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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尽的父亲

写不尽的父亲

——浅析原上草诗作《写给父亲》

 

作者:史映红

 

  近几年来,真说不清读了多少次原上草兄的诗作《写给父亲》,这首咯血之作,是父子之情,是悲伤之痛,是思念之苦,是精神之伤的情感结晶。读这首作品,能体味到情感的真诚真实真切,诗人把一位西北农村平凡而又崇高的父亲形象呈于纸上,他勤劳朴实,他任劳任怨,他忍辱负重,老人坎坷的一生和他们父子情深,让我们唏嘘感叹。

 

  两年前,我八旬父亲驾鹤西去,我感到自己接近崩溃;整个身体像是被卸掉了大半,体重骤然下降了近十斤,头发齐刷刷的白了许多。很多时候,孤独相处时,夜深人静时,慢慢的、静静的想父亲,回味他勤俭孝道,善良智慧的一生,回味他一生体弱多病,吃药住院的点点滴滴,回味他以这样的多病之躯,操心劳力、千辛万苦养育了一家十多口人,直到灯枯油尽,直到仅剩七十多斤的体重。每每想念父亲,就默默流泪,泣不成声;或者以诗歌的形式写父亲,两年多来,成诗约60首;有时也喜欢品读一些作家诗人写父亲的文字,而原上草的《写给父亲》总是读得最多,这首怀父之作,可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唐•杜甫《寄李太白二十韵》)。诗人念父之心,怀父之痛真是表达的畅酣淋漓,让我感同身受,甚至有一次给他发微信:“赵大哥,刚才又品读您的《写给父亲》了,很是感动,又流泪了,难以控制”;过了片刻,他回复了七个字:“父亲是写不尽的”。

 

  来看“遥远的千禧之年/我属鼠的父亲六十有五/那年,冬天转身离开之后/再没回来”,具体不知《写给父亲》成诗于何时,在我印象中,应该有五年了,诗人父亲离开后,他与天下所有孝顺的儿子一样,忍着巨大悲痛,痴痴的、呆呆的忙里忙外、东奔西走料理父亲的后事,滂沱的泪水只能忍者、憋着,当一切归于平静,就没完没了的想父亲,反复想已经回到大地深处的父亲,想他一生经历的坎坎坷坷,想他为了生活受到的排挤打压、忍受的病痛折磨。虽然诗人知道父亲已经离开,但又觉得实在过于突然了,一切都猝不及防,瞬间“转身离开”,在儿子心中始终难以接受,接受不了自己已是没有父亲的人,接受不了已是喊父亲无人应答的人。

 

  “有时,我孤独地思忖/甚至幻想,或许迷途走失了/或许走的太远,没有了盘缠”。因为无法接受父亲的猝然离开,就“幻想”着他“迷途走失了”,只是“走的太远”,暂时“没有了盘缠”而已,诗人在心理上暗示自己,父亲会回来的,他怎么能放下呵护了一生的亲人?质朴厚重的文字,如泣如诉的走笔,像他家乡耸立的一座座山峰一样,给人一缕缕延绵不绝的压迫与感动。

 

  我父亲离开已经两年多了,想他老人家的时候,就静静地回味他生前的点点滴滴,整理老人留下的已所剩不多的物品,端详他写的字,当然多次在梦里相见,有时真切,有时模糊,甚至恍惚。诗作《写给父亲》里,原上草使用大量笔墨写梦里的父亲,让人动容,印象深刻;梦境之中,父亲“背影缥缈单薄”,有时“在尘世无法沉没的夕光中/像一团黑晕晃动”;有时“听见他的步履/在风雨雷电的交加中,敲击着/人神共存的山野村道”;有时“一手捶腰,一手压头顶的草帽”。这些文字不做作,不伪饰,不哗众取宠,真实而生动,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试想,一位为家庭倾尽全部心血的人,一位为儿女呕心沥血含辛茹苦的人,一位受尽人间苦难和委屈的人,哪个正常的儿女不时时想起他、牵念他、缅怀他?想到极致了,自然而然地就来到梦中。“天上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唐•张孜《纪梦句》)这是梦里的团圆;“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唐•白居易《梦微之》),这是梦醒之后的怅然;“梦绕长松塔,遥焚一炷香”(唐•郑谷《谷自乱离之后在西蜀半纪之馀多寓止精舍…四韵以吊之》)这既是殷殷牵挂,又是遥遥祈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虚幻的,又是真实的,字里行间,诗人把父亲的平凡普通融于日常生活中,村野小道,田地菜园,修修补补,忙里忙外,汗流浃背,诗句中倾注着诗人对父亲全部的爱和无尽缅怀,作品里所有意象无不带着温暖的回忆和无尽的思念;既悠扬婉转,又古道柔肠,而这满盈盈的情愫,都是血脉至亲,是大爱之源。

