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歌者
2015-10-21 16:05:44
作者:史映红
善良的歌者
——简评乐冰诗集《南海,我的祖宗海》
乐冰是我在鲁迅文学院的同学,去年冬天,收到他寄来刚出版的诗集《南海,我的祖宗海》,在鲁院时就非常喜欢他的作品,所以爱不释手,经常捧起阅读,像是他就坐在面前,单薄的身材,精神而干练,眼睛那么睿智、有神,谈吐优雅而风趣,像以前一样,我们聊南海、聊三沙、聊故乡、聊文学、聊诗歌。与他相处时的几个镜头也随之浮现,镜头一:因为住的近,又对诗歌几近痴迷,共同语言自然颇多,经常一起聊天、散步、外出,印象中他总会不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飞快地写着什么,那种专注、那种因为灵光一现而匆忙记录的神态,仿佛就在昨天;镜头二:一次班里组织联欢会,到自由展示才艺的时候,乐冰二话没说,跑到台上就做俯卧撑,同学们则开始笑着,善意地起哄,后来大家一起数,记得一口气做了百十个;镜头三:一次我与乐冰外出,相约去圆明园,那天乐冰的话就少多了,不像平时说得多,我为他拍了不少照片,好几次,他手指着那些残垣断墙、残壁剩瓦,看着这些横七竖八的骨头,表情严肃,镜片后的眼睛与平时大不一样,像有泪花闪烁,像有火苗喷射。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不遮掩、不做作、不扭捏,坦坦荡荡,如他的诗、他的文字。收到诗集《南海,我的祖宗海》已经很长时间了,读的多了、久了,总觉得想说点什么,简单归纳一下,乐冰的诗大致分为四类:即他的爱国情结,游子情结,悲悯情结,哲理情结。
先来看乐冰诗歌的爱国情结,《祝福你,我的中国》“……今天,请让我跪下来,面朝北京∕面朝北京,还有人民大会堂∕以一个诗人的名义∕手捧玫瑰,献上赞美的诗章∕祝福你,我的中国∕祝福你,从温饱走向小康∕从文明,走——向——富——强”。再来看《三沙颂》:“……走在三沙的北京路上∕虽然路牌上写着距北京2680公里∕但我愿意掏出一把尺子∕把它丈量∕啊,我的心与北京如此靠近∕仿佛漫步在天安门广场……”。大家都知道,在当下网络与信息极度发达的情况下,黑白颠倒、混淆视听的信息大量充斥着人们视野,一些人、甚至一些官员和公众人物用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谈事,把领袖人物、民族英雄、革命烈士当做笑料,当做茶余饭后调侃的对象,把一些国外商品,人家弃之不用的垃圾视若神明……,我们不得不说,在当下,我们物质财富日渐丰裕的时候,享受之风盛行、自私自利思潮泛滥、意识形态衰微,很多人信仰缺失了,精神支柱倒塌了,迷茫了,缺少最基本的敬畏与感恩。乐冰却虔诚地爱着祖国和人民,情浓意厚,风骨凛凛。我们再看他的代表作《南海,我的祖宗海》:“渔村的上空∕突起乌云∕像一个变脸的无赖∕妄想把渔民的春天∕掳走∥南海,我的祖宗海∕我的爷爷葬身鱼腹∕南海就成了我的祖宗∕我的奶奶二十三岁守寡∕坚贞不二∕她临死前对我说∕你是南海养大的汉子∕南海是我们的祖宗海∕我们的祠堂、神庙在此∥清明,别人可以到坟头∕为祖宗烧纸、磕头∕我却面朝大海∕烧香、跪拜∕我的祖先日日夜夜在∕南海耕耘∕就像我家门后∕一亩三分田了如指掌∥每当旁晚∕遥远的海面灯火一片∕那是我的亲人∕打渔归来”。这首诗自2012年4月在网上发表后,引起广泛关注,不到一个月数万人点击,凤凰网、人民网、新华网、纷纷转载,多次获奖;诗中每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都充满了浓浓爱国、爱家情怀,这在当下多么可贵。面对浩瀚的南海,像面对命运多舛的母亲,像战士面对神圣的界碑,他仰天长啸,他字字啼血,他泪流满面,给读者以激情、以斗志、以自豪、以正能量。
