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阡陌上的行吟者
——王文军诗歌赏读
作者:冯 岩
一个对文字敏感的人,必定热爱生活,情不自禁地动笔用文字表现生活,安放自己的心灵,其人生的价值取向也将会一生与文字有关。他可以放弃任何娱乐方式,而文字却能成为终生相随的伴侣,无论在严寒酷暑,还是工作疲惫之余,都不忘用文字的形式记录生活,排遣人生中的落寞和孤独,赞美人生的甘甜和苦涩,这就是诗人王文军在朋友眼中的精神特质。他用足迹踏遍辽西的阡陌,一步步丈量百姓的心声,抒写自我精神深处的人生感悟,成为辽西大地名副其实的行吟者。
初识诗人王文军是从他的两本诗集《洼子记》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个人的谦逊在文字中足以看出端倪。诗歌是人生的另一面多棱镜,无论怎样隐藏,文字迸射出真实的情感都是诗人抹不去的情怀。无论写作手法怎样简约,笔墨如何清淡,思维空间里都会留下诗人的精神足迹。当心灵攀越山巅,既有登峰的感慨,也有仰望的高度,以及人间渐行渐远的背影。诗人一直用脚步丈量自己的人生,风霜雨雪,都是诗人对一草一木的悲悯,对辽西故土的守望和自我人生的深情诠释。他有一个备受母亲呵护的幸福童年,有着自村庄中考取功名的宝贵青年历程,有着奋斗中用诗歌记录人生,在人间大爱中挺直的脊梁。他一路走来的成功后面,有母亲的谆谆教导和疼爱。言传身教的母亲,用爱留给诗人写不尽的诗行,他的诗歌处处都闪烁着真爱,有欢笑也有泪水,更有苦尽甘来的酣畅淋漓。跟随他的笔墨,我们可以看到诗人的人间大爱,母爱、父爱、乡愁里对父老乡亲的爱,一草一木都是诗人笔下流淌的传统文化诗意的韵脚,以及一颗在诗意里徜徉的心灵。从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位有爱心、有作为、有担当的基层干部,诗歌成就了他人生路上经历风雨后疲惫的释放,也记录他一路行吟用人间大爱诠释出的生活真谛。他的诗拓展了乡村题材的新版图,成为诗歌题材的又一典范,在乡村诗歌创作题材中以崛地而起的气势,成为当下乡村诗歌创作的时尚标杆。
他发挥主观能动性,更多地结合亲身经历的生活、浓郁情感、拓宽思维,将绵长的命运轨迹逐一点化,进而成就了归属于自身独特性的诗性风格,承载着对于乡土深厚的感情力量。
一、细腻情感下的现实写作技法
在广阔的辽西,在那一方乡土之上,留存作者诗意的根,血脉涌动的情感。如果存在梦乡的话,难免会积极追忆,追忆火焰般的激情。那里有着作者生生不息的魂,仿佛一种精神的向度,古朴色彩的艺术性高度,最终归为永久不灭的热土,形成了诗人心里永远不能割舍的牵挂。针对于这一些情感因素,采用诗性化语言表白,极具个性化特色的描述,不放弃任何一个观察点,他往往能够做到细腻的铺陈,不厌其烦地描画涉及到乡土因素的各种现实表现,以本我的抒发样式,突显修辞手法的别具风格。推进一步,让人几度迷醉,几度沉陷其中,感受着诗人辽西阡陌上的踽踽而行。蜿蜒的足迹,飞腾的欢歌,对于乡土的浓烈热爱,直至欲罢而不能。
王文军的作品很接地气,凡事脱离不了心中的一方乡土,笔触所在皆是优美的回忆。用诗意化笔法,写山,写水,写庄稼,写植物物种的纷繁馨香,写有关于动物生灵,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表现物质形态的动感,莫不渗透着写作者自己的独特感知,对于生命的热忱,及物我两忘的紧密程度。至此,故土情感难却,用亲切质感的心意连接辽西乡土人生的全部脉搏跳动。在实质上,有他的火热心动,有无际的遐思,拿血汗浸透着心路结晶的领悟,凭借着细节,奔放畅快淋漓的诗意纷呈。
