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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立亭:蒋雨含诗歌印象


人间诗意源渊 无非一颗善良心
——蒋雨含诗歌印象
 
作者:何立亭
 
大约八、九年前,开始接触到雨含的诗和她的人,先读到了她的第一本诗集《与梦相依》,读了几首,确定是真诗,便用一天时间读完。因为其诗入味,美的氛围好,明显地影响了阅读者的心境,以至让他带着喜欢、尊敬的心继续读下去,读到最后,就从此记住了世上有个叫蒋雨含的女诗人。
       
善良对一个诗人、作家到底有多重要,我是近几年才开始真正悟出了些道理,并越来越深信不疑,苏格拉底说:善的理念是最大的知识问题。善是个基础,没这个底座,做其他事也都是白忙活,文学拒绝没有善的冰冷,个人也以为,如果一个搞文学创作的人心性不善良,那么即使写出再多的东西又有何益处。尤其是诗歌创作,作者善良与否,很大程度决定了文本的价值取向。回头去看,当年阅读雨含诗集所感觉到的那种氛围,就是善的气场,从头到尾在她的诗集里弥漫着。
       
人只有从里美到外才算美,是善良使人美丽。善感善悟,有一颗善良心者,经过训练都可以成为诗人。因为善者有爱,即使一阵风一滴水也罢,凡爱天下事物的,有爱就有了发现,《圣经》里有句很重要的话:“爱是联络全德的”。
       
让我们静下心来读读下面这些诗句,读了应该有所体悟——只要换个心思去看,我们平日熟视无睹的介鲜小事,原来都是可以入诗的:
      
子夜轻轻折起/再缓缓打开/水面多了许多波纹//不消拂平/风与水的语言/只有与失眠不期而遇/才会闪光//光在夜里多么率性/像个顽皮的孩子/想在哪里停留就在哪里停留//心灵能在哪里小憩/这固执的小小的念头/在悸动的夜色中/无所依傍//把街灯点燃/从桥的一端到另一端/以光的流速渡我/直到水波有了温度/浅浅/浅浅地暖在指尖(《夜的温度》)。
    
愿女性诗歌温柔以待我,这首诗气息绵长,柔心昭昭,女性如水的性格特征跃然纸上。在真、善、美这三个字上,我认为“美”是自然结果,是前面二字的附属品,不同于真和善,真和善是可以独立存在的世界,因为真了善了,自然就美了,所以,一切事物,不真不善,就不美。或者不必太苛刻,但至少应具备三者之其一“善”吧?!那么,做人做诗,就善莫大焉!《夜的温度》意境虽然没有放大,但是心灵状态好,整个人真是被诗意彻底浸泡了的样子,此诗映照出为诗者善意盈怀、尘垢不起的心性。
      
《一首诗的距离》是雨含的第二本诗集,一花一世界,一首诗也是一个世界。《一首诗的距离》,书名暗示了心灵与世界的某种诗意的关系,其外,一首诗的距离,也是心灵与心灵的距离,我们可以通过一首诗,轻松地进入诗人的心灵世界,这是一条捷径。
     
渴望品一杯咖啡/在狂风初歇的子夜/我暖一怀忧郁/将你的叙语轻轻折起(《咖啡色的黄昏》节选)。

爱情里,欢乐总是和忧郁相伴,而忧郁是需要好生对付的一种情绪,“我暖一怀忧郁,将你的叙语轻轻折起”,自古以来,诗人的思想维度就很奇妙,不同于凡俗,如这样的诗句,说明雨含在灵性、通感等方面的天赋实为上乘,全诗十七行,如无此二句,全诗几乎皆废,可见写诗的难度。
      
雪来不来都不能阻挡/我们的相逢/在两平方米的空间/让我先为你飘一场雪吧/你的笑声和着雪花轻盈(《让我为你飘一场雪》节选)。
 
写诗贵在情怀,学识次之,人无高洁情怀,行事则呆滞冷硬,文如其人,做诗做文也一样。诗文没有飘逸之气,则是死水一潭,在学识的基础之上,诗文成败全靠情怀二字,《让我为你飘一场雪》虽然通俗易懂,却足见性格情怀之气象:清俊爽朗,有如草原之风。后来到了省城呼和浩特工作生活,雨含依然以组诗形式陆续创作了很多关于故乡呼伦贝尔的诗歌,语境清新,情真意切,字里行间满是深深的眷恋,情怀淳朴善良,运笔亦不见堆砌。拿大型专题诗组来说,通篇能做到看不出一点儿七拼八凑无病呻吟的痕迹,对诗者确实是个不小的考验。
    
