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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贡嘎山苍茫的白发


写给贡嘎山苍茫的白发
——浅析洛迦•白玛诗集《雪覆盖的梦园》
 
史映红/文


 
我不认识洛迦•白玛,但却经常阅读她的诗,通过《民族文学》《诗选刊》《中国诗歌》《西藏文学》《贡嘎山》《星星》和藏人文化网等。大家都知道,当下诗歌界,有一种较为普遍现象,诗歌弥漫着一种奢靡之风,要么哼哼唧唧、无病呻吟,要么敞开摆烂、以脐下三寸为乐,要么痴人说梦、不知所云;停留在食色男女当中,停留在个人梦呓呢喃之间。这种现状,在一定程度上,侵蚀着诗歌肌体,误导了一些年轻诗人的健康成长。文如其人,生活在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女诗人洛迦•白玛,她的诗有着高原人共有的清晰印迹,像她家乡那座著名雪峰贡嘎山上冰雪般晶莹,也像她家乡碧波荡漾、清澈见底的伍须海一样,给人一种滤过浮尘、远离芜杂的静谧感。我们从三方面浅析洛迦•白玛诗集《雪覆盖的梦园》。
 
高处的家园
 
俄国作家杜勃罗留波夫曾在《柯尔卓夫》一文里说:“诗是以我们内部的感情,以我们的内心对一切美丽、善良并且理智的事物向往作为基础的”。这是我在品读诗集《雪覆盖的梦园》近百首诗歌的基本感觉,这些诗氤氲着高原的味道、雪花的味道、冰凌的味道;同时有着积极向上的、灼热的情感、清新清纯的气质;特别是在写自己出生于斯、成长于斯、感悟于斯的家园,表现得更为明显,比如作品《贡嘎,贡嘎》:“那么高那么高∕沉默着的与坚守着的∕敬畏着的与仰望着的∥一株迎向云霞的蒿草∕一个悄然饱满的山茄∕一缕风里起舞的松萝∕一只和石头倾诉的蓝蝶∕它们都在你眼里自由生长∥你的高穿破苍穹∕雪山在你面前小下去∕森林在你面前小下去∕天地在你面前小下去∕世间的悲喜在你面前小下去∥你和天空相望∕你与天大地相依∕你在高处护佑这方水土∕却从不说∕慈悲”。贡嘎山是诗人家乡的一座高大雪峰,海拔近7600米,被誉为“蜀山之王”,是四川境内最高山峰,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这座当年见证红军艰苦卓绝、九死一生的雪山,这座高峰耸云、刺破苍穹的雪山,这座冰清玉洁、巍然屹立的雪山,自然是藏族同胞心中的“神山”;以其圣洁、博大、慈悲护佑着当地万物和众生。诗人在写作中,倾尽溢美之词,“一株迎向云霞的蒿草,一个悄然饱满的山茄,一缕风里起舞的松萝,一只和石头倾诉的蓝蝶”,“都在你眼里自由生长”,写出了这座雪峰的高耸博大、苍茫包容,像一位至高无上的父皇,一切在它面前小下去,雪山、森林、天地、世间的悲喜。把贡嘎“神山”在藏族同胞心目中无以伦比的地位凸显出来;文字简约轻灵,运用了排比、拟人等修辞手法,读起来富有韵律美和节奏感,直抵心田。

翻阅洛迦•白玛诗集《雪覆盖的梦园》“雪之园”一辑,不难发现作者在描写家乡的诗歌题材上还是比较单一的:山水、白云蓝天、草原牧场、花草树木等,但就在这相对单一题材的写作上,诗人融入了浓厚真挚的情感,张弛之间、动静之间,诗歌美的空间和氛围就悄然拉开了,不动声色的把情感引申而出,让人过目不忘,比如诗作《海子传说》:“十二位仙女站在云端∕齐声说‘措——’∥翡翠的绿从天地倾斜而下,凝结∕在恰好可以被遥望和被膜拜的高度∕从此,世间有了海子的传说∥桑烟升起∕玛尼堆上的祈愿垒到天上∕海子保持静默,以最初的姿势∕唯一不变的圣洁∥转湖的人们用真言和佛珠搭起桥∕所有的灵魂通过海子抵达彼岸∕终将,一尘不染”。很显然,作为很小就听说过无数神话传说的藏区孩子,这首诗一开头就以神话传说入题,让读者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很自然、很顺畅地急于往下看,看神话传说中海子究竟怎样,有什么神秘的情境和秘境?把读者引入诗境,体味到其中的清幽之美,欣悦之感。如果说作品前两节写传说,后两节就写当下,即现实,时空衔接天衣无缝。有些高原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一般在连绵雪峰和冰川之下,就有湖泊,它清冽甘甜、悠远宁静,藏族同胞就称作“圣湖”,是有着与“神山”一样的地位,这些洒落在群峰之间的蓝色宝石,有着醉人的神话传说,有些是“莲花生大师服妖降魔的宝镜”,有的是“佛祖悲悯众生的眼泪”,有的是“仙女沐浴的圣洁之地”;诗在铺排上保持着严谨的分节和分行,既继承了抒情诗的含蓄与优雅,又融入了爽朗清丽、俊秀婉约的元素,一气呵成,给人一种余香犹在的感觉,似乎能看到“圣湖”周围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玛尼堆,看到一缕缕升腾的、淡淡的桑烟,飞舞的经幡,既写实、又留白,密而不挤,疏而有度。
 
