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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冕:大批评家的诗人情怀

                     
谢冕:大批评家的诗人情怀
 
撰文/董喜阳  
 
翻开中国“五四运动”以后的诗歌史,特别是“三个崛起”之后的朦胧诗以后的诗歌历程,他的名字随便在报纸、刊物、书籍以及平面媒体、网络电视媒体上找到。即使在诗意丰盈的荷塘边、小湖畔、路旁、火炉边,都可以尽情地翻阅到。重点的是“诗意的反复”与“青春的勃发”,这些都充分体现了大批评家谢冕的诗人情怀。
他的文章《在新的崛起面前》是车轮碾过麦穗的记忆。在历史深处,唯美清澈的印痕。现在,我要从文字里将谢冕打开,从1955 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青年才俊到从事诗歌批评半个世纪的耄耋老人。或许,他的名字就是旋转起来的力量,他的文字就是他坚定不移的信仰。无数个夜晚,无数道闪烁的光,向我们彼此的内心聚拢,或许能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的名字贴着他名字的下方,被一缕善意的光照亮。
    在任何艺术领域,一个学者的持续精神与坚守理念永远要比获得短暂的光荣和名声重要。在很多既得的称谓与符号面前,谢冕没有变。耄耋之年的他,依旧站在中国诗歌学术研究与文本批评的高地,向着阳光、雨露,颗粒饱满。
    我想谢冕的伟大在于对历史跨度的把握,对生活宽度的打磨。他是“三个崛起”的重要发言人和引领者,他的创作精神和批评态度本身就是巨大的磁场。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大批评家谢冕,第一次记得是在深圳。因心仪谢冕评论久矣,那些被诗人或是理论家称之为“谢家枪法”或是“谢家刀法”的理论文章,无数次地打动我们尘封的诗意心灵。有幸在这次“长白月·天池情”诗会上见到谢冕,并由我全程负责外来诗人的接待任务,我也因此获得了与谢冕近距离接触并且畅聊诗歌的机会。
    学者之“著名”,不是因仕而名,而是因学而名。谢冕1955 年入北京大学,当年他是典型的文学才俊诗歌青年,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文艺青年,浑身散发着儒雅的学者气质。当年他还是《红楼》杂志楼主之一,写了不少激情四射的诗。据说“文革”当中在江西鲤鱼洲“五七干校”还写过《茅坪河》,是否就是后来大家熟悉的那首《大氅飘飘》不得而知。起码我们印证了一个话题:优秀的批评家应该是一位优秀的诗人。
   “批评家和诗人的双重身份如何能独立的保持,我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诗歌评论不同于散文评论、小说评论、戏曲评论等。诗歌评论并不简单是就诗歌理论的阐述与技法的剖析,更多的是注意诗歌沉默与空白之处蕴涵的东西。那是时间的,更可能是空间的。很多时候是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呈现的,那里包含的是诗人巨大的精神世界。”我想,一个不懂诗歌的批评家,不写诗歌的批评家所创作出来的批评文章,大抵是晦涩而枯燥的。谢冕的话里似乎也隐含了这层意思。诗歌语言,特别是先锋诗歌语言,表面上写得含混、晦涩,实际上骨子里对诗意的精神把握是精准的,这就需要批评家有着相当敏锐的发现能力与捕捉能力。但这种能力如何拥有并熟练地操控,就需要具有诗人的情怀或是创作实践。就譬如在大自然中遇到美的风景,进入了内心,你就找到了表达的出口。但闭门造车,对着一盆花无病呻吟,再大的学问是空谈。
    纵观国际诗坛,诗人与诗歌理论家的双重身份并不矛盾,似乎成为了国际现象。像艾略特、庞德、希尼、帕斯等,他们既是一流的诗人,又是一流的批评家。“在任何艺术领域的批评都要直抵艺术的本真,直抵内心。杜绝说外行话,说含糊其辞的话。包括引经据典要恰到好处,这样的批评才会生动、鲜活有生气。
    我喜欢称他为可爱的“小老头”,实际上80 多岁的他并没有垂垂老矣的感觉。反倒是精神矍铄,步履匆匆,珍爱时间。他机警幽默、简单醒透,有的是学者风范,看不见的是学者架子。餐间或是会议期间的他沉静、思考,偶尔的翻阅书籍,偶尔的抬眼望天。我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目光中闪过的惊喜或是失望,他的怡然、满足,精神愉悦与思维忧伤。
    他有着诸如林庚的“盛唐气象与少年精神”,如季羡林般的“燕园风骨”。与夫人陈素琰,携手风雨,此次也是伉俪而行。素琰老师告诉我,他们曾是北京大学的同学。她毕业后分配到了杂志社做编辑工作,后来受邀去了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我们算是自由恋爱,相濡以沫吧!”我观察到了一个批评家之于生活的贴心、细腻,对于爱情的呵护与温暖,他们把幸福洋溢在脸上,在时光深处积攒温暖的体温。
    理论研究是冰冷的抽象思维,而诗歌创作则是浪漫的形象思维。在谢冕身上这是冰火两重天,正所谓“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谢冕学识博雅、纯正,文笔严谨、厚蕴,具有诗人与理论家的共同情怀。著名作家杨绛在《我们仨》中回忆钱钟书的时候说:“钟书是坐冷板凳的,他的学问也是冷门。”现在谢冕坐在我面前,其实他也是坐得住冷板凳的,耐得住寂寞的一类学者。从不急功近利,不浅尝辄止,更不哗众取宠。显示出一个老者笑看世间纷扰的淡定与从容。
    谢冕的理论批评不是左右摇摆的,而是站在一定的理论高度去俯察对象,使他能够超越世俗的物质,穿越惑人的假象,鞭辟入里。著名画家黄永玉有五字遗产:爱,怜悯,感恩。我想一个内心缺少爱与悲怜的人做不成诗人,同样一个内心冷漠荒凉的人,不可能从事批评。普希金说:批评家的第一要素,是对美的敏感。严羽在《沧浪诗话》里提到“诗有别才,非关学也”。正是因为谢冕心中有苍茫宇宙,有万千世界,有对人情世故的洞悉与留恋,对诗歌事业的钟情与迷恋,有对社会敏感的认知和高尚的美学志趣,有着对世间一切美好的吸纳与“拈花微笑”,才让人感受到了他的仙风道骨,他灵动、博大而丰满的学术风范。
    谢冕的理论文章的语言不是呆板的,不是官方的学术用语的堆砌,他的批评语言是诗意的,饱满的,是疏朗俊秀的,在你品咂之中悟道。他的文章中翔舞的是诗的灵魂,他对美的歌颂,对意象的经营,对韵律的倾心,在他文章的字里行间碰撞出跳动的火花。他的文章是铿锵有力的,是含蓄蕴藉的,是淳朴悠扬的,如闪电与雷声撕裂开诗意的天空。
    诗歌批评与诗歌创作说来都是素朴之学,来不得半点虚假。谢冕心中怀有扶正,激浊扬清的批评家的天职,他骨子里是一个唯美的理想主义者,在他内心深处,永远燃着一盏照彻前程的灯。
    英国文艺批评家约翰·克罗·兰色母说过:“文学批评一定要通过学问渊博的人坚持不渝的共同努力发展起来。”谢冕的批评文章不仅带有浓厚的学识渊博的迹象,更高的是极端的趣味性。有知识、有见地,一针见血且超越书斋之气。到处浸透着自由、独立的学术旨趣,醒目、活跃的创造精神。在他数量庞大的理论文章里,以隽永水润的文字,透视出诗人生存的清苦甘鲜;以批评家的广阔辽远的精神立场,探索诗人与诗歌幽幽的旷世隐秘。阅读他的文章有种开阔视野的喜悦,扩充心智的欢畅,沉醉其中,体验诗歌之神韵,在一片天籁的传承中定格永恒。
    谢冕是诗歌布衣中的精神贵族,是凡人中的学者。他拥有这代知识人高迈的风骨、超拔的心性,砥砺道德的境界,还有那种源于知识的泰然与激动。谢冕的批评是忠于自己的欲望的,是接“地气”的写作。正像此时我们的交谈,平静而美好。不谈诗却诗意翻涌,不聊批评却理性警醒的自觉。谢冕直言这个时代缺少好的诗歌作品,“很多作品是活泼有余,但留白太多,不够平均,美绝对不是写诗的终极目的,还应该有别的方向的意识与思考。”
    时间是飘的,载着谢冕的精神、性情与文字,在诗人的怀里传递,让私喜转为共印,谨为时间的飘系上文化传播的美好。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半,我们一行人等行走在去机场的路上。陈素琰老师微笑着看着我,和我交谈中的谢冕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他的表情也是平淡而微笑的,似乎流露出太多内心隐秘的承担,他为这个时代的诗歌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现在,一只雄伟的鹰在高速公路上空盘旋,为我们保驾护航;前面四只觅食的野猪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它们竟可爱得不怕路人,像大把野生的时光,习惯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结 语  
 
