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高原,对话康巴
——浅析张青诗集《我在高原对话星空》
作者:史映红
最早认识张青兄是2011年7月,是西藏与山东作家协会结对子,在泉城济南举办两地青年作家培训班上,学习的半个多月里,我们西藏十几个作家诗人开饭、上课、散步都是结伴而行,所聊话题自然离不开西藏和文学。张青儒雅谦虚,优雅从容,话语不多,但开口总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让人刮目相看。近些年各自忙碌,联系不多,但总是若近若远地彼此关注着,比如近期出版了新著,或者获得一个奖项等,记得前年他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消息我第一个告知了他,正在下乡途中的张青兄接到电话,非常熟悉的口音未变,热忱友好的语调未变,彼此牵挂与祝福未变。
捧着张青摄影诗画集《我在高原对话星空》书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且读且品,沿着诗路,眼前总会出现一些熟悉的场景:瓦蓝瓦蓝的天空下,碧绿如漆的草原上,一群黑的牦牛、白的羊群缓慢移动;宛转悠扬的牧歌回荡着飘逸着,跟着草原大大小小的蝴蝶飞,跟着自由自在的白云飞;沿着诗路,脑际还会出现一些奇崛高耸,美轮美奂的冰川雪峰、绿如钻石的高原湖泊、没有尽头的崎岖古道、荒冷寂寥的古城断墙等;下面从两方面浅析《我在高原对话星空》。
寻觅古老的地方
在张青文字里,基本没有当下很多诗人笔下的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烟花风月;也没有一些人笔下的油头粉面、矫揉造作、无病呻吟;更没有有些人陶醉其中的逞强耍横、揭私窥秘、冷酷暴力。张青首先忠实于生活,直面现实,尊重历史,诗歌文本有一种满满当当的热血承载和良知探究;在《我在高原对话星空》里,有不少作品在探究历史,寻根溯源,敦厚实沉,比如《古格梦回的那场烟花》:“碎了,午夜梦回的那场烟花/散作浮尘,仿若琉璃溅瀑的崩裂/燠热的罡风舞起舞落/乍现天籁飞旋的那抹混沌那抹苍茫∥回放古格王朝蜿蜒世纪的传奇/断断续续,颠覆追梦人负累千年的拼盘/传说最恸的劫难消失于无形的沙浪/一夜间镂花的窗棂片牍无存∥此情奈何/古格王子一瞥惊鸿的追恋/起伏绵绵定格塞外最后一汪水漾的泉/转眼羽化大漠映染苍穹的潋滟泓光/期期绽放一蓬盛开天堂的雪莲∥谁言曾经的欲念万复不劫/夜幕蠢蠢悸动的空灵星星点点/浩月清辉,一碧盈野放大稽古揆今的斑驳/兀自等待眷顾窗纱的王子哪天回眸/难舍难弃离离成满月的荒芜∥剩下一堆堆沙丘风鸣空谷/轻巧地划过残垣断壁呜咽千古/一枕横梁犹言山河故我君临天下么/烟尘濛濛,惟见古堡零落/浅浅浮现一株胡杨吐絮的梦幻∥追梦的世纪滞留天狗食日的影像里/聚焦彪炳史册的光环时闭时合/一朝开放的日子,凸现伟岸的王子傲立雪峰/自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觉兴奋莫名/回望土林依稀泛现的光斑,随手折叠/几篇考古学家独到的论文”。
经常关注西藏和西藏历史的人都知道,古格王朝的前身可以上溯到象雄古国;王朝的建立大约九世纪就开始了,是在统一西藏高原的吐蕃王朝瓦解之后建立的。到大约十七世纪结束,前后世袭了十六个国王,它是吐蕃王室后裔在阿里建立的地方政权,最繁盛时期曾遍及阿里全境。它不仅是吐蕃世袭的延续,而且是佛教在吐蕃瓦解后重新找到立脚点,并由此达到全盛,故而古格王朝在西藏历史上具有十分重要意义。其古格遗址位于阿里札达县象泉河畔。其统治历史持续长达700年左右,跨越了宋、元、明三个朝代。