作家碎碎在文章《耶路撒冷》里曾写道:“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圣地,或为理想高地,或为情感圣地。就像犹太人心目中的耶路撒冷,神圣清洁,至高无上,值得一生守望”。同样,高高的贡嘎山,高高的甘孜州,高高的九龙县,就是洛迦•白玛心中的圣地,她始终以敬畏的目光观望它,以灼热的胸怀感受它,以轻柔的手掌抚摸它,以婉约的诗行赞美它,是她一生守望的地方;比如作品《雪园》:“遗落的白羽毛延续着树梢的渴望∕空的枝丫试图伸向彼岸∕不可预知的羸弱或丰满∥流浪的牦牛踏过雪线∕在冬的边境留下神秘的预言∕关于春天和草地∥鹰栖息于残阳的背影∕它保持着智者般的超然∕和轮回之上的静默∥湖的最深处睡着冰冻的时间∕积雪下藏着一朵雪莲温暖的希望∕峡谷与冰峰守候着千年的沉寂∥这是神灵护佑的雪园∕坚守着创世之初的摸样”。一共五节,第一节诗人写树,应该是冬天的树,冷风萧瑟,枝丫孤独,在风中孤单摇摆,也在诗人内心伸展、摇摆。第二节写牦牛和雪线,这是典型的藏地符号,白的耀眼的雪线之上,一只、两只、很多只牦牛像缓慢移动的黑塔走着,这本身就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美,不管诗人自己,还是读者我们,都有一种激情在奔涌、一种情感在澎湃。第三节描写残阳和苍鹰,诗人像第二节一样,除了给我们呈现一幅只属于青藏高原的绝妙画卷之外,又增加了浓浓的宗教氛围和禅宗意蕴。生命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让我们深层次思考这一人类终极命题。第四节,诗人运用了“冰冻、积雪、冰峰、千年的沉寂”等词汇,营造了一个荒凉、寂冷、亘久的高原世界,而在这一片寂寥的世界,又“藏着一朵雪莲温暖的希望”,给人一种柔柔的爱意和暖意。最后两句,既告知了我们很多,又留给了我们很多,给读者以很大的想象空间:岁月的漫长或匆促、人生的神奇或卑微、家园的恒久或短暂。
 
尘世的感悟
 
“空着,其实也好∕春天,没有种子长成期盼∕秋天,不会有枯枝站成寂寥∥空着,其实也好∕风吹过,没有树叶∕摇下细碎无端的情绪∕雨洒落,没有涟漪∕晕染出欲罢不能的幻境∥空着,其实也好∕你来,不会梦游于云端∕你走,不会在夜里痛成寒蝉”《空》。在博大的青藏高原,那片雪山林立的神秘之地,如果你初来乍到,第一个感觉就是宿命如此真切,有时候,恍惚间连自己都搞不清是今生还是前世,经幡不时在眼前飞舞、在耳边回响;玛尼堆不断地在你身边停留、静默;脸庞平和的人们手捻佛珠、摇着经筒擦肩而过;一些磕长头的信徒五体投地、向神灵和天地膜拜。心怀敬畏的人,处世做事自然不一样,洛迦•白玛的文字自然不例外,第一节“空着,其实也好,春天,没有种子长成期盼,秋天,不会有枯枝站成寂寥”;第三节“空着,其实也好,你来,不会梦游于云端,你走,不会在夜里痛成寒蝉”,这样的诗行,这样如哲似禅的文字,能清晰感觉到她和族人敬天悯人、慈悲向善的心性是与生俱来的;他们谦恭低微、隐忍坚毅的个性是来自母体的;把自己放在低处和小处,把自己之外的一切放在高处,放在神灵的位置,这种肚量和胸怀,我们还能在当今社会找到多少?具体没有考证,不知何时开始,不少文学作品已经慢慢地与信仰渐行渐远,而文字一旦缺失信仰支撑,作品力度与深度、内涵与冲击力无疑会大大减弱;如果文学作品如此随意和轻率,当我们面对挫折、困难和失败时,文字已经不能给我们太多的力量和钙质,因为文学与现实已脱节,成了两张皮,只能让读者感到虚假和不真实。洛迦•白玛的这首诗,很显然,她自小受到藏传佛教的熏陶和影响,内心是有所敬畏的:敬畏时空的广袤与博大,敬畏自然的旷远与深邃,敬畏天地的永恒与无穷,感叹作为个体人的渺小、卑微和匆促。
 
