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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尧:时代与肖像的四重解读

王尧:时代与肖像的四重解读

 

  《时代与肖像》是王尧的一部散文集。近代以来优秀知识分子都有书写个人成长求学等往事、弘扬家风学风的良好习惯。不仅多位耳熟能详的文科学者如此,自然科学领域的大家也很多,如丁文江、李四光、竺可桢等人的散文与回忆文字,杨振宁的《曙光集》、丘成桐的《我的几何人生》等等。优秀知识分子是一代人的楷模,凝练了一个时代的精华,可以给人启发和激励。就这一点而言,《时代与肖像》延续了这一人文传统,较为集中地书写了作者在少年时代的求学经历,以及当年流落乡村的知识分子和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当然,还有作者深深从中受惠的家教与亲情。

 

  如果只是一种延续回忆往事之一传统的散文作品,《时代与肖像》或许应该用另一个名称,如今的“时代与肖像”这一短语,更多体现了王尧作为散文家的思考与书写,作者希望写出一个特殊的、即将远去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有诸多独具特色的肖像(遥远的初恋,悠扬的琴声、表姐、奶奶和她的小镇、写文言文的李先生、练气功的叔叔、说三国的田爷爷等等)。肖像是时代的一部分,甚至是时光流逝之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一部分,因此也可以说,是一众肖像塑造了时代,一个时代确实有其特殊的肖像。而这个肖像是“他”,还是“他们”,是“我”还是“我们”,则是更值得深究的问题了。

 

  王尧在这里抛开了学者的身份和回忆录等形式,更多以散文的方式进行“往事与随想”。他一边不可避免地写自己的见闻和回忆,但更多的目光和笔触投向他人,这些人是当年目力所及的人,他们的事是在时代洪流下依然顽强存在并触动心弦的事,作为散文家,有责任将这些与自己有关或无关的人和事再现,他们既是往事,更是历史。由此,关于《时代与肖像》有了双重解读的方式。

 

  与此同时,本书主要篇幅以《雨花》杂志专栏形式呈现,专栏推出之时会有数字版同期推出,并在主体完成后集结出版。这也是一种时代特色,仅仅数年前,杂志的文章与网络的文章还隶属于两类文章,读者是两类人。随着网络运用的急速发展,一切被网络化、数字化。正是这样的技术背景,王尧在写作《时代与肖像》时,有了一种以往难以想象的互动性,即把旧的一篇发在同学老友乡亲与家庭的聊天群里,带来一种集体回忆的现场感,也带来了更多的素材和细节,甚至带来了质疑和纠正,这一切多多少少会反应在下一篇的写作中。一篇篇的文章不仅构成一本书,更构成一个回忆的场域,这个场域本身所呼应的,是当年事情发生的那个时空,或许也是从当年到如今一路走来这段漫长的岁月和不凡的经历。至于和书中事物并不直接相关的读者,或许也可以在阅读时泛起以自身为中心的回忆,并逐步荡漾开,成为另外一部《时代与肖像》。就是说,借助技术支持下的人群的链接,王尧的《时代与肖像》在写作过程中即产生了一个构建回忆共同体的作用。正是诸多的共同记忆,才导致了友谊和亲情,也带来了精神气质与时代风貌。从这一点看,《时代与肖像》是一位知识分子继续以自己的写作介入公共生活,甚至构建公共生活。

 

  以上是《时代与肖像》的三重解读,但都是客观效果,即作者王尧以其教授、作家的双重身份展开写作的必然结果,或许还有更多。关于这本《时代与肖像》最初的想法,还是要看作者怎么说的。王尧说:“我想写一部自己的《朝花夕拾》。”

 

  这是一种综合了学术、创作与个人追求的写作,一种融合了思想史与文学史的写作,也是将对“五四”传统的延续与自身的际遇和时代相融合的写作。这个念头由来已久,并且经历了长时间的酝酿和取舍,经历了无数次的心潮澎湃或者自言自语。这是一个不断寻找真正属于自己声音和语感的过程,也是寻找一种必要性和正当性的过程。王尧写道:“在今天的种种论述中,乡村的我们被挤到了边缘,甚至被完全忽略。我在‘我们’当中。二十多年来,我关注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记忆的讲述,在汉语写作中早已有了等级之分。在我读过的文本中,我们这一代六十年代出生的知识者,关于自我经验和记忆被压缩到最小的空间中去了,而乡村少年的经验和记忆则几乎是边缘化的。在公共经验之中,乡村青少年的经验付之阙如。我为此焦躁不安,特别是当我关于乡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关于大学的印象越来越糟糕,关于城市的摩擦越来越深刻时。”这段文字出自《返回与逃离》一文,顾名思义,作者在城市生活多年之后返回故乡,但因为物是人非等缘故而不得不迅速逃离。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并非彼此的隔阂乃至对立,而是上文所说,乡村少年的经验和记忆几乎是边缘化的,乡村因为缺少真实的言说而变得面目模糊、似是而非,让人疑惑。有感于此,王尧开始了一段再现当年的写作之旅,同时他也深知,时代与肖像,也只能在纸上再现了,我们已经渐行渐远。

 

  如他自己所说:“我后来越来越明白,无论我自己如何在乡村记忆中流连忘返,其实与现在的乡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知道自己的缅怀其实只是在抒发自己,我也直截了当地认为那些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倾诉对乡村热爱的人,应当意识到自己的夸张甚至虚伪。当然,我毫无疑问地期望读者对我的乡村叙述保持警惕。”由此,《时代与肖像》,以及“时代与肖像”式的写作,确实是一部个人的《朝花夕拾》,并且是一种典型而可以普遍存在的“朝花夕拾”式写作。这是《时代与肖像》的第四重解读方式。或许还有更多,毕竟,一个人如一颗行星,当他展开回忆与书写时,一个关于时代与人生的漩涡也就此形成并旋转起来。

 

来源:文艺报

作者: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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