乐冰诗歌的游子情结,上世纪九十年代,乐冰就是闯海人了,他与南海激情相拥,一边为生活奔波,一边为梦想奔走,但是故乡、父母和亲人,是他永远割舍不掉的牵挂,是他梦中的常客,他就是放飞的风筝,一根线,一根跨越千山万水的线,一根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存在的脐带,把他与故乡紧密相连。《风从故乡吹来》:“风从故乡吹来∕从母亲的白发吹来∕他一路向南,一刻不停∕走了三千里路,不知疲倦∕它摸摸我的脸∕摸摸我的手,摸摸我的耳朵∕摸着摸着,我就有了醉意∕我就沉醉在她的气息里”;《买苹果记》“……我是安徽人∕河南也靠近安徽∕与他们打交道∕就等于见到了故乡的亲人∕每天下班∕我都要到这里打一个弯∕前天,我买的是苹果∕昨天,我买的也是苹果∕今天,我买的还是苹果∕我主要是想听听他们说话∕用他们质朴的嗓门∕清洗我锈蚀的乡音……”。再看看《抽烟的母亲》:“……可我的母亲抽烟啊∕她对我说,儿啊∕你在千里之外的海南∕妈在安徽∕妈想你想得心慌啊∕抽支烟感觉就好一些了∕现在,看到别人抽烟∕我就能听到母亲咳嗽∕咳得我的心一抽一紧” 。还有《母亲颂》:“……母亲啊,你胸前的草坡∕曾是我活命的粮仓∕如今已经塌陷、荒芜∕你一生无积蓄∕你就是五个儿女最大的债主”。看到乐冰这几首诗歌,我心有一种难以自控的震撼和疼痛,我与乐冰一样,十八岁从军,远赴雪域高原,二十余年的风风雨雨,对年迈父母的牵挂与思念难以形容;不懂世事的少年,叛逆狂妄的青年,曾一度给父母找茬挑刺、对着干、暗中使劲,把他们当作牵绊、甚至对手,在漂泊中慢慢懂事时,特别自己有了孩子,明白父母多么不易,却已远隔千山万水,蓦然回首,他们已满头白雪、步履蹒跚,寄回去的钱物,积攒着,后来又用种种理由返回给儿女,或者儿女的儿女;很多食物已嚼不烂,不少物品不会用,他们木讷、笨拙、耳背……,这对异乡游子的心身是怎样的煎熬与折磨?乐冰用他感恩的笔写着这种感受,他不铺张、不张扬,没有太多的华丽和附缀,却让我们在朴素的诗句中生发出悠长的感动,生发出一种来自父母、来自故乡的原生态的道德力量,触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我们惆怅、感动,甚至面对故土和亲人的惭愧……。
乐冰诗歌的悲悯情结:文如其人,在乐冰的诗作中,你能感觉到他的善良,当前很多人说诗歌是小众的,但是乐冰在字里行间流淌着真善美,读他的作品,总会被诗句里盈涌出来的爱包围,让我们为之颤抖和感动,从这方面来说诗歌又是大众的,因为人人都有善良的本性,有一颗通彻透明的诗心,当下社会,只是由于很多人利欲熏心,追名逐利,把这颗诗心给蒙蔽了,变得麻木。请看乐冰《跪在祖先的坟前》:“……跪在祖先的坟前∕我还能有什么祈求∕除了一颗感恩的心∕我无以表达∥面对死去的人∕我很少流泪∕面对活着的人∕我时常泪水涟涟”。《风又吹过来》“……这些被吹到生活底层的人∕正挥汗如雨∕那个打混凝土的四川汉子∕自己就是混在混凝土里的灰∕那个在下水管道∕疏通城市肠胃的安徽小伙子∕自己就有肠胃炎∕那个小媳妇背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把一堆堆黄沙∕往手扶拖拉机上装运∕风吹过来,汗摔在地上∕脸被吹得黝黑、粗糙∕心被吹得越来越柔软∕这时候,他们还是希望有一阵凉风吹过来”。再来看《每一粒米饭都是我的亲人》“……从此,我不敢丢弃一粒米饭∕如果它掉在地上∕我会心疼地捡起∕就像抱起我摔倒的父亲”。众所周知,近几十年的改革开放,催生了一大批“强人”这些人要么是手握重权、呼风唤雨的官员,要么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老板,任性、张狂、为所欲为、戾气十足,好像这个世界容他不下。