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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思考者的腾腾烈焰

一个思考者的腾腾烈焰

——鲁迅文学院第十九届高级研修班同学郭守先印象

 

作者:奚同发

 

为舒晋瑜的新著《倾谈录:深度对话鲁奖作家》写的文章《听她说,听他们说,听他们聊些什么》刚完稿,就收到青海郭守先的电话,原来他的一部评论集即将出版,我只好暂时搁置几位作家朋友新书评论邀约,决定先为守先写点什么……

对于郭守先,我一般会直呼守先,因为在名份上,他是我的学弟,这种称呼于我于他,均有一种自家人的亲切感。2013年在鲁迅文学院第十九期高研班学习时,我与守先同属一个导师。那一届,中国青年出版社李师东副总编辑直接辅导的学员有四人,四人中因我年龄虚长,便成了他们的大师兄,我很不称职,不仅在校期间没有给他们什么帮助,毕业后回到工作岗位,也没有为他们的成长与创作尽一个大师兄应尽的责任,说来惭愧。另两位师妹,一位是国防大学法学硕士、管理学博士水玉,就职于北京一家军队出版社;一位是八零后作家王萌萌,不仅创作了多部长篇小说,还是中宣部等九部委表彰的“中国最美志愿者”,另有“感动红河最美女性”“上海志愿文化宣传大使”“上海优秀巾帼志愿者”等诸多称号。他们各自的文学成就,都令我仰幕。

守先是我们四人中唯一的“双枪将”——既从事诗歌创作,又以评论见长,被誉为“青海第一快刀手”。但他又跟我印象中的一些评论家不同,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身边的评论家就是那种围着某某转,对作品评价看似很“到位”,其实都是文学理论或文学史中常识的借用和翻炒。听了别人的发言,他们一定会表达与他人的差异化,且你说某一点好,他一定会说不好,哪怕他最初准备的也是想说那一点好的。还有就是,根本就不准备,听他人的发言,自己借题发挥,漫无边际延伸或解读。他们常常出入各种研讨会,或是沙龙。凭着在文学院或作协工作的优势,很快姓名之前的定语便成“著名”了。他们也会给后来者写那些读来不知所云,又好像旨在鼓励的序文或推荐语。再后来,这些文章、序、推荐语结集出版,有了评职称的资本,二级一级的。不管真功夫几两、是否有自己的评论观,他们是来自专业单位的“名家”,一副不得了的模样。只不过,他们的文章或书籍,写过也就写过了,自己都不看,至于别人吗?一般或许会是写谁谁看……

守先在我印象中是一个思考者,常常颜面冷峻,眉头凝聚,或者就像穿越时空一般,大脑早已游走八极。但读他的文字,却有诗的激情,烈焰腾腾,不乏凶猛及果断,执着与独行。他的不少文字走在感性与理智的交错线上,好读,耐读,却难以一目了然,其咀嚼的意味浓郁,但又时时刻刻散发着理性、学术、辩证的光芒,犹如哲学家的深远与骇俗。他的思虑,紧贴大地,也有浪漫主义的飞翔,饱含热泪,又冷静似手术刀般的严谨与冰凉。

守先在税务系统工作,不在文学专业单位。最关键的是,他的文章,有许多是有关知识分子启蒙和成长的,有关中国文化建设的,有关士人精神自律与破格、突围与创造的。这就有些令我吃惊了。早些年收到他的《士人脉象》文论随笔集,气象磅礴,语言如剑,思维缜密,逻辑严谨,观点犀利,读来让人心惊肉跳。难怪时任鲁院常务副院长、著名评论家李一鸣为该著作序的标题是《血性的文字》(载2014年1月31日《文艺报》)。在多年来提倡中庸、平和、理智的文人评论及四平八稳学术文章流行的时代,他的写作实在是有些失范的、是偏锋的、是张力的、是紧迫的。《士人脉象》为我们提供了来自青海的文坛个案,同时,又梳理了自“五四”精神至今再度复兴的思想启蒙运动的必要性及急切感。毕竟,在历史长河中,需要一批仁人志士的勤勉与努力、勇气与见识。这种自鲁迅一代延续而来的血脉,需要时代与勇士的承递。虽然这当中还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甚至是一种冒险。师弟守先似乎更愿意以一个界外人来干预界内的事。比如,他主持《青海税报》锦绣广场副刊时,曾冒着被领导指责和遣返的风险,刊发了一系列观点火爆的“广场语录”;还高举“V”旗,创办了《高大陆》文化经济季刊,设立“思想前沿”等栏目,希望能完成与时代的合奏;他“守五四先哲启蒙立场,苏八零墨客批判精神”,努力在中国文艺复兴的历史长河中,不让青海的声音缺席……

位卑不忘忧国,地偏仍思其民。在一个非专业文学岗位,他的文学写作,以极强烈的人文关怀,超越了许多专业文学人士的眼光和胸襟,《谁是青海的文化大县?》《摩罗反戈——对<中国站起来>及其相关言论的批评》《曹谁的“聪慧”与“悖谬”》等更是置身于学术及学者的争议之中,在省内外引起了一定的反响。敢为天下先,言他人所不敢言,述他人所不敢述,从而形成自己具有深度、广度、宽度认识的文化观念,完成了自己所认同的刘再复对批评家的断言:“超越了作家的意识范围和作品提供的现实限度,也超越了自身的种种一般感觉而达到对美的冲动性的神秘的体验,以至发现作家未发现的东西,感悟到了宇宙人生潜在真理……从而在更高水平上实现了自身的主体性。”

