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绿,在高原延绵
——浅析周东浩诗作《以树的名义》
作者:史映红
看到这首诗,你首先想到什么?我想起十八岁那年,远赴青藏高原,在那个严寒的冬天,开始了自己新兵训练,记得新兵连黄班长常用他四川普通话表述驻地气候环境的顺口溜:“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想起一个故事:一位高山哨所的老兵,巡逻戍边三年,哨所周围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悬崖还是悬崖,除了雪还是雪;他退伍时第一次下山,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这一棵树,竟然是他三年来见到的唯一一棵树。还想起一个故事,也是黄班长讲的:“你们新兵训练条件比我们好多了,我们当初是在当雄机场训练的,那里海拔约4300米,当雄机场是西藏第一座机场,1956年5月26日,一架5116号“伊尔—12型”运输机从青海玉树飞至当雄机场,由空13师副师长韩琳机组完成,也完成了北京至拉萨的试航任务,那是西藏大地迎来的第一架飞机,把西藏和北京这两只手从空中牵起来。由于冬天气温超过零下四十度,营区没有一棵树,部队明文规定,谁栽活一棵树,就记三等功一次,多年来,尝试者众,却从来没人因为栽活一棵树而立过三等功”。
在我多年服役的营区周围,河边、山坡、旷野,生长着一种叫骆驼刺的植物,一丛丛、一蓬蓬,夏天开淡蓝色的小花,冬天到了,花枯叶落,驻地群众就砍了运回家,作为柴火烧。总忘不了在冬天的大风里,风在咆哮着撕扯着怒吼着,一阵紧接一阵,而骆驼刺像受到了感染,不知是悲伤过度还是欣喜若狂,在弥天的大风中,倒下又起来,起来又倒下,也在歇斯底里的嘶鸣。我的意思是:在很高很高的高原,在很远很远的边关,在广袤的青藏大地,植物是稀缺的,树是稀缺的,人们非常爱树,因为它是生命的象征,是和平的象征。
诗作《以树的名义》第一节,我清晰地看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很高,高在天上,很远,远在天边;这里连草都寥落荒芜,稀疏枯黄,哪能还会有树?干燥多风,昼夜温差大,酷寒缺氧,让很多生命望而却步。战士们也渴望着像阎维文唱的那样,在哨所旁有一棵小白杨,但是没有,“生命禁区”让这里没有。也有细心的战士曾在罐头盒里种出了青稞,那一抹纤弱的翠绿,是哨所最靓丽的风景。
“在没有树的地方/把自己种成一棵树”;形影不离的钢枪,已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臂膀,已存放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肩头长成枝桠”,挺立在高处之上的高处,远方之上的远方,站岗瞭望,迎风斗霜。周东浩用形象的比喻,出其不意的置换,让高原的荒冷萧瑟、艰苦寂寞扑面而来;让戍边军人吃苦耐劳、隐忍坚毅的形象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韧性十足的坚守,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搏杀,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战斗。
“以每一道皱纹过滤阳光/以每一颗纽扣繁殖绿色/与战友们站在风口/根叶相连”,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这里有晒裂石头的阳光,那么,就让“每一道皱纹过滤阳光”,让每一根头发迎接阳光,让每一天的青春陪伴阳光。这里缺少绿色,就让“每一颗纽扣繁殖绿色”,让绿军装缕缕丝线“繁殖绿色”,让战士如鹰的目光“繁殖绿色”,让越来越多的绿色“根叶相连”,“站成一排灵性的屏障”,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屏障”重重叠叠,耸立云霄;“屏障”苍苍莽莽,岿然不动;“屏障”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高过头顶的帽徽/是我送给高原的一份薄礼”,“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先秦·刘向《六亲五法》)这是刘向送给家邦的“一份薄礼”;“上马带吴钩,翩翩度陇头。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唐·岑参《送人赴安西》)这是岑参送给家国的“一份薄礼”;“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宋·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这是辛弃疾送给华夏的“一份薄礼”。以“高过头顶的帽徽”和“站成一排灵性的屏障”的方式,是雪域将士“送给高原的一份薄礼”。
“光线远征而来开花的正步/怒放七十五公分的花朵”,这里官兵以“卫国戍边不后悔,夜以继日不后退”的豪气干云,以“青山处处埋忠骨,一腔热血洒高原”的浩然之气,以“苦地方,险地方,建功立业好地方”的一腔热血,站岗放哨巡逻,巡逻放哨站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苦在其中,险在其中,乐在其中。
“以树的名义,向天空伸展/以树的名义,切割云中的日子/以树的名义,把绿色纹理/镶成高原的秋天”,绿色,一抹抹有限的颜色,向边防边陲伸展,向雪峰冰川伸展,向河边湖畔伸展,向苍穹“天空伸展”;让葳蕤延绵,让绿色延绵,让希望延绵,让和平鸽的哨音响彻边陲云天;这是戍边官兵浓浓的情怀,是高原将士永恒的心愿。
《以树的名义》是一首优美的军旅诗作,意气风发,高亢明亮,昂扬向上。
诗行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激情满满。
其音之朗朗,其情之切切,其意之悠悠;让我们读到了悲壮,读到了感动,也读到了力量。
以树的名义
作者:周东浩
以一棵树的名义,让我的毛发
长成沙枣刺的叶子
沿着逆风走向
在没有树的地方
把自己种成一棵树
枪在肩头长成枝桠
以每一道皱纹过滤阳光
以每一颗纽扣繁殖绿色
与战友们站在风口
根叶相连
站成一排灵性的屏障
高过头顶的帽徽
是我送给高原的一份薄礼
光线远征而来开花的正步
怒放七十五公分的花朵
以树的名义,向天空伸展
以树的名义,切割云中的日子
以树的名义,把绿色纹理
镶成高原的秋天
作者简介:
周东浩,曾有多年军旅生涯,先后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作家》《诗刊》等众多刊物发表大量诗歌、散文作品;出版诗集《沿着春天走》等。
史映红:男,70后,甘肃省庄浪县人,笔名桑雪,藏族名岗日罗布;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等,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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