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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坷垃

土坷垃

 

作者:谭昌乾

 

今天气温28度左右。

午后,太阳从窗口照射过来,“土坷垃”有些慵懒谴倦。看看老爹还是那样静静地躺着,暂时没啥异常情况,他倒在沙发上很快就进入梦乡。守护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实在太疲劳了。

“土坷垃”的老爹也许是太喜欢土地的缘故,刚出生就给他取个名字叫夯土。到读书的时候,因个子矮小,形象猥琐,不知哪个同学就给他取个绰号叫“土坷垃”,就是小土块的意思。在校同学叫,回家村民叫,到工作单位以后同事叫,久了大家习以为常,很少有人再叫他的名字。尽管“土坷垃”这个绰号多少带有一点鄙视的味道,他也赖得更正,无可奈何嘛。

“土坷垃”觉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愿景。说得文雅一些,就是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诗和远方,而最终又都过着平凡琐碎的日子。一地鸡毛,满身鸭血是基本常态,毕竟平凡的日子才是真实的生活。

就拿自己来说吧,人到中年,生活负荷而行,平常也够累赘的啦。春节期间,经过筹划,拟定找个地方去旅游散散心,纾解纾解工作和生活中的劳顿,顺便欣赏一下祖国山河的大好风光,以慰平生之愿。初步选定三个地方,云南西双版纳,湖南张家界,广西北海。考虑到春节期间气候、交通、住宿、饮食等因素,最后敲定去云南西双版纳,路程一千公里多点。

出行交通方式有三种选择:自己开车、坐高铁、乘飞机。比选结果确定乘飞机去,中途耗时短些,减少舟车劳顿之苦。春节期间,票源紧缺,必须提早预订。“土坷垃”让女儿负责联系订票,预订八张,因有一人临时有事去不了,退订一张。时间是2月4日12点10分,起点宜宾五粮液机场,终点云南西双版纳嘎洒国际机场,四川航空公司3U3175次航班。

2月6日,“土坷垃”和妻子、老爹三人,先在旧桥四哥家吃个搬家宴席,再下宜宾。2月7日上午9点从柏溪出发,开车去五粮液机场停放。安检,进航站楼。取票,办理行李托运。11点过开始检票登机。天气条件好,飞机准时起飞,飞行1小时20分钟到达。

早前网上联系了住宿酒店,酒店安排了两个小车到机场接运。到景洪风云酒店,机场距离酒店大约6公里。办理入住手续,住4008号房间。当地气温30度,比宜宾热些。他们这次过来,联系跟团活动,五天四夜。根据协议入驻、活动、生活。

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出去逛街的时候,突发问题出现了。跟随他们过来的老爹,在酒店坐了不到二十分钟,提出马上要走,问他走到哪里去?他说回四川上罗老家。给他讲他们刚从四川过云南来,才入驻不到半小时,还没有开始活动,他却怎么也不依从,一句话就是要走。提醒他那里是西双版纳,他说那里距离四川老家很近,坚持要走路回去,而且一会儿就走到。随即想开门下楼,找不到电梯,找不到楼梯,瞬间变得狂躁不安,见门就去敲打,引起住客询问和责难。女儿劝、孙女劝、其他人劝,哪个劝解都不管用,一句话就是要走,死也要回家去死,给人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印象。好歹八十岁的人了,没人同他计较。只是感觉他大脑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控制。为安抚他,“土坷垃”和妻子先带他下楼转转,到公园转悠,试图换一下环境,看看是否好点。没想到下得楼来,他马上就开始跑,说是要走路回去,老家就在前面巷子里,一会就到。看状况不对,立即送他到当地医院检查,医生告知说,主要是属于心绪烦躁症状,打一针镇静剂后准备扶他回去休息,静待好转。

针打了,镇静剂的作用好像也不管用,没一会又闹着要走。恰好有个亲戚大姨在酒店附近不远,带他去见面,老年人摆哈龙门阵转移一下注意力,看看有无好转。其实这次选择到云南,就是因为老爹说了几次,在有生之年要到上面去看看大姨。大姨退休后到那边同儿子居住,有20多年了,前段时间因意外事故儿子不幸死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境况也不怎么好,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要去满足他的愿望,大家依从他,顺他的意。

