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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生命荒废在底层事物上

把生命荒废在底层事物上
——读张二棍的诗有感
 

文/张爱军
 
  凡事都讲一个机缘。前一天,我从朋友圈里发现了张二棍,被他一首《黑夜了,我们还坐在铁路桥下》,感动的稀里哗啦。谢鹤仁出现了,我随即给他发送了好友请求,可能是因为快要过年了,这一次,他愉快的通过了。于是,习惯性的开始浏览他的微信,没翻几页,就看到了张二棍的照片和他的诗作,哦,太棒了,这个朋友又加对了!
 
  张二棍是山西人。和我算近邻。不是常说,江南才子北方将吗?怎么山西也有诗人相!哦,好像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就是山西人,他可是写过著名的《滕王阁序》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也是他的名句吧。还有王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白居易、王之涣、王昌龄都是。不得了!如今的这个张二棍,也是个了不得。只因他也是山西人吗?且看他的第一首诗:“幸好桥上的那些星星/我真的摘不下来/幸好你也不舍得,我爬那么高去冒险/我们坐在地上/你一边抛着小石头/一边抛着奇怪的问题/你六岁了,怕黑,怕远方/怕火车大声的轰鸣/怕我又一个人坐着火车/去了远方,你靠的我那么近/让我觉得/你就是,我分出来的一小块儿/最骄傲的一小块儿/别人肯定不知道,你模仿着火车/鸣笛的时候,我的内心已锃亮/而辽远。我已为你,铺好铁轨/我将用一生,等你通过”。《黑夜了,我们还坐在铁路桥下》这首诗,我一眼就从微信群里盯死了。然后,强忍泪水,收藏,再读。也许,这就是二棍自己的经历。但,更像是二棍在为千千万万个留守儿童做代言。起笔就够惊人眼的,把一闪而过,一扇扇透着亮光的车窗,比喻成一闪一闪天上的星星,真乃神来之笔。也顺便为一个六岁小孩的出场,做好了铺垫。当读到“我爬那么高去冒险”时,整首诗就立起来了,正面的表现够了。中间一大段儿,就像是我们经常见到过的一幅简笔画那么逼真,完全接得起,衬的住。然后,从“别人肯定不知道”进入高潮,逐次递进,稳稳落地。父亲的无奈与孩子的无助,跃然纸上,如泣如诉。诗难于举重若轻,以简单常用的字句表达深刻的思想感情,诗人感觉敏锐、纤细,情绪热烈、真诚,写时沉着、冷静。他什么都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对生活不钻进去,细处不到,不跳出来,大处不到”。常人写诗,多在文学修辞范围内绕圈圈,才气不够,力气真大。二棍的诗里感觉无一处用力,一切自然而然。几乎连形容词都找不到几个,更没有一句废话,他惜字如金,爱惜羽毛。执一以应无群。这个“一”就是“修辞立其诚”。这让我想起了徐敬亚先生的《我告诉儿子》。“在你的面前/将有一个长的很丑的人,冷笑着/坐下来喝酒/那是我生前不通姓名的朋友/他会随手掏出一些破旧的羽毛/那是我们生前从未被天空接纳过的翅膀……”诗人是在自说自话,也是在和儿子对话。读过这样的文字,几天不想说话,胸口似有一把沉重的铁链紧锁着,不要打开。也许,是心有此境,借缘而生吧。二十年前,为谋生计,我在外打工。那时,我的女儿才三、四岁,她却每次在我出门的时候,坚持要把我送到一个铁皮做的简易桥上,并且跟我说:你走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我只好用匆忙的脚步,赶走奔涌的泪流。
 
  在此,我也想替众多的留守儿童和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们说一句,如果我们还是一个命运共同体的话,幸福、快乐的背后,不因该是痛苦和恐惧。
 