第一节张青写古格王朝遗址的自然环境,寂冷苍凉、广袤阔辽是主色调,曾经的商贸繁荣、车马如织,曾经的高城厚墙、城郭耸立只能在史书里、想象里、传说里;在老人们悠长的叹息里,在他们满脸千沟万壑的皱纹里,在他们稀疏如雪的白发里。第二节诗人用“此情奈何、一瞥惊鸿、追恋、一汪水漾、潋滟泓光、盛开、雪莲”等词语,顿然之间,让那段神秘莫测、久远深邃的古格王国,让高辽博大、苍茫凄冷的土地有了一抹温润,一抹缠绵缱绻的爱的诗意;这里不只有金戈铁马、箭弩银刀;不只有戒备森严、傲然屹立的高墙和堡垒守军;也有明朗洁净、千转百回的浪漫爱情。第三节是第一节的诗意延伸,时空交错,意绪纷飞,将我们引向高地、古城、英武王子和浪漫爱情,或更多、更繁盛的场景。政局的复杂多变,仕途的艰险叵测,恩爱情仇的突变或猝不及防,相互扭结交错,烘托出高耸阔辽大地之上曾经的朝霞万丈或者残阳如血。张青通过诸多地域、场景和意象描写,既渲染出曾经的繁荣盛世、绚丽雄浑,又表达作为个体的我们人类的狭促、局限和命运的不可把握。
第四节诗人采取由近至远,由低到高的境域描写,无论曾经如何繁盛喧闹,此刻这里是原始、荒芜和冷清的。这幅超越了空间和时间的深邃与眼前的厚重画面,让任何人不得不发出诸多感慨,曾经的指点江山,万人仰望,曾经的高高在上,前呼后拥,终于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堆堆沙丘”,静品细读,能感受到一种悲壮哀伤的气息。个人拙见:古格王朝的衰落,由于时代久远,资料缺失,至今说法不一。但纵观浩浩荡荡的人类历史,一个王朝的分崩离析和土崩瓦解,基本上是统治者君臣离心、士民不附、人心所离造成的。西汉政论家贾谊在《过秦论•下篇》里提出:“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我还想起著名作家阿来在《大地的阶梯》里一句话:“任何人都明白,在任何时候,那种高峻处强大的君临者,都是暂时的,无法永恒。只有那些台地上的土地、村庄与人民才是真正久远的存在。而军事的征服与铁血的统治总是一种暂时的现象。最强大的也最脆弱”。“彪炳史册的光环时闭时合”,这是点睛之笔,也是神来之笔。张青是一位具有自我省思、深怀生命思悟的人,他既仰望探究历史,又在思考过往和当下,在茫茫人海里,他看似安静平和,内心其实一直在沸腾翻滚,故而张青笔下一直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深邃感、沧桑感,甚至压迫感;静静品味,能品出生活的诸多真谛与启迪,现实的旨趣与道理。
接着看《硕督古镇的影子》:“才见过的,又远离了/这是苍茫/与古城幻化的古意合体/留迹粉饰一新的驿站/一匹快马,远景/一座完美无瑕的雪山∥攀爬硕督古城墙的日子/我的心不安于无形/古意风靡虚影虚掷的孤独/还需验证一触而过留下的百年指纹么/如此,似有若无的考古又是什么东西∥隐匿墓碑之前丛生的花环/这不现实/那个被硕督后人视为特别的祭日/老古董被发掘被昭示又被传唱/曾经忽略的眼光业已淡泊俗世的祭奠/谁能穷尽悠悠岁月演绎长河奔流的序曲∥矗立不动的总是那座孤傲的雪山么/我在风号中诧异,想想/又何况历史湮灭亦或再造历史的不真实/踏在古墙投影上不留影子/脚下厚土地的颜色/早与古老村落的视线一体浑然∥哦,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延续民国/一柄鼠标肆意啃咬键盘的齿痕/被奉若神明亦或一朝忘却纪念的子孙∥信手粘贴又信手点击/如然史书刻录的多民族交融的光盘/因为虔诚祭奠传统而可贵地延续/一代一代演绎的风霜雪雨,过了/想必缔造硕督及其硕督再造的雕塑者们/没有忽略生活的真实∥是了,一闪而过的千秋功德的细节/不正是形象和意义之本身么/是了,碑的价值无名/石子泥沙粘土和藏汉世代交融的血脉/在每一位后继者淡如清茶的故事里/品咂流芳百世的余韵……”。(节选)