继续来品析本人很喜欢的作品《渡》:“谁在彼岸等你∕曼珠沙华点燃的天空∕隔着,轮回的河∕迷雾笼罩古老的渡口∥一个声音轻柔地唤你∕如母亲的低语∕那是我们渡河的船∥梦,醒转∕风火水土皆散去∕悲欢爱恨亦散去∥去路即来路∕只是归去,循环而行∕从此岸渡向彼岸∕从一个梦境到下一个梦境”。英国诗人赫兹里特在其《泛论诗歌》里说:“不论是对于自然事物的描写或对天生情绪的描摹,如果没有想象的渲染,都不足以构成诗歌最终的目的和目标”。这首作品,洛迦•白玛尽情展示她过人的想象力,用一句“谁在彼岸等你”,这一疑问开始,仅这一节就包含了很多东西,人生、事业、生命,都是,又不全是。紧接着第二节“一个声音轻柔的唤你,如母亲的低语,那是我们渡河的船”,本人理解,既是,又的确不全是。作为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儿,到一位皓首银发的老人,所要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这个过程,正如渡河,有漩涡险滩、激流暗礁,也有风平浪静、景色宜人;有可能船覆舟翻,也可能顺风顺水;这个过程,也是人生的过程,有坎坷的泥泞小道,也有宽敞的阳关大道。当“风火水土皆散去,悲欢爱恨亦散去”,才发现“去路即来路”,就这样“循环而行”,这些诗句暗合了藏传佛教六道轮回这一义理,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我们感受到一种原初的、本来的生命的仪式,一种来自远古的、富有穿透力的浑厚的声音,这就是神性的力量。
 
生活在雪域高原的洛迦•白玛,对她来说,必须接受和面对两种文化的碰撞、交汇和交融,这既是自然而然的,同时作为年轻的一代,又是迫不得已的,双重文化、甚至多重文化的相交相融,让她在心智上、视野上慢慢完成蜕变;转化在文学和诗歌创作上,自然就形成了自己独特气质,或者说风格,这种气质与风格,与当前当红的其他藏族青年诗人有些相似,如康若文琴、扎西才让、刚杰•索木东、仁谦才华、王志国、琼吉等,又略有不同。来看作品《忙》:“这世间如此忙∕忙着把白昼变成黑夜∕忙着把春雨变成冬雪∕忙着把未来变成过去∥这世间的人如此忙∕忙着悲欢和爱恨∕忙着靠近或远离∕忙着在向死的路上活∥一切都这么忙∕无暇顾及∕一阵风的去向∕一只蚂蚁的沉默∕一场梦的覆灭”。先来看这首诗的现实性,何尝不是这样,如果出门办事,到处是匆匆忙忙的人流车流,边走边打电话的、边走边吃早餐的、步履匆匆;过马路红灯亮起时,很多人忙着看表,显得焦躁难耐,绿灯亮起,前面人车稍微慢一点,后面便怨声连天、汽笛疯狂;人们似乎总有干不完的事、有比天还大的事。我在西藏很长时间,无数次看到藏族同胞的淡然悠然、平和悠闲。往往在一片草场,一群牛羊珠撒玉缀般地吃草,而牧民们三两人凑在一起闲聊、抽鼻烟、捻毛线,饿了,吃自带的糌粑,喝酥油茶、青稞酒,直到夕阳西下,各自踩着黄昏回家。过林卡也是,唱着、跳着、闲聊着,忘记了时光和喧嚣,很是让人羡慕。再回到作品当中,诗人简洁的文字,畅晓灵秀,但又包含着哲学和禅学意蕴,值得深思,想想那一个人不是“忙着把未来变成过去”,或者“忙着在向死的路上活”?一首诗给我们的启示:有时候也该放慢脚步,让自己的灵魂跟上,看一片云的舒展和飘逸,看一朵花的初绽与美艳,看一株草的舞姿和摇摆,听一只蜜蜂的歌唱和私语,何尝不是人生的又一种享受?
 