我真的不走了/放下马鞭/放下疲惫的目光/放下所有的委屈和不舍/靠在你清凉的月色里//打开窗子/世界真安静/没有人告诉我/夜色消灭了回家的路/我依然在他乡的梦里//小心地在风景画上/抚你的松枝/手上有微微幸福的刺痛/若变成松涛如何/有风  林海潮涌//我从来都知道啊/即使没有风雨雷暴/兴安岭也不会平静(《呼伦贝尔》组诗之二)。
雨含的诗笔锋自然流畅,个性大气,像这种节奏明快又气息匀称、意趣天然的诗在她手上随处可见。如《端详》《给远在天堂的爸爸》《阿茹娜没回家》《不如相见》《歌唱,与爱情有关》《我心如小提琴》《遥远的牧歌》等。
      
2018年是第十二届内蒙古文学索龙嘎奖的颁奖之年,正逢夏秋交汇之季,默默笔耕多年,青年诗人蔣雨含以佳作《金黄色的疼痛》和《秋的更深处》迎来了属于她的金色季节——荣获该届索龙嘎诗歌奖。
      
《金黄色的疼痛》开门见山,如瀑布之水突现于高处,然后一鼓作气,倾泻而下,情感浓烈,十分畅快。 对故乡,对人生,诗人在内心深处呼唤着什么,从来没有停止过,也不会停止,或者,在遥远的什么地方,是什么在深深地呼唤着她:
 
我疯狂地迷恋着
森林的味道
清新以及微苦
让我幻见小木屋
亮着宿命的光
 
那光是多么吸引我啊
温暖包容着的夜色
让人渴望永久的拥抱
 
然而  我在每一条
通向小木屋的路上迷路
始终不能抵达
 
有时候  我就想
我的内心
是不敢抵达的  不敢
怕你的样子
我认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伤心
 
宁愿
一点一滴的翠绿
都碎在秋日的辰光里
血液淌着金黄色的疼痛
 
宁愿
相信你一直在
森林深处的灯光里
等着我
 ——《金黄色的疼痛》
       
很明显,这是冰冻三尺之功,是深埋于诗人内心深处不息的向往,经年的左冲右突,时辰一到,终将喷涌而出。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中,滚滚的生活洪流之下,年复一年,我们被窒息和㧪杀掉的是什么?对照雨含这首诗,相信每个人到中年的人心里都有一个答案。而关键是,等我们越来越感到急迫的时候,留给我们去找回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是一首可以度人度己的诗(假如我们就是诗中的那个你,便会从中获得一种慰籍,一种力量),一个优秀的诗人会在某个灵性爆发的阶段,有能力打开一扇存在于精神空间的门,进入一个无法描述的只有灵魂能够感受到的自由、洁净的世界。如果你某年某天有幸遇到这样一位诗人,由她(他)带你进入那个世界,由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相信所体验到的这诗意的精神盛宴,会使你一生难忘。而要实现它,唯有诗歌是桥梁,当然,还要有相互之间的善的理解与配合。

 
附:
 
蒋雨含诗写生

 
时光的落尘
 
谁能让我慢下来
忘了光年忘了轨道
忘了翠堤垂柳下的邂逅
只熟记一种味道
挂在五月的深巷
 
那时,我不曾与任何星球瓜葛
我微若尘埃
轻盈安静地飞舞
每一次振翅
风从羽的边缘飘过
拍打奢华的青春
 
青春的时光里
谁在乎过呢?
甜美的蝴蝶结
又何曾留痕?
 