我在西藏多年,常看到围着大昭寺、布达拉宫转经、朝拜的信教徒,那些步履蹒跚的阿爸阿妈,他们会给一只蚂蚁让路,面对一苗小草不忍心下脚、为一些乞讨者不停地赐舍……,这就让我很感动,感动他们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对弱小的同情与悲悯。乐冰也一样,在他眼里,农民工、清洁工、修理工、残疾人,保姆,用旧的物品、一滴水、一粒米……,他都心怀敬畏,用仰望的目光致敬,用他善良的文字,写时代的痛、写底层地呐喊、写弱势群体地呻吟,再看《赎罪》:“暮色中,我看见那个拾荒人∕把一袋矿泉水瓶子拉回了家∕夜里,他悄悄地死了∕人们把他运到火葬场∕就像运到垃圾处理厂……”;《说到农民》“……农民,他泡在水里∕是甜的,也是苦的∕农民,有时充当皮球∕任你踢过来踢过去∕有时成了变形金刚∕任你怎么玩弄∕有时还是挡箭牌、垃圾桶……”。一个诗人的精神层次和思想水准的高下,决定了他对生活世界及其存在的判断,没有强大的精神内涵和丰富的思想,只对于形式、或者说写作技巧地追求,其作品是空虚的,乐冰以他的悲悯之心,写底层、写周围、写左邻右舍、写大街小巷,写他看到的一切。突然想起博尔赫斯的话“诗并不是外来的——正如我们所见,诗就埋伏在街角那头”。是的,从乐冰的诗里,我找到了在黄土地里把汗水摔成八瓣的父老乡亲,找到了在乌鲁木齐大街小巷寻找挣钱门路的哥哥,找到了被生活累的不到四十岁就停了月经的堂嫂、找到了在广东打工近十年的侄女、找到了从17层楼上掉下去的表哥……。我深信读过乐冰诗歌的读者,有与我一样的感觉,一样的痛楚。
乐冰诗歌的哲理情结:读乐冰的诗,在字里行间总是氤氲着一种启发,一种哲理,饱含着岁月的沧桑和世事的规律,让诗歌美的空间和张力轻轻拉开,比如《人和蚂蚁的区别在哪里》“沙子和砂糖混合在一起∕蚂蚁搬走了砂糖,留下沙子∥沙子和金子混合在一起∕人淘走了金子,留下沙子∥蚂蚁搬不动自己∕人也没有搬动自己”。再看《土豆》“……土豆是土地的儿女∕因为它生来姓土∕土头土脑,又拙于表达∕仿佛和年少的自己相遇∥可这些年,我脱掉了土豆一样的外衣∕也渐渐地失去了土豆的味道∥还是要修炼得像一只土豆∕让生命像土豆一样饱满、厚实”。再看《隔世的伙伴》:“……美好的生活∕有冷风穿胸,也有人怀抱春风∕奔赴黄泉的路上∕我们终将随一片叶子归去”。我们看到了一种沧桑,一种忧伤,一种无奈,一种坦然,意境悠远又随处可见。读乐冰的诗,有时像是与一位博学的长者对话,茅塞顿开;又像是向一位智者请教,收获累累。
纵观乐冰的诗,至始至终用一个“情”字相连,催生在于激情,成就在于感情,继而永留于情。我一直坚信,麻木、冷漠、颓废是不会产生诗的,最起码不会产生好诗。著名诗人雷抒雁曾说:“质朴真挚是诗歌最高的品格”,从这一点上讲,乐冰的诗做了最好的诠释。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多次听他说过:“关注生活,关注生命、关注自然,写读者看得懂的诗歌,才是诚实的写作”。乐冰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这也是大家喜欢他和他的诗的原因吧。
作者简介:
史映红:笔名桑雪,藏名岗日罗布,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甘肃庄浪,九十年代入伍进藏,已转业;居山西太原;在《诗刊》、《解放军报》、《文艺报》等发表诗文900余篇(首)。
著有《守望香巴拉》等诗集4部;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十九届高研班。系中国诗歌学会、西藏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