在他的诗作《这些年》当中,能感悟到延续着的情愫,时间齿轮依序转动,附带着乡土情意,岁月光华的重量,一种关于根的亲密意识和肥沃的情怀。好比是“在身体里种庄稼,并为一个中年人找到回乡的路”之中,着重于回乡,路途的连续性,便能看到归属他的血亲的密切相连,把“庄稼”插入肌肤内,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骨肉不分,终究会形影不离,无论身处何处,都将生死相依。甚至会“迷恋乡下的稻谷、月光甚至争吵”,这一些物件,尽管熟稔并繁杂多样,常见不过的物态化形式,甚至尽显平凡而庸常,不脱离乡土,而这脱俗与不脱俗,此刻似乎都没有一丁半点儿的关系,关键在乎于原本的乡土气息,芬芳馥郁的乡间生活,跟自然风貌交相辉映的唯美的特质,具体论述下去,炊烟袅袅下的凡人身影,乡里乡亲之间的亲和力,甚或于嬉笑怒骂的通常动作,人与人的相互依存,活着的本质意义。深入下去看,情感依旧,现实感十足了。就如“喜欢一身露水、一脚泥巴地/在田埂上走一走”的动态化举止之中,表现出踏足乡村的一股子幸福感,在回味无穷的具象层面上,他的一颦一足,都尽显人情世故。与意象化的田园风光相链接,思绪在飞扬,就是朴实的生活引导出不一般的形象思维,引人入胜的乡间情感,纯粹意义的乡土本色。若要变得踏实一些,乡间的那棵老槐树耸立着,布置在望眼秋色的背景下,具有了象征意义,给予自己记忆上的刻骨铭心,决计不会说忘记就忘记了。诚然,村子里还有“村头小庙的诵经声/就是赞美诗,让我内心宁静”的追溯,那时的印象,这一点一滴的生活化回忆,刻在了脑海之中,得到了升华,都赋予了诗的不凡意境。乡土,缠绵中的多向维度,不缺乏立体感,增添了不俗的情感,与思念相关,与诗意情感相连,生生不息。
《神圣的村庄》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读后让人很自然地体会到辽西乡土人生的原初面貌,其特色风情背后丰沛的乡情元素,上升到文化层级,便是深刻的乡村思想底蕴,读一读,可看到作者的现实写法不同寻常。比方“房子是土的,街道是土的/大人是土的,孩子是土的/说话的声音是土的/笑是土的,哭是土的……”的叙述中,总体上就是一个“乡土”韵味的悸动,在当中包含了排比修辞的陈述,实际隐含着敬畏心,对乡土的不倦的迷恋,放在心上久久不忘。这不是一厢情愿的偏爱,也不是故作姿态,表面化的一种冲动,而是自然生成的现实情感,随着心跳一齐律动的本分。进一步读下去,一旦专注起来了,那么,走进《乡间的光阴》和《被春风吹老》这些诗作里边,含义更加深入一层。在现实表象下,附着在乡土上的情感,便也透视繁复的年轮旋转不停,厚实的曼妙记忆,以及惯常性的沧桑感,具备了稍稍忧郁的情分,能够解读出作者所写的“路边的坟茔……有的已被野草吃掉”的阴郁感,或者是“春风吹一遍/人就会旧一点”的较为沉重的念想,这些由真情实感赘生出来的诗意仿佛记载着乡间历史,由此,富于导向性,引出了对于岁月顺时针轮转着,世事伦常,起伏跌宕,乃至于表现出它的命运频频遭受时光磨砺,被光影磨折的无尽感慨。于是乎,犹如时空悠长,心怀沉淀的感念,似颇费思量,但能捕捉到它的一鳞半爪之后深深的乡土情。乡土,它有着庄重的感情,需要有人去顶礼膜拜。作者笔下表述的是更为深入地审视,用亲身体察去思考那个神秘、郁结和灵魂深处的无法触摸的真谛。同样,需要揭示出这个神圣的乡土,它的来龙去脉,对于作者的思念情感的攀升涌动,念念不忘的感动于心的情,在现实感的思忖之中,就是一种神性的表达。即使不刻意布道,这些灵性的语言放置于他的诗句里,不张扬却抒发了理性情感中的感性冲击波,我们可否称它为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宿命?牵连不断的情怀,包括叠加在乡土中散发着的悲悯的情怀,不可能超越得了,毕竟是,祖祖辈辈生息的土壤,那最原始的个体本性所在。