在题记里,张青写到:“藏东洛隆县硕督古镇,一处夯土垒砌气势雄浑、迄今280多年历史的古墙顿入眼帘;相距城墙不远之地,200多座保存完好、成矩阵排列的清兵墓赫然在目。如此规模的汉式墓葬群和护镇长城,大气磅礴呈现在起伏绵绵的雪域高原、呈现在沧桑横亘的康区腹地,不能不叹为奇迹……”。前两节“苍茫、古城、古意合体、驿站、快马、古城墙、一触而过、百年指纹”等,给我印象极其深刻,是的,在浩渺无垠、广袤空辽的时空面前,在悠久深邃、厚重繁复的历史面前,当下是何等渺小,又是如此虚空,人的生命又是如此匆促和短暂。书写至此,猛然想起魏晋陶渊明在《拟挽歌辞三首》里几句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这种描写,让诗句产生影像般的奇崛效果,有一种悲壮沧桑的情感色彩;每每品读张青的作品,一股经过无数岁月和时光之后的沧桑之气就劈头盖脸地涌过来,而这种不可躲闪的力量之后,是一种仰望苍穹和历史,俯瞰众生和当下,审视内心或者拷问灵魂。“无瑕的雪山”尚在,斑驳的“硕督古城墙”尚在,但是,当初夯筑古城墙的无数个身影呢?曾在古城墙上瞭望、巡逻、换防的鲜活青春呢?他们来自哪里?去了哪里?他们是谁的父兄?又是谁的儿郎?
三四节“隐匿墓碑之前丛生的花环”“被硕督后人视为特别的祭日”,读着这样的诗句,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很多人的生活生命和时间都被无穷无尽的物质财富、越来越显赫的权贵之位,被喧嚣的霓虹灯、被钢筋水泥堆砌的各式楼堂馆所所占据。消费的迷狂、攀比,人们毫无节制的欲望的触角越伸越长,贪婪无比、索求无度。开口闭口几套房,有意无意显摆豪车名牌等,暂不说岳飞、文天祥、郑成功、林则徐、邓世昌等历史深处的民族英雄;就吉鸿昌、黄继光、邱少云、刘胡兰、赵一曼、杨靖宇等这些离我们并不十分遥远的民族英雄,却渐渐淡出很多人的话题和记忆,甚至有些还被硬生生从中小学课本里移除,而一些亿万富豪和下三滥演员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绯闻漫天;一些作家诗人毫无底线,寻污觅晦,热衷于下半身,推波助澜。不得不说一些人的道德沦陷、品性滑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英国哲学家以赛亚•伯林在《俄国思想家》一书里说:“一切人中,作家最无权利避而不见时代与社会的核心问题。艺术家——尤其作家——脱离其民族最深刻关切之事,而专务创造美丽作品,或一意追求个人目的,会见斥为自我毁灭的自我主义与轻浮行径;他如此背叛他选定的志业,只是自我戕害、自揭资源而已”。返回到作品,“硕督古城墙”已经残破斑驳,伤痕累累,但“硕督后人”并没有忘记那些陌生、遥远的先辈,铭记和口口相传着曾经的历史,我们不得不对这片高地和高地之上过往的面孔,现在的身影心生十万个敬畏。
通过结尾阅读,诗人给我们一个深刻启迪,个体生命的喜乐离合,期翼追求,放在深邃浩荡的历史长河,放在广淼浩瀚的时空之中是那么不值一提,反倒是很多藏族同胞淡泊豁达、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心态让我们明白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
在品读《我在高原对话星空》过程中,发现张青竟然没有提及自己家乡——湖北,那里富饶温润、物宝天华,那里资源丰富、人杰地灵,那里是无数人羡慕的鱼米之乡,即便如此,在这本书里也不见只言片语,反而高耸的西藏,遥远的阿里、昌都、山南、日喀则等多次出现在他的笔端;只能说明,在西藏已35年的张青,把雪域高原视为自己的家乡,或者第二故乡,是自己文学创作的根脉。他扎根这片沃土,关注这里的各族人民,这片土地的前世今生,让他魂牵梦绕,牵系着诗人内心,进而付诸于文字,招展和高扬人性的旗帜。张青的文字没有冷嘲热讽,没有调侃戏谑,也不迎合一些无聊之人的口味。他的很多文字,促使读者深思、沉思与诘问,起到构建民族精神和正能量的作用。
探寻康巴大地
