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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紧紧贴在西藏的胸膛

把心紧紧贴在西藏的胸膛
——简评陈跃军的西藏诗歌写作

史映红/文

俗语说:“把喜悦分享给一个人,喜悦就变成两个,把忧伤倾诉给一个人,忧伤就少了一半”,但是有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时光、自己的青春分享给谁,哪怕一点点,你别说还真有,那就是陈跃军,1979年出生在山西芮城,在故乡生活了18年,1997年来到西藏,今年也正好18年。

西藏,地球第三极,群峰连绵、湖泊星罗棋布,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净土,是调节亚洲、乃至全球生态和保护的天然屏障,这里生活着以藏族为主的各族人民,以其风俗习惯奇特、宗教信仰虔诚、生存环境险恶多样闻名于世,是中外旅游者向往的终极圣地,是众多探险家趋之若鹜的乐园;但是来了就没有走,来了就全身心的感受这片高天厚土的纹路和脉搏,讴歌这片神秘广袤之地的大美与苍茫、疼痛与沧桑,近二十年的人不多,陈跃军就算一个。且行且创作,著述颇丰,先后出版散文集《触摸玛吉阿米的笑》、诗集《飞翔的梦》、《用心触摸天堂》;主编了《相约西藏去放牧》《西藏情缘》《格桑花开——藏地诗人十人行》《感悟山南》《诗美山南》。纵观陈跃军的创作,几乎所有作品都与西藏有关,西藏的天空、阳光、白云、蓝天、雪山、冰川、草原、寺庙、经幡、玛尼堆、阿爸阿妈、清纯美丽的卓玛……,凡是他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走进了他的作品,或随笔、或散文、或诗歌,一个个平凡的、常见的汉字,在他睿智地组合下,显得生动、活泼、灵动、传神。

先来欣赏他笔下的天空,“西藏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白云是散落的岛屿,那空洞的蓝∕让人心疼而沉醉,杨树叶在枝头∕做今年最后一次服装展示,我把天空装在心里∥西藏的天空,是一个自由的舞台∕白云像个调皮的孩子,玩起了变形金刚∕它习惯自我陶醉,不管有没有观众∕依然变幻各种各样的形状,故事在上演∕抬头之间,那只是一个玩笑或者恶作剧……”,《西藏的天空》。西藏之美,很多时候是有西藏的蓝天陪衬,而蓝天之美,又是有白云点缀。陈跃军笔下的白云,一会是“散落的岛屿”、一会“是调皮的孩子”,而白云的动态描写更为传神,用“散落”、“玩起了变形金刚”、“自我陶醉”、“各种各样的形状,故事在上演”。把西藏的天之蓝、云之美刻画得淋漓尽致,说读者在读诗,还不如说在看画,一副鲜活灵动的画。“你依然是那个调皮的小女孩,贡布日山∕哪能挡住你的美丽,捉迷藏你百玩不厌∕白云,树枝,甚至房屋都是你的道具∕其实,你一直在我的心里∕越来越亮,越来越温柔∥今夜,你又是如此迷人∕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我回首望你,你傻傻地笑∕求你别送我好吗,我已泪流满面∕你不知所措,像犯了错误似地”,《泽当的月光》。把一轮皓月,比作小女孩,把穿过白云、树枝、屋顶的月光,比作小女孩捉迷藏,月色如银,月光下的斑斓与恬静,就描写的形象、有趣;“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求你别送我好吗,我已泪流满面”,月色的通透、无私,月光的清冷、孤单,见证诗人的多愁善感,此刻,在西藏月光下徜徉的陈跃军,可否有“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的感受,或者“露从今夜起,月是故乡明”的相牵、相挂、相思?
看完陈跃军笔下的天空,我们继续目光向下,看他笔下的大地山川,“在湖中我绝对是最美的,我有这个自信∕我是一个圣洁的少女,我是一颗蓝宝石∕我是青藏高原的眼睛,我是一滴眼泪∕你用再漂亮的词形容我都不过分∕我是一株高原的罂粟,你见过我就会上瘾……”,《浪子卡,我一直在你的身边》。把湛蓝的湖水比作“圣洁的少女”“蓝宝石”“青藏高原的眼睛”,清澈、平静、通透,西藏的湖泊是天地间的尤物,这还不够,陈跃军最后干脆比作“高原的罂粟”,“ 你见过我就会上瘾”,一个“上瘾”,把西藏的湖写活了,写绝了。“……青稞的绿,油菜的黄∕奔涌的河流,落泪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飘荡的牛羊∕谁在画画,谁在拍照∥你摆不出骨头里优雅的姿势∕你无法体味灵魂里的静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我都是纯粹的多余∕夏天的西藏是一幅画∕你我根本不在画里面”,《西藏,我无法走进一幅画》。西藏之美,美在天然,美在自然,络绎不绝的游人,接踵而至的脚步,人头攒动的拥挤、肆无忌惮的踩踏采摘,这在黄金周太常见了,也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但是一旦到了西藏,这里的景致都是自然的,原生态的,没有经过人工过多的雕琢,这些文字抒发诗人崇尚自然,敬畏天地,尊崇天人合一的理念。接着看《爱笑的杜鹃姑娘》,“红的,粉的、白的、大的,小的∕我找不到一朵相同的花,就像∕我找不到远嫁他乡的卓玛∕看着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我真想摘一朵带回家∕但是我怕她痛,在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枯萎……”。这一节描写,他没有说花如何如何多,也没说花如何如何美艳,仅仅“我找不到一朵相同的花,就像”“我找不到远嫁他乡的卓玛”“ 我真想摘一朵带回家”“ 但是我怕她痛”,把高原夏天的广袤碧绿、草长莺飞、色彩斑斓刻画得非常到位,这是陈跃军的过人之处,点滴入手,窥斑见豹,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天空是一个拥挤的舞台,每一朵雪花∕都是最美的舞者,布达拉是唯一的观众∕风儿啊,你能不能再猛烈一点∕其实,我也想疯狂地跳一曲∕可是我害怕,你醒来的时候我已不在你身边∥雪花累了,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金顶上,树上、路灯上,汽车上∕到处都是冰清玉洁的睡美人,布达拉∕是忠诚的护花使者,轻点,再轻点∕别把孩子们吵醒了,他轻声叮咛着……”,《雪中的布达拉》。在诗人眼里,西藏是美丽的,西藏的飘雪是美丽的,布达拉宫是美丽的,在布达拉宫脚下观雪肯定更是美不胜收,天空是“拥挤”的、每一朵雪花都是一个个“最美的舞者”,斯情斯景,让“我”也受到感染,“我也想疯狂地跳一曲”,能想象到这是一个多么欢快的场面,是一个多么壮观的曼舞。风停了,雪也停了,像舞蹈没有了音乐,因为“雪花累了,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变成了“到处都是冰清玉洁的睡美人”;下雪时的沸沸扬扬,雪后的圣洁恬静,两幅画,一动一静,动的热烈,静的清幽,与其说诗人在写诗,不如说他在画画,与其说他是熟练驾驭文字的高人,不如说是一个过人的丹青妙手。