二、亲情维度下的诗歌意象格局
提到乡土情,当然不缺浓密的亲情,王文军的《摘山枣》一诗,以母亲的慈祥形象表情达意,突出温暖纯良,热切而温存,且富含了诗的意蕴,寄托于美观的自然风物,平常生活的细节,附加了现实情感,汇聚了难舍难割的亲情。可以想象得出,在偶然之间,当山枣刺儿扎进肉里的时候,没有惊恐万状,也没有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刹那间的时空旋转,一个生活小细节出现了,却也轻轻的“哎呀”一声,表示“扎进”的存在现场,系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生活中的事件而已。其实,这“是一根扎进母亲心上的刺”真实的记录,再正常不过的一次经历,暗含着母亲坚强的秉性,意志品质的顽强,对困难的处理方法,体现出了体贴细致过微的母性的光辉。事实上,扎进他手指的刺,痛在他的身上,此一刻,呵护在母亲温暖的疼爱中,也痛在母亲的心里。“母亲把我出血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吸吮/慰藉的目光山枣般温暖”的动作,充斥着激动人心的情分,细腻到了一分一寸,感化在一分一秒,似乎是不太起眼,慢慢地,母爱在呈现,在体感上,拥有温润如玉的感觉,更像母亲慰藉的眼神,给人一个温暖如春,体贴入微的亲情表达。在此,这一动感画面上,母亲和我都是主角,都在场彼此互动着。一个安抚,另一个起着被安抚的作用,用文字做一个抒情,会记在心里,俨然最具现实感的诗意纷呈了。就此,做个白描刻画,用心理去解亦可,做渲染情绪也罢,抑或是做个修饰成分,即便还原生活本来的模样,都张扬着亲情,即时的现实叙述,可概括为生命体中母子相惜的本真样子,写出了人性的光华,母爱的最据实形象。读到此一处之时,谁都不会无动于衷,难免会感动得落下泪水,难以忘却。
至于《柴草垛》这首诗,既表现出了忧伤的情感,又显露出了美妙感人之处,活脱脱地绘制了一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妙处。耳旁有着余音绕梁之意味,缕缕不绝的是,绵延流畅的凝重感以及音调的合鸣,永不止息。不似寓言体的气息和虚幻的味道,来叙述素常事情,以诗歌的语言方式,形象生动地讲述了自己童年的时光,光阴下发生的难忘的故事。就如“我在柴草垛里呆过一个晚上”所写,这当中隐喻了什么呢?发生故事的背景何在,有没有一个可资考证的前提,或多或少是个悬念。继续读一下诗歌文本,不难发现真正的缘故,原来是由于自己逃课的小举动,因而受到了母亲的责罚,避难似的,独自一人躲进了柴草垛内,实际上,确系一种小孩子叛逆的表现,惹得母亲不高兴。从整个描写上,初看像是叙事,细究一把,实则属于抒情笔法,或者这么论定,采取抒情的手法作为叙事的写作,相较之下,显得比直言直语书写更为鲜活,更具诗意的现实意义。当然,委婉的表达,比艺术性的丰富形态隐藏着的思想更有深度。