“三江并流、平行岭谷是藏东横断山脉独有的地貌景观,自是忘返留连”,这是张青的话,他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形成文字,让我等徜徉其间,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提高了认知,我们应该感谢他,一起看《缘结天堑的康巴汉子》:“只是徒然/山洪戏弄的涡漩/一如继往繁衍流程的诡秘/昨日眷留雪峰的一匹老鹰/无法撕裂乌鸦的黑翅,铺天盖地/随风罩住令人窒息的气流∥于是,头饰英雄结的汉子/精灵般举起一双擎天的巨手∥让原野默默感到颤栗/承受一次千年文明的重击/尔后,湮灭混沌的世纪而放达苍穹/缘结天堑的康巴汉子/则在远离俗世的雪山之巅/敞开胸膛,随风祭奠生死轮回的传统/看见太阳七彩斑斓/依稀圆满了现实增设的梦∥不要说沉重/背负的夕阳不懂得叹息/即便缄默的沟壑横断近在眼前的身影/任由荡涤的风雨修饰江河无阻的序曲/骤起的灾难缘于飞沙走石么/然而有谁会窒息与生俱来的野火呢/渴望穿云钻雾的年代,兴奋地攀越山头/擎一壶青稞美酒对着彻夜不眠的天宇/点燃一个又一个颤栗的呼唤和回音∥哦,康巴汉子的人生/不是那爱恨情仇/康巴汉子的歌谣/不是那浪荡醉酒∥激越山川的噢吼/托起女人和家的顶梁柱/撒在雪山之巅的欢笑/好比儿女珍藏的八宝吉祥图/敞开康巴豁达的胸膛/爱在家乡的那抹空旷/挺直康巴巍峨的脊梁/幸福自在手上”(节选)。
很多人知道,康巴地区包括昌都市、那曲东部、林芝、青海玉树、四川甘孜、云南迪庆,康巴汉子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藏族男人的标志,高大威武,粗犷豪迈。前两节诗人用不少笔墨进行环境描写,由低至高,由近至远,“山洪、雪峰、涡旋、老鹰”等,这些意象,既是高耸康巴大地的自然景观,独特浑厚、博大奇崛、气势磅礴,也隐喻了康巴汉子的与众不同和鲜明个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长发蓄结,绺绺鲜红,纠纠雄风,英武豪迈,如同一座大山,沉稳、醇厚、忠朴”(张青语)。从传说到款款而来,从神秘到翩翩而至,张青的诗行像一个画面,像一个小视频,画面和视频里是遥远高耸的康巴大地,大地之上是放牧、游弋、射箭、豪饮或策马扬鞭的康巴汉子。
三四节“原野、颤栗、千年文明、湮灭混沌、敞开胸膛、放达苍穹”等诸多词语,写康巴大地的久远辉煌、深邃灿烂的历史和奇山异水,成千上万座雪峰冰川,大小不等的江河巨浪,连绵起伏的草场湖泊,孕育了与众不同的人类文明;奇异独特的民俗民风,造就了大山一样敦厚沉稳、果敢刚毅的康巴汉子。他们诚信守义,爱憎分明。本人曾在西藏多年,虽然并不在康巴地区,但交往了很多藏族朋友;通过多年交往,真切感受到他们真诚质朴、厚道友善和热情好客。在他们做人处事的字典里,没有当下都市人的左右逢源与八面玲珑;没有很多人惯用的油光水滑和见风使舵。记得有一次急用钱,一位藏族朋友知道后,立即慷慨解囊,根本没有打借条留证据这一说。我回内地已近十年,有亲朋好友去西藏的,我会把藏族朋友介绍给他们,西藏友人总是管吃管喝,嘘寒问暖,耐心解决诸多问题,尽好地主之谊,从来没让我和朋友失望过。
在这首诗里,通过“沟壑横断、江河无阻、飞沙走石”等震撼词语,影射康巴大地在景色奇崛的背后,是康巴人民生活生存的艰辛。在高海拔之地,干燥多风、高寒缺氧、山高路险、自然灾害频发是地球之巅的人们祖祖辈辈甚至时时刻刻都要面临的问题。长期严峻的生活生存考验,锻造了高原各族人民隐忍坚毅、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民族个性。从张青文字里,我们看到康巴汉子豪爽豁达、崇尚自由洒脱的天性。张青对康巴历史文化和民俗民风加以详细回眸和解读,对康汉子的品性素养和责任担当予以称颂;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心灵震荡。
