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筵席:瞧这些超现实主义仙儿
——喜读高星新书《三仙汤》
作者:赵卡
“阿坚﹢狗子﹢张弛”,这本书我太喜欢了,喜欢到不舍得一口气看完,需要七八口气吧——看完就再也没有了。对,我说的是号称“高大师”高星的《三仙儿汤》这本书,平时看装逼(包括弱智)的书有点多,脑子有点生锈,这下被更装逼的药治愈了。
我闻阿坚的大名是在原《草原》杂志编辑赵健雄老师的一篇文章里,那是即将世纪末的事儿了,诗人海子卧轨升天后,赵老师曾预测今后中国诗坛流行的将是阿坚、伊沙二人——咳,赵老师这话说早了,农业抒情诗式微后,中国当代诗坛大出风头的是“口语流”和“学院派”,除了和伊沙沾边儿外,和阿坚真没啥关系。我读阿坚的诗最早是在周伦佑编的一本《非非》(但愿我没记错)里,且知道了他的大名赵世坚,笔名大踏,他那时的诗是摇滚味的,像歌词,有点怀旧的气息,好读也好玩,不像其他诗人操着高八度抒情腔贱气弥漫。再后来看到阿坚就不是他的诗了,全是他的伪名人轶事——网上流传的,别人博客里的,狗子和吴天晖书里的,我确信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的一种如假包换的人生传奇就这厮了。
高大师的《三仙儿汤》里的阿坚和别人眼口中的阿坚还是有所区别的——别人眼里的阿坚是风头一时无两的,别人口中的阿坚是呕吐知归处的;他笔下的阿坚,是一尊令无数人俯视的诗人巨像(“可以说阿坚是当代最后一位英雄主义的诗人了”),反英雄主义式的世俗英雄,目前还没死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之后再有什么人如此生活,我们都不会认了”),教父(“在他们面前,阿坚可以找到领袖和教父的味道”),疯子(“一般来说,我们会管那些人叫疯子”)。阿坚活得非黑即白,在崇低的道路上有多少人喜欢他就有多少人讨厌他,我当然在喜欢他的那一拨人里,经常跟人感慨如果像阿坚那样活一阵子该有多好玩儿,但我(们)根本没那个勇气,好像怕自己会丢人现眼似的。
阿坚一直在混吃混喝,一直在折腾,一直在给人命名,一直在自废武功,一直在破罐子破摔,一直在去文本化,一直在救赎自己又毁了自己,一直在救赎自己的信仰顺便毁了别人的信仰,一直在活一天算一天……从不怀疑自己的“行为”大于“思想”,这样的人物,不仅在中国,在全世界也不会再有了。
敬阿坚的和骂阿坚的可谓壁垒分明,但狗子却是完美的。“完美”这词很酸,但用在狗子身上就是锦上添花。我第一次听到狗子大名是赵拖雷告诉我的,至少前20年吧,他和丁天在念一个什么作家班,我估计他也是从丁天那儿听说的。赵拖雷说,北京有个牛鼻的作家叫狗子,长得也狗里狗气的。说白了就是气质猥琐嘛!我第一次见到狗子的尊容是在他的博客上,狗子那张脸(表情)太有震撼力,仿佛奇观,我只看了一眼就沦陷了;按照罗兰•巴特对嘉宝那张脸的评价,是观念的脸(大意)。后来我买过狗子的书,最著名的就是那本《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我当时觉得汉语之美就是那样的,谁也甭跟他争第一,当然现在我也这么认为。狗子一直活在别人的口口相传和网网相传中,比如曹寇在呼和浩特避暑时就对我说过,狗子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我很奇妙曹寇这么跩的人,说出的话像宣传部文明办的,有点假模假式。前两年的一个夏天,听闻曹寇在呼和浩特陪老婆避暑,狗子就被勾引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亚林(他酒量大),吃喝肯定避免不了,在当地一个小饭馆里,当狗子提出让老板给热一热啤酒时,那个老板当时有点懵逼,他恐怕是第一次见到还有喝热啤酒的人。为了招待好狗子,我们一开始提出要到草原上玩,最次也要到寺庙里逛逛,结果曹寇说狗子不喜欢游玩,喜欢喝酒,一起喝酒就行了。但纯粹喝酒感觉怠慢了狗子,于是拉上了大款诗人乔辉,让他掏钱,到某个风月场所让小妹们陪狗子喝一场。那个风月场所和其它几个我们经常去的风月场所在去年末的一次扫黄行动中全军覆没了,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狗子的庄严宝相和性格天生具有敛聚人气的作用,在呼和浩特,大家都知道狗子的名气很大但就是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写过啥,所以一旦逢着问的,得不厌其烦地给人吹嘘,吹嘘得弱了,怕影响了狗子的声誉。狗子在呼和浩特最激情澎湃的一次,是在徽天下吃饭,兴致上来,狗子旁若无人地站在一张桌子上高唱《国际歌》,惊得店老板和店里用餐的客人两股战战,几欲把他抱下来。狗子的文字好,但天下闻名的却是狗子的饭局,所以专门有一本书就叫《狗子的饭局》,这么说吧,我相信读过那本书和高大师这本书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想蹭一顿狗子的饭局。
二十五年前,我在内蒙古的一个没正式刊号的报纸当记者,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同事(她是赤峰人)在一次饭局上给我们讲了一个黄段子——嗷、嗷,我们一起去海拉尔喽……若干年后,有个叫张弛的作家写了一本书,名字就叫“我们都去海拉尔”。张弛的《我们都去海拉尔》我没看过,不知道是不是黄书,但当时就感觉他是一个聪明亦好玩的人。不过,我在阿坚、狗子和吴天晖以及其他人的书面文、网文里,却看不到朋友对他的“善意”,别人文字里的张弛总是脾气很大架子也很大,动不动就翻脸,饭桌上拂袖走人,中途而遁,打架,说小话儿,还计较钱,我平时就特别讨厌有钱还有才华的人,这样的人仗着有才又有财一般是不给别人留后路的。但从高大师的《三仙儿汤》里我却看到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论思想的深度和机智性,张弛已经牛逼到一塌糊涂的地步了。
单拿出人来论,我是非常喜欢阿坚、狗子的,尤其是狗子,往那一坐,就是一座文章灼灼的破败江山,令我等肃然起敬。但换个角度看,我觉得张弛像我,唔,或者说我更像张弛一些,我们除了长得难看,我也有才华啊,我也爱表演 (今年的一个电影,我出镜一个角色),爱美女就不用说了,我也是吃完一场接着二场,哪怕第三场胃口还在……
高大师的《三仙儿汤》看上去是哥几个荒诞不经的八卦,实质上钩沉的是友谊。友谊这个东西,是用来做的不是用来说的,高大师的书,写了三个仙儿,实际上我们看到的却是四个——包括高大师自己。他们之间的友谊,在人间算是绝版了,诠释了改革开放后一个文化时代的开启和闭幕,他们是当仁不让的中式饭局友谊启蒙者,其中严峻的哲学拷问会折磨几代人:何为献身?
把身体献给时代,献给朋友,献给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我就从《三仙儿汤》读出了一股夏日里的凄凉感来,读出了一种黑暗晦涩的世界观,读到了人类故障的主题艺术,以及,从冲突性风格里捞出来的超现实主义感。
2022-06-23
呼和浩特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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