心中的爱恋
 
著名诗人列美平措在评论洛迦•白玛诗歌时说:“我们能读到执着之爱、忧伤之爱、痛苦之爱、坦荡之爱、沉默之爱、坚定之爱的玲珑诗语,也能感受到她以爱为底色的浓墨诗情”。的确,在翻阅洛迦•白玛的诗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这种爱的情感:爱给她粮食果蔬的土地,爱给她阳光和雨露的天空,爱给她衣衫和乳汁的牛羊牧场,爱给她亲情和友情的族人和社会。这些充溢着爱的文字,让我们内心欣悦、温暖和柔软。比如作品《为你织一条围巾》:“丝线绒线红梅线∕从心尖抽出线头∕裹一圈一圈又一圈∕上针下针元宝针∕针针紧扣日夜∥我们是曾在轮回中迷失的萤火虫∕你提着小小的灯笼∕穿过那么黑的森林和河流找到我∕从此,你就成了我的太阳∥这世上有那么多相似的眼睛∕我们摇摇尾巴碰碰额头∕便认出彼此的微笑∥为你织一条围巾∕每一针线都细软如你的声音∕你小小的手抚过脸颊∕冬夜便在瞬间开满了桃花”。法国文豪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里说过:“在母性的胸怀里,有一个角落总是永远保持着明朗的微笑,这是上帝给母爱所特地创造的”。其实在这个时候,我们并不想把洛迦•白玛称为诗人,更愿意称她为母亲,同时很自然就想起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给孩子织一条围巾,“丝线绒线红梅线”是“从心尖抽出线头”,再“裹一圈一圈又一圈”,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一定想着孩子小时候眼泪汪汪或者笑靥如花的样子,想着孩子咿呀学语或蹒跚学步的样子;孩子憨态可掬的镜头一个接一个在她脑海闪现,而更多的时候,她应该想着赶在天冷之前把围巾织好,让高原凛冽之风和狂躁的雪花远离自己的孩子。小小的、柔柔的、绒绒的围巾,就是一位母亲的手,时时刻刻抚摸着孩子,感受孩子细嫩柔滑的肌肤,呵护“我的太阳”。整个诗作没有华丽辞藻,没有过多的修饰点缀,平实、质朴、精细,却让我们读到了温暖,收获了慰藉和感动。
 
继续品析作品《我爱那些老和旧》:“我爱生锈的铁∕锈迹里隐藏的光亮∕刀、针、剪、斧子∕被谁拾起又放下∥我爱腐朽的木∕枯槁里曾生长的春天∕谁的手倚过的门窗∕谁的背靠过的倾斜木椅∥我爱掉色的布∕暗淡里曾光艳的花朵∕泪与汗浸过的帕∕包裹过谁的玲珑青春的衣衫∥我爱那些老和旧∕沾满烟尘的过往时光∕慢慢变老的你们∕那些白发∕皱纹∕斑”。 洛迦•白玛在《后记》里谈到:“因为有诗歌,所以我还能在不安与焦虑的生活中继续保持对这世间的热爱,爱它的山川、河流、峡谷、森林,爱晨风中颤动的露珠,爱暮光中晚归的牛羊,爱夜色里沉默的雪山,爱老人们脸上的沧桑、孩子眼中的纯净和陌生人善意的微笑”。的确如此,她是生活的有心人,她热爱生活,热爱过去的岁月,一段时光、一些身影、一些故事、一些物品,即使是生锈的铁、腐朽的木、掉色的布,但是它们都崭新过,鲜亮过,被人们小心翼翼地呵护过,这种敝帚自珍的情感,让我们动容。当下,社会变革和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生活的空前快捷与便捷,消费水准的提升和多元,使人们的思想和观念急剧改变,很多人焦虑浮躁、自私自利,不少人嫉贤妒能、狂妄自大,许多优良淳厚的民风出现了退化,门族间、邻里间、家庭间曾经和谐共处、亲密帮扶的天平倾斜了,遗弃、虐待老人屡见不鲜;为了一己之利,坑蒙拐骗、损公肥私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恩怨不分、恩将仇报者大有人在。洛迦•白玛在这种纷扰下,在很多人道德沦丧之际,坚守着祖辈留下的向真向善向美的高贵品格,思利及人,珍爱一切,这种心性品性,这种坚守呵护,谁说不是一缕清风,吹拂着我们已经落了厚厚尘污的心灵?
 
