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诗歌的重要的时刻
——序《中国诗歌地理:女诗人诗选》

诗人李少君
近段时间由于关注“地方性诗歌”的话题,对女性诗歌有所忽略。所以,当贵州省诗人协会秘书长郭思思寄来他选编的《中国诗歌地理:女诗人诗选》要求我写序时,我觉得自己难以担当重任,正好事务也比较忙碌,于是加以婉拒。但郭主编认真而执着,此前,我也曾被从未谋面的他的细心感动过,只好再次沉下心来认真阅读书稿。
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一些有责任感的诗人、编辑在推进女性诗歌的发展,周瓒等人的女性诗歌杂志《翼》持续出版;晓音等人主编的《女子诗报年鉴》始终保持高质量;一些诗歌杂志经常推出“女性诗歌专辑”;张德明先生继续推进“新红颜写作”,与《湛江文学》联合推出“新红颜写作专号”;而郭思思发起编辑《中国诗歌地:女诗人诗选》,也得到了广大女诗人的呼应,这本诗选中就收入了两百位女性诗人的诗作。我们只要回顾一下新诗诞生以来,女性诗人数量比起男诗人何其少,各种权威诗歌选本中收集的女性诗人作品何其少,就知道这其实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现象和时刻。女性诗人们正昂首阔步地走上了诗歌的舞台,大张旗鼓地高举各种女性诗歌的旗帜,开始了“美的开疆拓土”的进程。《中国诗歌地理:女诗人诗选》的出版,无疑象征着女性的心灵苏醒和精神版图的扩张。地理,是一个空间词汇,说明女性诗歌从早期关注时间推进转移到两性诗歌空间的争夺、占领与平衡。在男性诗歌节节退后(当然,这本来也许就是男性占据过多地盘)的今天,女性诗歌趁机进入,有着复杂的多种原因,我觉得我们要注意这么几个重要因素:
诗歌史上女性的缺席,女性经验与感受的缺位,女性被代言。如果我们追溯得更远一些,就更会发现女性在诗歌史的缺席何其严重。五代十国时期,一部以女性的名义编纂的词集《花间集》,艳丽香软的词风,描绘闺中妇女日常生活情态,里面所收诗歌大多是关于女性的感受、生活与诉说的,但作者全是男性。如果再深入追究,历史上除了李清照等少数女诗人,我们读到的众多以女性名义倾诉幽怨爱恋的诗歌,其实大多是男性诗人创作的,这一风气自屈原自命“香草美人”就开始了。五四以后,女性诗人稍有增多,但新诗史上女性诗人仍寥寥可数,冰心、郑敏、陈敬容直到舒婷、翟永明,何其少也。这一状况,进入二十一世纪才有所改观,女性诗人和女性诗歌已不可忽略。
女性文化素养、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的提高。上面说的女性诗歌状态有所改观,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女性教育程度的提高和女性文化素养的增强,导致女性社会地位上升。在古代,“女子无才就是德”,所以基本不鼓励女性读书,贵族家庭也有些女性受到教育,但总体很少,且有相当局限性。现代思潮自由、民主、平等、独立的狂飙猛进,女性社会地位大幅提高,女性读书、工作、走上社会是“五四”期间的一道风景。这一情况在文学、诗歌上也有直接反应,女性诗歌和女性诗人大量涌现。新时期以来,西风东渐,传统受到冲击,女权主义兴起,但女权主义全面铺开之后,女性诗歌内部也开始产生变异、分化乃至分流,是强调共同性逐步与男性同化获取相同权利甚至凌驾于男性之上,还是仍然保持女性差异性特质,但相对自由、独立和平等,这其实也是“新红颜写作”乃至别的女性诗歌潮流出现的一个文化和时代背景。女性是与男性共同组成社会与世界,而非女性的崛起以驱赶压抑男性为前提,否则会造成新的社会不平等,变相产生新的压迫性的权力结构,形成新的压制秩序。
网络带来的诗歌艺术民主化。在网络时代,全球化的交流融汇,女性诗歌写作已成为一种社会风气。女性要诉说自我,自己发言,宣扬自我,张扬性情与思想,在某种意义上是现代性的一个基本标志。女性诗歌,女性诗歌观,女性诗歌史,都成为了一种可能。网络奠定了诗歌民主的基础和平台,女性诗歌借助网络,就像翅膀之于飞翔,女性诗歌因此得以遨游天空,畅游四海。所有创造性的诗歌有福了,无论你是男是女,但考虑到女性以往的弱势地位,新的传播机制显然更有利于女性诗歌和女性诗人,让她们真正地走上了时代前台。
所以,对于女性诗歌而言,现在所处的是一个重要的时刻。正因为以前匮乏,匮乏就是契机,无中生有,“无”产生“有”,正因为以前我们“无”,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放肆地“有”,但“有”不等于泛滥放纵。艺术与非艺术的一个区分尺度就是“度”,艺术高低的一个评判标准也是“度”,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探索有所节制,这其实也是人类文明的根基。文明,就是人类摆脱兽性,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标志。艺术如此,诗歌亦如此。
“新红颜写作”的出现曾经将女性诗歌和女性诗人推到风尖浪口,但没有什么能阻挡女性诗歌和女性诗人的步伐。当下正是女性诗歌的重要历史关口,挺住就意味着一切,女性诗歌的版图正在迅速扩大,有准备的人最终会收获一切。
《中国诗歌地理:女诗人诗选》己由海风出版社出版发行
来源:李少君新浪博客
作者:李少君