  如今,谢冕仍然在跋涉,在为诗意的人文精神的建树的使命感所驱动。在时间的节点上,谢冕的存在像一个人的内心,像一捧清澈的水。风来,只是一道道涟漪,终究归于平静;雨落,只是一些许涌动,终究落幕成寂;云过,只是一道道风景,终究成为记忆。守候一片自己的领域,无关尘世,无关风月,只是一种善良,一种责任,一种深深的爱恋……
   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我们的大批评家谢冕,是他给了一代诗人精神救赎的可能!
 
 
    谢冕, 曾用笔名谢鱼梁。文艺评论家、诗人、作家, 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名誉委员,《诗探索》杂志主编。
    1948 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中央日报》、《星闽日报》、《福建时报》等报刊发表诗和散文等。20 世纪50 年代开始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研究以及诗歌理论批评。著有学术专著《湖岸诗评》、《共和国的星光》、《文学的绿色革命》、《新世纪的太阳》、《大转型—— 后新时期文化研究》(合著)、《1898 :百年忧患》、《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等10 余种,以及散文随笔集《世纪留言》、《永远的校园》、《流向远方的水》、《心中风景》等。谢冕还主编过许多大型丛书,如《二十世纪中国文学》(10 卷)、《百年中国文学经典》(8 卷)、《百年中国文学总系》(12 卷)等。专著《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优秀成果奖。
                 
 ——刊发在《诗歌月刊·下半月》2014年第2期“诗人专访”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