都不知道你用的什么鬼招数,硬是挤进去了。我服气了。”严妈妈赢了这场嘴仗,又清醒了过来,反问回去:“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你又打上什么算盘了?”

“他爸再过五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我跟你去。”

“人明年不办,等他爸六十大寿的时候再说吧。”

杨溢揉了揉肚子,起身回房间了,她拒绝洗碗,因为吃撑了。

谢晖早已把科室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看不出半点夜宿办公室的痕迹。赵重阳拎着保温杯来上班了,谢晖把药品查验清单交给了赵重阳。老赵立马递还给小谢:“你一晚上的成果,我可不能居功。你直接拿给高主任吧,也好让他对你加深点印象。别忘了在单子上签你的名字。”谢晖感激着点了点头。

谢晖把清单交到高主任手里时解释着:“主任,昨天赵医生家里有事,我就帮他对了一下药房里的药,这是查验结果。新买的药都没问题,就是数量不对,基本上每种药都少了点。”

高远看着清单,一脸的淡定,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这新来的小伙子,把较真的劲儿使到这上面来,可真是脑子不太灵光呢。他神色凝重地琢磨着,怎么才能说通眼前这个认死理的愣头青。

高远抬眼看着谢晖,挤出了一丝鼓励的微笑:“工作认真细致,值得表扬。我回头再亲自盘点一下。对了,还得问问药房的人是不是提前把药送给分诊处了。”

谢晖反思了一下这种可能性,佩服起高远的严谨,随后他拿出笔记本递到高远面前:“我昨天还顺便清查了一下药房里的药,发现几味药不太对,药房里的枸骨叶边缘锯齿均匀,没形成粗刺,就应该不是枸骨叶。还有药柜里的栀子其实是长果栀子,两者名字接近,但是功能有差别。还有狭叶凤尾蕨,草药没问题,就是杂草枯叶太多,都混在里面,没挑除干净。草药的这些问题,我全记在本里了。”

高远还是低估了谢晖,一晚上的时间,他竟然把药材问题全给整理出来了。高远的脸上荡开了大面积的微笑,他拍了拍谢晖的后背,用一种首长慰问战士的语气赞了谢晖的专业和尽责。他立即承诺,要立刻安排人去核查药品。然而,谢晖前脚刚走,高远就把他的笔记本丢进了垃圾桶。

很快,谢晖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卫生小院。小护士大晴跑来跟谢晖报喜:“阿晖,护士长把你冒雨抢救设备的事报上去了,设备科的韩主任现在要见你。”

这种被众人认可的感觉把谢晖心里的陌生感消解了大半,他立马去了设备室,一个被设备占据了三分之二空间的小房间。韩主任正在调试一台50毫安照光机和一台无影灯,旁边站着三个实习的学生和三个卫生院的检修工人。每个人都面色凝重,这可不是表扬会的氛围。

检修工人向韩主任做了总结汇报,两台设备无法运转,原因不是雨水浸泡,而是人为搬运的非专业操作造成的。谢晖的脑子嗡了一声,他费尽心力地帮忙,这次帮出了事故。谢晖的问责是逃不掉了,具体要承担什么责任,就看卫生院领导们的决定了。

三台设备具体是哪儿坏了,韩主任说不清,维修工也说不清,现在有个冤大头顶锅,大家也就更不愿意说清了。谢晖再三解释着搬运时有多小心翼翼,但也最终有些懂了,他说破了这屋顶也说不明白这些装糊涂的人。

赵重阳自责得不行,他没想到下了一夜的雨,让设备科的“水”积得这么深。昨天只是让谢晖临时帮了个忙,没想到小谢却倒霉地摊上了事。赵重阳认真复盘了一下整个事情,最后才弄明白背后使坏的人,竟是高远。谢晖犯的错不是把设备弄坏了,而是把药房的账算明白了。

不到三天,院里就给出了事故的处理安排——让谢晖下基层锻炼,到临华村分诊处坐诊。临华村是县里最远最穷的一个村,上一任坐诊的医生离开了半月有余,到现在还没人愿意去那个苦地方补缺。如今,中医学院的高材生刚刚到任,对院里的人事一时难以适应,工作经验又欠缺,最适合到乡下基层好好锻炼锻炼。

谢晖纵然心里不忿,但转念一想,卫生院人浮于事的工作氛围和复杂的人情关系网,确实不适合一位纯粹的医者,去了山高皇帝远的乡村,他倒能落得个独立自主。

谢晖离开卫生院时,老赵送了他一盒茶叶,大晴也偷偷跑来送行,她塞给了谢晖一袋小鸭梨,可惜谢晖这个木脑子,收了梨还当场分了一个给老赵,还不解风情地回复大晴,说等他回来给大晴带些当地的土特产——臭皮蛋。

临华村靠着几处荒山,村里人口较多,大部分人终日无事,游手好闲者居多。村长郭爱国领着谢晖来到了分诊点——一个简陋的土坯房。

村里人因为拮据,常常大病小治,小病不治。谢晖上岗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分诊处的难和村民们的穷。来看病的患者不乏装穷赊账的人,还有生拉硬靠跟谢晖打远房亲戚牌的人,也有去山上挖了些野菜来抵账的。看病的人掏不出钱,分诊处也难以为继,账本上长期入不敷出。分诊处虽然一直靠着卫生院支撑,但到了现在,也快撑不住了。

谢晖抓耳挠撒了数日,终于憋出了一个招。在一个薄雾蒙蒙的清晨,谢晖起了个大早,背上竹筐上了山,时近正午时分,也不见回来。

分诊处来了几个病人,他们见大门紧锁着,还以为谢晖跑路了,鞋底磨穿了一半面积的大爷,一边抠着脚底板,一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是没定力,现在大学生啊,多娇贵,只要人不傻,谁会心甘情愿来我们这儿吃苦。”

话音刚落,傻子谢医生就背着满满一筐草药回来了。他把筐里的草药全数铺在地上,然后耐心解释着:“诊所里的中药快没了,我就去山上看了看,挖回来了些常用的草药。”随后,他走到远处把路过的五六个村民叫住了:“我是土桥卫生院安排过来的坐诊医生谢晖,我在这儿待了七八天,对村里的情况基本了解了。感觉大家对生病的问题还不太重视,虽然说人有免疫能力,有些小病能挺过去,但是挺不过去就会出大问题。这些天,我琢磨出了个办法,病的问题,可以用药来解决,钱的问题,我们也可以用药来解决。”

看热闹的村民们陆续围了过来,谢晖指着地上的草药,继续说:“这些是我在附近山上找的中草药,种类也不少,我都采了一点回来,一会儿我把每种草药的名字写在旁边,你们来认认药,等你们空闲的时候可以自己去山上采,采回来存在我的诊所里,我再一一登记下来。等到你们以后需要看病拿药的时候,你们存在这儿的草药就可以抵消对应的药钱,采得多就抵得多,采得少就抵得少。”

如此一来,既缓解了一下分诊处中药库存不足的问题,又能减少患者拖延病情的问题。倘若有富足的草药,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的钱还能再买回一些短缺的中药。

这自给自足的看病模式在刚开始推广时,依旧阻力重重。平时懒散惯了的村民,躺着把病熬死也比挖药治病轻松,何况村民们大字不认识几个,要他们把中草药认准了,挖好了,更难。