再者,如“透过柴草的缝隙/天上的星辉挤进来/提着灯笼的流萤/野鸟的鸣叫/也跟着凑热闹”写的一样,从缝隙里观望,伴着微弱星光的时刻,冒出个想法,想象力都是特别的诱人,出乎意料。鸟的叫声与星辉的光亮混合一处,构成了一个属于本我的小世界,幻化成短暂栖身的逼仄的小空间。作者的笔触绵密悠长,丰满了自己的诗意,延伸到了精神领域。如同“美丽的夜色稀释了一个孩子的/小忧伤/夜深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偶尔有猫头鹰瘆人的叫”写的那样,由于亲身体悟到了唯美色调,实质意义上的肃静环境,静的使人觉得异常孤独,又置换了一种感觉,静谧中,偶尔听着瘆人的猫头鹰的叫声,不免感到了一点点畏惧,一种孤寂里的畏惧。但当笔触移至此处,毫无疑问,已经到了这首诗歌的末节,有必要停顿一下子,不妨仔细品味。作者以松弛的方法,换取了一个参照物,并且用了冷高潮处理,有一点颇似情节暗合,以缓慢的节奏和别样的写法,簇新了其中的意象天空,让人感悟到一首诗的抒情可以这样平实,值得去猜测这个夜间到底何种是状况。接下来,如“第二天早晨/一夜未睡的母亲/找到了柴草垛中酣睡的我/她把我紧紧抱住/谁也劝不住/她嚎啕的哭声”的叙事,再怎么做出怄气的样子,多么的叛逆,彼此闹一些小情绪,都是母子俩分割不了的挂念,割舍不下的血脉关系,彰显出了深沉的母爱。母爱的温暖,虽然未见到总结性的文字,表达母子情深,但是密切相连的母子情感从来都在诗句之间绵延弥散,永远不会缺失。
三、成长历程中的《洼子记》
《洼子记》是诗人写的一首132节的长诗,是诗人在这片土地上成长的经历和过程。诗人来到人间一睁眼就看到的世界,这里的花草,山峦是他写作的素材和生活的背景,融入了他的童年、少年、中年。而不同阶段的人生都有诗人对这块土地的挚爱,正因为有了这份情感,才有了一组厚重的诗歌,以最庞大的诗歌意象写作,走进读者视野。
诗歌是以叙事的形式从“我报到的时候/村庄已经老迈/很多来过这里的人/渐渐都走了”、“那是夏天的一个夜晚/陈旧的月亮为我接生”,诗人以这样的抒情方式“仿佛一出生,就注定/村里的一个捣蛋鬼/内心藏着赞美诗”开启最初的人生,而男孩的天性顽皮捣蛋却成就了一个诗人初始的人生梦幻。语言轻巧而简约,把生成诗人的意境做了一个铺垫,骨子里成就的诗人是以赞美诗的悠扬幸运地降临在这个有明显标记的洼子村。“春天来临的时候/那个喜欢做梦的孩子/把自己种在旷野里”、“那个把春风当酒喝的孩子/头顶上长出了花环”、“他把野花编成花冠/幻想头上长出一道彩虹”、“那个孩子承认了错误/所有的树叶一起鼓掌”、“我曾踩着雨后的彩虹/奔跑,有人怀疑/我有隐形的翅膀”。诗人把天真烂漫的童年滋生的诗意,用孩童般的童真还原出儿时的记忆。春风当成酒喝,那个在春风里陶醉奔跑的孩子头顶长出花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属于自己的鲜花和掌声。而脚下踩踏的路,成为诗人眼里雨后的彩虹,风雨后有了各种色彩,那些别人看不到的风景,都变成自己的隐形翅膀,诗人在自己铺就的诗歌之路一路奔跑而来。隐形的诗句就是诗人隐形的翅膀,飞的多高、多远,只有诗人眼里的色彩辨识度来提供诗人的神来之笔,只有自己知道飞奔的路上纷至杂沓的飞扬文字。诗歌成了诗人精神的栖息地,在这座用文字构建的大花园里,他的故乡,洼子村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灵感,他的笔尖所到之处每一滴水都溅出诗行,他把这些别人无法触摸的爱融入流动的血脉,在血管里随着一呼一吸成为源源不断的诗行。