在鲁院期间,虽然我跟守先之间的各种交流有限,但是每次都历历在目。尤其是几次外出采风、社会实践,我们常常是住在酒店的同一个房间。那时候,也听他谈一些文学话题,平和散漫,风轻云淡,只是觉得他没少读书,尤其是西方著作,有丰富的储备。另外,就是他的勤奋,常常是书不离手、本子与笔不离手。后来,在我组织的文学沙龙上,请来了诗人蓝蓝、作家计文君,听了两位女嘉宾的发言,他也坦诚己见,有认同也不乏分歧,有理有据,旁征博引,才华毕现,赢得现场热烈的掌声,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是因为这种气氛的延续,当晚我约作家周大新、蓝蓝等在京作家一起吃饭,特意叫上他,换个场合继续切磋。

记得与守先的第一次交往,是初到学院的一个晚间,一行人饭后顺着尚不熟悉的芍药居周边散步,顺道到超市买些牙膏牙刷之类。途中,听他说要写《鲁院日记》,每天一篇,要把在鲁院的生活记录下来,既是给自己这段生活的一个交待,也是给那些很想上鲁院却没有机会上的文友们一次了解鲁院、认识鲁院的机会,阅读这些日记,等于他们跟他一起在上鲁院了。当然,等这些都写完了,再加上一些图片,就可以出版一本书。听着他的预谋,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几年后,当他将刚出版的《鲁院日记》寄来时,我立即向他表示了羡慕及赞誉之情。

守先的《鲁院日记》有一个副题“春天、在北京聆听花开的声音”,从他申请鲁院“报名”到“结业典礼”,每天一记,且以人名为标题及主题,贯穿全书,我在其中的篇名《奚同发:如何完成文学创作的蜕变》,在对当天的事件经过记录之前,有一段对我的介绍和认知,特摘录如下:“他特立独行,神龙见首不见尾,干着自己愿意干或者计划要干的事,不盲目,不冲动,一直保持平静而又沉稳的心态和生活方式。”当然,还有我们的相识相交,还有我的创作情况介绍。这些是他这本书的写作范式,每篇都类似,会介绍授课老师及授课内容,或是某校友的情况,及与其在鲁院的交往故事,读来亲切、感动,像又回到了那一段特别的岁月。一个人,在工作、家庭的琐碎及机械重复多年后,又得以重返纯粹的学生时代,放下各种社会层面的冗杂,三餐定时,举碗即来,连屋内拖地、床单换洗都有保洁人员负责,外出有老师前后行程安排,你只管自己的理想与文学,或高谈阔论,或畅叙幽情,无所忌讳;或独居一室,埋头文字或阅读,或沉思或远瞻,无人干涉。突然,你才意识到平常日子原来还可以这样度过?人生的意义,竟然确实还可以变得如此有意义?

其实,他对我过誉了!其所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有所不知。我常常在周末或某一天必须急急返回郑州,去处理相关的事务。由于在省会一家日报工作,还管理着一个既有编辑又有记者的大部门,赴鲁院学习前,领导一边签字一边提醒我,尽可能把报社的工作兼顾好……与他们都遗憾这一期时间太短相比,我要感谢鲁院第十九期只安排了两个月时间,否则,我必将失去上鲁院的机会。

我要郑重地感谢守先师弟,是他的这本日记,给我们两个月的时光留下了最难忘、最美好、最珍贵的文字记忆。这种记忆,因为他的文字,给我这样的亲历者提供了再度体会及不断补充、完善、复活、重新记忆的可能。同时,这部书还具有特别的史料性和文学性、社会性、文献性。对于那些希望了解鲁院的作家朋友和文学爱好者来说,完全可以满足阅读的好奇心和体验欲望。书中包括课程讲座、吃住行安排、师友往来、心得体会,甚至还附有文艺联欢的节目表,等等,好似一本文学院新生入学手册,给后来的学弟学妹还提供了一种快速认识鲁院和适应新生活的便利,其实用性不言而喻。

与《鲁院日记》一并寄来的,还有他的《剑胆诗魂——锐语写作的倡导与实践》。这部新著是他于“五四”运动100周年之际,将《士人脉象》文学个案研究中形成的文学观,归纳、梳理、深化的积大成之作。内容丰富,观点锐利,既有对当下文坛个案的解析,又回到历史与经典,立足于厚积的传统文学理论阵地,往返于更辽阔的文化视域、士人传统,杀伐果敢,刀快芒锋,披荆斩棘,胆识过人。

因为诗人出身,与他人的文学评论及社会评论还是有明显区别,守先笔下总是或明或暗地守护着诗性的尊严,且流露着对家国情怀的守望和坚持。我突然想起他鲁院时用过的笔名“残酒”,曾听他说是出自他的诗作《我是上帝饮剩的那壶残酒》。读其诗,便不难理解他剑锋高蹈、抱负过人的雄心与壮志。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遥祝青海湖畔的守先师弟,永葆思考者烧酒似的腾腾烈焰,继续发扬光大“第一快刀手”的胆魄,说不定哪一天我一觉醒来,他就成为“西北第一刀”,乃至“全国第一刀”。一切皆有可能!谁说不是呢?

 

作者简介:

奚同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学会法治文艺创研部副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河南省小说研究会副会长。曾获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三次)、河南省文学奖、首届河南省文学期刊奖,作品被评为“改革开放40周年最具影响力小小说”40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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