谢晖又琢磨出了个策略,他在空闲时找来了村里一些脑子好使的年轻人,给他们上免费的中医中药课,培养他们的兴趣。然后又带上村里一些淘气的熊孩子去山上比赛“挖中药”。一群人干起了看似有趣的事情,这种“奇妙场面”总有一种魔力,慢慢地吸引来了孤单寂寞的宅男宅女、宅叔宅婶们。“从众”的势能就这么被“策略”出来了。

半年后,村里掀起了一股采药风潮,总有闲下来的几个村民在山上、沟边、林间去搜寻草药。谢晖把村民们采回来草药做了登记,有时候郭村长帮忙登记,有时候他的一些小学徒在登记。

一年后,来分诊处看病的人少了,不是大家变抠了,而是体质普遍变好了。更让人意外的是,第二年末,分诊处的业绩从倒数第一逆袭为全院第一。

谢晖的这份努力也足够幸运,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卫生医疗体制改革,桐城县卫生局在召开了医疗体制改革大会,卫生局的重要领导和县里全部三甲医院的院长都到齐了。

卫生局长周振直入主题,开始了一场扎心、刺耳的讲话:“全县88个乡镇卫生院,收支相抵后还有结余的,占三分之一;能勉强维持生存、长期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占三分之一;正在解体或者即将解体的占三分之一。医疗卫生体系如此羸弱,其中原因需要我们每一个医疗卫生工作者去反思。1992年,国务院下发《关于深化卫生改革的几点意见》,卫生部据此提出了‘建设靠国家、吃饭靠自己’的精神,推进公立医院‘以工助医、以副补主’。你们现在是吃饭靠自己了,但你们只顾自己,医院、卫生院倒是快饿死了。有些医院的职工,连续数月拿不到工资,医护职工人心涣散,天天想着怎么以副补主。有些医生索性就在家里办起了诊所,开起了小药店,就连放射科和检验科的设备都能搬回自己家里。这里面有在职的,也有退休的,有一般职工,也有党员干部。医院,是我们治病救人的战场,可现在的医护人员是什么状态,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和不干一个样。”

周振一个巴掌砸在桌上,这声慑人的巨响过后是窒息的沉寂,安静的现场让周振的叹息声格外地明显,他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份文件,接着说:“这是调研人员报上来一些数据,县里一家卫生院,47名在职职工,只有9名专业医务人员,非专业人员38名,还有25个退休职工,挣钱的人少,吃饭的人多。有类似状况的卫生院不在少数。卫生院应该在国家有限的扶持下,增强自身的造血能力,我们的人才出了问题,我们的体制出了问题,经济效益上不去,设备和技术也成了问题。既然小改没用,治标不治本,那就大刀阔斧地改,从上到下地改,动筋动骨地改吧。”

卫生局此次是铁了心,对县里全部医院彻头彻尾的整改。土桥卫生院的院长直接被撤职,很快,院里的关系党就开始合谋着推高远上位,让他成为县里最年轻的卫生院院长。可高远没想到的是,过去绞尽脑汁打通的层层关卡和人脉,现在彻底报废了。即将走马上任的竟是谢晖,他离开本部两年多,现在回来了。

桐城县卫生局的调研人员不仅明察了县里的多家卫生院,还暗访了谢晖所在的临华村分诊处。谢晖用了两年的时间,改善了村里的看病条件,增强了村民的体质,还向附近村民普及了不少的医学知识。他逆转了分诊处的经营状况,在业绩、专业能力和群众口碑上,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这个潜藏在临华村这个偏远山区的医呆子,此时再难掩盖住自己的医者光辉。卫生局直接指派谢晖担此重任,是为了借谢晖的胆气、毅力和魄力将卫生院固有的关系网打破,重建新的团队和制度。

谢晖接过重任,他所面临的阻力也正如预期一样巨大。他不图院长的职位有多高,只图让医院变成一个纯粹的治病救人的地方。谢晖的回归对赵重阳来说,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他曾为谢晖的事自责了大半年,现在谢晖回归了卫生院,在全院的改制工作上孤军突围。老赵做了七八年的老好人,如今为了谢晖这个老傻瓜,竟态度鲜明地站到了谢晖身后,支持改制。有了老赵的助力,谢晖也得以抽出精力,去严抓一直悬在他心中的药材问题。

在老赵的建议下,谢晖去了一趟全球最大的中药材交易市场亲自去考察药材供应商,重整院内的药材供货渠道。然而此行却给了谢晖又一心灵重击,他精心筛选的一枳壳竟被韩国药商高价买走了。韩国药商对待中药的品质要求让谢晖汗颜,更让他开始反思国内中药市场混乱。这些年,他的感触越发深刻,国内的中药市场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现象泛滥,卖方市场受利益驱使卖残次药,而买方市场亦缺乏足够的辨药识药能力,好药卖不出好价,导致了劣质药驱逐药。国内药材缺乏品牌化,品牌缺乏规模化,而药材行业更缺乏规范化。这一系列的问题,非一日之过,要扭转局面和趋势,非一日之功,要建造一个纯粹的医学药学环境,更非一人之力。

卫生院在两年的试运营下后开始扭亏为盈,逐渐步入良性循环。谢晖提前并超额完成了改制任务,卫生局按目标责任制奖励给谢晖十万元奖金。最终,谢晖却分毫取,而是留给了卫生院后续发展运营

谢晖不负众望,带卫生院走出了困局,享受了无数赞誉和荣光。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国内中医药现代化发展仅20多年时间,中医药研究落后于化学药的研究水平,而中药材是中医药事业传承和发展的物质基础。想到当初救治风水大师赵老爷子时,因更换了药而把老爷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想到卫生院这中救死扶伤的核心阵地还存在着劣质中药;再想到中药材交易市场上,国人采购中药竟然输给了外国人……

五年来,药的问题在谢晖心里不断累积,他越发觉得堵得慌。治病救人,医为基,药为本。医者的队伍日益强大,名医辈出,他谢晖不算名医,却也算得上称职,但称职的医生不缺他一个,院长的职位更不缺他一个,反而是好药的栽培者缺了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算上他谢晖一个!

1997年的初夏,谢晖通宵不眠写完了一封信,第二天亲手交到了卫生院,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他要辞掉了院长的职务,去山野坡地里做一个种药人。

卫生院里炸开了锅,没人能想通谢晖的脑回路。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丢了院长的金饭碗,要去做一个种药的农民。只有赵重阳懂了,他不仅懂了,他也做了个重大决定。老赵庸庸碌碌小半生,在整顿卫生院的过程中被谢晖感染,久违的热血激情竟然又回来了。谢晖辞职后,老赵跟着就了工作谢晖一起一往无前地冲上中药的战场。

更让人意外的是,谢晖离职前向卫生局推荐了院长候选人,正是当初百般刁难的高远。高远在旧体制的大染缸里学得一身官气和帮派习气,但专业能力和管理能力却是有目共睹,如今卫生院改制,不正之风被尽数纠正,高远也逐步摒弃了陋习,向谢晖和卫生局做出保证,定在新制度的约束下干好院长的工作

至此,谢晖在卫生院的征战历程便画上了句号。他即将开疆拓土去培育的中药便是与他数度结缘的枳壳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枳壳是理气宽中、化解积食、利胃利脾的一味好药。

谢晖对枳壳的执念再次令人费解。枳壳从下种到试挂果,至少需要8年时间,周期长,投入大,树苗和果子又极易“患病”,国内并没有成熟的标准栽培技术可借鉴。在枳壳领域里,谢晖就是个拓荒者,其中风险可想而知。然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路越难,谢晖便越是铁了心,要试着去负重前行。