“那个爬上老榆树的枝头/掏麻雀蛋的孩子/你猜是谁”。(选自《洼子记》第10节)“老榆树下的那眼老井/扔一块石头/就能砸出淘气的童年。” (选自《洼子记》第13节)“村里的每一棵花草/每一片树叶/都在一起为村庄鼓掌” 。(选自《洼子记》第19节)这三节诗歌都是诗人成人之后俯瞰自己的童年,我不禁想起杨万里的《稚子弄冰》的经典,同样写童年,杨万里和王文军所处的时代不同,淘气顽皮的童趣却相同,杨万里是通过诗歌看顽皮的孩子,王文军是用诗歌写自己童年的顽皮,顽皮孩子的形象同样跃然纸上,同样惟妙惟肖。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有感而发是一个诗人必须具备的潜质。读诗人王文军的作品,需要一边品,一边想,还有画面感在眉目之间闪烁,形成动态的诗行飞跃不断。顽皮是孩子的天性,尤其是男孩子,哪个男孩子没爬树掏过鸟蛋,下河摸过鱼,这些顽皮的天性为诗人创立出诗歌的开阔性,是那些城市孩子无法体验到的快乐。这也是乡村题材所具备最独特的要素,没有生搬硬套的词汇堆砌,而是用真实的情绪感动读者,在生活中给出诗意的人生真谛。
《洼子记》语言精巧简约,没有浮华的辞藻,而诗歌的意象手法,直贯132节,在每一节的每一个句子中都有让人拍手称快的意象佳句呈现,有些句子是叠加的技法,在诗歌创作中不落俗套,形成自己独有的写作风格。“在山坡吃草的羊/不知啥时跑到了天上/幸亏晚霞帮忙/薄暮时把它们赶回了村庄”。(选自《洼子记》第29节)山坡上的羊与白云接壤而生成的奇特意象,就如山坡上的羊跑到了天上,点睛之处在诗歌的句子里留白,给读者更多的弹性空间,勾勒出天边的羊在各自脑海里形成的画面。而晚霞以拟人的方式游刃在作者的诗行里,在暮色苍茫的傍晚赶回家。诗歌在合情合理的构建中,用仰视的广角在具象、意象、拟人之间转换,完成了四句诗歌的放牧场面。薄暮的时间与镶嵌在蓝天上的白云形成时间和空间的位移及跳跃性的思维,有感性的诗歌构建也有理性的对大自然的抒怀,对家乡那山、那景、那人的感怀。
“土地就是村里人的命/在土地深处,还埋藏着/关于村庄的数不清的故事。” (选自《洼子记》第43节)“我写村庄,是遵从神的旨意/他说:村里有一条/通向光明的阶梯。”(选自《洼子记》第44节)“村庄是永恒的/过客般的村里人/也被注入了永恒的灵魂。”(选自《洼子记》第46节)“他为庄稼歉收而羞愧、自责/甚至用烈酒惩罚自己/我知道,庄稼就是他的命。”(选自《洼子记》第47节)“村庄杂乱、陈旧,甚至有些破败/唯有那些身处异乡的游子/视这里为精神道场。” (选自《洼子记》第48节)对于脸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诗人出生在这片土地,他是洼子村的一员,而洼子这块土地埋藏了多少故事,是作者无法考证的时光。他降生的辽西这片土壤,是值得诗人毕生用诗歌记录细节的沃土,而那些被时间忽略的更多他人的人生,以及来了又走了的故人,是诗人无法查阅的历史。但他却深深知道,这片肥沃的土壤,有一条路,通向光明,他找到了通向光明的阶梯,就是通过努力学习走出的一条光明之路,而通过努力他也果然实现了梦想,并为母亲般的村庄带去了骄傲与荣光。他把村庄里的人比作过客,而在这匆匆的时间里每一位来过这里的人都是一位过客,在这些过客里,诗人考虑到的是谁的生命里被注入了不灭的灵魂,诗人没给出答案,却用一行、一行饱满的诗歌记录了一个村庄的灵魂。土地是农民的命,庄稼是唯一供养村民的给养,没有庄稼怎能维持生计。诗人看到因庄稼歉收而用酒惩罚自己的村民,此刻他不但是诗人,而以担当者的责任心,承担一村人因歉收的悲苦命运,以及靠天吃饭的万般无奈。时光荏苒,身强力壮的劳力都奔赴都市寻找另一种生存方式,而游子眼里的故乡杂乱、陈旧、衰败的景象,只有通过常年的回忆才能在梦里回故乡,作为精神补给于漂泊在外的人的精神食粮,诗人的诗让读者牵肠挂肚而感同深受。诗歌在情感的迷雾中,始终有一条精神主线牵着视线,让人眼眶不敢溢出的泪挂满腮边的惆怅。
