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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幻灭与现实的讥讽

理想的幻灭与现实的讥讽
——简评雪归的小说《饥者饕餮》
 
作者:原上草
 
  一个作家的文本呈现,离不开他(她)生存的繁杂环境。这些环境中交织的芜杂事象,随着作家敏感的神经以及敏锐的洞察和体悟,因其所处的社会地位、阶层的迥异,对社会内在交织的事象的认知也迥然不同。在作品中呈现的价值取向自然有所分歧,所关照的社会群体也就有了明确的指向。
 
  青年作家雪归的文本自然与她生存的现状和处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的思维空间活跃着社会低层的各类卑微的生命,她的笔触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们的生活轨迹。雪归坚守在社会巨变的最前沿,体验着变革的直接阵痛,忍受着时代的乱象丛生和生存的挤压。柔弱的身躯在现实和理想之间背负社会良知艰难行走,疲惫的身心除了保障消费时代的物质欲求,她还对当下社会体制、人性变异怀有复杂的内心焦虑。在她迷茫的心灵里,有时甚或很消极颓靡,但面对生计,面对做儿女和父母的责任,奔波穿梭在城乡之间不辞辛劳;面对精神的追求,她不断在寻求公平、正义、平等,寻求着社会公德和人类精神的栖居之所!
 
  在雪归的小说世界里,我们随处可见那些在社会最低层疲于奔命的卑微生命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作为一家州级文学刊物的编辑,曾先后首发过她的《饥者饕餮》、《潮退浪涌》等篇什。尤其《饥者饕餮》在我刊首发后,很快又在《青海湖》刊发,并被《小说选刊》佳作搜索栏推介。我自认为这篇小说是雪归最优秀的小说之一。首先构思精巧,叙述的视角委婉,语言流畅精练;其次作品的整体开掘有诗韵,象征寓意自然隐含其中。陆马其实就是中国大变革中国企破产,众多下岗工人对这个社会无所适从的产物。他父母双亡,像被这个时代抛弃的孤儿,无依无靠,找不到家的温暖,找不到精神的寄托。他的饥饿不是对食物的欲求,不是皮囊包裹下的肠胃的饥饿,而是精神的饥渴。他的灵魂无处着落,导致他虽然活着却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陆马艰难生存的动力因素之一,同样也来自金铃这个女人,她交给陆马一罐女儿从河里捞出的一种名叫“麦穗子”的小鱼。这是一项光荣的任务。国企破产后,再也没有人给陆马下过这样那样的任务了。因为组织抛弃了他,他找不到了组织的依靠。他承应了金铃,就成了一种责任,一种活着的目标。何况他一直无望地等待金铃对他的垂青。当金铃悄然失踪后,便成了他无尽的念想和牵挂,寻找金铃便是他活着的一种理由,养好麦穗子便成了他最大的精神慰藉。在这种生活状态下,低贱的麦穗子,成了与他最亲近的生命,相互慰藉,相互依存。

  当麦穗子不断死去——美好的守望一点点在落空——的时候,陆马仍将麦穗子的尸体安葬在郊野的一片树林里。这里不光是对陆马美好梦想的安葬之地,也是陆马最后安放心灵的净土。这片树林便赋予了象征的意义。它象征着都市之外的自然也罢,象征着生命回归也罢,象征着自我内心的精神重构也罢。总之,陆马的内心还有这样一块可以坚守的精神圣地。可随着工业文明发展的迅猛进程,都市的扩张很快就吞噬了那片树林。陆马安葬梦想和安放灵魂的最后一片精神栖所也失去了。现代魔幻般的生存现实将陆马一步步逼向了生活的绝境。
 
  陆马在孤单苦闷中,怀揣着大量死亡的带着自己体温的麦穗子的尸体,像被抽去魂魄的空心人抑或亡灵,恍惚之中走向那条僻巷深处——有着金铃般笑声的杨玫的发廊——这处现代生活价值错乱的缩影之所。陆马自从养了麦穗子后从不吃鱼,到最后将麦穗子全部“饕餮”而尽,他吞噬的不是麦穗子,而是在绝望中吞噬了自己最美的梦想。陆马面对残酷的生存现实,一切梦想都落空了,他像杂乱的世相妥协了,他堕落了。“而当一切梦想最终失去存在的依托时,陆马与杨玫的黯合,就是对现实存在的另一种讥讽。(雪归语)”《饥者饕餮》这个短篇小说在最后的价值取向方面,并不像我省另一位青年批评家郭守先先生在他为雪归撰写的小说评论《都市镜像——对杨秀珍(笔者注:雪归的本名)小说现代性体验的剖析与解剖》一文中的评说:“《饥者饕餮》中有一个叫陆马的下岗工人,‘传统’带给他的只是饥饿、萎缩、暗恋、病痛和未老先衰,而‘现代’却像小巷黑夜里升起的太阳使陆马亢奋、欢乐和新生。小说中陆马一直徘徊在乡村的小说林和都市的发廊之间,就像杨秀珍一直往返于乡村和都市之间一样,小说的镜像最后说明代表传统价值观念的小树林注定是要消亡的,它是陆马埋葬传统和麦穗子的坟墓,而都市小巷中的金铃子般的笑声和耀眼的太阳才能给陆马带来新生和希望,所以回归是没有前途,我们只能前行,至于镜像中的失败和陷阱,我想随着现代性工程进程的加快,迟早会得到有效的规避。”我不说面对现代性进程中暴露无遗的各种恶习和鱼目混杂的各种物欲的泛滥,也不说随着现代性工程进程的加快,迟早会得到有效的规避。我只说雪归在这篇小说中所要揭示的内在象征和意蕴,似乎不是郭先生所说的“都市小巷中的金铃子般的笑声和耀眼的太阳才能给陆马带来新生和希望”这种解读。当陆马与杨玫黯合后,他迷茫和无助更加显得精神的无处寄存,于是陆马的精神和肉体无时不处在痛苦的挣扎中,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时代地地道道的焦虑症患者和一个找不到精神家园的消极颓废者。
 
  雪归前期的一些小说,比如在《杏黄天》中的情节发展中,有时人物的出场仍然存在主观调动之嫌。《暗蚀》等篇什较之《饥者饕餮》在叙述方面过于平稳,过于平淡,很少有波澜,不惊不险,在语言的环环紧扣性上还有所欠缺。美国短篇小说大师雷蒙德•卡佛在《关于写作》一书中谈到:“我觉得一个短篇里有点危险感挺好,首先有助于避免沉闷,得有紧张感,感觉什么在迫近,什么东西在不断逼来……”这样的小说无形会增加生活和艺术的鲜活感、悬念感、可读感。
 
  雪归是近年来青海文坛优秀的年轻女作家之一,她自鲁迅文学院高研班毕业之后,小说渐渐的拓展了题材领域,作品的明朗度和精神的指向比以往有所转变。一批作品不断在省外一些文学期刊发表,展示了雪归在小说创作方面的不懈努力。希望她能够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作者简介:
 
  原上草,原名赵元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近20部;现供职于青海省海北州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