在赵重阳的协助下,谢晖终于筹集到40万的启动资金。前后有二十多个朋友援助,才凑够了这些钱,大多人是借钱,少部分人入了股,而这少部分入股的人里,出资最多的竟是一个比谢晖还小三岁的姑娘,杨溢。这个好听的名字在五年前就差一点入驻谢晖的记忆力里。

如今的杨溢已从中医学院毕业,在县人民医院做实习医生。当初,卫生院领导班子大换血时,谢晖的名字出现在了渝城早报上,列名于土桥卫生院院长,杨溢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因为在她记忆力,谢晖这张脸还贴着“高远”这个名字,如今,土桥卫生院院长变动,渝城晚报上挂上了高远的名字,杨溢立马眼前一亮。她想起了那位高明伯伯,他果然一连四年都没再办生,她也就没啥机会去高家认识认识高公子。一晃眼四五年过去了,母亲催婚的口令是越发频繁了,身边的优秀男青年也隔三差五地上门来访。她放弃了随缘的佛系心态,打算主动出击了。此时的杨溢,脸上是一副看着儿子成绩单的表情,心里嘀咕着,这个“高远”果然没让她失望,想想现在距离高明老爷子的六十大寿还有五六年,那可等不起,不如直接去开门见“远”山吧。

杨溢穿得格外成熟知性,毕竟所见之人是比自己大了六岁的院长哥哥。杨溢在卫生院的公告栏上,看见了院领导谢晖的照片。而当见到院长本人的时候,她的记忆混乱了,她询问着新上任的院长是否叫高远,是否是针灸大师高明的独子,高院长都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杨溢懵逼地跑去了公告栏,正好公告栏上更新了院领导的新信息,杨溢从旁边的垃圾桶里翻出了旧公告,她撕下了前任院长的信息,准确无误地看清了这张脸下面配的是“谢晖”三个字。

不久后,杨溢便打听出了谢晖辞职的缘由,果然是个医呆子。卫生院的领导不当,竟跑去荒山上“种草”。杨溢在心里吐槽了谢晖无数次,然而扭头就把母亲给她的五万块钱拿去入股了谢氏“草原”。

谢晖的这片草原简直就是荒原,那是县里最贫瘠的一座荒山——六赢山。谢晖和赵重阳准备好了开荒的工具,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除草、劈石和挖土工作。他们饿了就啃馒头,累了倒在土沟里呼呼大睡,还时常被爬上身的蚂蚁咬醒。这荒野药人的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老赵的表弟陶金凭借体力入股,成为了第三个合伙人,但吃不了苦的陶老弟一心想着偷懒,只有老实的赵重阳和谢晖在坚持战斗。

每到傍晚,杨溢便带着饭菜去犒劳山上的士。日复一日的辛劳,他们终于开拓出了第一片枳壳种植园,枳壳的种苗有的得以成长的沃土。

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育,五个枳壳品种的实验也出了结果。患病的种苗需要重新补种,而健康的种苗则要抓紧时间扩大种植面积,然而资金立马快成了最大的问题!

谢晖回家扫荡了一圈,打算卖掉摩托车和房子。一个奇怪的买方找上了谢晖,她是杨溢的母亲严丽华

严丽华最初给了杨溢五万块钱,那可不是什么阔气的零花钱,而是杨溢准备开药店的本金。结果半年后药店迟迟没开,纸包不住火,杨溢就跟母亲自首了。她坦白自己去投资了一个中药项目,虽说是先斩后奏,但也不算乱花了钱。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面对风浪总能泰然处之的老母亲坐不住了,杨溢的胆子也太大了。

原来杨溢瞒着母亲向银行贷款80万,买了一块地来投资房地产。此事与谢晖无关,谢晖也毫不知情。但闫丽华担心杨溢上当受骗,便找上了正在砸锅卖铁的谢晖。

谢晖堵上了全部身家,去培育枳壳。而这新一轮的资金缺口,谢晖却没让杨溢操心,只是自己在一直闷头找钱,严丽华了解了情况之后,才知错怪了谢晖。她最初听到杨溢说到谢晖的事业,原本以为就是年轻人的一阵热乎劲,这钱多半要打水漂。如今看来,钱确实是要打水漂了,但水漂没白打,谢晖的决心、勇气和能力,也值得帮上一把严妈妈脸上浮现出一副看着儿子成绩单的表情,心里嘀咕着这个谢枳壳,还好没让她失望。

陶金创业的意志力早在开荒时就耗尽体力入股已经让他吃不消了更别说现在资金出了问题,创业刚开始,就要歇业了,他重新审视了这个艰巨的事业,有了退出的想法。

就在谢晖一筹莫展之时,他遇到了当初救治的那位九十岁高龄的病人老爷子,老爷子得知谢晖因为种植枳壳而资金紧缺,便借出一笔钱助他渡过难关。最终,优质枳壳的种苗扩种到10万余株,谢晖的事业起死回生

陶金打脸地收回了退伙的话,厚着脸皮回了枳壳基地。为表歉意,陶金决定出钱帮谢晖搞定人生中的另一件大事谢晖这个高龄光棍也该有个媳妇了。

陶金干啥啥不成,看CP的能力是一流的。以他的眼力劲,早发现谢晖和杨溢之间,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1999年的最后一天,陶金在基地铺满红艳的玫瑰,等着帮谢晖给杨溢一个跨世纪的惊喜之夜然而娇艳清丽、芳香醉人的玫瑰花没能等来杨溢,倒先引来了一群山上的野蜂。为了避免杨溢到场后被野蜂攻击,谢晖抄起家伙开始了“灭蜂行动”。谢晖与野蜂搏斗了数个回合最终以满脸包的代价将野蜂扫荡干净

傍晚,霞光掩映下的玫瑰美极了,杨溢上山来,漫山的艳红瞬间将她整个融化,浪漫和幸福钻进了每一个氧气分子当中,让每一次呼吸,都过分的甜美。

一个帅气的身影从花海的远处走来,刘德华?不,是戴着刘德华面具的谢晖。杨溢飞快地奔向了谢晖,两人相视而笑,胜过千言万语杨溢同意了谢晖的求婚,等他摘下面具后,杨溢看到的却是奇丑无比的谢晖,这番视觉落差直接笑哭了杨溢。

2000年,谢晖成立了正源药材有限公司,立志为道地药材正本清源。杨溢将买来的房地产转手卖了,开了几家连锁药店,然后将剩余的钱投入了公司,成了最大的股东。谢晖的事业有了些许成果,就很快也迎来了爱情结晶,杨溢怀孕了。

本以为一切即将步入正轨,但第二年枳壳种苗又出了状况。枳壳感染了不明病菌,大面积的树叶变黑,果子形,表皮霉烂。谢晖请来几位专家,都找不出原因。

怀胎九月的杨溢翻遍了自己和母亲的通讯录,寻找解决问题的老中医和科研专家,最终翻出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学者蒋少华结果老学者性格偏执古怪,还要价奇高杨溢担心谢晖摸不透对方的路数,会吃大亏,决定亲自出马。

挺着肚子的杨溢见到了蒋老师,老前辈面前显示诚意、决心,不惜卖惨、卖情怀,恨不得谢晖的枳壳事业夸上了天。前辈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场拍着桌子决定帮忙,一定要给这批枳壳好好诊诊病。

