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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市长家的草莓

 知道不?这次人代会上,老葛转正了!方凯来电话,话里话外都透着开心,仿佛A市新提拔的市长不是葛亚楼,而是他方凯。 
 真的?那咱可得借机宰他一回。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同过窗,被誉为男人“三大铁”。在人脉为王的今天,有个有实权的官同学,后面的省略号就太多了。 
 不过,我心里也有点酸酸的。作为大学里上下铺的兄弟,我们三个当年一个起跑线,只不过毕业时拼爹,我和老K因此留城,葛亚楼被完璧归赵。当时听说他进了最基层的镇政府,干了最基层的秘书工作,没想到十年打拼,人家浮上来了,我们却依旧原地踏步。 
 领导的电话,一个字,忙!N次占线,终于打进去时,葛亚楼透着一份惊喜,尖子?老K?有日子不见了。什么?请客?好说!好说!嗳,下什么饭店。家里去,你嫂子这两年厨艺见长,来尝尝她的糖醋鲤鱼。 
 葛亚楼还像当年一样,亲亲的。我们却把当年的那份俏皮,悄悄隐藏。方凯大大咧咧的称他“老葛”,我则恭恭敬敬的称他“葛市长”。 
怎么这么生分呢?还是叫我“丁钩子”!葛亚楼叫屈,自己翻出了那个打着时光烙印的雅号。我和凯“哈哈哈”的笑起来。 
 …… 
 方凯说,平常提猪头难找庙门,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我点点头,说都准备好了。 
 老婆要养,孩子要养,房子要养,车子要养……父母、岳父岳母的孝顺又不能只停留在嘴皮子上。在汹涌澎湃的物价面前,那点薪水实在是杯水车薪。我和方凯被逼无奈,工作之余,合伙注册了一家公司,主营照明装饰。如今,有葛亚楼这么大个台柱子在,我们自然不想放过市政LED亮化工程这块肥肉。 
 周末,我们去了一个很普通的小区,那里住着葛亚楼。我们把车停好,正要上楼时,一个人骑着一辆旧“飞鸽”叮儿当的过来。咦,那不是我们的大市长吗?他把车锁好,从车筐里掏出一瓶干红,冲着我笑,尖子不喝白酒,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他真是细心!我的心一暖,贴身衣兜里装的东西就有点咯应。那是一枚价格不菲的祖母绿戒指,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诱饵。 
 老葛,这些琐事,还用你亲力亲为?给你司机打个电话不就解决了吗?还有啊,现成的“红旗H7”你不用,骑这辆破“飞鸽”。知道的,你艰苦朴素惯了;不知道的,人不说你作秀啊?!方凯竹筒倒豆子,还是当年那个直筒子脾气。 
 葛亚楼挠挠头,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那么多。这车子还是我妈留下的,一直不舍的扔,偶而搬出来骑骑,活动活动筋骨,我觉着挺好啊! 
 进了门,我环顾四周,这个两居室实在简朴至极。葛亚楼看出了我眼里的困惑,嘿嘿,这房子是小了点,不过,住着温馨。市政家属院那边给配了一套,我没要。我和你嫂子舍不得周围这些老邻居,人是群居动物,日久生情啊。 
 市长夫人,是那种指甲盖里也能掐出水来的贤淑女人,从事幼教工作,至今在一所幼儿园,陪着那些花儿、朵儿一起成长。她把自己的拿手菜端上桌,玲珑地笑着,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哦,老葛在我耳边没少念叨你弟兄两个。 
 家里的便宴,跟饭店就是不一样。阻隔在我们之间的一些情由灰飞烟灭,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些青葱的岁月,大声的笑着,大口的吃着,大杯的喝着。在这种情景下,我若掏出那枚祖母绿,岂不是太煞风景? 
 方凯踢了我一脚,我用眼神告诉他,饭后。 
 酒足饭饱,我手插衣兜里,刚要行动。葛亚楼左扯一个,右拽一个,把我们拖到阳台上,来,来,跟我来,看看我种的草莓! 
 那个不大的阳台上,摆满了黄泥花盆,里面的草莓郁郁葱葱,居然挂了好多的果,红艳艳的。 
 那个水一样的女人,手脚麻利的摘了一盘草莓,又手脚麻利的端放在茶几上,两位兄弟,快来吃,咱自家种的,绿色、环保、无污染。 
 不养花草,种草莓!你这市长,雅兴不小!方凯讥讽的拍着老葛的肩,有点醉熏熏。 
 别小看这小小的草莓!是它一步步激励着我走到今天。葛亚楼凝视着手中的一颗红草莓,给我们讲了一段往事。 
 葛亚楼说,20年前,那场瘟疫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后,母亲就带着他和小妹搬到了小城。她租了一个破旧的阁楼,用拾荒的钱,供两个孩子上学。春寒料峭的二月,邻居的孩子吃草莓,年幼不懂事的妹妹也吵着要。那时的草莓要20块钱一斤,对于一个贫寒的家庭来说,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及。妹妹大哭了一场,睡着了,母亲也下了楼。 
 母亲再回来时,一头长长的秀发不见了,头发短的跟如同男人的板寸。她的手里多了两个花盆,两颗草莓苗。她说,记着,自己种的草莓最香甜。 
 那年初夏,那两株草莓开花、结果,我和妹妹吃到了这世上最好吃的水果,同时将母亲的话铭记在心。葛亚楼说。 
 面对一个喜欢吃自己种的草莓的人,我知道,那枚祖母绿掏出来也是白掏。 
 告别时,葛亚楼握着我和方凯的手说,谢谢你们把我当兄弟!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天,他眼神里的那份真诚,是怎样让两个人落荒而逃。 
 几年后,班里搞了一次同学聚会。说起副省长葛亚楼,才知道很多人跟我们一样,吃过葛家的糖醋鲤鱼,尝过葛家的阳台草莓,还听过那个与草莓有关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