除了众人皆知的西藏的景物、事物、人物写作,陈跃军还一直关注着西藏古老文明和光辉灿烂的文化,一处又一处文物古迹,即使剩下残垣断壁,一个又一个久远的传说,即使并不完整,都让他浮想翩翩,对历史沉钩的追述、对藏族先民创造的璀璨文明和名胜古迹的讴歌,是陈跃军又一个特点,我们来看“空空的宫殿没有一个人,拉嘉里已成了传说∕这里是否有一条通往古格的路,历史沉默不语∕阿嘎声响起,泥点沾满了我的新衣∕宫殿正在复原,梦想又一次被点燃∕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仆人∕你们去了哪儿∕为什么还不回来?”,《曲松,我的王朝》。再看一首诗作,“触摸青瓦达孜宫的残垣断壁,遥望沉默不语的藏王墓∕昔日的辉煌,曾经的金戈铁马∕一切都已经远去,我的王朝∕我的公主,我的达娃卓玛究竟去了哪儿∕不会有人回答我,其实我想哭∕你却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历史从不回头,传说白发苍苍∕嘎泉的水汩汩流淌,石碑上的字模糊不清∕他们想告诉我什么,但我听不懂……”,《琼结,我为你擦干眼泪》。陈跃军深爱着西藏,爱着现在的西藏,也爱着过去的西藏,残墙、断城、箭簇、马鞍、狼烟、金戈铁马……,在他心里回味,在眼前回放,一次又一次;那些辉煌、那些惨烈、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故事和人物,映照着一个民族的艰辛和不屈、骁勇与无畏。再来看《月光照耀着历史的背影》“一座屹立的旧址∕让历史熠熠生辉∕一扇厚重的大门∕让荣辱兴衰不语∥唐蕃会盟碑上的字模糊不清∕时光忘记了一个豆蔻少女的芳名∕谁面朝大昭寺匍匐在地长跪不起∕一把破旧的扎念弹奏不出宫廷音乐∕唐卡想记录下每一瞬间的变化……”。跃军的笔锋长啊,他把笔尖伸向吐蕃时期,伸向格萨尔王时期,一个个横刀立马的勇士,一个个荡气回肠的情节,一个个废墟和古战场,看到的是他对历史生发出绵长的感叹,从青瓦达孜宫到拉嘉里王宫,从藏王墓群到古格遗址,从唐蕃会盟碑到象雄岩画,我们看到了一个伟大民族的沧桑巨变、文化底蕴的深厚、精神信仰的坚定,和已经注入血脉的淳朴、果敢和隐忍,读着这些文字,你不得不对繁衍生息在“生命禁区”里雪域高原的同胞们心生十万个敬畏。