杨溢搞定了老学者,松下了半口气,然后提着另外半口气打了个出租车,匆匆赶去医院到医院,她就被推进了产房,护士立马给谢晖打了个电话过去。谢晖这才得知,杨溢的预产期提前,马上就要生了

杨溢体质偏弱,凝血因子少,导致产后大出血。谢晖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被杨溢的血崩吓得六神无主。幸而最终有惊无险,母女平安。谢晖走进产房,抱住了杨溢,他没头没脑、语无伦次地跟杨溢说了无数句谢谢,其实是在谢谢她让女儿安全了,更谢谢她让自己安全了。

谢晖在蒋老师的帮助下,很快查出枳壳所感染蓟马病。但要治这个病,谢晖还得去找一个专家耀宏教授。而当谢晖估算出治病的预算后,他又陷入了困局。此的他已囊中羞涩,根本负担不起这笔开销。

几经求助后,谢晖有了一个新的思路,他抱着一丝希望去了农业农村委寻求政策上的支持和资金上的扶持。可惜农委并不看好枳壳培育的前景,直接拒绝了谢晖的申请

农委主任林剑锋曾在中药研究所任职,他深谙种药人的艰辛,对谢晖所做之事感触颇深,但也无法谢晖特权。然而谢晖离开后,林剑锋整整一周都无法释怀,他给不了权利上的支持,却认定这是该被鼓励的事业,谢晖是值得被肯定的人。

最终,林剑锋以个人名义为谢晖介绍了几个投资界的朋友。谢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用实力和诚意打动其中两个投资人,他们收购了正源药材40%的股份补上了断裂的资金,让枳壳园又活了过来。

谢晖历尽磨难,最终请来了黎教授黎教授又帮忙牵线,让谢晖了中国柑橘研究所、西南大学、渝州中药研究院等8位专家。

谢晖逐渐明白,枳壳的培育过程会面临各种不确定问题,解决不了就都会成为致命,长期的科研支持是必不可少的,然而科研经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股脑地往里砸钱不是办法。他开始与各大高校商谈科研合作,他会长期为大学的中医专业提供免费枳壳样本资源库,以此来换取各大科学机构针对枳壳病害、虫害等所做的科研成果。

2006年,桐城县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旱灾,枳壳树遭受着连续60多天的高温炙烤,再次面临灭顶之灾。陶金对枳壳培育彻底丧失信心,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退出了团队,很快便跟着一波下海经商的人去了广州。

谢晖把家里的事都丢给了杨溢,然后他拿了几件背心和短裤钻进了枳壳林,与赵重阳一起投入抗旱革命中

农委主任林剑锋深入田间乡野视察旱情,所到之处皆是枯草遍地,一片凄黄,六赢山的枳壳基地还保持着整片绿色,让人眼前一亮。林剑锋从谢晖口中获知,枳壳不耐旱,再这么干下去,种苗就保不住了。

靠天吃饭快靠不住了,谢晖狠下心花了70多万元,几乎买光了城里所有的水管。又费劲心力地从两公里外的大垭水库抽来了水,救命水到位后,枳壳种植园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浇水作业。而要对几座山上的枳壳逐个浇水,工作量也不小。但就算是如此抢救,枳壳也还有大面积旱死的危险。

种植园的抗旱战斗持续了58多天,近两月的时间里,谢晖没回过一次家,天天住在令人作呕的鸭棚里,和2000多只鸭子同处一室。

谢晖的“绿洲保卫战”让林剑锋备受触动,林主任自掏腰包买来饮用水,分发给热心的百姓,亲自上阵和谢晖共同抗旱,官民一心的场面,鼓舞士气,感动着人心

9月初,久旱之后终于盼来了甘霖,众人携手创造出了奇迹,所有的枳壳树都保住了当日,谢晖在山下摆出了10庆功宴,所有抗旱的人欢天喜地地坐围在桌上,但喝下第一杯酒之后,竟都不约而同地哭成了一片。菜都凉了,但热土上还滴着热泪。

经历了大旱的浩劫,农委主任林剑锋对谢晖的枳壳越发看好,农委的不少领导也意识到低估了这片枳壳园的生命力。不到一周的时间,农委向谢晖送去了一份鼓励,他们发函派送谢晖去外地考察蓄水抗旱系统,并申请下一笔款,助他修建蓄水池。

谢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向林主任提出了一个“健康大道”的畅想。他想种上一条街的枳壳,待到开花结果之时,有需要的路人便能摘下,拿回家泡水喝,既可治病,又可健体。林主任听完这个既可爱又天真的提议,笑了笑,把这当成了一个小而美的梦,想想可悦心,但目前还做不到“悦目”那一步

2007年,谢晖修好了部分蓄水池,却戏剧性地迎来了洪灾。山上发生地质滑坡,大片枳壳树连根翻起。赵重阳为保护谢晖,大腿摔成了重伤。谢晖为了抗洪的事已经焦头烂额,赵重阳的媳妇宋萍又找上了门。她埋怨谢晖这糟心的枳壳事业,拖垮了他们一家。

谢晖满心的愧疚,他把刚买的摩托车卖了,偷偷把钱塞给了宋萍,以此补偿赵重阳的治疗费。谢晖向宋萍承诺,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劝老赵退出。谢晖排除万难,扛住了洪灾,最终护住了大多数种苗,但这次,他留不住老赵了

赵重阳出院后,一直在家调养。宋萍托了家里的关系,替赵找到了一个工作——制药厂药剂师。谢晖对老赵开展了劝退工作,老赵却从没当过逃兵,骂了谢晖一个通宵,一直骂到他睡着。

第二天,谢晖对此事只字不敢再提,就当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年底,谢晖迎来了另一场噩梦,桐城县遭遇了雪灾,给了枳壳一场冰封考验。谢晖心力交瘁地扑进枳壳基地,为种苗除雪保温,他无数次咬着牙自嘲,为何自然就不能与他和谐相处。

老赵拖着病腿来了种植园,尚未痊愈的他体力有限,帮不上太多的忙。本以为还会受到媳妇宋萍的责怨和阻挠,结果宋萍竟抛开对谢晖的成见,冲锋在除雪前线帮着清理残雪,抢救种苗。三天连轴转下来,宋萍累到低血糖,但她自始至终也没抱怨一句。宋萍体谅谢晖的难处,而这次,老赵也体会到媳妇的难处。

抗雪结束后,老赵主动找上谢晖喝酒,两个被现实无数次重击的人,时至今日还保留着中药梦这大醉一场后,老赵告别中药战场,去了妻子联系好的制药厂。谢晖熬过了雪灾,迎来了又一场胜利,却送别了战友老赵。

寒冬冷彻心肺,谢晖身边的人来来走走,天下的筵席大部分都将散去,而杨溢和女儿的不离不弃成了谢晖心里仅有的温存。谢晖忙于事业,对家里的事顾及较少,他并不知道家里同样经历了一场灾难。

女儿杨安怡已经七岁,正上小学一年级学校出现了校园霸凌,小安怡为受欺负的同学挺身而出,却得罪了一个混世小霸王,李虎。李虎仗着爸爸是校后勤主任,在学校为所欲为。小安怡继承了妈妈的七窍玲珑心,把四肢肥胖、头脑简单的李虎耍得团团转。小孩子的恩怨,越积越深,最终李虎找来了爹,安怡找来了妈。