时光的加速度
犹如一盘一盘齿轮
旋转得越来越快
游离于世界这巨大的磁场
 
而我终究要慢下来
血液的流速
情绪的波动
以及思维的频率
忘了那些疼痛的记忆
 
然后,细细地品
光线披挂的柔美
晨露滚动的光波
风掠过羽毛的战栗
还有,你的眼神
苍老了的爱情的眼神
 
慢下来的光阴如此空阔
像巨大的深洞
吸纳生命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让我明白,微若尘埃的灵魂
也一样高贵
 
鱼来到子夜的水中
  
黑暗把子夜围裹成幽谷
它的心事明暗有致深不可测
有天河之水款款而至
让夜色流动魅惑的波光
  
我掌灯在深谷中等待
即使幻化成美丽而伤感的泡沫
或者一汪深情
也不觉得疼痛
  
我以水的形态存在
才发现自己的波光那么美
像连绵不绝的低语
 
——你必定到来
沿着曲折的山谷
沿着银河的眼神
沿着我独一无二的声音
  
没有人能抵挡你泪光里的温柔
你是一尾鲨鱼又有什么
只要你一路欢快地游来
我躲在月亮最近的树枝里
看你额上动人的鳞和双唇
想象你轻轻含住我时
那份微微刺痛的疼惜
 
金黄色的疼痛
 
我疯狂地迷恋着
森林的味道
清新以及微苦
让我幻见小木屋
亮着宿命的光
 
那光是多么吸引我啊
温暖包容着的夜色
让人渴望永久的拥抱
 
然而 我在每一条
通向小木屋的路上迷路
始终不能抵达
 
有时候 我就想
我的内心
是不敢抵达的 不敢
怕你的样子
我认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伤心
——宁愿
一点一滴的翠绿
都碎在秋日的辰光里
血液淌着金黄色的疼痛
 
——宁愿
相信你一直在
森林深处的灯光里
等着我
 
秋的更深处
 
我从秋的源头走来
初寒迅速穿透我
顿时艳红如山上的叶子
 
秋  与我有很深的渊源
想逃离都不能
索性  静下来
听它看它
能笑的时候笑
想哭的时候哭
 
我已经无法认识自己的形状
秋  不断地修剪我
肉体  一次次
与灵魂剥离
 
霜冻胆怯起来
匆忙终结所有的记忆
 
可是  我还是能看见
秋的深处
用力刮开的绿苔下
白森森的往事
再一次打动了我
 
我想  我肯定死过
当昨天在子夜呼啸中退去
 
时针不可抗拒地重叠
一年一度
我总在这一个时刻复活
 
像被刷新的页面
不着一丝痕迹
年轻的爱情
葱绿地从我的身体穿过
 
我闻到了早年的芳香
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能
一次次地走在
走在秋的深处
秋的更深处
       
永远的挣扎
 
无力回首
在往事淹没一种渴望的夜晚
我如一只折翅的小鸟
飞在永远的挣扎中
 
故乡,还远
沙果树冰凉的枝干
远远地伸在冰天雪地
叫我的双手
无缘再抚慰它的伤痛
 
总是走了来,来了又走
抬起头,眼前是墙
还是墙
 
那一支凌空而来的歌子
曾经在初冬之夜
怎样暖在我的肩头
我的臂弯
我的血色全无的唇上
 
我渴望那一支歌
正如渴望分不清方向的风
时时以温馨慰抚我
叫我轻捻着它的衣襟
以斑斓的心境
等待一串脚步
 
脚步踏在诗歌上
诗歌就回到了故乡
 
失重
 
这里的广场没有鸽子
无法支配的梦境
像夜游的时针指向某一个时辰
到达那里的道路需要铺满鲜花
我却只有一枝尚未开放的雏菊
 
我可以来吗
霓虹灯把偶人般的幻影
闪烁在这里
让这里充满浓郁的生命气息
 
我不能逃离既定的角色
它让我每一个痛苦的时刻
都带着欢乐的面具
 
那一匹马已经走了
带着雕花的马鞍
和破碎的底座
浩浩荡荡的出租汽车
不无得意地停卧在伤口之上
 
被出卖的午后
庙宇 飞檐
廉价的衣裙
都主张默默但无所用心地梦想
用沾满锈污的耳朵
倾听流水坚硬而柔软的声响
 
谁把这里的广场
标榜成无法更改的乐园
语言退化成没有尾巴的鱼
清澈的池水折射它优美的腰身
却无法抵达它的内心
 
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鸟的影子
捕风捉鸟
鸟在没有人迹的广场
把我的影子埋葬在永远的激情里
我失重 从而不能自已
 