“夏夜,月亮忍耐不住溽热/跳进池塘里裸浴/大嗓门的青蛙吓破了胆子。” (选自《洼子记》第50节)“村外小河里的石子/曾被我堆来摆去/我从它们的碰响中/听到了水流的声音。”(选自《洼子记》第57节)“一只鸡喊了一嗓子/全村的鸡跟着喊起来/那时,太阳正在爬山的途中。”(选自《洼子记》第61节) “风起的时候/灰尘高高在上/村庄安稳如故。”(选自《洼子记》第65节)在这些诗行中,诗人都是借助大自然的具象,来使用比喻、夸张、拟人叠加的手法,把意象里的概念具象化,诗意在生硬的文字中形象地活泛起来。夏夜的溽热,是多少人想到跳入水里裸浴,而诗人却以月亮跌落水中的想象进行借喻,月亮的裸浴,把大嗓门的青蛙吓破了胆子,青蛙的大嗓门的叫声,是耳熟能详的客观现象,诗人却用奇思妙想生成诗歌中的意境而蛰伏于读者的视觉和感观。村外小河里的石头被我堆来摆去,它们碰撞是以我为背景造出的声音,而水流淌地跃动永远铭记于孩子的心灵,延续童年、中年,以至于游走天涯都会成为梦里的思念。诗人在动中生静,留给读者意犹未尽对流水、童年、流逝的年华更深层次的想象空间。诗人把鸡叫意象为“喊”一嗓子,就这一嗓子,诗人穿越了诗歌的界域,把动物的灵性赋予为大自然的缔造者,有了人的表象和每天勤奋的状态,在读者视角里再现,而鸡叫的喊声喊醒了全村人,那个时间节点太阳还在爬山的途中。风起的时候,灰尘高高在上,村庄安稳如故。诗人的情怀是写世俗中的人的情怀,村庄是人依赖的根,无论风雨变换多么无常,那些珍贵的根脉永远安然如初。诗人对乡村生活的熟悉,来自于细腻的观察,而对诗歌构建的截句,成为诗人王文军独立的诗风,在他的《洼子记》中,随处可见经典的截句,诗歌的正能量和写作手法,在诗歌的每一节都有完整的诠释。诗歌文本有独特的写作理念,有感性、有理性,更有隐藏在诗歌分行中自己独到的写作手法,在哲理的句子里有隐匿的抒情,在白描的句子里贯穿众多的意象笔法,让生硬的文字温润而有灵光,读他的文字,是迷蒙中射出的光,诗意缤纷。
“一条路一旦长成大树/根须就可能扎到天上。” (选自《洼子记》第79节)诗人从顽皮淘气的孩子,写到了长成大树的根须扎到了天空,他有理想,更有报负,他是凭借自己的才华走出洼子的大学生,是家乡面貌改变的见证者,同时也成为了用诗歌记录辽西这片土地的重要行吟者,他用自己的诗抒写人间万象,记录平凡中不平凡的生活。
“一场火/烧掉了他的大半条命/村里人共同援手/让他死里逃生。” (选自《洼子记》第100节)“那双黑乎乎的乞讨的手/他在犹豫中拒绝了,十几年过去/那双手一直挠他的心/他一次次忏悔,仿佛犯下了罪。” (选自《洼子记》第101节)“山坡上的坟茔/年年被荒草吃掉/又年年死一般活着。” (选自《洼子记》第110节)“村庄为什么伟大?/那些扎根于先人坟头的青草/像一句遗言/一年比一年繁茂。” (选自《洼子记》第120节)“我常常因迷路而找不到路/而在洼子,我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选自《洼子记》第129节)“我热爱这里已经多年/等我老了,我就呆在这里/直到成为一个泥人。” (选自《洼子记》第132节)这是诗人在《洼子记》中对生命的诠释,对整个村子倾注的大爱。灾难突然降临时整个村子的人伸出友爱的援手,让突然发生的灾难因为人间大爱而温暖,诗人不吝笔墨,连续把发生的经过和如何勇敢生活下去的过程记录在案,活生生的现实写作,诗人的悲悯之心,诗人的人间大爱,在他闭着眼可以找回家的熟悉中融入了乡情。他是用真情写诗,用人间大爱做人,用眼里生成的文墨写下自己熟悉的乡愁。