杨溢当了多年的医生,专治各种不服。她血里有火,生性好斗,不介意跟虎爹死磕到底,一旦事情闹大了,安怡可以转校,但李虎却挪不了老巢,他横行霸道的个性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学校,但凡没了老爹的庇护,这纸虎绝对早让人打成了病猫。而虎爹要因为孩子的事情在校领导或者县教委那儿挂上了号,以后升职的事也就别想了。

杨溢的这一番硬词儿,让虎爹崩碎了牙,就算崩碎了牙,虎爹也得往肚子里咽。安怡从此和李虎井水不犯河水,谁要跨了界,那就等着淹死不会水的人了。

杨溢护住了家的阵地,才让谢晖能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在事业场上博出新的天地

枳壳,为芸香科柑橘属,柑橘属植株常年易患衰退病、溃疡病、黄龙病,这些都是难以根治的病害,所幸渝州市尚未发现黄龙病,溃疡病也零星发生。2007年,渝州市启动中国首个柑橘非疫区建设,采取了极其严格的防病控制措施。市内建立了多个疾病监测中心、非疫区疫情检查站,加大了对感染植株的铲除力度。其严控市内柑橘属产业的质量,为全国之最。

全市经过一番排查监测后,染病植株全数被严格执行砍、烧、埋。政策开始实施以来,部分枳壳种植户、柑橘种植户都多少遭受了损失,而谢晖的枳壳种植面积是普通种植户的30倍,但凡种植区受到病毒感染,被强制砍烧下来,损失也小不了。

得益于多年的防病意识和防控措施,谢晖的全部种苗99%顺利过检,几乎没有损失,这份成绩单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另一件事,让他由提了好几口大气,今年秋天,他的首批培育种苗,等到了收获的时节了

2008年,历经8年的辛苦培育,枳壳终于首次挂果了,谢晖万分激动,他摘下了第一筐枳壳,拎着满筐硕果去拜访农委的林主任。他迫不及待地想与主任分享多年以来苦战成果,而当他到了农委时,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林主任在不久前被调去了外县,如今的主任是由副转正的刘新明,那个从不看好枳壳种植的刘主任

林主任走了,但农委长久以来的扶持,支撑着谢晖走过了这几年的艰辛岁月。谢晖拎着满筐硕果,挨个送给农委每个工作人员的手上。一边送着枳壳,一边不住地说着谢谢。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眼里都是热泪,这热泪是为枳壳,也为人。

枳壳园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采摘工作,山路难行,谢晖便花钱打通了一条小路,方便推车可以通行,便于枳壳的运输。而采摘期间,又出了不少事故。几个员工不同程度中暑,三个人从果树上不慎摔下,一个人被野蜜蜂蛰,前前后后被送进医院的人有十几个

谢晖只能遇事想招,他在山腰上架起一口大锅,熬制了消暑的汤药。他着五六个健壮的男子去清理马蜂窝,驱逐野蜂。枳壳园每出现新状况,谢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曾经一度窝在医书里的医呆子,现在没日没夜地窝在山沟沟里,成了摘果子小分队的定海神针

渝州的非疫区建设引来了国内外的关注,非洲的苏丹人乌尔汗与以色列人耶儿·格格库里那结伴,来中国做生意。他俩在渝州考察数日,到了正在收果的枳壳园。好客的杨溢摘下一个,送给外国友人品尝,乌尔汗刚咬了一口,便苦倒了一口大白牙,一脸茫然地看着杨溢。

杨溢向乌尔汗解释了枳壳的味道和药性,原本是想发展一个客户,结果成了对方想要发展的客户。以色列人向谢晖推销起了山地种植的灌溉设备,以色列有着世界最先进的滴灌技术,谢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设备的成本如此之高,那价格至少是他现阶段不能承受的。谢晖留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只能期待日后的合作。

枳壳采摘完毕开始了下一道工序,手工切果后的枳壳需要即刻晒干,才能保存住最佳药效堆积成山的枳壳,全部切片,得需要多少面积的晾晒场地啊?

谢晖想到了学校,操场在暑假期间全都空置着正是晒果的好地方。在短短两天时间里跑遍了镇里的学校,租下了大部分学校操场。当他到了女儿就读的星光小学时,竟吃了个苦涩难咽的闭门羹。

谢晖从学校后勤部得知了女儿的事,因安怡在学校里受的委屈,杨溢便与学校的后勤主任发生了激烈交锋,事情虽已解决,但杨溢得罪了后勤处的人,星光小学的这几块操场也就没能租下来。晒枳壳的场地虽然不够谢晖却不差这几块地。

十年磨一剑,谢晖是八年得硕果,五百亩的枳壳,映照出一代中药人的精神面貌。农委的刘主任原本对谢晖的枳壳不报任何希望,曾预言这些枳壳活不到第二年,然后谢晖竟一次次让项目起死回生了。刘主任又预言其活不过三年。等到三年后,谢晖竟然还扩产了。刘主任就不再预言枳壳的寿命了,改预言这项目挣不了钱的问题。眼下,谢晖的果园是丰收了,但确实还没开始盈利。杨溢咬着牙,在心里琢磨着,刘主任已经打脸打了无数次了,现在这场枳壳的马拉松,还没跑到盈利点上,那也只是时间问题。她等着刘主任的下一次打脸,虽迟,但一定到。

刘主任嘴上喷着谢晖的中药项目,心里倒是有些美滋滋。秋收之时,他特意跑去谢晖的枳壳种植园视察,还带来了一群农业劳模和三个电视台的记者。记者们将晾晒枳壳的场面全部拍了下来本想采访谢晖,却自始至终都没能捕捉到这个忙碌的身影。

很快,桐城早报、晚报,桐城电视台,还有市级刊物上都做了关于“枳壳满园”的联合报道和大力宣传市级刊物上登载了支援枳壳晾晒的各大学校,他们为谢晖提供了廉价甚至是免费的操场,让支援中药创业的精神,被所有人看到,与所有人共勉。

渝州市教委发布了一篇关于“枳壳精神进校园”的文章,文章结尾处还表扬了提供场地的所有学校的名字。这批助力中药创业的光荣榜上唯独少了星光小学,星小的领导脸上瞬间没了。校领导向下一询问,才得知自家后勤处的人亲手把这“沾光”的事给灭了。后勤主任李虎他爹读懂了校领导的眼色和脸色,当场请了两小时的假,拎着一袋橘子去负荆请罪了。

虎爹厚着脸皮敲开了谢晖的家门他郑重地向谢晖一家三口人挨个赔礼道歉,最后郑重承诺可以免费提供晾晒场地。谢晖确实积压了一部分枳壳,正等着晒第一批枳壳的操场能尽快空出来。眼下虎爹态度真切,又诚意满满,谢晖心里塞满了枳壳的事,也装不进多余的恩怨了。他收下虎爹的心意,没要虎爹买来的橘子。

等虎爹离开之后,谢安怡掰着筐里的果子吃了起来。谢晖立马劝住了女儿:“不能吃,这成熟了的枳壳拿来泡水喝还行,直接吃,又酸又苦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安怡一脸坏笑,美滋滋地吃着果子:“我吃的是橘子,不是枳”

谢晖奇了怪了,家里没买橘子,刚刚虎爹拎过来的橘子也没收……没收?不对,被安怡掉了包,虎爹拿走的是熟了的枳!