或许吧
 
或许不该停下来
这三月的桃花
多么妖媚
我一次次把她们
揉作眼中的春水
 
有一些疼痛是魅惑的
比如在遇见你的路口
藏起绯红的云霞
那一刻竟忘了
美丽的邂逅是错失不起的
 
所以  我更愿意在
疲倦的午后
喝一杯清茶    想你
在记忆的迷雾中拨开你
日渐衰老的容颜
站在你年轻的光阴里
 
或许还是应该
从这个章节停下来
三月的桃花下
即便你已经忘怀了
而我还是会把她们
揉进眼里
 
时间的玫瑰
 
松果开成玫瑰的样子
出乎我的意料
我歌唱山林
思念山岭上年轻的树
却不知时光在爱情里
扮演了无情的角色
 
浓郁的色彩
被季节的风
一片一片剥去
落叶终究逃不过飘零的命运
 
在这样的深秋
我不知每一颗落叶松塔
是怎样落下
我只知
它们都是时间的玫瑰
与厚厚的松针相伴
不怕成为秋的弃儿
 
我一次次走在山林里
却与每一棵树都是陌路
我扬起母亲河的水
却只是想留住时间的影子
我遥迢千里奔回故乡
只为一遍一遍与往事作别
 
我的兴安岭啊
悄悄盛开了多少花朵
她并不在乎,谁能记取
还是全部遗忘
 
猫的眼神
 
凝视时
她的眼神是忧伤的
她想看破那一团迷雾
却不得不在初晴时止步
 
爱是一种嗅觉
从漫不经心的眼神里
闻到玫瑰的芳香
从稀薄的空气里
闻到雨前泥土的味道
 
春天有时候很顽皮
在夏天里打滚耍赖不肯走
她滚成一团,藏在蒲公英里
等待一阵风嘬起小嘴
吹向远方
 
远方有什么
那扇窗隔开的每一寸地方
都有可能是远方
她忧伤的眼神
把每一缕阳光、每一片树叶,
每一只在屋脊上穿行的猫影
都抚摸一遍
 
但是,那不是爱情
不是,甚至那些爱情诗也不是
妖媚的花朵
飘忽塑料的气息
 
她——
一个在伤痛中失忆的孩子
再也找不到那一种春天的味道
 
嗅觉跑丢了
 
那一杯茶,会说话
可是,当睡着叶片被水唤醒的时候
语言最无用
她的体香,藏不住她的情绪和来历
一说出口,魂就散了
 
要怎样,才能爱得其所呢
这怕是我最深的伤了吧
面对一杯茶,只能猜想
她的心事会随着哪一阵风缭绕飞散
 
嗅觉的伤是春天种下的
它不管不顾地发芽
像个调皮的孩子
多少生猛的方剂围追堵截
终究只能看着他树大根深
 
无从消弭我的惆怅
它随着清明的雨水淅沥而下
对着那杯茶缭绕的水汽
轻轻叹息
 
叹着世上的爱
也应该像那些小小的茶叶
对每一滴水都有所保留
只为一份懂得,留存灵魂的香气
 
蒋雨含简介:
 
蒋雨含,又名蒋静,文学创作副高级职称,呼和浩特市诗词学会副主席。资深媒体人。就职于呼和浩特经济技术开发区报社。
 
在《呼和浩特晚报》《北方家庭报》《北方新报》等媒体工作20年,多次获国家级、自治区级新闻奖。初中开始文学创作,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200余万字,出版诗集《与梦相依》《一首诗的距离》,散文集《飞花有约》3部专著。2015年11月8日,内蒙古妇女联合会“一起读书”文化公益活动推出蒋雨含专场诗歌朗诵会“一首诗的距离”,反响热烈。
 
先后为“内蒙古草原文化节闭幕式颁奖晚会”(第十一、十二届、第十三届、第十四届)、“2015、2017年内蒙古广播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两届“中国•蒙古国博览会开幕式晚会”、“庆祝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七十周年文艺晚会《赞歌》”、“第十九届上海国际艺术节内蒙古专场文艺演出《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等大型晚会担任文学统筹、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