放在画展上是逼真的素描,放在琴键上是优美的音符,这是我对张青文字的真实感受,品读他的文字是一种幸福,而这种愉悦享受,是诗人倾注了浓浓的情感和盈盈的感恩,正因为他对西藏的爱,对康巴大地的爱,对高原各族人民的爱,才有了这些情真意切的诗行。“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情采》)。白居易在《与元九书》里也有论述:“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情、言、声、义”四个要素之间有机组合,揭示了诗歌感动人心的本质。品读后面两节,我还想起《我的祖国》里的一句歌词来:“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敢爱敢恨,爱憎分明是康巴汉子的鲜明个性,其实也是高原各族人民的性格,更是中华民族的性格,有起码正义感的人,普遍讨厌爱的含含糊糊、模棱两可,恨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托起女人和家的顶梁柱”这一句感触颇深,曾几何时,不少人认为好男人的标准是高富帅,是严肃严峻和庄重刻板,甚至在家里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个人认为优秀男人首先应具备正义与责任;明辨是非,黑白分明,而责任又是衡量优秀男人的必备条件,于家是父母的好儿子,儿女的好父亲,妻子的好丈夫;于国,爱国爱民、心怀天下。张青人在高原,心在雪山,诗歌和文字是他内心情愫的激越涌动和澎湃呈现,他称颂康巴汉子,其实就是讴歌行忠尽孝、爱国为民、天下为公的中华民族优秀品性和道德传承。这样的诗行,注定具有大胸襟、大视野、大格局、大气度。把作为人的个体精神同广袤天地结合起来,同顾家为国结合起来,在世界之巅开垦出精神之光,高阔高远,深邃深致。
继续品味《踏歌茶马古道》:“一条小径/悠悠述说激越千古的风云传奇/在茶马驿站长年累月封存的记忆里/曲折蜿蜒延伸茶马人的生命∥一阵蹄音,相伴天籁回荡的阵阵悠扬/从云南丽江,从四川雅安/顺风传到了康巴腹心∥一队马帮,穿越岁月无以感怀的时光隧道/哼着吼着马帮遥远的歌谣/来到昌都,来到雪域西藏的东大门∥一段历史,从古至今积淀茶马文化的本来/在藏川滇青,在康巴大地/演绎人与自然和谐的风景∥此时此刻,走在横断山脉云雾湮没的栈道/我在收集,收集茶马歌谣的点点滴滴/时光倒流的烟尘弥漫风起风落的混沌日子/倾听祖辈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又一个世纪的只言片语/此时此刻,蒙蒙烟雨/在三江大地潇潇洒洒抒写昨天的感怀/我在找寻,找寻茶马歌谣一丝淡淡的过眼烟云/如风的碎片,将马帮追梦的印记缝合/仿佛就在昨天,昨天的驿站留下几多跋涉和艰辛∥距离的变数,原本就在我们眼前/上溯秦汉,追怀隋唐,拂过明清,延续当今/虽然走过千年,茶马人的身影和马蹄的踏响/一点不远,不远……/马帮追赶着夕阳/明日清晨又来到太阳的身旁/曾经热闹千年的骡马驿道,已被岁月的烽烟掩埋/模糊在记忆里的蜿蜒,成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哦,马帮,马脚子,马锅头/从内地到雪原,从昨天到今天/栉风沐雨,走过昨天的山山水水/手足相印,汇融多民族文化的灿烂和风情/高天厚土,追逐点点星光放达的热望/时空流转,飞翔在茶马驿站装扮的天堂人间/我在古道废弃的栈道体味从容/遥远的高原不再迷朦/茶马,茶马在我心中”(节选)