女儿不仅遗传了亲妈的记仇性子,还遗传了亲妈的七窍玲珑心。谢晖刚想说一通大道理来教育安怡,杨溢立马插话了:“怎么了!多吃点苦,对身体好。”

处在家族食物链末端的谢晖识趣地闭嘴了,成熟的枳外形和橘子神似,不细看,外行也很难分辨。而种植园里采摘的枳壳虽是未成熟的果子,但这青皮的外形,也很容易让人以为就是青橘,这种看走眼的糗事还在枳壳出没的地方还在不停上演……

晚上种植园的工人来到学校操场上,他们把还未切片的枳壳运了过来。从果园里摘下来的枳壳被装在一个又一个透气的网袋里,大袋小袋地摆了半个操场,一直摆到校门口。一群摩托车少年飙车而过,最后一个摩托车手好奇地停在了学校门口,看着一地的“青橘”,顺手拎走了一袋这个叫胡天的男孩是就读于该学校的初一学生,他把枳壳拎回家后,拨开果皮,直接吞下了半个“青橘”,结果大失所望,苦到眼泪飙飞。第二天一早,胡天路过学校门口,把这袋枳壳还了回去。

前后11天的高温暴晒,让枳壳逐渐干透。但五六十度的高温,把部分枳壳烫黑了。谢晖想尽土办法,才保证了枳壳的正常晒干。年底,枳壳种植面积迅速扩大到了3000余亩,但要收回成本,还需三年的努力。

2009年,谢晖小获丰收,申请获得了《川枳壳高产栽培新技术》发明专利。然而枳壳在2000年遭遇了蓟马病,到了2011年,枳壳眼看就要开始盈利,却感染了更为棘手的溃疡病。溃疡病一旦出现,整个种植土地都不能再用,亏了钱又亏了地谢晖痛,把染病的枳壳和土地全部放弃。

近期,政府组织了一次出国考察的活动,但谢晖疲于应付溃疡病,最后也没赶上这波考察活动的末班车。原本公司的经营进入良性运转,提高产量、质量的农业技术即将成为迈向新阶段的一大利器。所以谢晖对这次考察的机会格外珍惜,不愿放弃。他发现此去的地点是以色列,便想起了黑人乌尔汗的朋友耶儿·格格库里

很快,谢晖联系上了耶儿·格格库里,在他的帮助下,以自费的方式,成功加入了本次考察团。

谢晖第一次跨出国门,在异域国都开了眼界。以色列的农业科技水平不愧是世界一流,机器人摘果、机器人除草,还有电脑操控、红外感应的新型滴灌技术。让谢晖看到了科技助农的科学管理和高效产出。他心里来来回回账,购买设备虽然需要一定成本,但也省去了后续的人力成本,只是一次性投入过大,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回国后,谢晖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买下设备。乌尔汗是耶儿·格格库里在中国的代理人之一,杨溢再次显现出了非凡的谈判能力,说服了乌尔汗最终给出了最低价,把一套滴灌设备卖给了谢晖

枳壳园开始全面铺设滴灌的管道,感应器。谢晖经历一番波折,找来了擅长电脑操作的负责人,此后,施液态肥、浇水、喷洒杀虫剂均可通过管道来量化输送。

2012年,谢晖成立的中药材专业合作社开始盈利,小小的回报给了谢晖极大的激励。在县里举办的中药种植模范典型大会上,谢晖收获了另一个惊喜,他遇到了老朋友陶金。

陶金在广州靠倒卖洋货、种陈皮大赚了一笔。他也由此看到了国内中药市场的巨大潜力,于是,他回了渝州,打算在老家的中药市场抢下一席之地。

市里开始了中药代表人的评选,这些年,陶金钱挣了不少,但也只是个普通药材贩子。他想要赢取名声来站稳脚跟,从而获得相对稳定的长期利益。此次的中药代表人,他志在必得。由此,他种起了渝州的道地药材——黄连。他忽悠来了一大波投资,造出了不少的舆论声势,开始了他的黄连事业。

谢晖对陶金的久别重逢的激动没能持续多久,他很快感受到了陶金的名利心已经彻底改变这个人。谢晖原本对“中药代表人”的头衔不感兴趣可为了不让陶金这类投机的商人来搅浑了中药这池子水,谢晖也争上一争了。

大会结束后,谢晖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的征程,奔向了下一个目的地——云南褚橙基地。公司已进入了新的阶段,谢晖也反思着要调整故有的思路,打开眼界,才能保持住枳壳培育的上升趋势。他打开中国地图上,开始提笔规划新的蓝图。

褚老爷子七十多岁种橙子创业,褚橙的故事激励着谢晖,谢晖也如愿踏进了褚橙种植基地,开始学习植株的种植和管理模式。谢晖一边在基地当着学徒,一边到附近考察适合种植枳壳的土地。溃疡病让他痛失了大量种植地,反而让他有了斗志,想把种植面积扩展到三峡地带和外省。

谢晖在云南边境考察土质问题时,对毗邻云南的缅甸有了些许盘算冒险偷越过界,惊喜地发现缅甸的土质也适合种植枳壳,他把种植面积拓展到国外的想法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谢晖与当地人初步协商着租地、种植的事宜,但价格还未谈好,谢晖便被缅甸警察抓走了,理由是非法越界。

要么交钱,要么被拘谢晖在拘留所里待了一晚上,又没带钱,又不想蹲大牢,他正苦思冥想着向谁求助,却在大牢里意外结识了一位“狱友”——中药商何雄。两人在狱中聊了一天一夜,竟然谈成了一笔买卖。何雄听完谢晖的拓荒故事,决定将三峡地带的山地承包下来,种谢晖的枳壳。谢晖高兴得想当场干了二两黄酒,突然想起来,此刻的自己连买自由的钱都没有,上哪儿买酒去。

第二天一早,何雄的律师朋友来了。他证明了何雄是因为迷路才走过了界,这个呈堂证供让何雄顺利地被保释出去。仗义的何雄没有忘记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天的呆子于是花了点钱将他一并带了出去。谢晖事后感慨,真是大难不入狱,必有后福。

 越来越多的村民和承包商找到谢晖,想要争取种植枳壳的机会。谢晖的优质枳壳种苗已经供不应求了,对合作者的要求依旧严格,人品考核永远摆在第一位。

水伯找到了谢晖,自称是赵重阳老乡,成功申请下一批种苗,成了谢晖农村合作社的合作户。谢晖反复叮嘱水伯,要在气候回暖时节移栽入土,种苗才能存活。水伯连声应允,但实际上却没有照办。

水伯所在的村里即将迎来领导们的视察,为了突显村里的农业政绩,水伯不顾谢晖的叮嘱,提前将种苗植入地里。结果领导走后不久,枳壳种苗就被冻死了大半。而当水伯再次求助谢晖,补批种苗,被谢晖婉拒了。

在谢晖眼里,心浮于名利,便做不好种药人。谢晖对种植合作人绝不放松要求,纵然是赵重阳的老乡也不例外。

 枳壳的种植面积还在继续扩大,更多的问题也接踵而至。有像水伯这类打着自己小算盘的种植户,最终自食恶果。也有兢兢业业的老实种植人,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也难以幸免地尝到了苦果。树苗染上了病害,枳壳种苗和种植地都被迫忍痛放弃。后续的种植户纷纷吸取教训,对每一个环节都越发小心谨慎。

 市里如期展开了诚实守信模范候选人,农业局推荐了谢晖,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枳壳又出了新状况。一批枳壳树上出现了粉虱。收购商纷纷警惕起来,不敢轻易收苗。众人都被枳壳的病害吓得草木皆兵,不敢有一丝侥幸心理。粉虱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但收购商仍无法安心。