细嚼慢咽洛迦•白玛的诗,她笔下流淌着柔美清冽的意境,就连苍茫粗狂的青藏高原,冰封雪裹的高耸之地,在她的诗里都充满着女性特有的气质,有着着清淡俊秀的味道。但也有例外,比如作品《和一匹马回到远古》:“鬃毛刮起风∕四蹄划过闪电∕枣红的肌肤燃起火∕日行千里啊夜行八百∕带我从桑田回到沧海∕从火山回到岩浆∕从死回到生∥岩石和泥土的时代∕我们把天地唤作父母∕我们不再想起百万年后那些刀∕想起刀柄上疲倦的蚂蚁∕刀锋上阴沉着脸的狂风∕它指挥沙粒∕埋葬一个个不合时宜的影子∥远离烽火狼烟∕太阳从你的耳朵尖苏醒∕在你的马尾上睡去∕你在嘶鸣里吐出月色∕我白发转黑眼眸清亮∕发出初始为人的第一声∕笑”。这首诗与前面几首大不相同,能看到诗人在创作风格上力求变化的痕迹;诗里的马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唐,孟郊《登科后》)有些不同;也与“游说万乘苦不早,着鞭跨马涉远道”(唐,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不尽相同。她在策马求索、在寻觅,她要“从桑田回到沧海”、“从死回到生”,回到“岩石和泥土的时代”,并“把天地唤作父母”。法国文豪雨果曾说:“文学是从文明中分泌出来的,诗则是从理想中分泌出来的。这便是为什么文学是一种社会需要,这便是为什么诗是灵魂所渴求的东西”。诗人洛迦•白玛也是如此,既需要物质上的生存又需要精神上的念想,既追求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又渴望回到曾经原生态的自然状态。她在十字路口游离、寻觅、探问。这首作品,从“刀锋上阴沉着脸的狂风、太阳从你的耳朵尖苏醒、你在嘶鸣里吐出月色、我白发转黑眼眸清亮”等铿锵的诗句看出,包含着诗人浓烈的情愫,激荡着她有泪有爱的生命气息,奔涌着对族人沧桑历史和坎坷发展历程的探寻与追问。有气势,有激情,有温度。
 
近些年来,我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诗人的职责与使命到底是什么”?很多人都有各自的答案:英国诗人艾略特在《诗的社会机能》里说:“诗人的直接义务是对于他的语言首先加以保持,继之加以扩充和改良”;苏联文豪高尔基说:“诗人是世界的回声,而不仅仅是自己灵魂的保姆”《给基•谢•阿胡米英》;文学家矛盾在《亲人们》一文中说:“诗人是对于时代的风雨有着预感的鸟”。大师们的论述,显然对诗人有着极高的要求,但对于洛迦•白玛来说,讲的最到位的是她同乡,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得者列美平措老师,他在《雪覆盖的梦园》序里说:“诗人就是火,去燃烧、去温暖;诗人就是水,去流淌、去滋润,诗人就是土,去膏腴、去孕育。诗人的这种终极情怀与终极意义,是极端诗意的,也是极端纯粹的。换一种简单的语言,就两个字:献祭。诗人就是献祭的人,诗人通过献祭,完成诗人的使命,成就诗人的人生”。名家所言极是,这对于洛迦•白玛,对于我,对于一切热爱诗歌、进行诗歌创作的人,我认为都大有裨益。
 
 
洛迦,白玛:女,藏族,四川九龙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诗选刊》《中国诗歌》《西藏文学》《贡嘎山》《星星》和藏人文化网等。诗歌收录于多种选本。
 
史映红:藏名岗日罗布,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甘肃庄浪县,九十年代入伍进藏,已转业,居山西太原。在《诗刊》《解放军报》《文艺报》等发表诗文950余篇(首);著有《西藏,西藏》等诗集4部;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十九届高研班;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