文如其人,与陈跃军交往的这些年,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豪爽、真诚、好学,从字里行间能看到他的善良与睿智,一个在西藏生活工作18年的人,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一脚踏进西藏的怀里,对他的人生观、世界观的形成与影响是无容置疑的,藏民族尊崇的“济世救人,导人向善”理念肯定影响着他,我们还是来看诗作《狼的绝望》,“家园不断被吞噬,逃离∕已是一种常态,饥饿,寒冷∕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又会遭遇人类,伤残,死亡∕撕心裂肺的嚎叫,谁能听见∕听见又能怎么样呢,无助的眼睛暗淡无光∕贪欲和智慧比弱肉强食更可怕……”。众所周知,近些年,由于人类的贪婪,肆无忌惮地掠夺,滥砍滥伐,向森林、向草原、向河流湖泊……,人类欲望的疯长,人类触角的越伸越长,致使不少地方森林退化,土地污染,河湖枯竭,不少奇症怪病产生,不少小动物、植物消失,这种现象痛在陈跃军心上,自然经常出现在作品里,他信奉“人类在地球上有生存的权利,一切生物都有存活的理由”,这与当下很多土豪和官员的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形成鲜明对比。前段时间,日喀则发生“4·25”地震不久,跃军不顾余震危险,深入灾区,边救灾边采风,能从作品里看到震区的惨烈,能看到他深爱的西藏和各族同胞众志成城、同甘共苦的感人画面,能感觉到他心的哭泣和疼痛,“大象脖子,地狱之路∕我不知道你名字的含义∕此刻,一切已经不重要∕雨还在下,泪还在流∕我担心的是,还有没有路∥春天没有为她的迟到做任何解释∕没有行囊,我和雪花一起流浪∕一朵花被巨大的石头压弯了腰,却依然笑着∕残垣断壁像一个巨大的伤口,没有血依然触目惊心……”《聂拉木,路在何方》。“……这个春天让人伤感,我无心欣赏怒放的杜鹃∕雪花连成一条哈达,为远去的亲人送行∕帐篷里书声琅琅,小扎西的笑天真无邪∕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我想起伤痕累累的家∕再也回不去的小山村,一条狗在等待主人归来……”,《吉隆,舒适快乐去哪儿了》。“刺鼻的消毒水摧毁了细菌的企图∕这是不再恐惧的白∕这是每一个寻常日子的白∕我手捧一条洁白的哈达∕为明天祈祷∕为亲人祝福”,《圣洁的白》。这就是陈跃军的诗,不故作高深,不矫揉造作,不云里雾里,读起来情真意切、畅晓明白、舒展易懂,有着敏感的审美和繁复的哲理思考,给读者以美的享受和心灵启迪。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工作创作之余,陈跃军一直致力于西藏文学的交流、联络和纽带作用,先后创办西藏文学论坛、香巴拉文学网、扎西德勒网和老西藏网,发起建立了“格桑花开”文学公众平台,编辑《格桑花开》民刊。据我所知,给作家朋友们写序、写跋、写评论他都爽快答应、乐此不疲;大家有获奖或者新书出版,他比人家还要高兴,极力宣传、推介;这在当下,人情淡漠,自私自利思潮泛滥,凡事讲究等价交换,甚至过河拆桥者屡见不鲜的今天,显得多么可贵。

突然想起法国文艺复兴诗人迪·巴尔塔说:“世界不过是个舞台,人们都带着面具在扮演自己的角色”,陈跃军把自己的舞台放在西藏,那是珠穆朗玛峰的家园,是地球第三极,舞台足够高,也足够大,我们有理由期待年轻的陈跃军上演人生更多的绚丽和精彩。


作者:史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