打包好的种苗被长时间搁置也会坏死,这可急坏了谢晖。然而谢晖空口白话地解释半天也没用收购商依旧不为所动。谢晖无奈之下,只好赶去农业研究所求助。

研究所通过研讨,决定为谢晖出具一份对粉虱问题的鉴定结果,证明粉虱无害属性经此一番澄清后,这批枳壳种苗才得以顺利出货。

粉虱风波平息后,谢晖凭借实力斩获诚实守信模范的殊荣。由此开始,农委刘主任为谢晖的枳壳种植发展制定了三步规划1、打造全国最大的枳壳之乡;2、申请成为国家地理标志;3、开发加工系列产品。

 大坎小坎,谢晖一路跌跌撞撞跨了过来。2015年,在农业局的支持下,谢晖将基地的路面再次拓宽,方便了拖拉机进来收果。同时,谢晖外出考察烘干技术,打算自主研发烘干机,尽快把租用操场晒果的原始方法淘汰

枳壳基地的道路越发通畅,这也方便了骑车路过的人顺手摘走枳壳和偷走种苗,谢晖亲自抓到的偷苗贼就不在少数。而这些小贼的破坏力远比不上流水村的一个刁民雷波。

雷波在村里竞选生产队长失败后,心里积下了怨气。他百般阻挠枳壳的推广种植将村里的枳壳连根拔出,导致村里的枳壳种植陷入窘境。村支书跟雷波多次交涉未果,只好报了警。

雷波因破坏生产,被警察带走这件事因枳壳而起,虽然但靠“法”和“理”也能解决,但谢晖还是打算亲自出面,去探一探其内“情”。

他来到派出所,见雷波。雷波因为拒不认错,被拘留至今,他此刻是油盐不进,一心要跟枳壳死磕到底。为了枳壳种植的顺利推进,把雷波长期拘留也不解决根本问题。于是,谢晖了趟流水村,试着了解更多实情,搞清楚这雷波为何轴成这样。

谢晖去了雷波家里,见到了雷波的母亲和女儿,也见识到了雷波家里确实非常困难。老母常年患有胃,女儿雷小果成绩优异,却因家庭经济问题而交不上学费,如今辍学在家。母亲多病,女儿缺钱上学,雷波断了经济来源,才会失去理智,做出过激的行为谢晖得知勤奋刻苦的雷小果成绩优异,却常年为学费、生活费苦恼,当即承诺,会资助雷小果,直到她考上大学。雷小果黑乎乎的脸上瞪大着清澈的双眸,感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常年的隐忍性子让她抑制住了脆弱的情绪,她去了厨房,把站在锅底的干饭锅巴铲出来,捏成了拳头大小,用纸包起来,送给了谢晖。这是小果从小吃过的最香的东西,她只能用这个来向谢晖表达感恩之情。

谢晖第二天再访雷家,把学费给了雷小果,同时他还带来了治疗雷波母亲胃病的药。雷波得知母亲病重,从拘留所逃了回来。他刚溜回家中,就看到了一个男子的声影出现在晦暗的厨房里,雷波熟练地抄起灶台旁的枯树枝,朝黑影挥了过去。

谢晖一声惨叫,把小果引了过来。小果立马拦在谢晖前面,叫住了她的雷爸。

误会解除,雷波看着鼻青脸肿的恩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雷波是暴怒之人,却是个大孝子、女儿奴。谢晖的为人让雷波折服,此后,他也再不好意思跟枳壳较劲了。雷波当场,以后不仅不再破坏枳壳种植,还要为谢晖守好村里的全部种苗。

谢晖闹心了几天的事终于落定了,然而刚解决了苗农的纠纷,谢氏枳壳又陷入了重大的品质危机。

枳壳基地发出的枳壳种苗里,掺杂了劣质种苗,谢晖以次充好的失信行为遭到了群众的举报。枳壳的签单,竟是杨溢签字,他想起杨溢提过买别墅的想法,担心杨溢在金钱面前失了分寸。

杨溢向谢晖承认了签字不假但否认以次充好的恶行,谢晖不愿怀疑杨溢,但总有个疙瘩结在了心里,还找不准位置去拆解。两人因此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危机。

何雄无意间向谢晖透露出,高远从土桥卫生院调去县医院,这次调动是杨溢的母亲在助力,从那以后,杨溢和高远一直都有往来,而这次劣质枳壳事件正好发生在高远的老家田村

杨溢也搞不清楚劣质枳壳是在哪个环节里被掉包进来的,她满心委屈,却有口难辩。杨溢中了恶人暗箭,竟毫无自救的头绪,她索性交出了枳壳的运营权,带着女儿回了连锁店。走前,她郑重地对谢晖起誓,以后再过枳壳的事。

谢晖无暇顾及到与杨溢的感情,尽快消除劣质枳壳的影响,谢晖暂时。而这批赔偿数额不小,让谢晖公司的增速放慢了脚步,而杨溢的别墅计划更是无限延期了。谢晖跌入了事业和感情的双重低谷,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境地。

经历了这次的品牌风波,谢晖对枳壳的监管越发严格,劣质枳壳事件在他心中长久萦绕不去。他最终还是相信杨溢,在数个辗转无眠的长夜里,他琢磨着心里的那个疙瘩,他从未怀疑过他和杨溢之间的感情,或许是对杨溢和高远的关系让他有了一丝危机和芥蒂,是他对常年不顾家的自己没了自信了

谢晖继续外出考察烘干技术的行程安排这次出差长达一个月,他也借机平复心绪,恢复理智。

一个月的时间,让谢晖感觉到煎熬,又让他感觉到弹指一瞬间,30个日夜终究是过去了。他回了渝州,而刚下飞机就受邀去一个区县指导枳壳种植技术

当地承包种植的小伙子正是当初在学校操场上偷走过一袋枳壳的摩托车少年胡天,他低价从谢晖的公司买到了枳壳树的枝条,来嫁接种植。当听到枝条的买价是一元时,谢晖吃了一惊,因为正常售价是30元,枝条也确实是正源药材的真货,倘若真是一元买到的,这批货肯定是内部人员在偷卖枝条。

谢晖跟随胡天一起寻找原始签单,几经波折后,谢晖查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何雄。谢晖瞬间陷入了沉思,何雄当初用杨溢和高远的关系来挑拨杨溢和自己的感情,然而自己却暗中卷进了一批黑合同黑货事件里。如此看来,劣质枳壳的事也许和何雄有些关系

谢晖回了桐城后,就立即开始暗查何雄的账目和签发的合同,果然,他查出了何雄暗箱操作的破绽。纸已包不住火,何雄也捞够了钱,承认对劣质枳壳和偷卖枝条之事。如今想来,何雄就是个纯粹的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绝不是谢晖的同路人。

谢晖让何雄办理生意上的交接,终止了与他的所有合作。但最终也并未将何雄的假账公开出去,为他保住声誉。谢晖一直记着何雄在缅甸救他的恩情,劣质枳壳的赔偿金,谢晖一力承担,他没有向何雄追回,这是谢晖心里的债,人情债,如今算还清了。

谢晖满心歉意去向杨溢负荆请罪,求她回来帮他继续运营公司。杨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是因为她走前已经发过了誓,二是,已经给谢晖找了更合适的帮手——赵重阳。