  好诗,一首当然不过瘾。再来看他的《天坑下》,共十个章节,这里节选前两章。“垂绳的人早已离开/在吊坠过最后一个人之后,就开始了/腐朽,只有麻风病人们/留了下来,他们宛如/一个个高僧,这万仞悬崖/一遍遍,功课般/呼喊着每一个亲人的名字/那此起彼伏的喊声,在天坑下久久回荡着/——让那些喊声多回荡一会儿吧/他们一直喊着,就会忘记了疼痛/他们一直喊着,就不会绝望。”二:“爱闪电,不恨白云,爱惊雷,不恨清风/要爱这里,不要恨人间。被坠入天坑的人啊/要爱自己,而不必恨谁/要感激这低于人间的天堂,恰好/容得下,这一群高于死者的活人。”即使,只读到前两章,我相信,你已经捕捉到了某种意味。所谓天灾,都是人祸。“诗中用字,须令人如闻如见。著作者不能使人见,是著作者之责;作者写时能见,而读者不能见,是读者对不起作者”。我偶尔也写分行,那只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摇头晃脑。是自怜之心,而不是真正的一颗诗心。二棍不但才大、胆大、诗心更大,是天地之心,为生民立命之心!他写的是人生、人类。这样的作品,并不是人人都能写,都敢写的。二棍敢,他愿意把生命荒废在这些底层的事物上,“客气”不除,“清明之气”不生。“他们一直喊着,就会忘记了疼痛/他们一直喊着,就不会绝望。”一鞭一痕,字字带血。第二节里,二棍更是故意的。用“爱”与“恨”、白与黑,一系列对比、反衬,烘托诗意。分明是地狱,却说成是“低于人间的天堂”。
 
  每个时代都会有大智大勇者出来,为这个时代发声,证明。正所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用带有其明显时代烙印的语言文字,或揭露或抨击,或感遇、感怀个人身世之悠悠,千百年来,莫衷一是。陈简斋言:诗至老杜极矣,苏黄公后振之而正统不坠。这我有点不敢苟同了,他凭什么这么说?把写出“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的小杜牧之,置于何地?拿“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李义山怎么办?“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白乐天呢?还不说,“手香江橘嫩,齿软越梅酸。”的韩偓之与《登幽州台歌》的陈子昂。说诗无达诂者,真高人也!还是陈简斋过于自谦了,他的“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乃千古名句。这么说,绝无半点要放低杜甫的意思。老杜情深、才高、宏大,当然无愧于诗圣称号。“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真绝!老杜一生志在为政,此《绝句》寄情于景,是他志洁物芳的写照。生命取向既高而远。老杜之年,天宝之乱,一生坎坷,疾病缠身。“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可怜!可叹!其冲天之志,早已刻在诗中。“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纯。”只可惜,老杜之力是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然“浮云连阵没,秋草遍山长,哀鸣思战斗,迥立向苍苍。”真提气!所以,余以为,读诗与读人读时代应同步。否则,难以深入欣赏其诗之美。之所以亲睐张二棍,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他特别像我们现时代的杜甫。这正如,我们敬畏父母、老师,不是因为他(她)们是大人,我们是孩子,而是他(她)们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教诲之德。而对于有些大人,我们就完全可以不置一词。二棍对这个社会也是有恩的,我们不但敬畏他的诗才、诗情,更敬畏他的诗心、诗德。
 
  这几年,“文艺界”似乎暗潮涌动,大有复兴之势,涌现出无数文学爱好者,国学大师。可为什么是以“诗人”自居者占绝大多数?我常想不通。是因为写诗“门槛低吗?很多人,在经过一番不懈努力之后,也只能是在“诗内”兜圈子。写出的最多也只能算是“盆景”,而不是“园林”更不是“山水”。可见,任何写作绝非纯粹情感,最后都要上升到理智、哲学的高度。诗人达到最高境界是哲人,哲人达到最高境界是诗人。鱼龙混杂,鱼翔浅底,飞龙在天。诞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朦胧诗,就不可轻轻放过。它曾成功的引发了当时文坛的一场大地震,带来了轰轰烈烈的诗歌写作方式之革命。当时的代表性人物,除顾城自杀外,北岛、舒婷、食指、杨炼等至今都健在。其代表作《一代人》、《回答》、《致橡树》、《相信未来》,长久不衰。我一直不把汪国真写进来,因其作品太直白。去年,一个叫左秦的年青人写出了《大地是一滴泪水》,这样的好诗来,可惜自杀了,和当代的海子、唐代的李贺一样,英年早逝,让人好生心疼。黄亚洲先生,《佛庵一座》是我前两天从他的公众号里读到的,俨然大家风范。还有大卫、李不嫁、英伦、行顺、邹黎明,以及离我的生活圈最近的邢俊文、付志勇、老明、谢鹤仁等。最近,有一个叫文刀的女生,也应注意。张二棍是写实的,是一条利见苍生的“飞龙”。是个真正有情操的文人,他像老吏断狱般审视着这个时代。让我们继续期待二棍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最后,还想说:二棍,有时间,我们认识一下吧,让我的灵魂也插上诗歌的翅膀,迎风飞翔。
 
  2020、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