四、印象的辽西阡陌,吟诵者的意义
生长于辽西人情厚重的乡土上,饱含着文化底蕴,亲情与诗意互补,现实与朴素无华的情感相容一处,作为一位诗人,应当是一种较大的满足。在现实意义上,王文军写出的诗作,具有唯美主义情感特质,一是对于朴实的原生态,表现出了乡土的美;二是对纯净自然的恩典,具有完全的自然美;三是在乡土现实的情感之下,爆发出了亲情的美;四是人的命运与乡土相互衔接,不管个体意识具备着怎样的忧患情调,勾勒出什么样的悲悯意识,都少不了生命意义的壮美。所以,将作者搁置在乡土人生的构架内,或者本就属于乡土中的一份子,都会是乡情真实的记载者。书写乡土俗世间的喜怒哀乐,亲情的高尚,纯真的爱意与不灭的情分。当然,若是深化下去,沿着极具醇厚的内在意蕴,所能挖掘而出的东西,就应该是从属于乡土的那个根,依附于乡土之上的那个共同命运体,年轮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经年累月,转动的时针,朝着一个方向奔忙。生于此,长于此,悠远的时空,急促而绵长,并召唤着一代又一代的父老乡亲,环绕着那个根系,不止不息地旋转,来了也许会走,走了一定回来,不离不弃,维系着乡土一方生活着的所有生灵,以及情感因素中的热土,以及全部的故乡风景,永不改变。这不是一味地念旧,不是噬土如命顽固不化,是乡土人文的精神境界,灵魂世界的不忘本。社会在发展之中变化,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个人的冲动和追索没有止境,谁都会在无意识中竭尽全力融入社会大家庭。但是,在变化中需要坚守不变的根,若离开了本我的乡土,意味着丧失了最具本分的核心价值观,隔断了通往祖先们精心营造的故旧乡土,如这样下去的话,人的命运将无以依托,没有精神要素可以依傍,那么血脉何以寄托?假如不存在精神的信仰力量,忘却乡土情感,人将怎么安身立命,延续血脉亲情?不忘乡土不忘根,才是思想意识的一种高度,一种精神上的仰视苍穹,走过这样的乡间阡陌,人生的况味才具备完整的现实意义。
实质上,王文军的诗歌创作,建立在心中拥有了乡土的根,胸怀辽西人文的乡土情结,描写着这个乡土的火热情感,立足于乡间人们真实生活的基础上。然后,做一个吟诵者,涉足乡间,去吟诵一方乡土的古朴和现实中情怀,把一个思乡者和吟诵者有机的糅合起来,铭刻下印象中的和正在生成的故事情节,以诗性的文字,共同书写属于自己的乡土关爱;以永恒的意志力,倾力而为,写出发自于灵魂深处的美丽诗篇。
最重要的是,作为诗人的王文军,当属于新时代的书写者,乡土意义的诠释者,漫长岁月的领略者,感受亲情的见证者,当为着乡土这个精神家园而吟唱。正如一个纯正的诗人,必定既是感情丰富的人,又是不折不扣怀着纯粹而广阔乡情的人,在大地上行走,在天空下吟诵,生生不息。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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