大姨家在会展中心曼弄枫会展小区,酒店距离那儿大约2公里。他们在街边慢慢散步,试图转移老爹的注意力,但效果不理想。他一路狂走,穿街走巷,拉都拉不住,很是不安全。大姨家住五楼,到了楼下,老爹说不去了。劝他上去,坐一会又要走。大姨批评他,你这么远来,来了就走你还来做什么呢?他默不作声,比之前稍微安静一点,一会儿倒在沙发上浑浑沉沉地睡去,睡梦中居然小便失禁,胡言乱语,双手乱抓,动作张狂。一会儿陡然站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喊他也不应声,犹如在梦境里夜游,几次险些跌倒。看起来实在不行,给人的感觉好像死亡前的征兆。当时想,死在外乡不好,死在别人家更不好。“土坷垃”想了两个应对方案,一是立即购机票返回,二是包车回四川。查看当天机票已经没有,第二天最早的也在下午近三点,票价近3000元一张。联系包车,咨询结果包车费少于10000元不谈,且油费、过路费需要另行支付。当时想贵就贵点,认账。可最终还是没有司机愿意,一是因为路程太遥远了,二是司机忌讳,担心人死在车上不吉利。事不顺正发愁的时候,有乘客退第二天下午的三张机票,980元一张,正好抢到,解决燃眉之急的返程问题。“土坷垃”和妻子带老爹回去,其他人继续活动。

夜晚没回酒店,暂住在大姨家。中途抽空打车到酒店搬运随身行李。一夜无眠,在紧张和担忧中好不容易熬到天明。

到11点,打车去机场。安检走老弱病残特殊通道。老爹晕晕乎乎,走不得,站不稳,眼不睁,脸蜡黄,安检人员以为他喝醉了酒,向安检人员说明情况,检测确实不是喝酒,再查看病历,核实机票才放行,差一点飞机都坐不成。

进候机大厅,联系一个按摩椅让他躺下休息,等待登机。终于在14点20分登机成功,把他安排在座位上,固定好安全带,这时他完全处于晕乎状态。16时05分,飞机降落,搀扶他下飞机,出机场上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方才大大地输了一口气。万一不行了,毕竟是在自己的车上,可以把他运回家。

其实面对当时的突发情况,“土坷垃”预备了两种方案。第一种如果人在当地死亡,只有就地联系火化,带骨灰盒回来安葬。第二种人未死,先把人带回家,根据情况安排处理。结果用上第二种方案。晚上18点过回到洛表家里。到家了,即使意外出现也能解决。只是前日去,次日回,路途遥远,全程奔波,折腾得够呛,计划被打乱。

老爹昏睡一阵后,夜晚自己起床,在屋子里梦游,站不稳,又不去睡觉,嘴里嘟哝着开门,说自己要上山去了,问“土坷垃”知不知道他的坟山在哪里,他的大哥和妻子来接他了,他大哥和妻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土坷垃”大声喊他也叫不应,扶他睡下又坐起,说要去干活,处理煤厂和家里的大事。30年前他参与办过煤厂,20多年前儿子车祸死亡。他看见那些已经过去的亲人来邀约他,叫“土坷垃”送他过去。感觉大限之期似乎不远了,回光返照。

“土坷垃”哄他睡下,他嘟哝着全身疼痛,死活要下床走动,站不稳还跌一跤,担心他伤着骨头,凌晨两点送他到医院检查。结果骨头没伤,医生说主要是意识模糊,产生幻觉。这种情况只能疗养,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天明带他回家。路上,他说要下上罗,到上罗他说要上洛表,到洛表他说要回老家看看,到哪里“土坷垃”都送他去,了他心愿。到老家他不进去了,说要上坟山,整个弄不清东西南北了。见此状况,老家的大哥提示说,可能应该准备后事了。不过人还在之前,可以用一下土办法,找个民间医生用偏方处理一下,做到神药两治,给老爹一个最后的心理安慰,说不一定会有好转。

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回来老爹似乎清醒了一些,什么都显得很淡然。不过前几天的事都不记得了,他说自己什么地方也没去过。他问“土坷垃”,夯土到哪里去了?“土坷垃”说我在这里呀,他又问你是哪个?天啊,他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儿子了!咨询医生,说这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土坷垃”得时时把他看住,偏偏有时候还看不住。准备请个人协助,一时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这样夜以继日,周而复始。把“土坷垃”拖垮了,他的日子更难过。老爹人呆了,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了。“土坷垃”又要上班,有要照看老爹,一个字,累!

看来身体健康才是王道。人的生命本身有长有短,当自己生活都变得完全不能自理,全靠别人来照顾,又把儿女拖得疲惫不堪的时候,长寿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土坷垃”只是期望日子过得顺利一点。

岁月不居,日子琐粹。

“土坷垃”醒来,看看老爹,他还是那样静静地躺着,摸一摸鼻息,气还在。

 

2025年2月15日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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