 

  诗作前半部分写思念、写悲伤、写缅怀,后半部分写父亲离开后家的落寞,亲人的悲凉,以及诗人情感的悲伤与纠结,心思细密,真情流露,把一个孝道儿子的勇于担当,把一个失伞孩子的孤独无助,把一个上有老下有小中年男人的重压与不易表现得纤毫毕现;诗人走笔平而不淡,清而不浅,聚焦了人生的痛点,生活的难点,亲情的泪点;描摹了一位农村老人普通里的不普通,平凡中的不平凡,以及自己“独挑屋檐”之后的艰辛艰难;进而理解和体恤父亲一生的不易;父之尊,父之爱,父子情深漾然纸上,让人过目不忘。

 

  “——我疏离故乡,疏远亲朋/村中小儿早视我外乡生人/——我牵挂老母,惦记外孙/岁月逼我,已站在秋天的路口”;诗作结尾,我品味到最少有两点,一是随着时光的推移,宦海的沉浮,诗人切身体会到世道的艰辛,命运的无常,人心的叵测,生活的不易。二是岁月把诗人已经推到中年这个节点之上,精力和体力不可逆转地在衰退,繁杂的工作,芜杂的人际关系,宦海里的水深火热已经无暇顾及,关注点越来越少,朋友圈越来越小,小到只“牵挂老母,惦记外孙”,读到这些文字我是感动的,诗人关注点小到只剩下了根脉相连和血脉相通,他时刻牵挂的是给自己生命的人,和自己血脉延续的小外孙,一老一幼,都在蹒跚而行,都是身心脆弱之时;这样的文字,浸透着中华文化和道德传承上的强大力量,这更是一种深沉的爱,广博的爱。

 

  “长歌当哭,逝者逝亦,生者善之”,在当下人人都言压力过大的时候,在人人行色匆匆不愿回首往事的时候,原上草让慈爱的父亲在文字里复活,诗人在平凡之处张扬了生命的庄严和神圣,爱的博大与永恒;因其冷静,更见悲痛,倾情缅怀,方显至情,我们感激他。

 

  写给父亲

 

  作者:原上草

 

  遥远的千禧之年

  我属鼠的父亲六十有五

  那年,冬天转身离开之后

  再没回来

  有时,我孤独地思忖

  甚至幻想,或许迷途走失了

  或许走的太远,没有了盘缠

  我常梦见他的背影缥缈单薄

  在尘世无法沉没的夕光中

  像一团黑晕晃动,在我生命中

  怎么也走不到路的

  尽头,我常听见他的步履

  在风雨雷电的交加中,敲击着

  人神共存的山野村道

  他的新装,飘成了布幡

  他一手捶腰,一手压头顶的草帽

  像狂风中秋天的

  残荷,倒映尘世的水深火热

  这些年,我的泪水迎风擦拭

  这些年,我独自貌似坚强

  这些年,我在脆弱中疲于奔命

  他走后,我成了顶天的

  梁柱,独挑屋檐,我苦熬

  半辈子,积攒了满身的伤痛

  我的心一阵阵的难以把控

  有时外表平静而内心翻腾

  有时内心平缓而外表痛苦

  ——我疏离故乡,疏远亲朋

  村中小儿早视我外乡生人

  ——我牵挂老母,惦记外孙

  岁月逼我,已站在秋天的路口

  我痴痴地盯着落叶的回旋

 

  作者简介:

  原上草,本名赵元文,甘肃武都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就读鲁迅文学院高研班、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第八期视觉艺术班。先后在《人民日报》《文艺报》《诗刊》《民族文学》《中国文学》《诗选刊》《星星》《天津文学》《西藏文学》《飞天》《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时代文学》《黄河文学》《湖南文学》《贵州作家》《当代汉诗》《绿风》《草原》《绿洲》《诗江南》《当代诗人》《中国诗歌》、美国《新大陆汉语诗刊》、香港《中国文学》、菲律宾《世界日报》等数十家刊物发表文章,有诗作被翻译成英文等语种,出版著作10余部。著有诗集《苦旅》《原上草诗选》《青藏诗旅》,评论集《镜像——原上草文学评论集》、文艺随笔集《精神的光焰——鲁院笔记》等多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文联第八届委员。

 

  史映红:男,70后,甘肃省庄浪县人,笔名桑雪,藏族名岗日罗布;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等,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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