赵重阳在一家国内药品加工的龙头企业担任高管,如今谢晖的枳壳已经打好了品牌基础,饮片加工制造和分销是后续战略的重点发展方向,赵重阳的回归对谢晖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

2016年,谢晖的公司成功培育出高品质枳壳“渝枳一号”,这个品种在全国农交会上不负众望地大放异彩!渝枳一号的柚皮苷、新橙皮苷分别超2015版《中国药典》标准1.7倍、2.4倍。渝枳一号的提取物含量,直冲行业榜首,远超江西、湖南等枳壳大省的品种。谢晖辛勤培育枳壳十六载,终于在行业内打了名声。

谢晖凭借渝枳一号成功上榜市里的“中药代表人”,而竞争对手陶金却因为急功近利而栽了大跟头。陶金手握巨额投资,引进现代化新型设备,承包大片土地。但他的种植地却因连续遭遇土壤污染、细菌感染等问题,没能及时补救,导致长期亏损,输的一败涂地,最终连候选的资格都没有。谢晖单靠一腔热血和持之以恒,便闯出了一条阳关道,他用十六年的时间给陶金上了意义深远的一课。

经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部专家审核,“铜梁枳壳”成了全国地理标志。当年2月,《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首次把发展中医药上升到国家战略地位,而谢晖早已成了先行者,成为这一战略的开路人之一

桐城枳壳的名声打响了全国,谢晖严格考察了购买种苗的客户,批出了价值八百万的种苗。完成了这笔订单,谢晖的公司运营将步入正轨,杨溢也能将女儿谢安怡送出国读书,然而这订单又生了变故

种苗的种植地附近出现了传染性极强的溃疡病。谢晖的种苗经过化验后,只有少数几株被感染,不影响整体销售。但谢晖为守住十六年打下的金字招牌,他立刻召回了所有订单,自亏20万去焚烧、填埋了全部种苗。谢晖此举,获得业内的极高赞誉。

在渝州市科技局、国家专利局的力推下,谢晖获得杨凌农高会的获奖提名,并于2017年,赢过种植玄参、川佛手、白芨的竞争对手,斩获后稷特别奖。谢晖在农高会上与一批日韩药商再次相遇,其中一个韩国药商在二十年前和当时任卫生院院长的谢晖有过交集。二十年前,谢晖看上的优质枳壳被韩国药商收走。如今他自主培育出了渝枳一号,他和日韩药商的从竞争关系变为了供销关系。尽管日韩药商再次给出了高价,谢晖却不为所动他售卖种苗尚且对买方严格考核,销售枳壳时更是如此,价格从来不是影响他决策的因素。

2017年7月《中医药法》从法律层面明确了中医药的重要地位、发展方针和扶持措施,对解决多年来制约中医药发展的问题作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制度安排,2016—2018年,谢晖参与国家中药材枳壳《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的制定,成为了枳壳领域的绝对权威。

历经数年,谢晖已逐研发出枳壳烘干机,切割机,告别了原始的手切枳壳和长达11天的传统晾晒方式完全转型为现代化的生产加工模式,谢晖成功将中药种植公司成功打造成高新技术企业。

这一年,北京大学重新开设了农学院,谢晖资助的雷小果高分考上了北大农学院,雷波看着村里结满的枳壳硕果和女儿的录取通知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发表了关于中医中药的讲话。强调遵循中医药发展规律,传承精华,守正创新,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力量。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意见》,第一次以国务院名义召开全国中医药大会。全国对中医药的认识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胡天一直求着谢晖,想多要一些枳壳种苗,来扩大产量。就在谢晖准备批苗时,胡天又打起了小算盘。他朋友推荐了甜菊这味草药,从甜菊中提取的天然甜味剂可达到蔗糖的300倍。由此,甜菊糖被称为“植物糖王”、“第三糖源”。我国是甜叶菊的最大出口国,从1977年引种栽培至今,甜味剂的生产、加工产业非常成熟,市场也十分稳定。胡天由此动了心,打算改种甜菊。

甜味剂有着高甜度、低热量的属性,有益于改善肥胖人群和糖尿病患者的饮食。不久之后,谢晖提取出渝枳一号的甜味剂,其中的“二氢查耳酮”甜度可达蔗糖的1500倍。只要枳壳的产量可观,想要打入甜味剂的市场,也只是时间问题。

胡天听到“二氢查耳酮”的一丝风声,他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再次改了决定。他肿了,又回来求谢晖重批种苗。摇摆了数次的胡天这次定了决心,他要像谢晖一样,在枳壳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底!

高新技术企业交流会上,谢晖遇见了农委的老领导林剑锋。同时也遇到了苏丹的黑人朋友乌尔汗。谢晖在会上交流了渝枳一号里所含甜味剂的市场前景,乌尔汗也顺势提出了另一种甜味剂“索马甜”。索马甜提取于非洲竹芋,甜度可达蔗糖的2000倍。然而渝枳一号想要打开甜味剂市场,目前的产量远远不够。乌尔汗的非洲竹芋同样受限于产量问题,且非洲竹芋的规模化种植更有难度。谢晖和乌尔汗也不存在竞争关系,他俩的对手都是“规模化种植”的大难题。

经过林剑锋的牵线搭桥,谢晖接触到了欧美、东南亚国家的农产品高新技术企业,经过多次交流,双方有了些许合作意向,但一直没有签订可产生经济利益的战略合作协议。可见对方仍在观望,心态仍旧保守

2021年,雷小果大学毕业,她在校期间主修了数字与智慧农业专业,兼修了医学院药学专业的双学位,毕业后的她被一家美国化妆品公司天雅美妆高薪录取了

谢晖的枳壳种植面积已达一万亩。雷小果从未间断过对谢晖公司的关注。此次正源药材有限公司卡在了瓶颈期,雷小果全力相助邀请谢晖去了美国,顺利协助他谈下了与天雅美妆的战略合作。

机遇和挑战总是并存关系,天雅对谢晖的枳壳种植的规模和专业化管理提出了更高要求。公司可向正源药材投入扩产的技术、设备人才支持,来帮助谢晖在年内实现三万亩的规模,谢晖与该公司进行长期的甜味剂、精油、香水等衍生品的市场开发和战略合作。

谢晖从国外谈完合作后,如释重负地回了老家,他略显疲乏地从渝州机场开车赶回桐城。途径一条省道时,瞬间眼前一亮!道路两旁种上了一排枳壳树,他立即想起了当年向林剑锋提议的“健康大道”,如今竟赫然出现在眼前。一切心酸、疲惫在此时此刻瞬间化为甘甜,润进谢晖心间。

谢晖种植枳壳二十余年,培育出优质品种“渝枳一号”后,新品系“酸橙林木良种”也研发成功。日本、韩国、香港、台湾及东南亚等地同仁多次来到他的枳壳基地采购,产品供不应求。如今,桐城枳壳已带动云南、贵州、湖南等地的500余农民开始了枳壳种植渝枳一号的种植面积仍在继续扩大。

当年荒芜贫瘠的六赢山,如今已是满眼绿色、硕果满园。枳壳味苦、辛、酸、微寒,是一代枳壳种植先行者披荆斩棘的精神写照。看着漫山遍野的硕果,谢晖珍惜这份苦尽甘来,而这一切也才刚刚开始。谢晖将坚守初心,砥砺前行,一生只一件事,把中药事业推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zengdan

作者简介:

        曾丹,籍贯重庆市,影视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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