众所周知,生活在雪域高原的各族人民,有“宁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之说,可见高原人民多么爱茶和喜欢茶,把茶视为生活的必需品。其实这与高原人民生活习惯、饮食习俗有关系,平时吃肉奶等高脂肪食品多,以前蔬菜供应极其有限,故而借助茶叶分解体内过剩的脂肪;又由于海拔太高,严寒多风、降水稀少等原因,过去藏地基本不产茶叶。因此一两千年来,高原各族人民的生活用茶都是从内地运输,大的起点有两个,即云南丽江和四川雅安,于是跨越千山万水,延绵数千公里的茶马古道就在中国西部诞生了。除了运输茶叶,还有盐巴、布匹、器皿、皮毛和藏药等,茶马古道是一条古老的商贸之道。作品前四节,张青采取排比、对照等修辞手法,如“一条小径、一阵蹄声、一队马帮、一段历史”,交代茶马古道的成因、历史、意义和价值等;对一代又一代赶马人背井离乡、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而谱写的可歌可泣的民族团结之歌,文化交流之歌,社会和谐之歌,商贸发展之歌的称颂与讴歌;层次清晰明了,结构规范整齐,走笔从容舒展,意蕴含蓄隽秀。
五六节,张青胸怀悲悯之情和大爱之心,以仰望的目光,崇敬的情怀,写茶马古道的悠长陡峭与崎岖不平,它盘旋交错,千转百回;在这蜿蜒坎坷的漫漫古道上,时常遇到山洪、泥石流、雪崩、毒蛇猛兽、车匪路霸等,可谓险象环生。诗人在创作的时候,并不想博人眼球,哗众取宠,而是想让更多的人明白和知晓我们曾经有这样一条路,在中国大西南的千山万水间有这样一条路,在一两千年前很多国家还是原始部落时我们先辈就开辟出了这样一条路,它豪迈悲壮、震古烁今,它气贯长虹、惊天泣地。时代的滚滚车轮,发展的繁荣辉煌,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取得的,而是通过无数先辈艰苦卓绝、持之以恒的巨大付出换来的。
张青的诗从来不云腾雾绕、云遮雾罩,不凌空虚蹈、满纸无物;他始终抚摸大地,抚摸脚下,真诚的、不投机取巧地挖掘现实生活里蕴含的无穷诗意,以表达独特、只属于自己的审美思考、道德评判和家国情怀。在字里行间总能看到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的渴求,或者说需求;这是诗人迈向自身心灵的舞步。正如批评家徐敬亚在《崛起的诗群》里那句话:“一首诗重要的不是连贯的情节,而是诗人的心灵曲线”。这两节“上溯秦汉、追怀隋唐、拂过明清、延续当今、走过千年、追赶着夕阳”等词句尤其精彩,可谓过目不忘、直抵人心,给我们带来阅读的愉悦感、震荡感、涅槃重生感。
最后一节,作为身处茶马古道咽喉之地的诗人张青,他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很多年,在这些文字里,诗人很多次把脚印踩踏于茶马古道上,用自己的脚印丈量一两千年以前的无数脚印,用自己的心跳感受一两千年以前的无数心跳;再用心感受一缕缕遥远的余温、凌乱的马蹄、悠扬清脆的铃铛。诗人对这条古道之上曾经的身影和生命加以礼赞,对古道之上曾强劲跳动的脉搏加以讴歌,对茶马古道上锻造和熔铸的不屈不挠的精神加以称颂。他希望这种独有的精神财富在自己诗行里延伸,在更多人们的内心延伸,传承,或者激荡。
张青的文字在当下西藏诗人里是非常具有鲜明特点与特色的一个,他的诗行里闪烁着一颗倔强不屈的心,心中跃动着熠熠生辉的火苗,在这些诗歌的火苗里,有历史的深沉厚重,有地域的宽阔广泛,有生命的柔和质感,有生活和现实的诸多启迪。这在当下不少肤浅写作者肤浅的写作里,是多么不易和难得,我们翘首期待张青这样的写作,也期待更多既有重量又有质量的文字。
作者简介:史映红,男,70后,甘肃省庄浪县人,笔名桑雪,藏族名岗日罗布。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藏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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